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晏清殊的傷養了三天就入宮謝恩了。皇上對於他這次挺身護駕並沒有多說什麼,只要他好好養傷,不必再頻繁入宮,還說現在是正值非常之際,身為文臣的他,沒有自保之辦,入宮恐有危險。
晏清殊也說了一些感謝君王關懷、定當誓死盡忠的話來回應,但是他們心中都明白,彼此的戒心要想完全消除並不可能。
不過,司空豪也問了一些很關鍵的問題。
「雖然近日太子那邊貌似平靜,但太子之所以膽敢與朕對決,關鍵就在他身後有聶青瀾這棵大樹,朕有意下旨削除聶青瀾的兵權。一旦青瀾手中無兵,太子就無法妄動,晏卿意見?」
晏清殊很認真地回答,「微臣以為皇上所言極是。太子和聶將軍私交甚篤,的確是朝中不安的原因之一。不過微臣有一個顧慮,皇上,倘若太子存心要反,聶將軍會不會找借口推託交出兵權的時間?更或者,這軍中有不少人是聶將軍一手提攜的部下,就算削減她的軍權,只怕餘威猶在。」
「嗯,這也正是朕的擔憂所在。早知今日,朕應該早早把她解決掉才對!」
晏清殊輕聲道,「皇上,您可還記得『杯酒釋兵權』的故事?」
「你說讓朕引她入京?不可!上一次她入京時朕就曾想過這個辦法,但她為人謹慎,不在宮內滯留太久就找借口出宮。而且皇城外還布了兵馬,聯不得不有所顧忌。」
「養虎為患,必被虎傷。」晏清殊故意放出狠話。
「依你之見?」
「臣愚鈍。」晏清殊深思了一陣,「皇上可曾想過,太子或聶將軍有何把柄攥在您手中,能牽制他們的?」司空豪垂眼沉思,「聶青瀾孑然一身,好像沒有什麼人值得牽挂;太子……和朕這個生父都可以翻臉了,還顧慮得誰?」
「他們彼此之間呢?」晏清殊追加一句,「皇上若能想辦法將他兩人調開,再分別殲之,也許……」
司空豪看著他,微微一笑,「晏卿,你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說得好,陣會好好考慮你的意見。」
剛出玉寰宮。就有太監上來叫住晏清殊,「晏大人,蘅妃娘娘聽說您傷后首次入宮,一定要奴才把您請過去慰問一番。」
他正思量著,正有個人影飛撲連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帶著哭腔說:「晏大哥,你是怎麼了?」
晏清殊定睛一看,竟然是蘅子婷!拉下她的手,輕輕笑道:「子婷啊,入宮來看你姐姐嗎?「
蘅子婷是奉殿下之命返京,乍見到晏清殊臉上竟受了如此重的傷,不禁是心疼不已。
聽到晏清殊淡淡的問候,她陡然醒過來,鬆開手,嘆道:「是啊。過些日子是姐姐生辰,爹在外面駐軍,讓我回來給姐姐送一份禮物。」
「那好,娘娘在宮中難免孤獨,有你這個姐妹相陪也是好的。我還有事情忙,可能沒有時間再陪娘娘聊天了,麻煩你幫我給娘娘帶個話吧——說清殊謝謝娘娘的關切,一定會保重自己的身子。」
見他轉身要走,蘅子婷急急地說:「你不去看一下姐姐嗎?」
「不了,清殊現在是外臣。不便入後宮走動。」晏清殊又和她說了兩句話,就返身準備出宮。
正如他所預料,眼角餘光,依稀可以看到一、兩個人影在大樹花叢之後閃避。
他心中冷笑。果然皇帝對他的監視還在,如果他今日進到蘅妃寢宮,只怕要再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出宮上了自己的馬車后,他張開手,掌中有張小小的字條,那是蘅子婷剛才哭著抓他的對候塞入他掌心的。
他早就覺得這丫頭機靈聰明,所以才建議太子將蘅子婷作為第二個安插在皇上身邊接應的人,看來他沒有選錯。
字條上的字句映入他的眼帝,讓他驚喜非常。
羅巧眉已有音訊,正在全力營救。勿念。
幾日後,一則消息驚動了司空朝上下——
