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恨,我恨。
——我……也恨……——你?不!你不夠恨!你根本不夠恨!魂靈被生生拿走,劇毒滲透進來,遍布全身……沒有感覺,沒有意識,只能一天天煎熬……這才是恨!你不是!
——不是的,我恨的……真的恨啊……——你不是!你給我出去!我不要你!
無觴看著床上的紫殞,她雙目緊閉,本微有些蒼白的唇被她的牙肆虐得紅潤無比。他見她雙眉緊皺,伸出手指讓她咬著,心中焦灼,問玉衡:「你不是說她身體應該沒問題?怎麼會忽然嘔血昏倒?」
玉衡也是皺起眉頭,手下不停切脈,偏偏越是心急,手中脈絡越亂。玉衡額上微微滲出汗來:「稟帝君,紫殞姑娘……哦,紫殞將軍她脈象甚亂,而且頗有相衝之處,臣……一時查不出來……」
紫殞咬得緊,無觴手指已經淡淡滲出血來。平凡的臉有些扭曲,似是強忍著痛苦。她忽然開口大喊:
「不!不要!」雙手亂揮,似是驚慌以及。
「紫殞,你怎樣了?」無觴見她如此,心中驚惶,身體前傾。紫殞一把抓住他,雙手緊握,似乎能見手上青筋:「不要!我不能離開!」
她的牙緊緊咬住唇,一隻手撤回,擋住嘴。一張臉蒼白得有若厲鬼,抓著無觴的手顫抖得厲害。無觴心驚,手探向她:「紫殞……」
紫殞仍是雙目緊閉,顯然意識尚未清醒。她全身顫抖,頭不停地搖著,幾乎能把這個人遙散。無觴焦急,卻不敢貿然做什麼舉動,只是看著玉衡:「玉衡,她這樣又是為什麼?」
玉衡本在給紫殞號脈,她這麼一動把手撤回,一隻手擋在臉上,另一隻緊緊抓住無觴手臂。玉衡去切她手腕,搭上去之後潛心分辯,忽地察覺到什麼,臉上現出幾分驚訝來。無觴連忙問:「她到底怎樣了,你快些……」
正說話間,他忽然怔住了,兩眼直直看著紫殞。紫殞單手堵住嘴,手指縫間殷紅一片,漸漸滴落下來。血腥氣瀰漫,直衝入他鼻間。
無觴一時驚得魂破,他將紫殞抱在懷裡。連聲顫音:「紫殞!紫殞!你怎麼了?」懷中的人緊緊貼在他胸前,手擋在唇前,似是寧死也不肯放開。無觴感覺到她的溫熱,想把她手拿開,紫殞卻死不放手。血不停湧出,她像是要阻住血流一樣,強自撐著。
「玉衡!你不是醫術絕倫嗎?她到底怎麼了,你快想個辦法啊!」無觴見了紫殞的血,腦中只覺一片混亂,體內什麼揚起,焚遍了他全身。他低下頭,吻上紫殞的手,吻著她的血,幫她一起去止住它的奔流。紫殞血中有火毒,無觴護住心脈,火毒便不能傷他。他心中焦灼,死死盯著紫殞。
紫殞只覺五內俱焚,體內有什麼要掙出來——或者說,有什麼要把自己趕出去。她苦苦掙扎著,只盼有誰能拉自己一把,否則……「紫殞!紫殞!」聲音響徹,是那個可惡男子在喊她,她心中一惱,感覺到自己是在他懷中。雙眸微睜,卻見無觴臉上極盡痛苦之色,吻著自己的唇卻輕柔,如珍寶般。
一氣,又是一羨。腦中浮起的想法竟然是衛天將軍是怎樣的人,竟得這般相待。有愛她的人若此,怎捨得死?
