第十章
夜色,始終是最好的保護色。
水昊牽著賀洛芯,躡手躡腳地匿在敵軍紮營邊境的暗處。
辛苦忙碌了一天,海盜們累的累,倦的倦,警覺性也較低地圍著營火喝酒、聊天、休憩,幾名大漢則在一旁烹煮晚餐。
「哇!他們還有罐頭食品耶。」賀洛芯輕呼。在孤島住太久,乍見那些文明社會的產物,竟有著莫名的興奮。
「別盡瞧著吃,一會兒要按照計劃進行,萬萬不可衝動壞事。」水昊再三叮嚀。若非拗不過她頗具威脅性的請求,他絕對不會讓她來冒險。
「安啦,安啦。」賀洛芯嫌煩地掏掏耳朵,他已念得她生了滿耳的耳垢。「倒是你自己小心別﹃出槌﹄。」
「那當我……」她動不動就像火藥似地,水昊怎能安心呢?
「當你用彈弓朝反方向弄出一些動靜,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后,你再籍機把你專程挑的那些礦石射入火堆,製造一些假象嚇他們。」賀洛芯介面。
吞了吞唾液,她又說:「我咧,這時候就想辦法乘著混亂,把處理過的麻瘋樹葉和種籽油倒進食物里,讓他們吃了以後『瀉不勝瀉』。」
她得意地看著他。「如何?我記得很清楚吧?」
說穿了,水昊的計劃是藉助礦物的特性來唬人。
人家是以牙還牙,他倆則是以石還石。
海盜炸毀了他們的山和偷他們的鑽,他們就用對方破壞掉的岩石來回報。
「記得就好,千萬不……」
「千萬不要貿然行動。」賀洛芯撥開他比在她鼻尖上的修長手指。「你剛剛『又』講了好幾遍啦。」
「我是擔心你……」講了好幾遍不代表她有聽進去。
「你是要躲在這裡喂蚊蟲,然後繼續擔心我呢,還是準備開始行動?」賀洛芯懶得聽他說完,便已直接了當步入今夜的主題。
「好吧。」水昊猶如三娘教子,忍不住又附註了一句。「你切記任務一完成就……」
「就趕快溜。」賀洛芯搶下他的話,本就沒多少的耐力業經磨得精光。「我的天呀,大猩猩你什麼時候變降比我媽咪還嘮叨啊?」
自從她參加此活動。水昊想。
「噓--小聲點。」他從腰上卸下一隻皮囊給她。「這南歐丹參是我才磨好的,它與酒精共用,會導致酒後嘔吐和作惡夢。」
「哇哈,這個酷!」有「下瀉」就一定要有「上吐」,那樣才叫平衡嘛。
宛如黑珍珠般的骨碌碌眼珠,接著被他背上的那幾校自製的竹箭所吸引,她虎視耽忱地搓著手。「你這箭也好酷,給我一、二根玩玩吧。」
「別碰!」他連忙阻止。「這箭上我餵了很重的毒馬錢,被扎到后,足以讓一頭大象睡上三天。」
「這麼厲害呀。」賀洛芯讚不絕口。
「你千萬別靠太近,那些海盜全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要是她的臂力和玩彈弓的準頭有他的一半,他就不會讓她去做下藥這樁比較危險的工作。「若是沒機會就先溜,千萬不許逞強。」
「千萬,千萬,你講得『千萬』隨便加一加,也有好幾百億啦。」賀洛芯誇張地發著牢騷。
「那……我這就去了。」水昊仍是不放心。
「快去吧。」賀洛芯揮手驅他。
見他憂心仲件地離開,並無聲無息、矯健如猩猩地爬上樹后,她才繞到距食物近一點的草叢中伺機而動,對於即將面臨的刺激,她興奮地手心都在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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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子速而猛地飛打在岩壁上的擦撞響,雖說不算非常龐巨,但在清爽遼闊的夜間,卻顯得格外突兀。
嘻嘻哈哈划酒拳的喧嘩戛然靜止,海盜們不愧訓練有素的傭兵,均機警地朝岩壁方向舉起槍。
「咦?什麼聲音?」有人問。
「在那邊!」有人說。
很好。
藏於樹蔭高處的水昊很滿意自己所造成的效果。利用大家視線轉移的此際,他立刻又射出許多礦石至營火里。