太子司空晨罹患重病,青龍將軍聶青瀾請旨護送太子返京。
這則消息出手眾人的意料,包括皇上司空豪在內,他連夜召來自己的親信大臣商議辦法。在這些人中也有晏清殊。
諾大的宮殿中,諸位臣子吵尋不可開交,各執一詞。
「皇上,此事實在蹊蹺,殿下出京的時候健健康康,怎麼才走到靈城就生重病?要治病可以,派太醫過去就好。何須舟車勞頓的返京?」
「聶將軍一直在排兵布陣,國境周邊挨著皇城的地方都有她的人馬,若是他們心中無鬼,何必這樣安排?要入京也可以。讓他們將駐軍撤出皇城之外一百里。兵不帶刀,凈身入城。」
「皇上,太子畢竟是皇嗣,與您血肉相連,再怎麼說,不該對您狠下殺手。或許殿下是真的重病?皇子重病,鄰國難免蠢蠢欲動,所以聶將軍重兵保護,也是人之常情。」
「皇上。倘若殿下病重卻不讓他返京治病,話傳出去,對您的聖名恐怕有損啊……」
司空豪皺眉聽著眾人的意見,過了一陣,他看向一言不發的晏清殊道:「晏卿,你的意思呢?」
晏清殊思量后答道:「這件事的確有些蹊蹺。我臨走時,殿下看來身體無恙,但正如張大人所言,若是殿下真的病重,不讓他回來養病,只怕會落人話柄。既然皇上有所顧慮,不如派重兵去接回殿下,不讓聶將軍靠近京城。到時候聶將軍就是有意帶兵入城,也師出無名。」
司空豪皺緊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他笑著拍了拍龍椅扶手,「聽了半晌,只有晏卿這番話算是說出些名堂。那就這樣,讓靖海王爺帶兵一萬去接太子回京,讓聶青瀾原地待命,無旨不得擅自入京百里之內。」這件事情算是商量妥了。
晏清殊出了宮,並沒有直接回晏府,他吩咐車夫道:「有些口渴,去前面的茶樓歇一下。」
茶樓名叫「水春」,正是他和聶青瀾往年約見的地方。
上了茶樓,店夥計將他領進了一個包廂。「晏少爺要喝點什麼?還是老樣子,喝翠嶺春曉?」
「嗯,茶要沏得燙一些,我今日想多坐會兒。「晏清殊靠著欄杆坐下,從這裡一眼可以掃到街下的情景。平日跟在他馬車周圍的人總有三、四個。今天似乎只有一人,這說明皇上對他的監視已經開始減少了。
廂房的房門又開。一個小夥計端著茶盤走進來。「晏少爺,您要的茶。」
晏清殊看清那人。不禁笑道:「有意思,你扮起夥計來還挺像的。」原來,這個端茶的夥計竟然是蘅子婷。蘅子婷朝他一貶眼,「你看我是不是扮得像?那要多虧有高人幫我。」說著她往外喊了一聲,「怎麼還不給晏少爺上果盤啊?」
這時候,又有個夥計低著頭端果盤進來,這個人剛進門,晏清殊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奔騰不已,本來坐著的身體倏然站了起來,兩步就奔到那人的身前,一把將那名夥計緊緊抱在懷中。
「哎呀,小心別被人看出破綻來。」那夥計一張嘴。倒是女子的嚶嚶嬌語,不是別人,正是失蹤良久的羅巧眉。
蘅子婷看兩人擁抱在一起,不禁百感交集,眼淚在眼底涌動著,可嘴上還打趣道:「你們倆可不要抱個沒完,快一點吧!外面還有皇上的探子,正事兒還沒說呢!」
羅巧眉先推開晏清殊,紅著臉說:「對,太子殿下囑咐說,這兩天是最緊要的時候,讓我們一定要多加小心。」
「是太子救下你的?」晏清殊緊緊拉著她的手不肯鬆開,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臉,生怕一貶眼她就又會消失不見。
「是殿下和聶將軍的人救到我。殿下說,如果這兩日我還沒有被那幾名抓我的大內侍衛帶入宮中,皇上肯定會起疑心,所以動手之時約莫就在這兩日了。」
她偷偷看了眼在旁邊偷笑的蘅子婷,更加不好意思。「蘅姑娘說要來見你,我其實不該來的。但是又有點按捺不住,怕你擔心我,所以……」
