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狄禍破例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十日以上。
紅葉山莊的狙殺任務既屬三不原則之一,自自然無法完成;故狄禍退回僱主訂金后,便返回悅賓客棧。這一住就是十天。對他而言,這是絕無僅有的現象。
狄禍的行跡就像天際白雲,飄浮不定,永不在同一處駐足。二十餘年來走南往北的飄泊歲月,他停留在同一個定點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三天。
每次到悅賓客棧察看「生意」,若不見閻王帖,頂多宿一晚,第二天便結賬走人,繼續浪跡天涯,絕不會為了等生意上門在客棧內乾耗。
可是,這回狙殺任務失敗后,不明所以地,狄禍對十年的殺手生涯竟起了倦怠之心,甚至不想再四處飄泊;他只想安定下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對這種前所未有的心態,狄禍自己也暗自驚異!
除非他當真打算「改行」,否則,當一個殺手,是不容許有片刻懈怠遲疑的。他之所以四海為家、飄泊不定,就是不想讓生活過得太安逸,以致減損了當殺手的敏銳度。
或許是長期以來刀光劍影的血腥日子,累積而成的壓力教他身心俱疲,因此才有了想好好歇息一番、舒解壓力的心態吧。
為自己找到了這個理由,狄禍才覺得心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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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天生勞碌命,狄禍大概就屬這種人吧。才過了十天悠閑的日子,客棧夥計又送來一封閻王帖。
狄禍拆開封口,抽出信箋一看,不由雙眉擰鎖。
這次閻王帖欲索命的對象,赫然是與他齊名的武林四絕之一——「毒邪第一」唐非!
至於僱主,就更教狄禍訝異了。竟是上回欲殺鍾思敏的同一人。
這可玄了!為什麼此人專找武林四絕晦氣?
不過,狄禍向來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恩怨是非;只要不違背他的三不原則,他從來不推拒上門生意。不然,教他喝西北風呀!
看完閻王帖的內容后,狄禍不禁眉頭深鎖,因為這個「案主」教他有點頭疼,他不知該到何處執行這項狙殺任務。
以往,僱主都會在閻王帖內附上被狙殺者的住處,然而,這次的居處卻是空白的;因為沒有人知道唐非落腳何處。
唐非一向行蹤不定,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找他,可比找「殺絕」狄禍還難。因為狄禍雖也四海為家,但最起碼還有個聯絡處。但「毒絕」唐非卻是神出鬼沒,教人無從找起。
說起這唐非,江湖中人都知道,他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行事風格特立獨行,性情也頗為古怪。人家狄禍是個孤兒,從小流離顛沛,因此居無定所倒也情有可原;但唐非系出名門,是武林世家「四川唐門」的三少爺,卻放著豪宅華屋不住,偏要浪跡天涯;且一離家門,就是「十年音訊兩茫茫」,從未回過唐門一趟。夠奇特吧?
此外,唐非除了擅長用毒外,還有另一項絕活,那就是千變萬化的「易容術」。他的長相英俊不凡,堪稱潘安再世、宋玉重生,是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可他卻不喜以真面目示人,經常易容改裝,變化各種形貌遊走江湖。
由於唐非經常變換各種不同面貌,因此更增添尋他足跡的困難度。搞不好他就易容出現在你身邊,卻因無法辨識而失之交臂。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位僱主還頗通情達理;他在閻王帖中提及,由於知道唐非行蹤難覓,故特別給狄禍長達一年的期限,好讓他有充裕的時間完成任務。
狄禍回想十年殺手生涯完成暗殺任務的時間,短則七天,長則半年,端視案主居住地區遠近而異。記憶中費時最長久的那次,是因案主遠居關外,所以才花了半年的時間。
一年?狄禍心想應該綽綽有餘了。若一年後還無法向僱主結案交差,那他這殺手第一的金字招牌不就砸了么?
