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襄子苓再次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只不過這次是在辦公室外探頭探腦。
她已經站在那邊看了好一會兒,就怕那影子這樣來去地伸頭縮頭會把腦袋瓜子搖斷。
「楊褚顏,你又是哪根筋不對勁啊?」
那影子整個跳了起來。
「子苓姊。」她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你在啊?」聲音小小的、悶悶的,不若平日那樣有精神。
「你到底在幹麼啊?」襄子苓沒好氣地瞪著她。
「沒幹么啊!」她趕緊走過去自己的座位坐下,打開電腦,裝忙。
然而偽裝不到一分鐘,她的眼睛就頻頻往總經理辦公室那緊閉著的門瞄。
這些都落在襄子苓的眼裡,她在褚顏旁邊坐了下來。「你……是不是幹了什麼虧心事?」
「虧心事?」她趕緊否認,用力地搖著頭。「哪有?!」
看這反應,就有!
「而且這虧心事還跟我那小舅有關!」襄子苓相當好奇,今天早上看到小舅進來的模樣,她就用她冰雪聰明的腦袋偵測到,他的臉部肌肉僵硬指數大跌了!
「尹臧!沒有,沒有啦!」她趕緊撇清。「我只是在想說總經理不知道上班了沒……」其實她是很擔心他的反應。
他會不會後悔了!後悔跟她發生關係,成為「關係複雜的朋友」?他會不會發現她根本不是想做他的朋友,因此而想把她攆走?
「哇啊!什麼時候進展到可以直呼對方名字的程度了?快跟我說!」這小女人看似迷糊,怎麼進度還頗快的呢!
她整個臉又紅了紅。人都被吃了,還在意直呼名字這種小事嗎?
此時子苓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她一伸手按下通話鍵,就聽到聶尹臧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
「子苓,幫我泡杯咖啡。」
「好的。」子苓關掉通話鍵。
子苓的身影走進茶水間,不到十分鐘,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就被端了出來,只不過咖啡沒有直接送進總經理辦公室,反而放到了褚顏的桌上。
「子苓姊,你忘啦?咖啡不是我要的。」可憐的子苓姊,大概最近工作太辛苦了,腦筋錯亂。她好心地提醒。
「我也不是泡給你的,是叫你端進去。」子苓涼涼地應這,隨即坐回她位子開始工作。
「我?」褚顏手忙腳亂了起來。
「還懷疑啊?就知道你想見他,看我對你多好!」其實襄子苓只不過是想看戲罷了!如果讓她繼續在外面躲,哪有戲可看啊?
褚顏嘟著嘴,將那杯咖啡小心翼翼地捧起,然後過去敲了敲總經理辦公室的門,隨即走了進去。
「總經理,您要的咖啡。」她恭敬地送上咖啡,一邊不忘觀察他今天的心情動向。
他該不會知道她偷畫他的事情了吧?
不!不會的!她在他醒來之前就收拾好畫具走人了。呼!他家真是荒僻,害她走了好一段路才攔到車。
聶尹臧一抬頭就看見她臉上變化迅速的表情,真想一把抓住她再吻她個天昏地暗,但是他沒有,應該說他對自己的自制力再也不那麼有把握了。
「昨天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跑掉?」他的聲音沉了下來。
「我……那個……」她緊張地扮了扭手。「我是看你睡得很熟,所以……」其實是畏罪潛逃,因為她偷偷的完成了她的人體素描作業。
他的眉毛攢得很緊,看得出來他不太滿意她的答案。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給你惹麻煩。」她乾笑兩聲。「大家都是朋友嘛!我是現代人,很能理解的。你放心好了,我可以照顧我自己。」她知道他不想沾惹感情,不想有過多的牽扯,那她這樣講是否能讓他安心呢?她多麼害怕他告訴她說,他後悔了!
她說得毫無章法可言,但是他完全聽懂了,卻也因此黑了半邊臉。
這女人,傻氣到這種程度嗎?
真以為他只想跟她做有肉體關係的朋友?那顆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竟能說出這堆亂七八糟的話。
他要是沒有決心要跟她在一起,他是不會碰她的。
但是他不準備現在告訴她,決定先懲罰她那胡思亂想的小腦袋,等到手邊忙著的東西告一段落,再來好好跟她說。
「這就是你要說的?」他的聲音繃緊,看起來似乎挺不悅的。
「對,沒事我先出去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她看他臉色不好,還是趕緊落跑為妙。
結果走到門邊,門才打開,她就看到那個有點眼熟的身影出現,鼻端也被迷人的香水味給盈滿了。
「娜……」那個字卡在喉嚨,弄得她好痛!