晏清殊深吸一口氣道:「你來得好,你來了,我也可以放心了。」他看了眼蘅子婷,「蘅姑娘能不能先幫我出去看一下,我怕皇上還在樓內安排了眼線。」
蘅子婷嘻笑道;「嫌我礙事?那好,我出去給你們把風,你們可要快些啊。」
待她走後,羅巧眉才大膽地將手襲上晏清殊臉上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眼中全是酸澀的痛楚,彷彿那傷是劃在自己的臉上。
「一定很疼……」她嘆息著,手指碰觸到傷疤,卻又像怕碰疼他似的,迅速將手抽了回來。「為什麼非要走這一步不可?不傷害自己,難道皇上就會殺你嗎?」
「是,他已經對我起了殺心。你難道不知道皇上是一個冷酷多疑的人嗎?即使我傷至如此,他依然對我有戒心。你知道什麼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嗎?」晏清殊微笑著。握住她收回去的手。
許多年前,他親眼目睹她受傷之後還強笑著安慰所有人,如今,為了他的傷,她卻泫然欲泣。這讓他從心底湧上無比的愉悅,因為這說明了她把他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巧眉,你現在安靜聽我說,我要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摟著她,貼在她的耳畔,「我們必須趕快出京,離開這是非之地。以前是我有所顧慮,現在既然你回來了,那麼我們今天晚上就走。我已經買通了南城門的一個隊長,只要我們想離開,他會開一道暗門讓我們出去。」
「走?「羅巧眉不解地說:「可是殿下和聶將軍還沒開始行動,你若是先走了,行動不是就要……」
「管不了那麼多了。」晏清殊的眉宇轉冷漠,「你說過。我們只是皇上和太子之間爭權奪位的棋子而已,老實話告訴你。最近這一連的刺客之事,其實都是皇上自己折騰出來的。為的是製造煙霧,把拭君殺父的矛頭指向太子。而菱妃,如我所料不差,也是皇上自己下的手,因為菱妃其實是太子的內線……」
「菱妃?」羅巧眉驚呼,「怎麼可能?她幫著太子對她有什麼好處?「
「各取所需,這也沒什麼奇怪的,你以為她如何能保得恩寵這麼久?」
「她……美啊……會撒嬌啊……」羅巧眉張著眼睛揣測。
「美麗能有幾時?總會有比她更年輕的美人入後宮,頂了她的位置。都是太子一直在幫她做手腳。不讓那些美人在皇上面前出現,而且,還送了大量錢物給菱妃。讓菱妃可以永遠光彩照人的在皇帝面前出現。
羅巧眉難以置通道:「可是殿下看來是那麼正直的人,怎麼會摻和到這種後宮之爭?」
「若菱妃對他無用,他就不會參與,若菱妃對他有用,他便會。只可惜他也沒想到菱妃這枚棋子會這麼早就被皇上拔掉。」晏清殊冷笑,「自古帝王多絕情。巧眉,倘若這一次他們父子的皇位之爭有了結果,無論誰勝誰負,我們都難有好結果。所以必須趁現在儘早抽身。」
羅巧眉凝眉深思了一會兒,搖搖頭道:「不行。我還是那句話。我們心中不能只有自己,也得想想你的父母,若是就這樣跑了。皇上必然遷怒你父母,你想想,他們都年紀一大把了,難道還要他們承受牢獄之災嗎?」
「瞻前顧後的結果就是誰也走不了。」晏清殊冷冷地說。
羅巧眉也動怒了,倏然甩開他的手。「我要不是心中有你。就不會冒險回來。若不是心中有這麼多的瞻前顧後,我就不會矛盾了這麼久才肯接受你。清殊,這世上不是只有你我兩人而已。」
見她要衝出去,晏清殊一把拉住她,恨恨地說。「好,我也是傻了。誰教我鐵了心地喜歡你。成!為了成全你的大恩大義,大不了你我生死同路!」
羅巧眉一回頭,嘴角進出一抹笑,眼淚也隨著笑容一起進出。她摟住他的脖子,柔聲說:「清殊。我喜歡你,不只是因為你喜歡我,還因為我知道在你這麼冷冰冰的外表下,必然有顆扶危救困的善良之心。」