想到此,狄禍決定今晚要睡個好覺、養足精神,明天一早就出發上路,三山五嶽尋訪唐非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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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天色微亮,狄禍向客棧掌柜結清賬目,攜著簡單行囊上路。
一步出客棧,狄禍有片刻的遲疑——天下如此大,該從何處著手察訪?想了半晌,他決定先向北行。理由無它,直覺罷了。
多年來的殺手歲月,狄禍向來信任自己敏銳的直覺;而事實也證明他這與生俱來的特質,從來沒有出現失誤。
上路不久,殺手特有的敏銳度教他很快就察覺到——自己被盯上了。
狄禍不動聲色,依舊信步北行,到了晌午時分,他行到一處樹林。
要想誘敵現蹤,最適切的地點,當然非這大片叢林莫屬。於是狄禍走進林中,在一棵濃蔭蔽日的大樹底下盤腿而坐,取出行囊內的乾糧及飲水,悠哉游哉地吃起午餐。
狀似悠閑地享用午膳,實則凝神傾聽跟蹤者的動靜;那人就藏身在他背後約一丈遠的一株大檜樹後面。
狄禍行走江湖多年,被人盯梢可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正常的情況通常是,只要對殺手第一的名號略有耳聞的武林人物上見到狄禍,總是選擇退避三舍,不敢在老虎嘴上拔毛。而現在,竟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跟蹤他足足一個早上!
「是哪條道上的朋友?何不現身一見,鬼鬼祟祟地見不得人么?」被人盯了大半天,這已是狄禍所能容忍的最後底線,遂開口叫陣。
感覺身後傳來細碎的步履聲,那盯梢者倒也爽快,聞言不再躲藏,大大方方走出大檜樹后。
「狄禍,久違了。」竟是嬌柔的女人嗓音!
狄禍一聽這甜美熟稔的聲音,不由一愣!
「是你!」他脫口驚呼。
盯梢者不是別人,正是多智第一貌美無雙的鐘思敏。
狄禍原本已趨平靜的心湖,再次波動起來。
在悅賓客棧休息的這十天里,他發現自己的心已不若以往澄凈,彷彿多了一種叫「牽挂」的東西,總是會惦記著鍾思敏的安危;好幾次,他甚至有一股衝動想到紅葉山莊一探佳人,確定她是否平安。
但,幾經掙扎后,終究還是克制下來。他不想成為感情的俘虜,而惟一辦法,就只有永不再見。投石於湖,雖會激起湖面的漣漪波紋,但若不再繼續投擲石塊,它終究還是會回復平靜無波。
狄禍把鍾思敏比喻成「小石子」,決定嚴陣把關,謹防她在自己心湖再次丟進一顆石子,攪動一池春水,趕走她,教她今後不再出現自己面前,是一勞永逸的方法。
「為什麼跟蹤我?」他故意以極冰冷的聲調質問。
「跟蹤你?!」鍾思敏瞠大美目訝然反問。
「別想否認。」狄禍依然冷凝著俊美的臉龐瞅她。
「唉!這哪叫跟蹤?只不過是湊巧你走在前頭,而我女人家腳程不快,所以落在你身後罷了。」鍾思敏另有一番詮釋。
「真是胡扯一通!」狄禍斥道。他老早就領教過鍾思敏那似是而非的歪理。
「就算胡扯吧!難道跟蹤人也犯法?」她還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什麼?!」狄禍傻眼!
她還有理咧!不過,仔細想想,也不能說她沒理,因為真的好像沒違反什麼國法哩!
「本來就是!這道路又不是你私人的。你走得,我就走不得么!憑什麼說我跟蹤你。」
她就是有本事把歪理說得振振有辭、鏗鏘有聲。狄禍啞口無言,吶吶地答不出話來。
如果要論「吵嘴功夫」,男人天生就不是女人的對手,於是,狄禍識相地閉嘴,一語不發,掉頭走人。
她不走,他走總可以吧?
