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睡不著，還是睡不著！

郭晶瑩的雙眼此刻正靜靜地盯著天花板，腦子裡不斷浮現出馬駿偉有可能遭受的各種慘狀，好在房間里瀰漫的黑暗成功掩飾了她無法成眠的事實，讓她可以毫無顧忌地表露出自己內心強烈地不安。

視線無意間落到了床邊的桌子上，上面放著幾份今天的報紙。

郭晶瑩露出了苦澀的笑容，沒想到逃婚的舉動令她第一次成為了「名人」。媒體將她再度回到黃子傑身邊的舉動解釋為欲擒故縱，想穩坐黃家少奶奶的寶座，也有說她無法捨棄豐裕的家產，苦苦哀求黃子傑原諒她的一時糊塗，甚至連場面都描寫得逼真細膩，親眼所見。

現在黃子傑總算是出了口氣吧？弱者形象令他得到了很多同情票，而她卻成為了千夫所指的壞女人。

不行，停止，她不能再繼續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不然真的要神經衰弱了！

郭晶瑩翻身下床，憑著曾經的記憶下樓找到了黃子傑收藏名酒的房間。她只能藉助酒精才能好好睡覺。

「你在幹什麼？」一個嚴厲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引得郭晶瑩驚嚇之餘，手裡的酒杯也應聲摔碎在地上。

「沒事幹嗎在人家身後說話！而且現在已經幾點鐘了你知道嗎？我快被你嚇死了！」郭晶瑩抱怨道，殊不知那模樣有多麼嬌巧可愛，就像是在對情人撒嬌。

「是你自己的舉動給別人造成了困擾。」黃子傑已經大致猜出了她的目的，「你也知道有多晚了，為什麼還要偷偷地跑來這兒喝酒？」

「什麼『偷偷』，我是正大光明地來這裡品嘗一下你的收藏而已，幹嗎用那種見不得人的字眼來形容我？」郭晶瑩申辯著，伸手拿起另一個酒杯，並且倒上了酒，仰頭喝了一口，立刻劇烈的咳嗽起來，連眼淚都跟著流了出來。

「不會喝就別喝！」黃子傑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奪過她手裡輕晃的酒杯，這個女人究竟想幹什麼？她以為這樣虐待自己的身體就可以救出馬駿偉嗎？

「要你管！我喝死了最好，省得你要滿世界找我報仇！」郭晶瑩賭氣地想奪回酒杯，奈何身高、力氣都比不過這個男人，最後兩人演變成類似於肉搏的狀況。

「還給我！混蛋，你快把杯子還給我！」郭晶瑩叫囂著，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嗓門是否會吵醒其他人。

「你還要胡鬧多久才夠！你這個麻煩的女人，總是會製造出各種麻煩讓身邊人遭殃。」黃子傑也急了，看著她這副模樣，自己的心也跟著變得沉甸甸的，一種憐惜在體內蔓延。

「是，我就是那種一無是處，只會製造麻煩的女人！那你別管我好了，讓我醉生夢死不是更好？」郭晶瑩被他說到了痛處，雙眼不爭氣地湧起了水霧，她硬是眨眼不讓淚水流下來。

「你別鬧了！」黃子傑情急之下，揮開她的手，由於力道過大，郭晶瑩一個站立不穩就摔倒在地。

「現在你可以盡情地欺負我，報復我了！你滿意了吧？看到我狼狽的樣子，你一定高興極了！你一定在心裡說，這個該死的女人做事不用大腦，所說的話也全都是一堆狗屎！今天的一切就是對她的懲罰。」郭晶瑩跌坐在地上，手不小心按在了杯子的碎玻璃上，血立刻涌了出來，屁股上也傳來疼痛感，再加上受傷的自尊，終於令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黃子傑走上前，對她伸出了右手。

「走開，誰要你假好心。」郭晶瑩憤然揮開他的手，仍舊坐在地上。

黃子傑看著她受傷的手，忽然生氣地將她像拎小雞似的提了起來，打橫抱著她走回房間。

「放開我！你這個流氓，快點放開我！」郭晶瑩奮力地掙扎，頭髮散了，衣服揉皺了，臉上還涌動著一片紅潮。

眼見自己無法擺脫這個男人，郭晶瑩低頭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直到舌間傳來了血腥味，才猝然鬆口一看，只見他襯衣上的肩膀處已經滲出了几絲血痕，赫然入目。

黃子傑似乎根本沒有感覺，仍然抱著她一言不發地回到她的房間，輕輕將她放在床上，轉身找到藥箱，細緻地幫她把手心裡的碎片清理乾淨、敷上藥，並且包紮好，接著扶她躺下，替她蓋好被子。