無觴見她睜了眼,忙稍稍離開她:「紫殞,你感覺如何?到底哪裡不舒服,要不要緊……」
他的惶急落入紫殞眼中,她忽地抬起手,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拂了拂他的發,對他輕輕一笑。隨即雙目闔上,身子一軟。
「紫殞!紫殞!」無觴嚇得心神俱裂,抱著紫殞只是喊著。玉衡連忙上前:「帝君,紫殞將軍她是暈過去了,您最好先放她到床上,以免震動。」
無觴聞言連忙將紫殞安置在床上,眼瞬也不瞬地看著紫殞,怔怔問道:「玉衡,她到底怎麼了?」
「帝君,我觀紫殞將軍氣色脈象,乃是氣血逆心之兆。紫殞將軍體內似是有兩種力量,彼此衝擊。她暈倒和吐血,都是因為體內力道相逆之故。」玉衡說道。
無觴緊皺雙眉:「怎麼會這樣?那……豈不是非常危險?」他將手按在紫殞外關,試著去探察她體內情形,「那如果我化去一種力道,會不會就沒事了?」
玉衡搖頭:「帝君最好莫要輕舉妄動,這兩種力道皆出自紫殞將軍自身,若是強行化去,恐於她有極大危害。這兩種力道,只能相合,不能移去。」
「那要怎麼做?」無觴看著紫殞昏睡中仍是皺眉,心中憐意極盛,伸手去握她的,「玉衡,她看來很難受,你快想個法子來。」
玉衡亦是為難:「帝君,我只能用些葯緩解她體內力道衝突,但要說治好,只能由紫殞將軍自己來。
」他俯身請罪,「玉衡醫術不高,實不敢貿然醫治,只能讓紫殞將軍自己調養。」
「那她豈不是要一直受苦?」無觴不舍道,「沒有其它方法?」
玉衡緩緩搖頭:「帝君可去請天醫來看,玉衡實在無能,更無良策。」
玉衡雖然不是天醫,然而醫術在天廷少人能及。他治不了的病人,其他人更無辦法。他開的葯有些極為少見,有些更是不能離土稍久。此後數日,紫殞依然昏睡不醒,無觴天涯海角為她採藥,親自煎好喂她服下。紫殞昏睡時候倒是乖乖地,飯來張口,全靠無觴照顧,只有些不甚方便的地方才叫侍女來。
玉衡的葯雖能略微止住病發,卻無法根除病因。紫殞有時會在睡夢中拚命咳嗽,像是要把人咳出來一般,甚至咳出血絲。無觴心中焦慮,比卧病在床的紫殞瘦得還快。尤其到底五天頭上,紫殞病情復重,竟又嘔血。無觴大駭之下,死死吻住她,不讓她體內血液奔流出來——玉衡說紫殞的情況決不能大量失血,否則藥石枉顧。他二十年來未有過心愿,這時卻在心裡一遍遍祈求著她安靜下來,好好活著。
感覺紫殞體內氣息更快,無觴將她抱得更緊,寧可他死,她也不能出事啊。
忽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無觴一驚,卻不敢回頭看是什麼人。在北宮竟然有人敢碰他,定非宮內之人。可他現在抱著紫殞,又怎能妄動?即使對方要對他不利,他也會引頸就戮。
腳步聲響起,然後是金石之聲,忽地弦聲錚錚,那人竟然到桌邊撫起琴來。琴聲激昂,隱隱有金戈之聲,蕭殺之意。無觴感覺懷中人動了動,他想到紫殞體內正是兩道力在對峙,這人彈這種曲子,豈不是加劇了爭鬥?一時心中大急,若非抱著紫殞,定然下床一掌揮去。
奇怪的是懷中人竟然並未因這曲子而加劇嘔血,反而漸漸平靜下來,口中血腥氣也去了些。無觴一喜,聽曲子一遍已完復彈一遍,心中暗暗記著調子。及待琴聲沒去,紫殞安靜在他懷中睡去他才轉身,那人果然已經離去,卻見桌上擺著一具瑤琴。
無觴慢慢放開紫殞,見她臉上不再有痛苦之色,睡得極沉,不禁寬心一笑,緩緩起身。走到桌邊,那琴長約三尺,琴身烏黑厚重,不知是什麼材質,只覺凝了無數煞氣。琴卻非五弦七弦,只是三根近乎透明的琴弦橫過琴身——近乎透明,只第一根弦顏色微有些重,顯出些許白色來。
無觴坐在桌旁,揚手彈出記憶的曲調。他在天界是少有的文武兼修之才,區區琴藝自然不在話下。即使只有三根弦,也能彈出五音及至變音來。他彈了幾遍,自信將曲子牢牢記在心中,方才出門叫玉衡來看。
玉衡切脈之後,面上露出喜色:「帝君,紫殞將軍體內力量似乎平和了些,若能繼續如此,月余便應可以無恙。」
無觴亦有所覺察,聽他這麼說,心放下了。他微微笑起來:「這麼說來,我只要每日彈琴給她,一個月左右她就會沒事了?」
玉衡看向桌上瑤琴,無觴彈了遍曲子,玉衡點點頭:「原來紫殞將軍體內的力道,是怨氣啊。」
無觴眼光一閃:「怨氣?」
「曲音雖然蕭殺,但明顯有吸引殺氣的作用,尤其有一處變徵之音,曲音顯是為吸怨氣。紫殞將軍聽這曲子能轉好,可見她體內是兩股怨氣鬱結。」玉衡說道。
無觴低頭,聲音微不可聞:「怨氣……么……」
她,這般恨他?