「別給我戴高帽子了。」晏清殊哼了一聲,「我才不是什麼扶危救困的正人君子,我只是不想讓你在日後為了這件事天天罵我。」
「剛剛你不是說。不論他們誰勝了,我們都不會有好結果嗎?」
「總要再做最後一番努辦才能甘心吧。」他在她耳邊輕輕說。然後忍著不舍推了她一把道:「走吧。」
羅巧眉又望著他臉上那道破了相的疤痕一陣,嘆道:「你這張臉啊。俊的時候讓人喜歡,傷了之後讓人心疼,只怕那些傾慕你的姑娘會加倍的憐惜你了。」
他微微一笑。「所以你要早早地把我抓在手裡,可讓別人有了可乘之機。」
「就會開我玩笑!」她苦笑著,這才依依不捨地出了廂房。
晏清殊在茶樓喝茶的事情,也被轉達到了司空豪的耳里。
「他見到什麼人了嗎?」
「沒有,只是喝了茶,吃了些果子,除了送茶點的小二外,沒有別人進了那間廂房。」
「看來……他是真心歸順了?」司空豪思忖著,擺手道:「撤了晏清殊及晏府的監視人馬吧。」
「遵旨。」
靖海王爺帶軍一萬去接重病的太子司空晨,聶青瀾沒有任何反抗就將太子交了出來。
只見司空晨面色蠟黃、氣息微弱。像是生了重病。即使太醫把脈,也說不出他得了什麼病,只說要回京彙集多位太醫意見,翻看醫書才好定奪。於是,靖海王爺讓大軍護著太子的馬車,即刻返京。
聶青瀾遵照旨意,將自己的人馬安排在皇城百里之外,按兵不動。
司空晨進京之後沒有被送到太子府,而是奉聖命一路被送入皇宮內院。
晏清殊在他入宮的當天,拉住了父親道:「爹,明日咱們全家出城去走一走。」
「有什麼好走的?」晏學常對於兒子的突發奇想不以為然。
葛淑卻急著順兒子的心意,拉了丈夫的袖子道;「清殊從小到大沒有和你提過什麼要來。現在他難得和你開口。你怎麼就非要端個父親的架子不答應呢?」
其實晏學常也對清殊有諸多不滿,但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如今又為了救駕而受傷,毀了容貌,身為父親豈不心疼,妻子這樣一慫恿,他也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了。「明日朝中事多,待散了朝,咱們去西山的未名湖吧。」
晏清殊顯得很雀躍,「未名湖上的秋景最好看,兩岸都是楓葉,現在正是當紅的時候。我叫人再準備點清茶熱酒。也好在船上看看這番秋景。」
晏學常有點訝異,兒子從未像現在這般和他親近,不由得心中湧起一陣感動。
第二天,當晏學常和葛淑娟來到未名湖旁,只見一條小遊船靜靜地停在那裡。。
待夫妻兩人上了船。卻不見兒子在船上。
晏學常狐疑地問身邊的丫集。「少爺呢?」
阿嬌躬身說:「少爺說今日宮中大變,為保兩位安全,請您先上船,自此地順水而下,一個時辰就能出京,那邊自然有人接應。待京中局勢平穩,再請兩位返家。」
「胡鬧!」晏學常怒道;「什麼宮中大變?清殊這孩子就會危言聳聽!他人呢?叫他來見我!」
她笑眯眯道:「少爺還有事,已經入宮了。他吩咐奴稗,如果兩位上了船就即刻開船。來人啊,開船了」
原本在船頭船尾的兩名船夫立刻搖起船槳,遊船雖然不大但行動極快。乘著風飛速地順勢而下,向京城外而去。
晏學常氣得大叫,「停船!停船!我乃是司空朝的臣子,倘若宮中真有大變。我這個丞相豈能置身事外?」
阿嬌回頭笑道;「丞相大人別亂晃,萬一船翻了可就不好了。聽說您和夫人都不會泅水,若是掉到水裡,我可不知道要先救誰。」
葛淑緊緊扒在船的欄杆上,望著滾滾河水,臉色灰敗,一動都不敢動。
晏學常泄氣地頹然坐例在船艙中。望著妻子,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唯一的兒子,曾是他們的驕傲,也是他們的麻煩,如今還送他們一個不可知的未來,教他心中有著更多的牽挂與憂心,