「睡吧，明天一切都會好的。」黃子傑用罕見的溫柔語調對她說，令她不可置信地直直看著這個男人，懷疑他還是不是那個高高在上、自以為是、妄想操縱別人的黃子傑了。

「對不起。」她的鼻子發酸，眼睛發澀，心頭像被硬物堵住一樣難受，之前怎麼會對這個男人做出那麼過分的舉動？

「你說得對，我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不會顧全大局，也不能體會別人的心情。我……對教堂的事……一直很內疚，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神情也越來越不安，可以想象那件事後黃子傑所面對的壓力有多大。

「睡吧。」黃子傑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看著她楚楚可憐的無助模樣，心頭猛然一陣抽痛。她不是一向都很堅強，即使面對困境也從未輕易妥協嗎？怎麼現在又變成了惹人心疼的羊羔？

「哇。」郭晶瑩再也忍不住坐起身來緊緊抱住了黃子傑，她就是受不了別人對自己的好，尤其是她的「敵人」，會造成她很大的內疚感。

「別哭了，是手疼嗎？」黃子傑擁住她柔軟的身子，沁人的幽香不斷鑽進鼻腔，誘惑著他的男性本能，「乖乖睡覺，我先走了。」

「不。」郭晶瑩沒有鬆開手，反倒抓得更緊了，她不要一個人待著，至少現在不要，「我睡不著，你可以給我講個故事嗎？」

「我不會。」黃子傑失笑道，從小到大，他聽過的故事都少得可憐，更何況是講故事。而且一個大男人講故事哄人睡覺，蠻恐怖的。

「那就唱首歌給我聽。」郭晶瑩只好退而求其次。

「我五音不全。」

「你好笨喲。」郭晶瑩嘆了口氣，埋在他胸前的頭顱緩緩摩擦著往裡鑽，就像一隻可愛的小貓咪。

這個舉動令黃子傑體內剛剛萌發的慾望被真心的疼愛所取代，直到懷裡的人兒不再動彈，耳邊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聲，黃子傑貪婪地看著那張嬌顏，久久不忍離去。這個折磨人的小東西卻又總是牽動著他的心。

回到房間，這才感到被咬傷的肩頭傳來了陣陣疼痛，脫下襯衣低頭一看，兩排清晰的牙印躍入眼帘，上面的血已經凝固。她剛才還真是沒有嘴上留情呢！

穿上襯衣，燃起一支香煙，緩步走到窗邊，腦海里再度浮現出那雙含淚的黑眸，還有那張梨花帶雨的容顏。之前他對她的憤怒和抱怨漸漸開始消減，取而代之的是同情、疼惜，還有強烈的保護欲，甚至願意從此以後為她遮擋住所有的風雨，將擔憂、沮喪和困擾統統趕出她的世界。

自己是怎麼了？對女人從未有過的感受和體驗，現在都發生在了郭晶瑩的身上，甚至連自己對人生，對未來都有了另一番理解和認識，這又預示著什麼呢？

抬頭看著遠處的明月，黃子傑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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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去哪裡？」郭晶瑩在車上不停地發問，這也難怪，如果你被一個男人從早餐桌上拉進車裡，然後對這樣做的目的守口如瓶的話，相信很多人的反應也會和郭晶瑩的相差無兒。

「放心，我保證不會把你給賣了。」黃子傑懶洋洋地回答，依舊沒打算把目的地告訴身旁喋喋不休的女孩。

「你當然不會做這樣愚蠢的事，再說你也不缺錢，沒必要自毀身價。」郭晶瑩斜睨著這個壞心眼的男人，她敢肯定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好吧，如果能讓你消氣解恨的話，我就當回啞巴好了。」

好傢夥，她倒是很大方啊！

黃子傑笑了，這樣一個牙尖嘴利的女孩倒是能給他增添不少的生活樂趣，偶爾鬥鬥嘴總比和一個木偶枯坐著好多了。

「我們很快就到了，你不必心急。」

果然，幾分鐘后，車子停了下來，郭晶瑩當然認識這裡。

「你想做什麼？」她充滿戒備的眼神令黃子傑有些不悅。

「你會知道的。」他熄了火，拔下車鑰匙，推門走下了車，「出來吧，別像小媳婦似的。」

「出來就出來，誰怕誰！」郭晶瑩一咬牙跟著下了車，光天化日之下，量他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這個女孩還真好對付，小小一個激將法就能讓她乖乖就範，看來以後他的思路得調整一下了。

剛走進大門，郭晶瑩立刻被幾個衝過來的小孩圍住了。

「瑩姐姐，你教的歌我已經會唱了。」

「瑩姐姐，我的被子又破了，你再給我縫縫。」

「瑩姐姐，小強把我的辮子弄散了，你給我紮好。」

「瑩姐姐……」

一時間，稚嫩的聲音此起彼伏，原本安靜的氣氛被一掃而空，變得熱鬧起來。

「好，瑩姐姐這就跟你們走好嗎？」郭晶瑩看了一眼黃子傑，得到他的默許后彎腰抱起其中最小的孩子，跟著那群嘰嘰喳喳的小鳥走了。

「黃總經理，您來了。」院長走了過來，看著孩子們的背影感嘆地說，「每次晶瑩來，孩子們總喜歡粘著她，真是累壞了她。」

「她現在很需要這群可愛的小天使。」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我想讓她從煩惱中得到暫時的放鬆。」