紫殞睜開眼,一時竟覺天光刺眼。她適應了一會兒,向一直煩擾她的樂聲來處看去。
桌邊靜坐撫琴的,是無觴。他見紫殞醒了,急忙放下琴跑過來:「紫殞,你好些了么?哪裡不舒服?
我去叫玉衡……」
「吵死了。」紫殞打斷他的話,說。
「呃?」無觴愣了下。
「你彈琴吵死了。」紫殞皺眉,「這是什麼曲子啊,這麼難聽,死人也會被吵起來。」
無觴一時只覺哭笑不得,雅緻如靈夕,竟然成了這般模樣,連樂聲亦不會欣賞。他靜靜看著她:「真的很難聽?」
「也不是很難聽,只是聽了好久,都聽厭了。」紫殞道,「我……睡了很久?」
「你一直昏迷,還不停嘔血,要不是這曲子有些效用,恐怕……」無觴微微收了聲,因為末音已經有些顫抖。
紫殞看著他,見他臉上有幾分憔悴之色,心中一軟:「那你一直守著我?」
無觴點點頭:「我擔心你,這些日子一直在床邊。」
紫殞內心觸動,身為毒蠱,她何曾被人好好對待過。在青火族的時候,別人就是多看她一眼都嫌礙眼,剛有知覺的時候,甚至沒有人來和她說話。若非她還記得怎麼言語,恐怕早被扔到紫火族當毒藥去了。
後來她表現出在軍事上的能力,青火族長派青拂跟著她,她才能從青拂口中了解一些事情。但青拂是個相當單純的人,紫殞從她處所知也是有限得很。而且兩人話不投機,相處得其實並不好。仔細算來,其實她清醒以後,對她最好的人,是眼前這可惡男子。
儘管,他對她好,只是因為他把她當作了另一個人。
「紫殞,你不舒服么?」無觴見她出神,擔心她又有什麼不妥,連忙伸手覆上她的頭,「怎麼臉這麼紅?」
紫殞感覺到他手的溫度,臉變得更紅。然而她一向倔犟,哪容這等小女兒之態,一仰頭:「你找個侍女守著我不就結了,你這樣,豈不是占我……」
她忽然住口,一張臉更加通紅。想到這些日子莫非生活起居都由這男子照顧,那她……「有些事情,我是讓侍女去做的。」無觴連忙解釋,「你不要生氣,我並沒有趁你昏迷做什麼……」
他苦苦一笑,「我還不是那種人。」
紫殞抬眼,這男子胸懷霽月,她懷疑他這點,實在有些無趣了。可不知怎地,覺得自己應該對他生氣,卻找不到理由。無觴為她做了太多,她並非不懂,可竟然不領情。她也覺自己實在不通情理,側過頭低聲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我只是……」她頓了下,「我只是睡了好久,心情有些不好。」
「那要不要出去?今天陽光很好。」無觴伸出手,「我帶你出去看看周圍可好?北宮的花圃可是天界最美……或者你想去夕月殿?我叫人去下界找了不少書……現在人間是李唐,興起了一種叫做『詩』的賦,整整齊齊的五字七字,琅琅上口……」
「我對這些沒有興趣。」紫殞臉色沉下來,「我不是衛天將軍,不知道什麼詩啊賦啊的,也沒有興趣知道。」
她只在世上清醒過幾個月的光景,在青火族裡,接觸的都是什麼都不懂的散仙,哪知道什麼文章。無觴拿書來討好她,那麼一副她肯定會喜歡的語氣,大概是因為靈夕喜歡吧?可她,不是靈夕。
無觴碰了個釘子,但也習慣了,仍是溫柔笑問:「那你要出去么?玉衡說你若醒來,應帶你四下走走,否則你身體可能承受不了。到外面看看,好么?」
紫殞微微點頭,門外陽光燦爛,而她的心,並沒有真的那麼寒冷。這男子對她呵護備至,連小小的移動都怕碰到她一樣,動作小心翼翼。他同時盡量避免和她太過接近,君子得生怕佔了她便宜似的。
切!親也親過,抱也抱過,她還沒說扭捏呢,他裝什麼君子。