僻哩僻啪的落擊聲,仿彿是材火燃燒時所發出的雜訊,故罪人瞧都沒瞧,大部分的注意力仍集中在原目標。
「我們去看看。」有兩名海盜自告奮勇。
不一會兒,水昊投入火里的礦物開始有了化學作用。
首先是光鹵石中的鉀使火變成紫色。
「咦?你們看,火!」有人突然指著跟前的營火。
「火怎成了紫色?」
適逢大夥嘖嘖稱奇之秋,青鉛礦熱熔而產生了一連串的爆炸,這種聲音,對長年在烽火中打滾的一干勇夫特別敏感。
「哇!」
「發生了什麼事?」大夥均嚇一跳地拔槍找掩飾。
水昊居高臨下,將這些東張西望的警戒模樣全觀進眼裡,他暗暗竊喜計謀得逞,海盜們幾乎是依照他的劇本在演。
不過由他們純熟的反應可知,敵軍確是不好惹,他得更加小心進行下一步。
接著綠銅鋅礦石里的鋼又使火變綠。
「喝,你們看,火又變色了。」較神經質的人嚷著。
「這綠色的不就是……鬼……火?」
「剛才火不是也在叫?」迷信的人開始不安了。
「難不成……這個島有……」
「我早說過不要到無人島。」
越是歹惡的分子對「那種東西」越忌慮,現場頓時眾說紜起,烘亂成一團。
「夠了,」一個看上去就是狠角色的金髮粗漢喊著。「只不過是火的顏色不一樣或放幾個屁,就值得你們大驚小怪,你們那麼沒見過世面嗎?!」
當下立即呈現最高品質--靜悄悄,盜匪你看我,我看你,皆認錯地低著頭。
「好小子。」一句話就讓眾海盜安靜,水昊因此判斷他必是裡面舉足輕重的傢伙,或許是頭頭也不一定。
擒賊先擒王。
水昊把對方的長相牢牢記住,屆期若有需要,他也好有個對策。
「辦正事要緊。」他接著借用樹與樹之間的枝幹聯繫,一聲不響地接近最早出去探勘的兩個海盜。
「什麼都沒有嘛。」海盜一嘀咕。
「八成是風吹到什麼弄的,咱們回去喝酒吧。」海盜二附議。
兩人於是鬆懈地收搶轉身,水昊早已瞄準好的毒箭,倏地正中海盜一的胳膊,勁道之強直入對方的肉里。
「咦?」海盜一狐疑皺眉地伸手去摸。
「怎麼啦?」海盜二間。
「不曉得被啥刺到了一下。」
語方落,海盜二亦中箭,他啊了一聲。「我也被……」
話未休,夥伴已雙眼一翻,仆地昏厥,他不禁張皇地詢問:「你怎麼啦……」
孰料「啦」字剛完,他也跟著兩腿一軟。
水昊見歹徒紛紛躺平,即迅捷蹬到樹下,把兩人身上的毒箭拔走以湮滅痕迹,然後趕緊跑到與賀洛芯約定的地點等候。
而那廂海盜久久不見兩人回去,於是派員出來尋找,卻見他倆暈癱在地,怎麼喚也喚不醒,這下自是又引來另一場驚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首領厲聲恫嚇。「去查查這島上是不是有別人。」
「是。」十幾個手下受命向八方移動。
神刁島今晚將會非常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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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每過一分鐘,水昊的心臟便加跳幾下。
遠遠引領,可瞻窺海盜已在四處搜探,他絞得指節都發白了。
「怪咧,洛芯不是會比我先完工嗎,為何遲遲未出現呢?莫非我集合地點沒講清楚?還是她記錯?或者……」他開始擔憂她該不是刁蠻因子又忽然作祟,硬要去耍些有的沒有的無賴。
正想回頭去搭救,總算盼到佳人的倩影,他急白了臉地拎著她,以馬不停蹄的腳程奔往洞穴里鑽。
「你把我嚇死了,怎麼那麼久才回來?」焦心的碩掌在她娉婷的曲線上胡摸亂遛一陣,審視她是否受了傷。
「別那麼緊張……討厭,好癢啦。」賀洛芯嘰哩呵嘻地笑縮成一團。「人家只是在完成任務時多花了點手腳嘛。」
原來她一直苦無機會出手,又不甘作罷,恰巧水昊弄暈兩人引來大騷亂,眾匪全往該方向移動,她於是大搖大擺把瀉藥、吐葯放進食物內。為防有魚漏網,凡是現場能吃能喝的,她全不放過,還把它們攪勻。
