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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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夢成真。
至少，對蕭楨暉而言，其中一個美夢真的實現了。
"恭喜！"
詹飛征拿起盛著高級紅酒的高腳杯，向蕭楨暉的酒杯示意一舉。
蕭楨暉跟著他的動作舉起酒杯，兩個酒杯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不過蕭楨暉的表情依舊呆愣，彷彿還不敢相信最近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
明白他的心境，詹飛征放下杯子，好笑地敲了下他的頭。"幹嘛？還在夢遊太虛啊？"
回過神，蕭楨暉搔搔剛才被打的地方。"沒有，只是沒想到這本書會那麼受歡迎……"
他在一個月前發行的新小說，在出版幾天後陸續有人到網路上寫推薦文，連帶的引起網友討論。
一傳十、十傳百的滾雪球效應下，這本書居然在今天衝上大型連鎖書店銷售排行榜的百名之內，連網路書店也向出版社補了好幾次貨。
也因為這本書的暢銷，有不少人打電話到出版社，詢問這位作者先前出生過哪些書，寫過什麼文章；甚至現在還出現幾個支持他的讀友們所成立的網站。
而新書的庫存已經所剩無幾，熱賣程度連帶影響以前出版的舊作也開始熱銷，出版社正準備再版以應市場需求。
"真是太離譜了。"
蕭楨暉的眼神飄飄、沒有真實感。"我這次寫的書會很特別嗎？還是有什麼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為什麼會突然間大受歡迎？是不是大家搞錯書名或作者？"
詹飛征哈哈大笑，受不了蕭楨暉因為無法接受現實而妄自菲薄的發言。"拜託，不可能那麼多人同時都搞錯書名跟作者吧？書賣了就是賣了，書店也不可能統計錯銷售的排名啊。"
"可是、可是……"
蕭楨暉猶自認為天上不可能降下這樣的好運，抱頭苦思。"我覺得我的寫作風格跟以前差不多啊，文筆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間突飛猛進，怎麼會莫名地熱賣呢？"
"這可就要歸功於小凌凌羅！"詹飛征勾起迷人的嘴角，向來戲謔的瞳眸添上讚賞的色彩。"你不覺得你這次新書的文案特別吸引人嗎？因為書里沒打上文案作者的名字，所以知道的人不多，這次的文案可是小凌凌親自下筆的呢！"
蕭楨暉訝異得差點跌倒在地。
"是小凌寫的？"
"對啊，你沒有發現你之前的作品文案只是寫上故事大綱，不過這次的文案卻大量引用書中的對白，而且用得恰到好處，讓人一眼就明白這個故事的大意，卻又在令人最好奇的地方停頓，最後還引用了你書中的一句話，"於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作為結尾，讓人想不拿起來翻翻都不行。"
詹飛征又補了句。"據說這句名言，還常被你的讀者拿來討論呢！真不愧是小凌凌，連寫文案都能如此不同凡響啊！"
"啊……原來……"蕭楨暉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釋懷；果然事出必有因，這次的熱潮全是托童言凌的福。
"我就說嘛，怎麼可能突然有這麼多人喜歡看我的書，原來是小凌寫的文案吸引人才會……"話還沒說完，詹飛征一掌把他打趴到桌子上。
"喂！你也有點自信好不好！"
詹飛征不顧蕭楨暉被他打岔了氣、臉紅氣喘的咳個不停，搖搖頭繼續說。
"你真以為光靠文案就能吸引大家掏出錢買書嗎？若不是你寫的小說內容精采感人，大家看看就放回去了，何必跟錢過不去，又幹嘛花時間幫你的書打廣告、介紹別人來看？當然是你的作品得到讀者認同，大家喜歡它才會去買、去跟親友推薦啊！"