晏清殊沒有走,是因為他知道,倘若他和父母一起出城,必然會被皇上識破。
所以他得留下,以保住他們。
而且,宮中還有案子等著他去了結。
這一回,他沒有走正門,宮門的西角小門已經被人悄悄打開一條縫,他推門進去,有太監在那裡等候。那太監的表情甚是緊張。
「晏大人……皇上已經派了人馬看守太子殿下養病的玉干殿。」太監小聲地說:「蘅妃娘娘讓您先去她那邊。」
「不了,我這就直接去玉干殿。」晏清殊知道蘅妃在這個時候召自己去她那裡,是冒死想要救他。但是他不能接受這份好意,因為玉干殿還有個人在等他。
再往前走,迎面奔來一人。竟然是蘅子婷,滿臉蒼白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現在不要去玉干殿!皇上已經和殿下翻臉了!靖海王爺和聶將軍的人馬也已經在西宮火併。你現在去會很危險!」
晏清殊一怔,「巧眉呢?她出來了沒有?」
蘅子婷瞬間的沉默,讓晏清殊倏然抿唇,他不顧一切地快步繼續前行,直到又有一隊人馬攔住了他的去路。
「晏先生請止步。將軍有話,不許您再往前。」開口的應該是聶青瀾的人馬。
晏清殊冷冷道;「讓開,我的未婚妻還在玉干殿,我要接她出來。」
「將軍說了,羅姑娘的安危她會放在心中。您若是去了,反而會給她添麻煩,到時候若是傷了彼此,可就不好看了。「
聶青瀾這句話說得既狠又准,一下子點醒了晏清殊剛才的不理智。他現在只恨自己年少時看不起那些孔武有力的武夫,一點功夫都沒有學。此刻若是能如阿嬌一樣飛檐走壁,仗劍行俠,何至於眼睜睜地看著巧眉出事卻無能為力?
他咬緊牙關,返身去找蘅妃。
蘅妃已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寢宮中不停踱步。自己的家人要與皇上為敵造反的事情,是她剛剛才知道的,這才明白為什麼妹妹會突然入宮和她住。
她心中原本極不同意家人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但是想到皇上這幾年對她的薄情寡義,她的心也冷了。
好吧,倘若能讓太子成功坐上皇位,她就做一個太紀娘娘吧。
「清殊,你說殿下若是敗了。我們……會不會死?「蘅妃惴惴不安地問。
「娘娘,現在這樣活著,生不如死,您還有什麼可留戀的?」他低聲說:「請娘娘借我一身衣服,我要換裝到玉千殿。」
蘅妃變了臉色,「這個時候你還要去玉干殿?」
「巧眉在那裡。」他堅決地說。
蘅妃以為他要扮成太監或侍衛,沒想到他竟然要了一身女子的宮服。他的容貌本就俊美似女子,雖然現在臉上有傷痕,但是扮上女裝,從未受傷的側面看去。競然像是一位高姚嬌媚的美人。
蘅妃征征地看著他換裝完畢,苦笑著說:「你若是生為女兒身,怕這皇宮之中沒有一名女子可以比得上你。」
晏清殊轉過身,看了看四周,拿起一個裝珠寶的匣子,對蘅妃說:「娘娘保重。」
這輕輕四個字,卻說得蘅妃眼淚撲簌簌地墜落,攔住他問道:「清殊。非要去嗎?人命可貴,你總要為自己著想。」
他淡道:「我是活是死不重要,那個丫頭為別人著想時也不曾想過自己的性命,總要有一個人為她著想。至於最終是誰要送掉性命……就不必去想那麼多了。娘娘,多謝您這些年猶如親姐姐一般的照顧,日後後宮中的風風雨雨,但願不要再騷擾您了。」
他決絕地捧著那個匣子離開蘅妃,再一次走向玉干殿。
因為換了一條路,路上遇到的是不同的士兵攔阻,晏清殊低著頭,音色本就清冷如鈴,不易辯男女,再加上換了衣服,守衛路口的士兵自然不認得他。
「前面封路了,不許進了!「士兵也是同樣的說詞。
晏清殊垂著頭輕聲說:「奴婢是奉了蘅妃娘娘的旨意,要給太子送一份要緊的信,事關重大,必須面見太子。」
