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江湖（下）

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嗎？」

也許是因為一直貼在孫振宇背後這招實在是太消耗體力了，青山德男在孫振宇認輸之後立刻坐在地上，不住的大聲咳嗽，這次咳嗽的持續時間剛擦長得多，孫振宇都有點兒不忍，要是這老頭子死在這，青山家會不會把這筆賬記在自己頭上。良久，老人的咳嗽聲才逐漸停住，他的問題讓孫振宇愣了愣。

最後悔的？老婆跟別人跑了？生了個沒出息的兒子？還是……

「你的這一身功夫沒練對？是不是？」

要是練功服練得和他一樣不人不鬼，那這功夫還是不要練的好。這應該就是他最後悔的事情了吧？孫振宇站在自己的角度得出了這樣的答案，但沒想到，青山德男居然搖了搖頭。

「小子，你還年輕，所以你覺得老夫一定很痛恨這一身毛病是不是？你錯了，在練功之初，我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幅德行，但我還是練下去了。」青山德男目光灼灼，顯得格外激動，「人活一世，總要放棄什麼，沒有本事，就會一輩子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能為你帶來幫助的，不是乞求，而且力量！如果我沒有這一身武功，一輩子不過是日本黑幫中的小角色，三十歲之前就會在街頭被人砍死！但是……」

說道激動處，青山尚德終於抑制不住，再次大聲咳嗽起來，這次，殷紅的液體從他的嘴角緩緩流出，模樣詭異極了。青山隨手擦掉嘴角的鮮血，繼續說道：「你看，其實這武功也沒什麼不好，血還是紅色的，沒有變成外星人的顏色，人這一輩子，總是不出人的身份，就算你的武功再高也一樣。」

孫振宇心道，這可不一定，這世上沒法解釋的東西可多了去了，就拿自己來說，上輩子的時候誰知道自己能重生一遍，將自己的人生仔細重寫一遍。青山德男的武功雖然高，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說不定真正的高手還在什麼地方貓著。嗯，比如說，給孫振宇重生機會的那個算命的，半仙李子良絕不可能被現在的青山德男打敗。

「老夫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讓我辛苦組建起來的暗影社毀於一旦。現在的青山家雖然遠比當年的暗影社勢力龐大，但沒有那些一起奮鬥過的老夥計，總覺得這人生空蕩蕩的，不過如此而已。」

據孫振宇了解的消息，青山家是從原來的黑社會團伙暗影社的基礎上展起來的。暗影社當年無惡不作，在日本臭名昭著，但後來青山德男以自己的本事顛覆暗影社，以青山物產為旗號組建了一個大家族，雖然還是擺脫不了黑社會的烙印，但總算不是打家劫舍的團體了。

青山德男的選擇很對，要是暗影社繼續展下去，勢必會和政府生衝突，不被日本政府連根拔起才有鬼。要是孫振宇，肯定把這當成自己平生最驕傲的選擇……

「暗影社是我和一群老夥計辛辛苦苦組建起來的，當時沒什麼報復，也沒什麼理想，只想開開心心的混日子，被別人當成大哥，被別人敬畏，這樣就夠了。那時候，我們沒有統一的領導人，什麼事情都是商量著辦，結果……」

結果大概也能想到了，連領導人都沒有的黑社會肯定會果斷悲劇掉，要不然青山家也不能取而代之。果然，青山德男講了一個很沒新意的故事。

「我那時候對組織的事情不是很關心，以為不管碰上了再大的事情，兄弟們坐下來談談也會好起來，因為，我們奮鬥了好多年。我至今還能記得，在跡之前，我練功的後遺症作的時候，我大哥冒著大雨，在沒有等到車的情況下背著我徒步跑了十里地，找到一個不錯的醫院，逼著醫生先給我治療。他被警察帶走的時候，看我的眼神依然帶著深深的關切，這絕對不是能裝出來的。」

「那時候，我以為兄弟就是一輩子的兄弟，誰曾想，我們達了，體面了，兄弟之間的感情卻越來越淡了。」

「當時，大哥的冒進引起了組織內許多兄弟的不滿，他們都認為，我們不應該明目張胆的和政府作對，現在有錢有勢了，我們大可以和政府講和，和其他的黑社會一樣，在政府的庇護和約束下展。但大哥認為，得到政府的庇護需要我們付出大量的政治獻金並受到許多不必要的約束，堅決不同意這一點。」

「那次談判失敗，我以為還有迴轉的餘地，想不到，當天晚上，大哥就帶人包圍了和他意見相左的人……呵呵，人人手裡都有槍啊。我本以為，大哥只是嚇唬我們，但開槍的口令一下，我才知道，他是想殺掉我們所有人……」

青山德男沒有死，也就是說，他大哥那個白痴果斷悲劇了。果然，輕輕咳嗽幾聲之後，青山德男的有點兒自嘲的說：「沒想到，我的一身武功居然用在了大哥的身上，大哥的功夫雖然不錯，但在我面前就遠遠不上道了，我只用了一招，大哥就被我……輕易的殺死了。」

「我一直覺得自己做的不錯，這個世界，沒有力量的下場就是和我大哥一樣，被我輕易的殺掉。他連我的對付不了，又怎麼能對付政府這麼強大的力量，簡直就是自尋死路。我一直不後悔，就是有點兒遺憾而已。要是在一開始，我能早現這些蛛絲馬跡，和大哥好好的談談，說不定事情會有些轉機，誰知道呢，人就這一輩子，等死了以後，我就一了百了了。」

在一個經過重生的人面前討論人生的問題實在是沒什麼意義，孫振宇主要是想聽青山德男對青山家族未來的安排，不過人家現在在緬懷過去，打斷總是不好，他只得跟著連連點頭，做小雞吃米狀。青山德男大概是看出了孫振宇的不耐煩，在嘆氣加習慣性的咳嗽之後，開始了正式的話題。

「我想說，我最遺憾的就是暗影社的解散，現在的青山家雖然比暗影社更強，但我比較懷念那個年代吧！」

「所以？」

「還沒明白嗎，其實我沒什麼門戶之見，等我死了，青山家自然會交給尚德，但青山家的產業，我可捨不得給他——那是我大哥留下的產業，交給我的兒子，九泉之下我沒法和大哥交代。就是這樣，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你的意思是，給青山可兒，他是你的養女，你就不怕……」

「如果交給尚德，你會不會怕？」

原來事情是這樣，老傢伙還有這樣的安排，孫振宇笑了，來日本之後最大的疑惑終於是煙消雲散。

「現在還不是得意的時候，中日關係一直很緊張，從日本走私鐵礦石這種事是冷門，所以政府沒有盯上，但一旦被盯上，就是要殺頭的事情，你一個正經商人，怎麼會牽扯到這裡面去？」

「呃，你也知道是要殺頭的事情，為什麼你還要繼續做下去，你就不怕把你家族都搭進去了？」

「賺錢的事情誰都想干，越是危險，來錢越快，這是必然的。走私算什麼，鋌而走險的事情老夫做過不是一次兩次了。」

「呃，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很欣賞人死後哪怕洪水滔天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