目送氣乎乎的偉岸背影走遠,鍾思敏誘人的唇角又勾出一抹饒富興味的微笑。
走了數丈遠,狄禍正要步出那片密林,突然,一聲驚叫傳入狄禍耳中。
「救命呀!」是鍾思敏的求救聲。
狄禍渾身一震!幾乎是不加思索地立即騰身而起,幾個利落的翻轉,迅速落回適才走離的地方。
只見鍾思敏雙手抱頭,蹲伏於地,蜷縮的身子不停發抖。
狄禍納悶地望了四周一眼,並沒有看到任何敵蹤。這女人究竟在要什麼花樣?
「你怎麼啦?」狄禍皺起眉宇。
鍾思敏這才仰起美麗卻蒼白的小臉,餘悸猶存地說:「有……有老鼠……」
「什麼?!」狄禍大吼一聲!
天哪!這女人……狄禍真想一拳打昏自己!他發什麼神經!居然一聽到她呼救,就十萬火急趕來救她,什麼時候冷血殺手變成了俠骨仁心的義士了?!
狠狠瞪鍾思敏一眼,狄禍一時竟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她那可笑的呼救理由,只能以冷冽的眼光瞪她。
鍾思敏以多智聞名,武功造詣深淺卻鮮少人知。但畢竟身為武林人物,多少也該有些功夫,再怎麼不濟,也不至於遜到連一隻耗子都對付不了吧?
「鍾姑娘,你沒練過武么?」悶了半晌,狄禍總算想到一句質問的話。
「練過呀!」鍾思敏已鎮定下來,她緩緩站起身子,神色自若地回答。
「那你還怕一隻老鼠?」狄禍說話的語氣明顯帶著不屑。
「咦?誰規定練過武就不能怕老鼠的?」她頂回一句。
狄禍一聽,為之氣結!
再看看她那副沒事人樣,慧黠的雙瞳中竟似有一抹得逞的神采。
狄禍突然有種被愚弄的感覺。這個可惡的女人,搞不好只是在尋他開心!
自己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吃了悶虧又發作不得的狄禍,只能在心中低咒一句,氣沖沖地再次走人。
再走了好半天。狄禍進入一個小村鎮。他看看已偏西的回頭,決定就地尋間小店;如果繼續趕路,恐怕會錯過宿頭。
在這一大段路程中,他發現鍾思敏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約一丈開外的距離。換言之,她猶不放棄「跟蹤」的把戲。
但是,人家都挑明了講——跟蹤又不犯法,道路也不是你開的,他還能說什麼呢。
不過,狄禍倒也有了一項新發現,他發現鍾思敏的輕功相當了得。
因為,為了秤秤她的斤兩,狄禍她曾數度施展上乘輕功趕路,沒想到竟然擺脫不掉她,她依舊牢牢跟在身後,距離總維持在一丈開外。
殺手第一的輕功修為在江湖上可是數一數二的,可鍾思敏能亦步亦趨保持距離,可想而知,其輕功必然卓絕。
想著、走著……狄禍猛一抬頭,瞧見不遠處有一間名為「鄉野小店」的客棧。
狄禍決定在此投宿。進入客棧后,他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歇腿,向店小二點了壺香茗后,心裡估算著: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也該現身了。
果然,才剛冒出這念頭,鍾思敏就出現在門口。她靈活的眼眸骨碌碌一轉,在瞧見角落裡的狄禍時,立即漾起嬌美的笑靨,輕盈地走了過去。
「唉!走了一整天,好累喔!」她大剌剌地在狄禍面前落座,一邊嬌嗔著:「狄禍,你趕路這麼急作啥?腿都不酸呀?」
狄禍真是啼笑皆非!又沒人讓她跟著,真是莫名其妙!
