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本以為這堂課會很難熬，結果十分鐘過去，她卻漸漸被他上課的內容所吸引。
「現今數位藝術的表現，從日常生活的電視、電影、海報、網路影像，都是數位科技常見的應用範圍。電腦帶來革命，媒體取向也跟著轉變。」
「數位藝術開拓了藝術表現領域的視野，也不斷挑戰視覺的各種可能性，創作出前所未有的視覺形式作品。科技和網際網路的虛擬世界，挑戰傳統的倫理道德與美學價值，塑造出全然多元的風格，並且深具意涵。我們來看這一張平面海報與另一張立體海報做比較……」
高倚天用鐳射筆在螢幕前做解說，精簡的道出重點，並且分享業界的觀點，製作的手法，著重的比例、光澤、色彩、意義。「我知道在座的各位許多都是數位設計系的學生，對於製作這些作品應該不陌生。在業界創作並不難，但是如何符合商業需求又能夠呈現大膽新穎的作品，才是困難所在。」
周時音認真的點點頭。身為數位設計系的學生之一，不得不認同他的說法，不知不覺，她拿起原子筆在筆記本上抄寫重點，越聽越入神。
整堂課下來，班上不少同學紛紛舉手發問，高倚天極具專業與耐心的回答，讓周時音對他的厭惡小小的改觀了。
同時間，她也鬆了一口氣。看來他應該不會因為幾句批評的壞話就特地找她麻煩。
「接下來這段影像，我想請某位同學來分享欣賞心得。」他的眼神掃向第一排，瞬間與周時音四目交會，然後停留。
周時音倒抽一口氣，來了來了……他仍然會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她不該妄想他是那麼容易原諒別人的好人。
高倚天挑了挑眉，抿唇輕笑，「安睿習同學，由你來分享。」
周時音愣了愣，他明明盯著她看，結果卻叫了後面的學弟，真是……莫名其妙！
不過，好險好險……她最不會講什麼心得了。周時音偷偷拍著胸口，暗自慶幸。
高倚天播放出影像后，站在講台邊沖著周時音一笑。「周時音同學，你待會兒補充。前一位同學說過的心得，你就不能再提了。」
「啊？」周時音手中的原子筆霎時掉落在地。
在歷經了兩個小時的心理煎熬，終於撐到下課前十分鐘，她好不容易降低了戒心，偷偷以為自己逃過一劫而竊喜的同時，他才發動攻勢，殺得她措手不及，只能用一臉獃滯的表情來應對。
他百分之百是故意的！甚至不惜利用學弟當煙幕彈先嚇嚇她，最後再將她炸個片甲不留。
陰險，太陰險了！她竟然還傻傻地跳下他的圈套……這下真的被炸個屍骨無存……
安睿習瞪了高倚天一眼，百般不願地站起來隨便講了幾句話，高倚天輕鬆的回應，又拋出了其他問題，安睿習只好繼續回答……兩人一來一往的討論交流之後，安睿習竟然非常精闢的分析出影像內容，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周時音只想狠狠踹學弟一腳。好的壞的都被他說完了，她還有什麼形容詞可說？這下教她怎麼下台？
輪到她的時候，她支吾了半天，零零落落講不完整，榨乾了腦汁也擠不出更多說法。
「周時音同學，看來你對這段影像沒有太多感想。為了預防大家像你一樣缺乏感觸，下次上課的前所有同學必須交一份作業。作業內容很簡單，上網隨便抓一段自己喜歡的影像，2D或是3D都可以，然後寫五千字的分析與心得，存在隨身碟裡頭帶來課堂上，我會拷貝到我的筆電里。以上，有任何問題嗎？」
鐘聲響起，周時音此刻覺得學校的鐘聲聽起來好遙遠，遠到像在夢境中一樣，而且是相當令人不愉快的惡夢。
出作業就出作業，為什麼要把原因歸咎到她身上？！他這種說法，會讓全班同學討厭她吧……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可恨哪！
「沒問題的話，今天的課就到此為止，下課了。」高倚天收拾完教材，舉步跨出教室。
雖然在旁人眼中他只是無關痛癢的當她一下，但她就是覺得渾身不舒服……如果一直到學期末都必須承受他若有似無的懲罰，她寧可衝到他面前，道歉也好，賠罪也罷，就是不要再受心靈的煎熬。