而來人根本看都沒看她一眼,筆直地朝聶尹臧走過去。「尹臧,我有事找你。」
褚顏愣在門邊,胸口一陣悶,看他和顏悅色地迎向她,她扁著嘴掉頭走掉,順便把門關得「砰」一聲響。
她的動作完全落入了尹臧的眼中,他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這妮子也懂得吃酸了!真可愛!
「尹臧!」娜娜黏膩的聲音拉回他的注意力。她不喜歡他臉上那抹笑容,縱容的意味太重了。她認識他這麼久,未曾在他臉上見過相似的表情。
「什麼事讓娜娜小姐大駕光臨?」尹臧往後一靠,修長的手指交錯放在平坦的小腹上,那姿態既閑適又滿有力量。
「我聽說你最近交了個小女朋友,是她嗎!」不會吧!他竟然喜歡那種型的?娜娜到現在還不肯相信。
她認識聶尹臧許多年了,可說看著他一路在商場上披荊斬棘,她很清楚他的才幹,也很欣賞他冷靜的特質,若不是他遲遲沒有表示,她早就放下身段與他在一起了。
但聶尹臧依然跟她維持著良好的合作關係。人人看她外表光鮮亮麗,暗地裡大都認為她是個草包,初初執掌父親的產業時,只有他願意跟她合作。
所以他是個聰明的男人,鋒芒不露的那種好手。
聶尹臧攤了攤手。「你剛剛看到了,不是嗎?」
縱使商場上多有謠傳他與何娜娜過從甚密,但他從未想去澄清,一來無此必要,二來這些揣測有助於公司的穩定發展。他欣賞娜娜的智慧,他的朋友很少,若當真要算,娜娜勉強算是一個。
「真可惜,你當真打算定下來了?」她眼裡閃過一扶苦楚,但隨即被她揮去。
「你知道我本來打算終身不婚的嗎?」他看著她,難得對個朋友如此坦承,是褚顏改變了他吧!
「真的?」她相當訝異,她從來不知道他是這樣打算的,那麼過去她的愛慕不就是痴心妄想嗎?「你家裡長輩容得下嗎?他們不也想你趕快生個繼承人繼承這日漸龐大的集團?」
聶家的長輩她見過一次,在公開宴會裡,但那種嘴臉讓她印象深刻。
「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孩子繼承這個集團。」他的眼底透著堅毅的決心。
那些老頭自以為可以把他操弄在手中,看來是完全錯誤的認知了!
「為什麼?」她走過去故意在他椅子的把手上坐下,身子親匿地靠近他。
說是她故意也好,她平日作風大膽之外,對於這個錯身而失的男子,她的確多少有些扼腕的情緒的,所以好歹也換換相處方式,讓自己再品味一下屬於他的氣息。
聶尹臧的臉上沒有什麼變化。
「我絕不允許任何操控支使我的孩子。」他絕不想讓他們經歷那種苦。
「剛剛是誰還在說不結婚的,現在都想到孩子了,你該不會馬上要結婚了吧?」她的聲音里有點掩飾不住的感傷。
「沒那麼快。」他會等她念完書再說,沒想到他竟然要娶這麼一個小女人!
「看你那種甜蜜的笑真刺眼。」她生氣地說,接著便不顧一切報復性地勾住他的脖子,將紅唇送上去。
任何的纏綿都來不及有機會產生,開門的聲音就出現了。
「你……你們……」褚顏愣在門口,眼底迅速地湧起淚水。
對自己心理建設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
承受這些好苦啊!
「有事嗎?」尹臧也沒有太大的動作,也不解釋,就只問了這句。
這妮子腦袋在想什麼他還不清楚嗎?!