蕭楨暉愣愣的看著詹飛征氣呼呼的對他曉以大義，言談間還不忘肯定他的作品。
"你以為小凌凌為什麼要特地向我要求，親自幫你的新書寫文案？"
注意到蕭楨暉的眼睛瞪得如銅鈴大，詹飛征沒好氣的點頭。
"對，你沒聽錯，小凌凌來找我，說想幫你的新書寫文案，這還是我頭一次聽到他有求於人呢！
總之，小凌凌說你的寫功已日臻成熟，筆法生動靈活、故事巧妙動人，只要能先吸引讀者去翻開書，讀者就會欲罷不能的看下去，現在欠缺的只是那個誘因，所以他犧牲好幾天的睡眠時間，修修改改不下數十次，才提出這個文案，連封面的設計和廣告詞他也和美工、廣告部門討論了好幾次！
你也知道他平常都忙到沒時間好好吃飯，但他還是為了你的書，連續好幾天留下來熬夜加班；有天我提早到公司，就看整個辦公室內冷冷清清，只有他一個人睡倒在冰冷的辦公桌上，手裡還拿著你的稿子。
送稿子到印刷場的頭幾天他抽不出空吃飯，凈喝咖啡提神，結果鬧到胃痛，我看他臉色青白，要他趕緊去醫院，可是他不願意，硬是要親眼看到你的書印出來的成果才肯去檢查，結果到醫院還被醫生罵了一頓，說他差點拖成胃穿孔，他不眠不休的努力，就為了幫你做出最好的作品！"
太令人訝異了，蕭楨暉現在才明白童言凌為這本書付出了多大的心血，他的內心震驚不已。
"你不知道小凌凌有多喜歡你的作品！"
詹飛征斜眼瞪著他，眼中滿是責怪。
"他從大學一年級時就常隨身攜帶登著你文章的校刊，學生讀物，空閑時便拿出來重新翻閱，你有新作品他絕不會放過。
當初他推薦你進來我們部門時，花了很多苦心讓大家認同你的文章；你加入后，產量不多，銷售平平的負面批評也都由他一肩扛下來，還好他其他方面的工作表現令大家對他的好評有增無減；而現在你成名了，但你的成功不是一時的運氣，是他原本就料到，且努力實現的成果。"
詹飛征喝了口紅酒潤潤喉，順順氣，才繼續說："我要說的是，他是如此喜歡你的文章，你怎麼還能認為自己的作品平淡無奇、乏善可陳呢？他的眼光遠比你的好太多了！你要對自己有自信，要不然就太對不起小凌凌了！"
蕭楨暉愣在一旁，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童言凌對他說他會成為公司的專屬作家是總編的決策，可是詹飛征現今的說辭跟他的說法南轅北轍。
而他明白，詹飛征說的才是事實。
令他訝異的事不只這件，還有詹飛征說童言凌喜歡他的作品這件事。
他和童言凌是在四年級下學期才認識，童言凌卻早在大學一年級時就開始欣賞他的作品；但他卻從未提過此事。
他一直以為童言凌是因為看到他在酒吧藉酒澆愁的模樣太過可憐，才會上來跟他聊天說話。
既然喜歡他的作品，又為何不告訴他？
會不會是當時童言凌看到他失戀時的頹廢模樣，跟他的內心塑造出來的形象有太大差異，因而使他幻滅，不願跟他提起呢？還是那個時候他沒發現自己就是那個作者，後來知道了也不好意思說？
不管是什麼原因，那些都不重要，因為現在他還有更加驚愕的事！
他從沒想過，童言凌居然為了他，忍受了這麼多的辛苦和批判，不眠不休的工作，還差點弄壞了身子，只為幫他做出一本完美的書。
童言凌為他付出許多，卻從不告訴他，這個體認讓蕭楨暉心中一陣刺痛，一陣感動……
童言凌走進這家離公司有點距離的餐廳，讓服務生領著他到較偏僻寧靜的角落坐下。
如果晚上不用留下來加班，而他懶得回家自己動手做飯又想吃點有營養的東西時，他就會來這裡。
這家餐廳的餐點美味、實在，而且因為價位有些高，離公司、住家都不近，他不容易在這裡遇到熟人，可以心無旁騖的用餐。
然而今天十分碰巧的，他和兩個熟識的人隔著一棵盆栽而坐。
這家店的另一個貼心設計是，每個座位之間隔著一棵種著芭蕉的盆栽，以保有用餐者的私密空間；雖然有時會有談話聲隨風傳來，但不會彼此照面。
他點完餐，等待餐點送上來的時刻，才發現這件事。