「喔。」水昊這才安心,他朝她翻出手掌。「拿來。」
「什麼?」賀洛芯斜娣他的毛毛五爪,以為她臨走賊窟,順手偷的那把小型手槍被他發現。
「剩下的草藥。」水昊勾勾指頭催促。那種危險的物品最好還是不要放在她的身邊,免得哪天得罪她,他就吃不完兜著走。
「草藥?」嚇死她了,她還道他這麼神通廣大哩。她嗤之以鼻地拍拍柔荑,儼然上面有多臟似地。「剩下?你開玩笑?」
「你全……倒了?」水昊張口結舌。
「當然是嘍,誰還跟他們客氣?」賀洛芯沾沾自喜地撩了一下秀髮。
「天呀--」雖然認為他們罪有應得,但水昊仍不禁要為那幫海盜掬一把同情的眼淚。「他們若是有吃下那些葯,就真的能達到你要求的標準,包管他們會吐到把內臟都嘔出來,瀉到把腸子都拉出來。」
「那不剛好,咱倆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敵軍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賀洛芯陶然的表情可讓人嗅出,她對這類的事是相當樂此不疲。她興沖沖地仰著小臉問他:「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你唷。」水昊奈她沒何,他拉她倚牆而坐,再撈住她的腦勺住他胸前偎。「先睡一會兒,等天亮了再說。」
「嗯。」忙了一夜,也興奮了一夜,她的確是累了,伏在他的懷裡聽著他規律的心跳,她很快地便進入黑甜鄉。
不過遠在山下的海盜就沒那麼幸運。
他們徹夜搜山未果,肚子早就咕咕大叫,口也干,舌也燥,回到營地哪管食物是冷是熱,抓起來便是往嘴裡送。
此時東方將白,才晃眼的工夫,眾人的腸胃即產生強烈的動作,不旦上吐下瀉,無一倖免,就連好不容易入睡的,亦被不止的噩夢駭醒。
「老大,這島真的有古怪。」有人開始向上級反應,話還來不及講完,他又轉身吐了一地。
「是呀,我們當初就先檢查過,你剛也帶人翻過,這島確實只有咱們呀。」探路的先鋒小隊的腦袋,仍處於前一分鐘的夢魘混沌里。
「會不會是傳說中的鬼島,所以才沒人住?」旁邊剛拉到虛脫回來的人提出假設。
說時遲,那時怏,老大也急忙抱著肚子,跳入最近的草叢裡就地蹲下。
「搞不好本來是人煙鼎盛,後來全死光了……」
「那麼昨晚,會叫的鬼火不就是……」
議論紛紛層出不窮,劇情經過人的膽怯,竟被改寫得越來越恐怖,氣氛也讓人越描越驚悚,而這一切惶惴不安,正合早起的鳥兒之意。
「神刁女這狠招,當真叫他們拉得『落花流水』,吐得『一敗塗地』。」水昊潛匿在枝葉茂盛的樹頭上竊笑。
希望那些嚇阻有用,海蟑螂能快快走人。
然而勝利的果實尚未嘗夠,只見賀洛芯被人從草堆中挾持走出,一把槍正抵住她的太陽穴。
「你們看看我逮到了什麼?」那名老大淫笑地把她推到人群中。
「可惡!」水昊在樹上暗啐,恨不得躍下樹去掐她的脖子。「這個白痴笨女,我出門前不是才囑咐她要乖乖藏在洞里,不要出來嗎?怎麼我前腳才出,她後腳就給我溜出來呢?」
他忘了她要是會「乖乖」,那此島也不會命為「神刁島」了。
「哇--波霸大美女!」讚美驚艷的聲浪此起彼落。
跑船一年,母豬賽貂嬋。
更遑論此票盜匪全因通緝在身,長期在海上拚命,所以益發垂涎著滿口口水,但是很快地又少掉幾個。不是去吐,就是去拉。
「你們別碰我……啊……」賀洛芯用雙手緊緊地抱著由自己閃躲,怒色薰紅她的瑰麗嬌容,她的反抗僅會更挑起對方的獸慾。
「放開她!」水昊哪容得了旁人染指她,他縱身叱喝。
「大猩……」賀洛芯綻顏就要往他懷裡沖。
「哼哼,我就說嘛,一個女人能搞出什麼名堂。」老大哪會讓她如意,他扯住她的頭髮到他跟前。
「你……」此污篾人的話自然令她不舒服,他們現在會那麼慘,她的功德不可沒。而被他逮獲,不過是她倒楣,在好奇尾隨來瞧瞧之時,湊巧遇到他在水瀉,扭首才要跑,人家的槍就已經比過來了,否則她豈會那麼簡單投降?