但這僵硬冰冷的話卻差點讓她崩潰。「我是來跟你說……說我要外出,因為耀升的人來跟我談設櫃的事情。」
「好,你去吧!」他說。
褚顏又看了他一眼,娜娜竟然還坐在他椅子的把手上,嗚嗚……
她趁著眼淚滾下來以前奔了出去。
空氣在她奔出後有幾秒停頓。
「不去追可以嗎?」娜娜看好戲地問,很高興小小報復到他了。
聶尹臧一把將她推下椅子,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習慣。
「你來就是為了聊天嗎?我忙得很,不送了。」說著打開手邊的資料開始閱讀了起來。
「嘖嘖!」她哂舌。「當你老婆肯定很歹命!這是上次我們談的合作案子,企劃案我已經寫好了,你先看一下吧!如果沒問題,我們約了時間簽合約。」
「慢走。」將她丟下的資料隨意一放,他淡漠地揮了揮手。
褚顏已經好幾天沒去上班了。
她的心裡塞滿了痛楚,那一幕給她的打擊委實太大了點。
唉!人要是愈害怕什麼,就愈逃不開事情的發生。有個俗諺說,信心的代價就是看見你所相信的。
這回她是真的看見自己所相信的了!
嗚……才戀愛沒多久,就要失戀了嗎?
那個沒良心的人,一次也沒來找過她。是覺得累贅吧?像她這麼不成熟的小女生,他吞了都嫌青澀吧?
「楊褚顏!」一個叫喊從她身後冒出來。
她緩緩地回頭,動作之慢幾乎要成烏龜了。她實在無法太用力,因為她正頭痛得要命哪!
「學長?」啊!難不成又是來找她談「分手」的事嗎?她不是已經跟他說好了?
「我聽說你已經學會游泳啦?感激我吧!要不是我起大早幫你選課,怎麼選得到這麼熱門的課呢!」這位學長相當自滿,彷彿她的成就都是他造就的。
褚顏懶得跟他哈拉,但是想到因為游泳讓她有機會跟尹臧多相處,她還是該感激他的。
想起在學游泳過程中發生的事情,就想到那個人,想到他她就心痛不已!
她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就這樣不見面了嗎?就這樣散了嗎?她心中的苦楚洶湧得都要溢出嘴巴了。
「是啊,謝謝學長了。」她說,一手揉著額頭,覺得身子軟綿綿的使不上力。該不會感冒了吧?真倒楣!
這幾天她為了忘記那些煩人的感情事,自己在游泳池苦練,這樣不厭其煩地練著練著,竟也讓她學會了游泳。現在她可不怕考試了,但是……她好想念他呀!
「學妹,聽說教授這次的個展要放一些學生的作品,裡面有你的?」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
褚顏的臉色只有一個字——紅!
她覺得渾身發熱啊!
「好像是吧?!」就是那幅遲交的人體素描,沒想到大受教授喜愛,馬上要求她擺在他的個展展示。她當時差點沒昏倒,但偏又拒絕不得,只有祈求他別去看到那幅畫。
只是很不好意思的,那個個展還算是個慈善義賣,賣畫收入的一半要捐出去的,沒想到竟有那種非賣品的展品,這又是另外一個尷尬了。
「你是怎麼辦到的?」他開始後悔了,早知道這學妹這麼厲害,當初就不該跟她分手的,就算她有一堆缺點,也該忍耐著才是。
褚顏已經撐不下去了,整個人不舒服到想死。「學長,我要先走了?改天再聊!」她推開他,往校門口走去,腳步已經開始浮動了。
「哼!跩什麼跩?!」他生氣地對著她的背影說。
褚顏自然沒有聽到這些話,她上了計程車,直奔家裡。
她怕自己昏睡在租賃的房子里,所以乾脆回去楊家算了,再說她實在好想家哦!嗚……有家真好!
半小時后她抵達了家門,身子跌進來開門的秧秧懷裡。
「哇啊!救命啊!」秧秧哇啦啦叫著,身後的楊竟題趕緊沖了過來。
他一看到褚顏馬上就接過她軟倒的身子。「我送你去醫院。」
褚顏第一次看到竟題是這麼的高興,她終於回家了啊!
「不要,我只是感冒了,睡一下就好!」說著就偎進他懷中,昏了過去。
褚顏昏睡了幾天,在家人的照顧下好上許多了。
唯有她消沉的意志沒有半點起色。
他沒來!他果然不在乎她,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他如果有心,絕對會想辦法聯絡她、找她的……
她躺著哭,想著兩人認識的點點滴滴,想著從跌下階梯的那一刻便結下的緣,然後她就又哭了。哭著哭著,哭累了就昏昏沉沈地睡去。
等到要張開眼時,完全沒想到會看到一張氣唬唬的臉。
「二姊!」她張開乾澀的嘴。「你怎麼回來了?我以為你要在那邊住上幾個月。」該不會是瞞著二姊夫偷跑回來的吧?