"總之，你要有信心！我雖然總是虧你、損你，可我也和小凌凌一樣是真心看好你，不然你真以為我會為了私情，讓你進公司當專屬作家嗎？"
詹飛征的聲音落下，跟著是另一道低沉嗓音回應。
"嗯，我知道了。"
那是他十分熟悉的聲音，前幾天他才被這男人壓在床上，聽著男人更沙啞低沉的嘶吼……
童言凌眉毛動也不動，就像沒聽到這兩個聲音一樣，喝著服務生送上的水。
"不過……你當初跟那個誰……就是那個模特兒，叫什麼元的……"
"元華啦……"
"對，你跟他交往時，都沒跟他說實話，那你也沒跟小凌凌說你的真正身分羅？"
"什麼真正身分啊……又不是皇親國戚……"
"拜託，差不了多少啦！"逍遙出版集團"董事長的三公子，可不是想當就當得了的，我想那個元華直到和你分手，都還不知道你就算不寫書，光靠擁有集團百分之三的股權，一年就可以分到上百萬的分紅吧？"
童言凌欲擺回桌上的杯子震了下，灑出的水濺濕了他的手指。
"那又怎麼樣？我喜歡寫文章，就算一直不出名，只能當個名不見經傳的作家，我還是會繼續創作。"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寫作嘛！你不管能不能出名，只要有人喜歡你的作品就滿足了，這點我了解，你父親也是，所以在你拒絕進公司擔任管理職位時，你父親不就放手讓你去走你自己的路了嗎？
只是你真的想要隱瞞一輩子嗎？你現在不是在和小凌凌交往？我話說在前頭，我是真心喜歡小凌凌，他對你這麼用心、掏心掏肺的幫你，如果你不好好待他，我可是會不管朋友道義、要強力進攻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談話到此結束，他們兩人隨即起身，繞過童言凌所在的位子，離開餐廳。
童言凌望著眼前熱氣騰騰的濃湯，突然覺得一點胃口也沒有。
*
小說部門的小妹，正捧著最近熱門的話題小說，專心到忘了泡茶或咖啡給進辦公室的編輯，看得不亦樂乎。
"小妹……小妹……"第二十一次的呼喚仍沒得到回應，男編輯終於放棄，垂頭喪氣地自行去茶水間泡茶給自己喝。
半個鐘頭后，小妹心滿意足地合書本。
"啊，真是一本好小說！沒想到米蟲……不對，豬頭，也不對。"翻過書背，看到作者大名，轉回正面，小妹繼續用一種陶醉的語調說："蕭楨暉作家的小說這麼好看，我以前怎麼都沒注意到呢？虧我當初想進來這個部門的原因就是因為喜歡看愛情小說啊！"
小妹痛心疾首地甩頭、蹙眉，懷抱著那本書。"還讓我的姐妹淘們笑我居然沒看過我們公司現在紅得發紫的話題作！天吶！我最近太過鬆懈了，一定要改進才行！"
哀嘆的同時，眼角餘光瞥見童言凌走出辦公室，小妹趕緊跟了上去。
童言凌來到逃生門旁的落地窗前，雙手交疊，倚著鐵門，向下望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與人群，默默不語。
由於這個落地窗接近逃生門的緣故，偶爾想抽或偷閑的員工都會跑來小歇一會兒，平時則是見不到半個人影；因此，童言凌每當煩心，想沉殿自己思緒時，便會來到這裡。
"童編輯！"小妹看童言凌停下腳步，立刻一臉興奮的走上前，手上拿著書晃啊晃的。"聽說這個文案是童編輯寫的？"
童言凌回過頭，看看她手上的書，微笑輕點頭。
小妹沒注意到童言凌略微消沉的神色，神采飛揚的說："童編輯好厲害，居然把文案寫得這麼棒，也因為這麼出色的文案，現在大家才注意到蕭楨暉作家的存在，這才明白他的文筆和故事寫得有多出色呢！"
"謝謝。"童言凌保持溫和的微笑，"他是個有實力的作家，我相信大家會喜歡他的作品的。"
"對啊，對啊，我已經迷上他的文筆了，他的書我一定要買一套回家收藏！"小妹信誓旦旦地說。
童言凌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盯著她、若有所思。