「鍾姑娘,食堂內空桌多的是,犯不著跟我擠在一桌吧?」狄禍懶得再跟她多說,遂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殺手第一從來不跟女流之輩糾纏不清,尤其是眼前這個女人,更教他有一股說不出的危機感,逼得他不得不擺出一副冰冷麵孔,好讓她知難而退。
偏偏這多智第一也不知為了什麼,好像賴定他似,絲毫不以為意地甜笑道:「嘻!空桌雖有,但一人獨酌太無聊,不若兩人對飲來得愜意呀!」
天哪!沒看過這麼厚臉皮的女人,怎麼攆也攆不走!狄禍心中暗自叫苦。
店小二愣愣地等在一旁,待兩人拌了幾句嘴后,才開口招呼:「這位姑娘,請問您要用點什麼?」「喔,我要壺……跟他一樣的茶好了。」鍾思敏轉了轉眼珠子,笑指狄禍面前的香茗。
連茶都要點跟他一樣的?狄禍悶悶地想。
鍾思敏瞧著一臉陰鬱的狄禍,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笑什麼?!」狄禍抬起冰眸,瞪她一眼。
「狄禍,我笑你哪,走了一天冤枉路,猶不知回頭,這樣下去,怎麼找得到唐非呢?」鍾思敏頑皮地對他猛眨眼,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句話的確威力驚人,狄禍被震得張目結舌,久久之後才迸出話來:「你……你怎麼知道我要找唐非?」
「哈!」鍾思敏高興得拍手,一副「你上當了」的模樣。「我只是順口胡謅的,沒想到卻被我猜中了。」
狄禍氣青一張俊臉,口氣不善地詰問:「你敢戲弄我?」
「噯噯,別說得那麼嚴重嘛!」鍾思敏見狄大殺手翻臉,連忙收起笑,猛搖雙手緩和緊張氣氛。「人家只是想玩個猜謎遊戲罷了,大不了猜中了不跟你要獎賞就是。別生氣嘛!」
叫人別生氣,偏偏又浮講些氣死人的話;明明在套人家,還說得像是元宵節猜燈謎似。狄禍氣上加氣,險些氣炸肚皮。
「你好好給我解釋解釋,究竟是怎麼知道我要找唐非的!」狄禍才不信她說的那一套「胡謅」說詞,故意捲起袖子,做出準備揍人的威脅狀。
這個刁鑽女人,不嚇唬嚇唬她,還把他當成病貓!
鍾思敏偷笑得腸子差點打結,表面上卻裝出可憐兮兮的害怕模樣,委屈地噘起紅唇。
「好嘛,人家說就是了,凶什麼凶。」
「快說!」狄禍很威風地斥道。心想:對女人還是不能太客氣,否則,她們就要爬到男人頭頂上放肆了。
「我一直沒離開悅賓客棧,看到夥計又送了封閻王帖到後院給你。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下一個倒霉鬼是誰。」
「你是不是偷看了閻王帖,要不然怎會知道它索命的對象是毒絕唐非?」在份賓客棧住宿的那十天,狄禍從未踏出後院一步,飲食都由夥計送至他住處,怪不得不知道鍾思敏並未離去。
「喂!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剛才說過,我是猜的嘛!」
又來了!誰相信這些鬼話!狄禍冷嗤:「沒有一點線索,我才不信你是猜中的,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運算元。」
「這回你倒是說對了,的確是有那麼一點脈絡可尋,然後再運用我這條理分明、思路清楚、判斷精確的聰明腦筋抽絲剝繭,就得到唐非這個設定人選啦。」鍾思敏大言不慚地猛誇自己的才智。
實在聽不下去了!
「姑娘,麻煩你謙虛一點好么?」狄禍感到好氣又好笑。「請你發發慈悲,不要再荼毒我可憐的耳朵,快些講重點,你根據的到底是哪一條脈絡?」
「討厭!讓人家吹噓一下,你又沒什麼損失,真是不會做人。」鍾思敏嘀咕了句,才正色答道:「我是根據上回我被閻王帖列為索命對象的脈絡判斷出結果的。」
「是么?說更清楚點。」狄禍揚起劍眉。
「我是這麼認為啦,咱們武林四絕的名氣最近如日中天,難免樹大招風、惹人眼紅,所以,有人想要個個擊破,一一剷除我們,以達野心人士稱霸武林的陰謀。」鍾思敏說得煞有介事。
「就這樣?」就這麼一條脈絡,她就能推論出他要狙殺的是唐非?他狄禍可不是獃子,沒那麼好蒙!