北宮的園子確實很美,比天宮的華麗又是一番景象。長頸的花滿是,搖曳得優雅。紫殞注意到園子里的花以白色為主,見無觴眼神,忽地問出來:「衛天將軍……她很美么?」
無觴一愣,他園中之花,確實是都有著靈夕的影子,卻沒想到紫殞也看得出來。他笑答:「那是自然。」
「可我相貌平平,到底哪裡和她相象?」紫殞問道,十分不解。
無觴側著頭看她,一雙眼極盡專心,緩緩搖了搖頭:「你並不像她。」
他在心底偷偷補了一句:你不像她,因為你便是她,哪裡有自己像自己的道理?不過他並不打算宣之於口,紫殞是什麼性格,他現在已經很清楚了。就算他再坦白,在這種情況下略微用點心機也是可以的。
紫殞愕然看他:「你不再把我當她替身了?」
無觴搖頭:「我並沒有把你當作她的替身,你就是你。」
紫殞看著他,直看到他眼裡,無觴眼神真摯,看不出絲毫隱瞞。她還沒有辨別語言中微小差別的本事,自然聽不出無觴的話有什麼不妥,更不知道無觴仍然堅持著她就是靈夕,只是語言上稍微繞過這點而已。她輕輕笑了:「那麼帝君,我以後就是您帳下的右營將軍了,有什麼命令儘管吩咐。」
無觴微地怔了怔,見紫殞飛揚神色,心中一酸,復又一甜。這樣的神氣,已是二十年不曾見。這樣的表情,只屬於靈夕啊……「天帝旨意應該近日就會下來,我要你來北軍,理由便是攻打雷族,天帝不會放過這機會的。」無觴看向遠方,眼神悠遠。
「那帝君能不能找一位熟悉雷族的人來為我講解一下局勢?我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總不能貿然出兵吧?」紫殞道。
「雷族處於西天,族長雷九音野心極大,一直想要取天帝而代之。」無觴笑了笑,「雷克風,雷族在天界中算是極大的勢力了,天帝幾次出兵剿滅都無可奈何。二十年前,也就是因為雷族……」
他忽地頓住了,臉上表情幾分黯然。紫殞側頭看他,他勉強笑笑:「我和靈夕之間起了些誤會,我帶兵離開天廷,她……她就被害了……結果後來,雷族依然存在,反而是她……」
看著這男子的傷,紫殞不由心軟:「抱歉,我以前是誤信人言,胡說八道,請你不要介意。」
無觴伸手,從她發邊撫過,動作自然得讓紫殞根本沒有異感:「這不是你的錯,很多人都是這麼說我的,說我殺了她……」他笑道,「有的時候我自己都在想,應該是我殺了她吧?如果不是我,她可能根本不會死,如果我沒有給她那杯茶,她完全可以逃的……」
紫殞看著他:「帝君,我聽不懂。你可以講給我聽么?」
「當然。」
百年前,一名叫做靈夕的天仙,窘枳約撼木虜拍萇轎撈旖弧?br>天界從來不太平,儘管有被奉為天界之主的天帝以及天帝之下的帝君,但叛亂向來是此起彼伏。即使在天廷之中,爭權奪勢亦是時刻不停,就算不想涉入權力之爭也無法逃過。
身為衛天將軍,掌握兵權的靈夕自然是權力鬥爭的中心,靈夕自身卻沒有什麼意識,只是南征北戰,做她職責所在。然而天軍並非人人有她的覺悟,何況天兵天將雖然是仙人,卻也需要軍需糧草。
在幾次將令不行、軍備難集之後,天帝意識到問題嚴重,於是請帝君協助衛天將軍。
「靈夕大概是初次知道,原來不需要嚴刑也能折服人。」無觴輕輕笑道,「她總是很生我的氣,因為很多事情,我和她處理方式南轅北轍,她看不慣我,可很多時候都是我的方法更實用……」
他想起靈夕對他「無恥」「奸詐」等等評價,笑得開懷。別人眼中,他是高高在上,風度儒雅的觴帝君。而在她面前,他只是風無觴。
不若她的直爽,常用心機的風無觴。是不是出於這個原因,她總是覺得他深不可測,所以無法給與他信任?