小妹發現童言凌的目光，頓時心中小鹿亂撞，怯怯地開口問："童編輯，你怎麼了？"
童言凌停頓了好一會，才說："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可以啊！"小妹馬上點頭，不客是要問年齡、血型、星座、還是家中幾個成員，她一定據實回答。
"如果你有一個男朋友，他家中很有錢，可是他卻不告訴你，你覺得他隱瞞你的原因是什麼？"
"咦？"好奇怪的問題，小妹偏了偏頭；雖然有些遺憾童編輯不是問她的資料，她還是努力思考。
"童編輯，你的意思是說女生和男生交往，可是男的卻故意隱瞞他的家世，不想讓女的知道，是不是？"
童言凌點點頭。
"嗯，他們交往多久？一個月？兩個月？"
"他們交往一年多了。"
"那……"小妹有點難以啟齒，不過為了幫童言凌解惑，還是勇敢地問："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進行到哪裡了？是還是……"
"他們已經上過床，而且至少一個禮拜一次。"反倒是被問的人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
"喔……"小妹微紅了臉，轉了轉眼珠，再問："那個男的很花心？有好幾個女朋友？"
童言凌搖頭。
"還是他沒有責任感，害怕負責？"
童言凌再搖頭。
看童編輯一直搖頭，女孩更加努力想著各種可能性。
"他專情、有責任心、卻不打算對女孩說他的身世，該不會那個男的……根本就不喜歡那個女孩吧？"
童言凌愣了愣，眼神微變。
小妹看他有了反應，內心歡喜，覺得自己猜對了。
"應該是這樣沒錯啦！不然哪可能這麼保密到家，我看那個男的心中喜歡的是另一個人，可能是因為什麼不得已的原因讓他不得不放棄那個女生，所以他只好屈就現在這個女孩！"
"但是，他看起來不像討厭那個女孩……"
"可是他也沒說過喜歡她吧？"
小妹的反問讓童言凌啞口無言。
小妹得意地繼續推測。
"雖然他沒有推拒這個女孩，可是心卻不在她身上，所以才會一個字都不說，可能打算拖著拖著，等女孩自己主動分手吧！"
童言凌握了握髮抖的手。"他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嗎？"
小妹沒有察覺異樣，認真且大力的點頭。"沒錯！肯定是！"
"如果……那個男的連曾經喜歡過的女孩都沒說實話呢？會不會他不是對現在的女孩沒有感情，只是他不想說？"
"啊？對喜歡的女孩也沒說過喔……"這下可考倒小妹了，但小妹也不是省油的燈，多年來看言情小說累積的經驗和聽朋友八卦加乘的歷練不是假的。
"那也不能代表他喜歡現在這個女的，很可能是這個男的對女孩沒信心！"
"對女孩沒信心？"
"對！那個男的不想讓人知道他有錢，我想是因為那個男的害怕若讓人知道他的家世，別人就會以錢來衡量他，他不想要虛情假意的愛，害怕女孩會因為他有錢而百般討好他，所以他索性不說，好測試女孩是不是真心對待他！"
"是不是真心對待他？"
"嗯！如果女孩是真心的，他可能會因為安心而選擇女孩，如果女孩最後選擇離去，他也無所謂啊！"
童言凌沉默了好幾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原來，是這樣嗎……"
"童編輯？"小妹因為目睹童言凌的笑顏而瞪大了眼。
哇！好漂亮！以前也看過童編輯少少幾次的笑容，可是從來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令人驚艷心動的！
"沒事了，不好意思佔用你這麼多時間。"童言凌飲笑，恢復了往常的表情。
"啊……喔……"小妹猶豫了一下，向童言凌行個禮，離去前仍有些在意地頻頻回頭，反射的光線讓倚在窗邊的人影顯得刺眼而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