「學姐，對不起。」安睿習拍了拍周時音的肩膀，打斷周時音的思緒。「我剛剛不是故意要說那麼多的……是那傢伙一直引導我，我不知不覺就有了新的看法，所以才會滔滔不絕講個不停。」
安睿習露出一絲愧疚神色，他絕非故意表現，不留任何餘地給她，而是高倚天很巧妙的點出不同觀點，讓他的視野角度變得精銳，並且一步步帶領他說出更確切的感覺，只能說高倚天真的有兩把刷子，在教學上還算讓人服氣。
「有這麼神奇？」周時音蹙眉，「那他怎麼不引導我一下？」
難不成他在暗示她沒那種慧根？可惡啊！身為老師的他，怎麼可以在教學指導上有偏頗！
她抬頭挺胸站起身，深呼吸了一口氣，抓起包包衝出了教室，沒空理會安睿習在後頭的呼喊，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
她氣喘吁吁的在校園內奔跑，一路奔向教職員停車場，正巧看見高倚天解開汽車的防盜鎖準備上車。
「教授！」她大喊一聲，上氣不接下氣。
高倚天停住動作，站在車子邊睇了一眼周時音，在光影朦朧之下，唇角微勾。「有事？」
「對！有事。」周時音快步上前，靠近他之後，才發現自己好矮，矮到氣勢削減掉一半，矮到仰頭的角度過大而顯得脖子有些吃力。
她稍微挫敗的退了一步，這個男人至少高她半公尺吧……
「不是關於課業的大事吧？」高倚天眯眼微笑。
周時音身軀震了一下，抿著唇。這個男人說話一定要損人才舒服嗎？「教授，你應該不會對我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吧？」
「你有什麼地方冒犯到我，所以心裡有鬼害怕我報復吧？」他不但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反而把問題丟還給她。
周時音沒料到他會如此回應，咬了咬牙。這個男人果然記恨，而且擺明提醒她忘了先賠不是，「我對速食店內的事情向你道歉。」
「你似乎因此而睡不好。」高倚天環著雙臂，盯著她眼眶下方兩道深深的黑影，享受小小的懲治成果。
看來，他留下的紙條對她產生不少後遺症。
不過，他以為她會夾著尾巴逃跑，再也不來上課了，畢竟很多學生抱著自以為是的心態，寧可做最壞的選擇，也不願再面對壓力與現實——學校如此，職場亦如此。
於是惡性循環，腐敗開始，一味替自己找借口，認為自己只是在維護自身權益，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有問題的是別人要求太過嚴厲，錯誤的是別人太過尖酸苛刻，永遠不是自己沒有抗壓性，永遠不承認自己是寬以待己的雙重標準。
既然她能勇敢的回到班上面對他，至少代表她沒有逃避自己所需承擔的責任，不論動機是為了成績抑或其他，也就足夠了。
「我才沒有睡不好！」她矢口否認，卻在心底的某個角落想起自己近日來寢食難安的窘態，丟死人了！「你為人師表應該會寬宏一點，不會和我們這些學生過不去吧？」
「為什麼你老是要說『應該應該』？你用世俗的標準規範，硬生生套在別人身上以求達到你的期望，你這樣又是對的嗎？」他挑著眉。
「我……」周時音瑟縮了一下。「老師……我再怎麼不滿，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你又何必計較？生死大權仍舊操縱在你手上。」
「沒錯，你能認清這點，代表你還有點腦袋。」高倚天玩味地表示認同。
「相對的，你可以針對我批評你的事情而心有不滿，但我希望在教學的課堂上，你不要對我有差別待遇。」周時音終於說出最在乎的事了。
高倚天輕笑，扳著手指頭細數了起來。「你是指不要刻意點你起來回答問題，不要故意扣你分數，不要釘你，不要——」
「不是！」周時音被激起了強烈的反抗意識，打斷高倚天調侃式的話語，忍不住出聲低吼：「我是說『指導』的部分！我希望你也可以不藏私的指導我。」
「嗯？」高倚天收起了笑臉，難得嚴肅地審視眼前的小不點。「我沒想到你這麼好學。」
周時音被瞧得渾身不自在，鼓足勇氣的吼完后，又顯得有點怯弱了。