「你想怎麼樣?」水昊示意她不要多話。他開門見山間老大。
老大仰頭狂狷大笑,肚子忽然又是一痛,他忙不迭斂容地把她推給一名僚佐,扭身跑去草里解決。
旁邊幾名也不時魚貫躥進草叢,三三兩兩,這個回,那個去,現場頓成跑馬燈,只是每消失一次再歸隊的人,臉色鐵定會蒼白一層,體力也削弱一圈,更有人已不支倒地。
賀洛芯和水昊交換著眼色。
她想藉機制敵再與他雙宿雙飛,但他搖頭,認為太冒險,對方手裡都拿槍。
正在商量階段,老大提著褲子回來,她猝不及防撲向老大嚀聲道:「強壯威武的帥哥,你來得正好。」
「啊?」經過那般嚴重的上吐下瀉,再勇猛的漢子也被折騰成病貓,老大已有點弄不清楚精彩。
賀洛芯不讓他有思索的餘地,立刻指著水昊唾罵:「那個惡人把我從家裡抓來,強迫我伺候他,你要救我離開這令人發毛的鬼地方。」
「臭女人,你別想逃。」水昊臨機應變接著演。
「你看他對我好凶喔,人家要回家啦,你一定要救我……」賀洛芯搗著俏臉假哭。
「寶貝放心,我一定會救你。」老大信以為真,摟著她的肩安慰。
「你要小心呀。」先救救你自己吧。賀洛芯忍住踹開他的噁心感,裝出心有餘悸的倉皇樣。「他巫術好厲害,我當初就被他下過蠱,沒多久就拉肚子,嘔吐還作噩夢,結果……」
「結果怎麼樣?」這不就是他們目前的癥狀嗎?老大和數名仍苟延殘喘的嘍啰皆疊聲追問。
「結果我第二天就開始發高燒,內髒髮熱灼痛,皮膚髮紅潰爛,渾身發癲抽搐,吃什麼葯都沒效,要不是他後來饒了我,我哪來的命唷。」賀洛芯偽做驚弓之鳥打著顫,骨子裡早笑得花枝亂顫。
「哈哈--」水昊是真的忍不住爆笑出來。這鬼靈精,好個騙死人不償命!
「哎呀,快把耳朵蒙起來,他要下蠱啦!」賀洛芯趕緊大叫。
眾徒氣衰體弱,神智不明,又有先入為主的迷信觀念,加上她似是而非的煽動論詞,早就唬得喪膽失措,乍聞她那一吼,本能反應便是依言行事。
「嘿!」水昊立刻掌握先機,奮勇上前左打右毆。
那些瀉嘔到軟趴趴的海盜哪裡會是對手,根本不需使勁兒,僅需輕輕一推,便匡琅栽個大跟頭。
賀洛芯也不遜色,長腿屈膝直攻老大的鼠蹊部,趁他彎腰哀鳴時,幾個拐子對準他的脊椎,只敲得他一蹶不振,卧在地上半天喊不出聲。
「死蟑螂,竟敢用你那雙拉完肚子的臟手摸我,還扯我寶貝的頭髮?」賀洛芯並未罷休,一雙玉足仍朝他身上猛踢。
「夠啦。」水昊勸阻。
「不夠!」火爆浪女拔出昨夜偷的槍,指著老大的腦袋喳呼。「他敢用槍抵我,就敢吃我一顆子彈,這筆帳我今天非跟他算不可!」
「喂喂喂--」水昊駭異地強行架走她,他不悅地搶下她的槍。「你哪來的傢伙?」
「我……呃……噫……」賀洛芯期期艾艾,不知該如何圓謊。
適巧僅存爛命一條的老大受她拳腳交加后,快速蠕動的腸胃當下矜持不住。
但聽噗嚕噗嚕,現場登時臭氣衝天。
「哇……好臭呀!」賀洛芯掩住口鼻,迅疾退避三呎遠,也順便逃過水昊的質詢。
一場正邪烏龍戰結束了嗎?
