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大雪的痕迹

泉水市的冬季第一波冷空氣終於到來，寒風卷的大街上的行人不住的哆嗦著。.天色灰濛濛的，下雪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公交車已經擠得滿滿當當，像一個醉漢一樣在大道上慢慢挪動著腳步。計程車的生意也好的不可思議，幾乎沒有空車這一說、計程車司機在掙錢掙得合不攏嘴的時候也在擔心，大雪如果突然降臨，他們可能都沒法回家了。

一個計程車司機跑了一天，算是收穫不小，眼見天上的雪花已經零星降落，他一打方向盤，準備收車回家，這時候，一個人風塵僕僕的跑過來，示意他開門。

「師傅，去一下看守所。」那個人在寒風中被吹得耳朵紅，一副哆哆嗦嗦的樣子，一上車就不停地搓手，一副吃了很大苦頭的樣子，看守所在市郊，離城裡好遠。錢倒不是主要的問題，司機害怕雪越下越大，自己回來就麻煩了。那個人大概是看出司機的遲疑，連忙把手伸進兜里，費了好大勁掏出錢包，數出兩張一百的遞過去，哀求道：「司機大哥我求你了，我真有急事，今天我大哥就要被轉移了，我去送送他，這不我在路上逛街，剛接到消息，也沒空再去叫人開車，實在是麻煩您了，等到了地方，我再給您二百塊錢成不？」

司機一愣，他跑了一天收的錢也不到二百，這小子居然一下子給開口給四百，確實是大客戶。看守所雖然路途遙遠，但就算是大雪天，一百塊錢也是個合理的價錢。想到接下來的幾天大雪漫漫生意不好做，司機當即同意。他還沒動車，一個女孩兒又來開車門，跌跌撞撞的衝進來，司機還沒等說什麼，前面那人已說道：「阿欣，不是讓你先回去嗎，看守所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女孩兒大包小包提著許許多多的東西，臉上凍得紅撲撲的，卻遮不住麗色，司機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裡暗暗讚歎這小子運氣真好。

「我也去，我也去，公司的事情剛才打電話叫人先處理著，大家對今天的事情都很看重，我就算回去晚了也不會挨罵。」

「呃，還有人敢罵你？」

「關天明那個人渣工作狂，一看到我溜號就教育我，跟唐僧一樣，我怕了。」

一周前，震驚整個泉水市的劉躍進案終於落下了大幕，或者說，又來開了新的一幕。原來的市長劉躍進在接受調查后不久就被下達了逮捕令，但逮捕令下達才一天多，他就重新回到了市政廳，重新以市長的身份開始執掌這個城市。而一直謠傳和他不對付的山寨集團一把手孫振宇也高調錶示祝賀，兩個人在媒體面前握手言和，相談甚歡。

而與之相對的是，前任副省長、省反腐倡廉工作小組組長劉勝水卻因為涉及大量的刑事犯罪活動被依法逮捕。劉勝水的犯罪罪狀看的是觸目驚心，聞著傷心見者流淚，一條條罪名簡直就是照抄前幾天劉躍進的，不過，其中有一條罪名非常的刺眼！

叛國大罪！劉勝水涉嫌在二十多年前的越戰中出賣情報，導致當時的王牌部隊朱雀團被越軍伏擊，全軍覆沒！這一條的震撼力堪比地震大罪名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確認的，而舉報劉勝水的人更是讓人瞠目結舌。

泉鋼集團的二把手，副總兼副黨委書記張兆龍現身說法，從內部給了劉勝水致命一擊，讓劉勝水一下子就放棄了各種抵抗的念頭。張兆龍和劉勝水相識多年，劉勝水對他一直非常信任，他幫助劉勝水完成了許多不見光的活動，而劉勝水則幫他一步步攀上高位，從泉鋼的業務員逐漸爬上二把手並且取得了泉鋼的實際控制權。

張兆龍為什麼會反戈一擊，誰都不清楚，不過他的反戈一擊同樣爆率了自己的各種問題，比如涉嫌黑社會活動、殺人、貪腐，簡直就是劉勝水犯罪集團中的二號人物。據悉，張兆龍還是個罕見的武術高手，許多比較難對付的角色都是他親手殺掉的。