「看來你很愛晶瑩。」看到那個善良的女孩找到了深愛她的男人，院長笑了，擱在她心頭的一件大事終於有了結果。

愛？

黃子傑愣了一下，困擾他心中的難題忽然間就如此輕易地找到了答案。他對郭晶瑩那種複雜的情感難道就是愛情？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想起來真有些好笑，他居然連自己對一個女孩的感情都理不清，弄不明，要不是院長一語驚醒夢中人，自己恐怕還會繼續糊塗下去。

黃子傑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現出自己孩子氣的一面。

「去吧，去找晶瑩。」院長鼓勵著，轉身離開了。

黃子傑目送那位慈祥長者的背影，心境漸漸由混沌、模糊變得清晰、明了，這時，他再沒有任何的遲疑，放開腳步朝前走，去追尋那抹牽動他心弦的身影。

等等，難道是他眼花？剛才他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他左側閃了一下。他得親自去證實才行。

黃子傑轉頭朝左側的草地走去，那裡種有幾棵大樹，要藏一個人並非難事。

「快點給我出來，不然你會有大麻煩了。」黃子傑邊走邊大聲警告道，想用威脅來迷惑對方。

果然，他聽到了腳踩草地時發出的「沙沙」聲。黃子傑迅速跑過去，看到一個戴帽的男人，由於帽沿壓得很低，他無法看清對方的長相。

「你是要我打到你說為止，還是自己坦白一切？」黃子傑一步步接近那個男人。見對方還是沒有開口，他所有的耐性宣告用盡。

「想跑！」看到對方轉身朝孤兒院的大門跑去，黃子傑大喊一聲，立刻追趕撲身上前，抓住了對方的肩膀，接著用力一拉，那人就向後跌倒在地。

「好，好，我投降行了吧？別弄髒我的衣服。」那個男人還是開口了。

「是你！」黃子傑看著他緩緩摘下帽子后的那張臉，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你不是被綁架了嗎？」

「如果我告訴你，一切都是為了讓你和晶瑩有機會面對面地解決問題，正視自己的感情，你應該會諒解我們的苦心吧？」馬駿偉賠笑著，都怪自己好奇心太重，一心想知道他們進展如何，才會露出了馬腳。

「我們？她也參與了這場騙局？」黃子傑嚴肅地問，眼神也變得特別犀利。

「沒有。如果她知道的話，這個計劃根本無法實行。」馬駿偉可不想看著這對有情人因誤會而再次鬧僵，「是漢默爾。」

看到好友沉默不語，馬駿偉又道：「我說子傑，現在你總該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了，我可奉勸你，幸福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只有自己去爭取才能得到，你可不要繼續糊塗下去。」

正說著，一個小女孩出聲問：「瑩姐姐，你怎麼還沒把大哥哥叫過來？」

黃子傑和馬駿偉一驚，立刻轉頭一看，郭晶瑩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一棵樹下！

「大哥哥，你和我們一起玩遊戲好嗎？」那個小女孩跑到黃子傑身邊，而後者的眼睛則一直看著郭晶瑩。

原來一切都是騙局，是馬駿偉和漢默爾精心策劃的陰謀，目的就是想給他們製造機會！枉費她還傻乎乎地為這個騙子擔心了好半天，眼淚也不知道賠進去了多少，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真相。

這下可好了，那個多疑的傢伙一定把她和心計深重的女人劃上了等號，任她也百口莫辯了。其實易地而處，黃子傑的猜測也是合情合理的，畢竟是她哭著跑去向他求助的，也是她親口說馬駿偉被綁架的，現在事實被揭穿，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騙局，她真是跳到香江也洗不清自己的嫌疑了！

郭晶瑩握著拳頭一步步走到他們面前，出其不意地給了馬駿偉一腳，「騙子！混蛋！」說完轉身跑走了。

「你怎麼不追？」馬駿偉齜牙咧嘴地問，老天，這一腳的分量還真不輕呢！

「我必須認真地想想。」黃子傑若有所思地看著遠去的身影。

「還想什麼！你喜歡她，就要把她娶回家呀！」真是個笨蛋加白痴的男人。

「你不會懂的。」黃子傑看了好友一眼，起身拉著小女孩，「走吧，我們去玩遊戲。」

「老天，我的辛苦全白費了！」馬駿偉苦著臉揉揉自己受傷的腳，一瘸一拐地跟在黃子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