別急,當然還有尾聲。
水昊從海盜船上找出了繩索,將潰不成軍的歹徒全部紮成肉粽。
由於嚴重的吐瀉持續進行,令人作嘔的氣味不斷增加,故愛乾淨的賀洛芯不得不放棄這麼個出氣的好機會,無奈地坐在甲板上的直升機內吹冷氣。
「OK啦。」水昊跳入直升機的駕駛座位上。
「快關門,快關門,外面臭死嘍。」賀洛芯催促。
「是,遵命。」水昊伸手拉上門。落魄了好些時日,不虞她的潔癖依舊未變。
「船已經敔程,正確航線我也用電腦設定好了,再不久,咱們就到家了。」
「我們這樣就要走了嗎?」回首綠意盎然的神刁島,她竟有著離情依依。
「別難過,有機會咱們還是可以舊地重遊。」水昊揉揉她的頭。
「噯--」她長嘆。「可惜了那些鑽石。」
「賀、洛、芯!」弄半天她思的是那堆鑽石,而不是他倆共同生活的片斷。
「開開玩笑的嘛,」賀洛芯忙不迭打哈哈,她瀏覽機艙內的環境。「沒料到這些強盜還真有錢,船上的裝備那麼好,居然連直升機都這麼新潮,真是沒天理。」
「虧你想得出那種聳動人心的話。」憶及與敵營對陣的驚險,水昊好笑地咧開嘴。
「嘿嘿。」賀洛芯洋洋得意。
「不過呢……」水昊用餘光睨她。「我記得是不是叮嚀過你,千萬不準踏出石洞半步,否則……」
「你是說『半步』,又沒說不準踏出『一步』,十步或百步,所以不能怪我呀。」賀洛芯抓住他的語病。
「我……」水昊當下詞窮。
「算啦,算啦,事情過去我就不同你計較。」賀洛芯仿彿多恩賜地擺了一下頭髮,絲毫也不覺得害躁。「說說咱們現在該如何處理他們?」
「把他們交給海警。」水昊啼笑皆非。
「就這樣?」兩道秾纖合宜的優雅黛眉,紛紛向中央伍看齊。
「不然咧?」水昊心裡毛毛地打著鼓。
「喔噢。」賀洛芯面有難色。
「怎麼啦?莫非……你趁我忙碌中又動了什麼手腳?」他的額頭已沁著冷冷的汗珠,根據他對她的認識,外面是充滿穢物的臭物沒錯,但要她完全安靜地待在直升機內不吭聲,確實是有點詭詐。
「我以為你不會饒過他們,船艙里恰好又有個電鑽,因此我就……把船底下……鑿了幾個洞嘛。」賀洛芯越講越小聲,蟯首亦越來越低。
「什麼?」水昊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他的耳朵所接收到的訊息。
難怪他方才感到船震動了好幾下,他還道那是他操作不良導致的哩。
「說來說去都是你的錯啦,我怎麼曉得你會突然反悔,不坐直升機離開?」見他大聲,賀洛芯也扯亮嗓子。
「我哪有突然……你……」真是啞巴吃黃連。他幾時說要沉船?他幾時說要坐直升機離開?又何來「反悔」一詞?