「閉嘴!」楊舜傾的臉色可不大好看。「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鬼樣子?」簡直不敢相信她嬌俏可人、活潑可愛的小妹變成了這隻臉色蒼白、意志消沉如落水小老鼠的鬼!
「我……」她在舜傾的嚴厲目光下縮了縮。「啊,你懷孕了?」她眼睛忽然瞪直,看著舜傾凸了出來的肚子。
「對啦!」舜傾煩躁地拍了拍肚子,顯然對她自己懷孕一事不太爽。「我問你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我只是游泳時吹了風,所以感冒了啊!」懷孕耶,繼大姊之後二姊也懷孕了,這個家可要熱鬧了!
想到他的不婚主義,她的臉黯淡了不少。
可惜那團熱鬧里沒能有她的孩子。
「見鬼勒!」舜傾一出口就沒好話。「你是不是談戀愛了?」狐疑地看了褚顏一眼,舜傾從她眉眼間的輕愁判定大約是如此。
只有戀愛才會把人搞成傻瓜。
當然舜傾自己也當過傻瓜啦!但她還是不喜歡當傻瓜。
「二姊……」她一喊,眼裡的淚水又開始滾動了。
「那個王八蛋是誰?」舜傾開始挽袖子想扁人了。「告訴我!」她要去宰了那個臭男人,竟然欺負她小妹。
「二姊,你不要這樣。」褚顏抹了抹淚水。「我沒事啦,也不知道怎地,最近特愛哭,一定是感冒的關係。」
騙笑耶!什麼時候有這種病毒了?
「你要自己說,還是要我派人去查?」舜傾捧著肚子在她床邊坐下,唉!懷孕真是辛苦,這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愈來愈重呢!
「好啦,我說……」褚顏知道二姊說到做到,若她不說她也會去弄清楚。到時候她會去做什麼事情,她可就來不及阻止了。
於是她把跟聶尹臧認識的過程說了出來,說到開心處也忍不住笑了,說到那天看到的那幕,眼神也黯淡了下來……
「你打算怎麼辦?」
舜傾倒出乎意料的平靜。
「什麼怎麼辦?」都已經這樣了,她還能怎麼辦?「難不成要我回去跟他再相處,然後裝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不!我辦不到!」
她的情愛日漸濃烈,她再也無法看著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再也無法裝作若無其事了。
「當然不是,我怎麼會鼓勵你去做那種沒出息的事情。」舜傾發覺這小妹還真不是普通的少根筋。
是不是談戀愛的人都會出現白痴症候群哪?還是該說是智慧障礙併發症?
「還有別的方法嗎?」舜傾問。
「別的方法?」褚顏呢喃著。「就這樣離開他,忘了他,跟他斷得一乾二淨?」想到再也見不到他,再也看不見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眸,她就想哭!
離開他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但……好苦啊!
「哦!說你傻你還真的不聰明呢!」舜傾受不了地拍拍額頭。「我問你,你離開他會不會很痛苦?」
褚顏張著無辜的眼看著舜傾,緩緩地點了點頭。
「那就不要讓自己那麼痛苦,去把他弄回來!」這位楊二姊說的好像是個玩具似的,弄回來?
「可我無法面對他……」
「你搞清楚,做錯事情的是他又不是你,你幹麼無法面對他?」舜傾覺得滿腔的火氣一直上來。
「他也不算做錯事吧……畢竟他不曾承諾我什麼?」說到這個,她的眼神哀傷得不得了。
「他不來,你也該去找他該清楚,不要學他做絕頭烏龜啦!」這人要是讓她遇上,她肯定扁他一頓!無論這男人是因為什麼原因到現在還沒出現!
「這樣好嗎?」似乎是要面對面說清楚比較快,否則她在這邊猜也沒用。就算要斷也要斷得徹底,不要這樣拖拖拉拉,徒然煎熬自己。
「對啦!無論他在哪裡,去把他挖出來就是了。」舜傾推著她。
「二姊……」褚顏不好意思地提醒她。「我還生病著耶!」她該不會要她現在去吧?
「啊!」舜傾趕緊鬆開手。「那你休息,身體養好了再去。」她臉微微泛紅了。
褚顏忍著笑躺回床上。
「唉呀!好餓呀!我要去找東西吃,先出去了哦!你慢睡哦!」說著舜傾的身影就卷出房門。
褚顏搖頭笑著。二姊真寶,被她這一搞,她心情開朗了不少。
就這樣決定吧,等身子好一點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