「於是你們就暗生情愫了?」紫殞問道,打斷無觴的思緒,「不是冤家不對頭?」
「算是吧。靈夕果敢而堅韌,卻又在感情上比一般女子更加羞澀,而我……待人處事溫和慣了,向來不知道什麼情愛。」無觴說道,「於是,她不言我不語,二人明明都知道對方心意,偏偏都隱藏心中。」
又加上無數的人在旁挑撥,無觴北宮中有搖光,靈夕將軍府里出出進進,仰慕者又豈是少數?何況天帝待她一向極好,有人傳言衛天將軍遲早入宮為後。兩人之間,實是猜疑不斷。
「那你為什麼不說?你是男人啊。」紫殞皺眉,聽青拂他們說過,男人該有男人的擔當,無觴不像是沒擔當的人。
「涉到感情,誰能輕鬆得脫?」無觴苦笑,「我不是沒想過,有幾次話已經要出口,卻被她氣回去了……原來我和她果是冤家,在一起總是不停爭執。」
紫殞用怪異的眼光看他:「是么?可你對我的態度,不像是不相讓的性子啊?」
「二十年的痛苦,就算是脾氣再壞也被磨平了吧?」無觴淡淡地說,「何況她也說我是笑面虎,之所以總是和她爭執,是因為初次愛上一個人,有些不知所措吧。」
忽然有些羨慕了,羨慕那女子。無觴現在對她的百般遷就,是因為失去了她吧?
「於是有了最後那一幕,她要去剿滅雷族,遵從天帝的命令。我一邊有些嫉妒,一邊認為此刻不是最好時機,和她爭執不下。她硬是要冒險帶兵,所以我……削了她的靈力,讓她在熒台靜一靜……」無觴閉上眼,平靜的表情漸漸有了狂亂之色,「她是我害死的!是我!如果不是我當時阻止她,如果不是我給她喝下那杯茶……」
他緊緊咬住唇,咬得出了血,最後那場大火浮現在他眼前。心冷如冰,他自己都奇怪怎麼當時沒隨她去了。方知千年為仙,其實抵不過她一笑。可她,終究消失不見。
唇前忽然有什麼涼涼的,睜開眼,熟悉的眸子中有幾分擔憂之色:「帝君,你為什麼要這麼責怪自己?」
「她是我害死的,直到她死,她還以為是我害她……全天界的人都知道是我害死她,我、我……」天旋地轉,明明她的死,最傷心的一個是他,恨不得立時隨她去了,而那些人,竟然還說是他殺了她。甚至有人來行刺他,只為了他害死衛天將軍。
甚至,連她本人也是這麼說的,她站在他面前,口口聲聲他殺了她……他可以被千夫所指,可是……她的一句話,可以讓他如墜地獄。
「你愛她如此,怎會殺她?」他聽到她的聲音,緩緩言道,「若她死後有知,知你折磨自己如此之久,一定只會憐惜,不會誤解。你是她愛的人,她縱然受一時蒙蔽,難道還能一直不懂么?」
「你……真的不怪我么?」無觴看著紫殞,眼神熱切,「我絕不想你死,我從來都只願你好好活著,即使是要我代你去死,我也甘願……我只要你活著……」
「我從來就沒怪過你。」紫殞衝口而出,不加考慮地,也不去糾正他的說辭。她說著,覺得體內有什麼要衝出來一般,「我知道不是你,你——」
終於有什麼沖了出來,到嘴邊滴落成鮮血。紫殞覺得異常難受,卻還要堅持說下去:「你不要內疚,不要傷懷,不是你的錯——」
「紫殞!不要說了!」無觴抱住她,見她又吐血,嚇得立刻往回跑。紫殞只覺魂靈輕輕的,似乎要脫離身體而去一般。然而身體被他抱著,又不想離開,只是賴在他懷裡,靜靜閉上眼。
無觴不敢放開紫殞,回到房中,站著單手撫琴。琴音安撫住了紫殞,她漸漸睡去,身體和靈魂一起安然在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