「現在怎麼辦?」她大刺刺地要他解決問題。
「你鑿了幾個洞?」或許他能把船修補好。
「不多啦,我也沒仔細算,可能才三、四十個吧。」賀洛芯置之度外的輕鬆模樣,彷彿只是在向老公敘述她買了一件禮服有多便宜。
「才?三、四十個還『才』?」水昊無言以對,他命休矣。
「你凶啥嘛,咱們可以開直升機呀,直升機不是飛得比較快些,傻瓜。」賀洛芯趾高氣揚地瞥了他一眼。
「我--欽--」她還有臉罵他?這下毀了,海盜船已遠離他們的神刁島有一大段,游回去的話,拖了她這大油瓶,恐怕沒累斃也會先被她的牢騷煩死,倘若是坐救生艇,或許……「嘆啥氣呀,走啦。」賀洛芯從後面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背。
「啊--」尚在沉思該如何自救的願碩軀幹,冷不防嘩地撲向儀錶板,砰地撞開了許多開關,直升機的螺旋槳嘎嘎轉出龍捲風般的渦颶,機體本身也開始蠢蠢欲動。
他試著坐好,長腳反而頂高了方向桿,直升機於是歪歪斜斜地飛上空。
「嘩……小心!」賀洛芯跟著在機艙內被摔來摔去,無意間又碰到了一些開關,直升機更朝上沖。
「好吧。」事情到了這般田地,表示一切皆是天意,他也只好硬著頭皮飛下去,否則要他此刻停機,搞不好更危險。再說底下也是死路一條,船大概要不了多久就會沈。
他握住操縱桿,試著感覺一下方向,直升機隨之晃左晃右,忽高又忽低。
「你開的那是什麼飛機啊?」賀洛芯好不容易扣上安全帶,她緊緊抓住把手,對於他雲霄飛車式的駕駛法,忍不住發表一些意見。
「直升機呀。」水昊專心致志地盯住前方。
「廢話,我也知道你開的是直升機……」賀洛芯虎嘯。
「那你還問?」水昊懶懶地搶白。
「你……啊……小心!小心……啊……」才要唾斥的聲音,接著又讓幾下震幅很大的顛箕駭成彎彎曲曲的尖叫,賀洛芯渾身打著寒顫。
直升機總算又順著地平線飛行,她捏了數把冷汗,戰戰兢兢地試探著問:「你不會是……從來沒開過吧?」
「我?開過呀。」水昊泰然自若地聳聳肩。
當她正要鬆一口氣時,他又追加一句:「我還以最短的時間救回人質,又以最高分破關咧,不過最近很久沒玩了,關卡內容大概都變新了吧。」
「人質?關……卡?你說的那個是……」牛頭似乎不對馬嘴,整個情形和角色顯然與剛才易轍,現下換成賀洛芯心裡發毛。
「電動玩具啊。」
「什麼?」賀洛芯張口結舌。
「放心啦,熟能生巧,你犯不著那麼害怕!咱們多顛幾次就沒事了。」水昊笑著安慰她。
「嘎……」賀洛芯已嚇到木然。
想她歷經空難、爆炸、灼傷、病痛各種劫數,又從殘暴的海盜搶下撿回性命,可別這會兒死在一個白痴的手裡呀!
直升機時穩時不穩地搖擺著。
「你就不能開得稍微……不要像吐痰或咳嗽嗎?」賀洛芯企圖和他溝通,音質和他駕駛的品質一樣哆嗦。
「不然你來開。」水昊冷冷地由她,姿態倒是挺大牌的。
「我哪會開呀!」她要是會開,還輪得到他在這裡囂張嗎?
「你不是空姐嗎?」水昊調侃。
「空姐是空姐,不是機長,OK?」賀洛芯幾乎是用吼的。
「我說OK也沒用呀,你不如看看儀錶板上的這些英文是幹什麼吃的,我想飛航用的一般常識和術語,你總該有吧。」雖然他目前比較能掌握方向了,但仍沒辦法分出心思去理解那一個又一個的開關。
「喔。」就算沒有,此刻也不能在他面前認輸。賀洛芯一一讀著,好在都是她懂得的基本概念。「這個是座標,這個是壓力,這個是……」
「那你看看這是不是表示快沒油了?」水昊用眼睛瞄瞄她說的那個燃料表。
「啊?這……」她低頭望了望,又抬眸瞅著他,那驚悸的神情已闡明全部。
喀喀--喀喀--機頂上的漩渦音頻彷彿中風的老太婆,螺旋槳的速度也徐徐變鈍,那緩轉的景象恍如在觀賞電影里的慢動作,身置其內,能很清楚感受到地心引力的接近。
「我突然想到我一直忘了跟你說一句話。」水昊恪盡職責緊握操縱桿。
「什麼?」賀洛芯滿腹疑竇地眨著眼。
「我愛你!」他狠狠地吻住她。
「呃……」賀洛芯錯愕,對這突如其來的表白不知該驚該喜。
「順便告訴你另一件事。」水昊又說。
「啊?」迷濛要眸呆若木雞地望著他。
「抓好。」他雙手盡量穩住方向。
「啥?」一這跟他愛她有什麼關聯?
「我們……要墜機了。」水昊鎮定地凝視她逐漸擴到最大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