「當然還有嘍!」眼看狄禍挑眉瞪眼,似要發火,鍾思敏識相地趕快接話:「誰不知道殺手第一殺人的價碼奇高,要勞駕他動手的人,一定是非常難纏的武林高手,所以,範圍再縮小到目前江湖上少數的幾個成名人士。我是第一個名列榜上的武林四絕,當然先從我們四人推敲起;想到那醫絕華愛,是個姑娘家,犯了你的禁忌,當然把她除名,那就只剩毒絕唐非——」
「毒絕唐非,確實是個讓人頭疼的武林高手;至於鍾姑娘你,連只耗子都對付不了,能稱得上是武林高手?」狄禍忍不住要戳破她的牛皮,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
「喂喂喂!你這是什麼態度!」鍾思敏可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傾身向前,伸出纖細的食指,不怕死地連戳冷血殺手寬厚的胸膛幾下,一邊還兇巴巴地回嘴:「你沒聽過一句名言么?力敵不如智取。所以,武功高的,不見得斗得過智力高的人;換句話說,這種人通常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也就是說,所謂的武林高手,涵義很廣,並不限定於武功一項。總而言之,這武林『高』手,我絕對當之無愧,而且是當仁不讓!你要怎樣?」講完了,末了還來個手叉腰,以示嚴重抗議。
狄禍翻了翻白眼。
他才不過說她一句,她就連珠炮似沒完沒了。
截至目前為止,狄禍一點也感覺不出她的「智」,倒是伶牙俐齒的嘴上功夫教人刮目相看。如果耍嘴皮子也能算一門功夫的話,那倒誠如她所說的,她的確是當之無愧的武林「高」手。
還有,天底下敢戳他狄大殺手胸膛的人,她是第一個,真不知她是天真還是無知到極點。狄禍還在考慮該怎麼給她一點教訓時,又聽她嘰哩呱啦地自吹自擂起來
「嘿!我這多智第一,可不是浪得虛名唷!我一向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絕不會信口開河。所以,為了印證我的答案,當然要套套你的口風嘍!」
不打自招了吧?說什麼玩猜謎遊戲,騙三歲小孩還差不多!
可邪門的是,面對一臉笑意的她,狄禍就是沒辦法真的對她發火,只能以冰冷的面孔來掩飾自己的心思。
「好吧,我姑妄聽之。那你又怎知我走了一天的冤枉路?難不成你知道唐非的落腳處?」先理清正經事要緊,她戳他胸口的這筆賬,就留待下次再說。
「雖不中亦不遠矣。」
「說說看。」
「如果你要找唐非,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請轉向西南而行。」
「為什麼?」
「唐非出身四川唐門,以地緣關係推斷,他在西南一帶附近出沒的機會較高。」鍾思敏號稱多智第一,原因在於比常人愛用腦筋分析事物。
「可十年來鮮少人見他現身川蜀——」
「別忘了他的易容術。他大可不必以本來面目示人而入川。」
一語驚醒夢中人!狄禍這才深感有對鍾思敏重新評價的必要。
「但,你不是反對我接殺人生意,怎地又熱心指點我迷津,不怕我找著他,害他倒霉?」狄禍總覺事有些蹊蹺,又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是誰倒霉,那可還不知道哩。」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殺、毒二絕旗鼓相當,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這下有好戲看嘍!」鍾思敏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原來你是為了看好戲?」狄禍怒瞪她一眼。
「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請恕小女子失言。」鍾思敏頑皮地吐吐了香舌,故意打躬作揖賠禮,想逗狄禍開心。