那幾名士兵聽說「事關重大」,不由得彼此商量了下,一人好心道:「這位姐姐,不是我們不讓你進去,而是太子和將軍下令,未得他們的消息撤軍之前,任何人不得進入此地。否則格殺勿論!」
晏清殊繼續哀來道:「可是娘娘也說,倘若這份信不儘快送到殿下手中,殿下會有危險。」
一名士兵大膽的說:「好吧,我領你去見殿下。若是路上出了岔子,你遭遇不側,可不要怨我。「
晏清殊跟著那名士兵飛快地向玉干殿行走,一路上。竟然躺了十餘具屍體,有的是太監。有的是宮女,也有大內侍衛。
晏清殊看了,心頭越來越糾結。
直到他們來到玉干殿,殿內猛然走出一人,和他們打了一個照面,喝道:「誰准你們到這裡來的?」
那人一身漆黑的戰袍,冷顏如冰似玉,美艷不可逼視。
帶著晏清殊的士兵忙道:「是這位宮女說蘅妃娘娘有密信要急呈殿下。」
「密信?在哪裡?」此人正是聶青瀾。她遣下那名士名,留下宮女。
晏清殊一抬頭,沉聲:「我就是密信。」
聶青瀾大驚,「清殊,你……你太膽大妄為了。」她命人嚴防死守周圍,怎麼也沒想到晏清殊竟敢男扮女裝深入是非之地。
他向內看了一眼。既然聶青瀾可以站在這裡,那就說明……
「殿下大事己成了?」他冷冷地問。
司空晨也從殿內走出,詫異地瞪著他。
「巧眉呢?」晏清殊追問。見兩人神色有異,心中的不安情緒更是高漲,他乾脆越過兩人,疾步衝進殿內。
只見殿內的龍椅中,皇上司空豪歪斜著身子,雙目緊閉,嘴角還掛著一道血痕,顯然已經駕崩。
而在司空豪的腳畔,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急步上前一把將那身影搶抱在懷中,起身要往外奔。
司空晨攔臂檔住了他的去路,對聶青瀾使了個眼色。「青瀾,這邊的事你來處置。」說著。他便帶著人離開。
晏清殊盯著聶青瀾的眼道:「聶姐姐要怎麼處置我?是要殺了我嗎?」
聶青瀾為難地說:「清殊,你絕頂聰明,為什麼這個時刻要來膛這渾水?你明明可以遠走高飛的。」
「你答應過我,會讓巧眉平安的。」他的目光如刀子般銳利。「正因為我信了你的保證。才同意讓巧眉跟著殿下。以化妝之術幫助殿下裝病,深入這龍潭虎穴。倘若我當時料到殿下是個過河拆橋、兔死狗烹的忘恩負義之徒。我絕不會讓巧眉待在殿下身邊!」
聶青瀾的臉上浮現著濃濃的哀傷,「你該理解他的苦衷,他是太子,是日後的皇上,這一天他等了許多年……」
「所以絕不許我們這等草踐小民壞了殿下的大事,是嗎?」姜清殊輕蔑地冷笑,「殿下今日軾君篡位的名聲倘若傳出去,必然不能順利登基,也會動搖國本。
「為了殿下的江山大業,我和巧眉便要被棲牲?」
聶青瀾惆帳地望著他道;「清殊……你其實早該想到這一切。不要說是你,就連我……也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晏清殊將目光自她的臉上移開,似是連正眼都不屑看她一眼,他昂然道:「既然如此,請聶將軍賜我和巧眉一死吧!我們倆生不能廝守,能死在一起也是人間美事。」
聶青瀾望著眼前這對男女,不禁悲從中來,她抽出自己的桃花刀,凌空一揮——卻只削斷了晏清殊的發簪,他的頭髮瞬間披散下來。
「走!別再回來了!」聶青瀾低聲喝令。然後塞了一個瓶子到晏清殊懷中。
「巧眉只是受了輕傷,被我點了穴,你回頭找阿嬌幫你解穴。這瓶葯,療她的傷最好。」
晏清殊重新看向她,「多謝……聶姐姐。」
語畢,他抱著羅巧眉疾奔宮門之外。
望著他們的背影。聶青潤不由得暗暗感慨。
皇宮之內,多少辛酸往事,生離死別?為了他的好惡,她的雙手已經沾滿了血腥……如今她但願這雙多情兒女可以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