單憑這一條，槍斃他也是遲早的事情了。張兆龍如此坦然，難道說明他不想活了？這真是一個很費解的問題啊。

司機心中嘀咕，卻不敢多問，這兩個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他一加油門，嫻熟的在車流中穿行著。長路漫漫，孫振宇和蔣欣並沒有聊什麼，孫振宇有點兒困，不住的打哈欠，蔣欣則自顧自的擺弄著手機，一條條的簡訊沒完沒了的。漸漸的，天越來越陰沉，才三四點鐘，已經是漆黑一片，司機打開車燈，有點兒心驚膽戰的在通往看守所的路上緩慢行駛著。

開著開著，他的心猛地加跳動了一陣子，他隱約看見，一輛幽靈般的黑車從他的旁邊緩緩開了過去，無聲無息，十分的恐怖，緊接著，又有一輛車從他車右側過去，依然是一輛黑車，黑的讓人有點兒膽戰心驚。孫振宇看出那個司機虎軀一震，連忙安慰道：「沒事沒事，兩輛紅旗而已，都是我們的人，不要害怕。」

孫振宇這一說讓司機更害怕了，他緊緊的握著方向盤，踩油門的時候都一頓一頓的。其實孫振宇早就想換掉朱雀團標誌性的紅旗車大隊了，不過這個決定引起了大多數人的強烈不滿，這麼多年朱雀團的紅旗已經成了泉水市的一道風景，不開這玩意出門還真是沒有派，孫振宇也很無奈。

一輛輛棺材似的紅旗車停在看守所的門口，情景十分的震撼人心，計程車司機膽戰心驚的把車停下，大氣都不敢喘。孫振宇數出二百塊零錢給他，很友好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說道：「謝謝司機師傅，您慢走！」

看守所的門口已經堆積了很多的人，孫振宇的到來到沒有成為最亮的景色。張兆龍明天就要被押送到省高院接受審訊，今天來送他的人居然出乎意料的多。出於某種原因，這裡居然沒有一個記者，所有人都是張兆龍的熟人。朱雀團的黑色紅旗車隊格外的顯眼，所以從出粗上下來的孫振宇反倒成了不受人關注的角色，他躡手躡腳的跑到看守所門口，隨意跟人打了個招呼便走了進去。

張兆龍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凱旋而歸。昭雪的市長劉躍進和公安廳的廳長瞿金鵬都在，他們都在神色嚴肅的跟張兆龍說著什麼，看到孫振宇進來，劉躍進熱情的招呼了一下，畢竟以後還要在泉水市一起混嘛，瞿金鵬的臉色也沒有以前那麼難看，跟孫振宇隨意打了個招呼，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身為公安廳的廳長，參與這種場合本來就不是很適合，不過他還是在大雪天來了，送送這個對他而言做出了極大貢獻的人。張兆龍從本質上講不是什麼好人，他殺過人，走私，還擅長陰謀和黑社會活動，但他在原則上相當的堅定，居然反手一下陷害死了劉勝水，解除了一個已經存在許久的毒瘤。

雖然手段不是很光明正大，但結果很讓人可喜……

張兆龍已經帶上了手銬，慣常的西服也換成了囚服，但他的精神很好，完全沒有頹廢的表情，看到孫振宇，他還熱情的跟他打了個招呼。孫振宇心中一沉，他終於明白李子良的預言，張兆龍命不久矣，原來是這麼回事。

張兆龍被人押到了警車上，孫振宇也尾隨上去，放下了一大包東西的蔣欣也匆匆跑上來，把一件東西遞過去。

「張先生，冬天帶著手銬很冷的，這個暖手寶，希望您能用上。」

張兆龍感激的笑了笑，說道：「兄弟，你還沒有蔣小姐關心我啊。」

「唉，」孫振宇無奈的嘆了口氣，「都是大老爺們，哪有這麼細的心——話說，大哥，你別老是轉移話題，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麼，我知道你不會出賣我，但你為什麼在舉報劉勝水的時候要把自己也拉進去？我一直以為你會用點兒比較穩妥的方法，誰知道你一上來就這麼激進……」

「呵呵，你還真是高看我的本事。」

「其實，你本來不用現身說法的，你可以匿名舉報，上面考慮到你的身份，一定會特別重視，對你也不見得會有多麼激烈的處理，你現身說法，出於公眾感受的角度，那……」

「我就只能去死了？哼，沒錯，兄弟你說得對。劉勝水對我不薄，張兆龍有今天的成就，全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揭他的事情，雖然大家都覺得很對，但我良心上過不去。所以，我這條命就果斷賠上了。」