望著她明慧動人的笑容,狄禍內心突然湧上一股奇妙的感覺,彷彿有一股暖流,注入他長年冷寂的心房,讓他倍感溫馨恬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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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殺手這行飯,必須具備的要件不少;其中一項就是要「理性」,絕不能「任性」
鍾思敏以地緣關係推斷唐非行蹤,倒也不無可能,總比漫無目標地瞎闖亂撞,要多幾分勝算。
若狄禍任性的話,大可故意跟鍾思敏唱反調,偏向北行。但,身為殺手,經過一番思慮之後,他決定掉頭西行入川。
至於為什麼當初會出現誤判?狄禍把原因歸咎為——碰到鍾思敏后,所有的一切就都反常、走樣了。
入川主意既定,他瞄眼鍾思敏,故作冷淡地開口:「我決定接受你的建議,轉向西南入川,不會湊巧又與你同路吧?」
「哎呀!你說對了,湊巧咱倆又同路呢!」她甜甜笑答。
「你……你根本擺明就是要跟住我,是不是?」
「咦?怪了,川蜀難道就只你去得?」
「你太過分了!」狄禍氣不過,決定嚇嚇她。「別忘了,我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手,惹惱我對你沒好處!」
「不會啦!你的三不原則之一,不是不殺女人么?」鍾思敏一副有恃無恐的篤定樣兒。
喝!狄禍終於明白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他一直想不通,何以這女人一副吃定他的模樣,原來毛病出在自己身上。是仗著他的三不原則之一不殺女人的規矩,才敢如此囂張。
他這真是「作繭自縛」!
「原則並不是牢不可破的。」他提出警告。
「哦?是么?」鍾思敏慧黠的晶瞳亮起一抹神采。
「惹煩我,就算是女人,我也照殺不誤。」狄禍故作兇狠狀。
「原來……原則並不是牢不可破的,那很好啊!既然原則都可打破,那就請你告訴我,遞閻王帖追殺我的僱主是誰,只要你說出來,本姑娘立即走人,絕不再跟著你,如何?」鍾思敏抓住他的話柄,窮追猛打一番。
狄禍一聽,登時泄了氣!這女人可真有本事,見招拆招,毫不含糊。
「為什麼我說出僱主后,你就可以不跟住我了呢?」狄禍還是想不透。
「如果我知道想加害我的人是誰,憑本人的多智,即可擬妥對策,化被動為主動,以解除危機,而不是像現在敵暗我明,無從防範,老處於挨打的劣勢。」
「可是,你跟住我也沒啥用處呀。」狄禍還是想不通。
「誰說沒啥用處?你可以保護我呀!」
「保護你?!」狄禍吃驚!「我記得我沒答應當你的保鏢,咱們之間的交易根本不成立,你別妄想我會保護你。」
「是么?」鍾思敏笑了起來,那笑中帶點不懷好意的嘲弄。
看著那狡黠的笑顏,狄禍猛然憶起,在那片密林內,她一聲驚叫呼救,自己就急匆匆奔過去的驚急樣。
「那次不算。下不為例。」狄禍赧然。
「不算就不算。下次?下次再說吧。」鍾思敏無所謂地聳聳肩,一副賴定他的模樣。
「你有把握跟牢我,不被我擺脫?」被她這樣吃得死死的,狄禍心裡很不爽。
「儘力而為嘍!跟多久算多久吧。」
鍾思敏這句話給狄禍一個擺脫她的靈感。這次,換成冷麵殺手俊臉上浮現一絲細不可察的賊笑。他腦海中構思出一幅畫面——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暗夜,鍾思敏睡得又香又甜,渾然不覺宿在鄰房的他早已偷偷潛離客棧,遠走高飛……
瞟一眼正在大做白日夢的狄大殺手,鍾思敏只輕描淡寫地撂下這麼一句:
「如果你想趁夜偷溜,門兒都沒有!」言下之意,她早看穿他的心思,且還有治他之策哩!
正作著春秋大夢的狄禍一聽,頓時垮下雙肩,泄氣地想:這女人果真不負她多智第一的名號,否則為什麼自己的心思總逃不過她那雙銳眼?難不成她是他命中的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