「我倒，大哥，你還真是勇敢，這條命說不要就不要了。那，劉勝水對你這麼好，你為什麼還要揭他？你們兩個人聯手，劉躍進根本不是對手啊！」

孫振宇說著，給張兆龍送上一條煙，親手點上，讓張兆龍很是滿意。他猛吸了幾口，這才悠悠然的說：「張某以前也是熱血青年，只不過這幾年混的時間長了，有點兒不那麼熱血了而已。嗯，這麼說吧，我其實很早以前就認識劉叔，在劉叔剛來到泉水市的時候我就跟他接上頭了。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朱雀團的成員，那時候許雲上都沒有入伙呢！」

孫振宇驚得差點兒跳起來，他差點兒就伸手抱住張兆龍的腦袋仔細研究去了。看張兆龍不想說假話的樣子，他才咽了口口水，低聲說道：「這麼說，你很久以前就開始幫劉叔做這些事？」

「沒，說句不恭敬的話，我對劉叔的尊敬，遠遠沒有到青龍的程度，我投靠劉叔，一方面是因為那時候確實混不下去了，另一方面，是因為我父親曾經是劉叔的麾下，他在越南……至今沒有回來。」

劉勝水萬萬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栽在了這上面，張兆龍感激劉勝水的提拔，但對於父親的慘死，他一直暗恨於心，拚命尋找報仇的機會。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得知劉勝水就是當然叛國大罪的主要策劃者，於是，他想都沒想就動了殺心。引他的武功，想要殺劉勝水不過是舉手的事情，但要是就這麼殺了他，未免太便宜他，於是，張兆龍做了件很邪惡的事情。

他不停地推動劉勝水的錯誤，鼓勵劉勝水的錯誤，直到他萬劫不復。

「唉，我真想知道，劉勝水當年是怎麼想的，越南人到底給了他多少好處，讓他居然能出賣自己人。」

「這個也很簡單，當時的劉勝水也是年輕人。」

「嗯，然後呢？」

「然後你說這麼相信做什麼？還不是那哥們看上了一個護士兵，而越南軍隊入侵的時候，那個女人被抓住了。哼，女人嘛，肯定靠不住，在裡面告訴越南人，自己有很大的利用價值，不要殺她之類的。而越南人也很好的利用了這個價值，用她去威脅劉勝水。劉勝水本來不想管他，但他跟那個女人有染的事情對他的仕途影響很大，於是不得不息事寧人，出賣了朱雀團的情報。」

「當時，他以為以朱雀團的戰鬥力，就算越南軍隊伏擊也不過是損失大一點兒而已，誰想到越南軍實在是痛恨朱雀團到了骨頭裡，居然派出了這麼多的軍隊進行圍剿，於是……呵呵，我可憐的父親就這樣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

劉勝水的一次錯誤抉擇，造成的長達二十年的悲劇終於告一段落，孫振宇知道這些，也終於長長的出了口氣。

「也就是說，槍斃了你，一切就結束了。」

「算是吧。」張兆龍悠閑的說，「老子的人生真是挺累的，說真的，我真不適合做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

「那，大哥，你會有機會做別的事情的。」

「下輩子？」

「現在就可以。」

張兆龍突然覺得一陣深深的睡意襲來，身體居然開始慢慢不聽使喚。他習武多年，一下就想到自己是中了迷藥，隨即想到，孫振宇的煙肯定有問題。

「大哥啊大哥，你是武功高手，不用這樣的手段還診治不住你。」看到張兆龍慢慢倒下，孫振宇搖頭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這句話真是不錯。李子良這個裝神弄鬼的傢伙，我不希望他的預言每次都成功。所以，大哥，你先去美國躲一陣子吧！」

車門打開，瞿金鵬就站在外面，他對著沉睡的張兆龍一敬禮，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孫振宇心中暗暗感謝，隨手招來幽靈般的紅旗車，帶著蔣欣和張兆龍，從容離開。

晚上，泉水市不少人就接到消息，因為雪天路滑的原因，押送張兆龍前往省城的囚車生了嚴重的翻車事故，汽車大爆炸，張兆龍當場死亡……

雪越下越大，孫振宇看著窗外，突然心生感慨。重生的半年裡，自己的好戲一出接一出，以後，怕是會更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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