「也不是特別好學……只是想多學一點。」她的聲音逐漸變小，乾笑的搔著頭，「……教授，如果可以，我其實也希望你不要釘我。」
「十分抱歉，我拒絕。因為我很小心眼，而且是吃人不吐骨頭、專門壓榨別人的大壞蛋。」高倚天咧嘴一笑。「不過，指導的部分你可以好好期待，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周時音想解釋，又怕越描越黑。
高倚天滑入駕駛座，關上車門，發動引擎，搖下了車窗。「對了，提醒你，下次別拿我父親的名字開玩笑，很不禮貌。」
「啊？」周時音一臉問號。
「我爸叫高屠龍。」他正經八百的說。「標準的金庸迷。」
周時音愣在原地，感覺頭頂上一群烏鴉飛過……獃獃地看著銀色轎車消失在視線中。
她回過神后，大拍額頭，哀號了一聲，「我也太倒楣了吧！」
包包里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撇撇嘴，掏出手機，在接通電話的剎那間，身軀倏地僵直，一瞬間面如死灰，兩行眼淚無聲地自臉頰滑落。
「我馬上回去……請她一定要等我，拜託……」
最終，周時音還是沒有趕上。
儘管她已經連夜坐車南下回到老家，她的奶奶依舊沒等到她出現，便在急診室里咽下最後一口氣。
她來不及奔到奶奶身邊送她一程，趕到醫院時只見到奶奶安詳的面容和冰冷的身體，宣告著天人永隔的事實。
她整整哭了三天三夜，自小奶奶就十分呵護她，雖然她知道奶奶年事已高、逐漸老邁，卻沒想到奶奶會因為心臟病發，如此突然的離開，令她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奶奶的喪禮辦得簡單隆重，周時音的心情在一星期之後才平復了下來。當她返回台北的學校時，儘管情緒已不再那麼低迷，臉上的落寞卻未消退幾分。
然後，她在周二的晚間進入校園內。這堂不能請假、也不能翹的課，此時讓她厭惡至極。
「學姐。」一聲呼喚自她身後揚起。
周時音回頭，看見是學弟之後，才勉強扯唇。「嗨。」
「學姐，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差。」安睿習皺了皺眉。
「喔……因為家中有點事，沒睡好。」她擺了擺手，不願提及傷心事。
「你好像很疲憊的樣子。」安睿習尷尬的撓撓臉。「不是因為作業不順利吧？如果有任何困難，都可以找我幫忙。」
安睿習依舊為課堂上的事感到內疚，希望能盡一點綿薄之力。他知道周時音是大四的學姐，在數位藝術鑒賞的班上沒有熟識的人，不論是分組討論或是團體報告都有阻礙，所以他想要幫助她。
「作業？」周時音困惑的偏了偏頭。
安睿習點點頭。「是呀！今天不是要交作業嗎？」
「啊！慘了慘了！我竟然忘了！」因為奶奶驟然去世的噩耗，加上她一直在老家陪父母處理喪事，壓根兒忘記有作業這回事。
周時音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立刻邁開步伐往圖書館的方向衝去。
「學姐，只剩十五分鐘就要上課了。」安睿習不知為何竟跟在她身後奔跑，連帶緊張了起來。
「學弟，遲交作業會怎樣？」周時音喘著氣問。
「遲交就等於沒交，零分計算。」安睿習跨大步伐，率先跑到她前頭，「學姐，我先去圖書館幫你占電腦，應該還有點希望。」
像是心有靈犀，安睿習就是知道周時音此刻在想什麼。
周時音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看見學弟傻氣的舉動，不禁露出了笑容。「謝了！」
「你趕快趕上來吧，小心別摔跤了。」安睿習揮揮手，已經離周時音有一大段距離了。
周時音汗流浹背，在偌大的校園內一路奔跑，待她雙腿發軟跑到圖書館之後，立即看見安睿習坐在電腦使用區朝她招手。
「學弟……呼……呼……」周時音快步走到他身邊。
「學姐，現在還剩沒十分鐘，扣掉我們趕回教室的時間，不到七分鐘了……五千字的心得和分析有點勉強。」安睿習起身，拉著周時音坐到電腦椅上。「要不要賭一賭？」
「賭什麼？」周時音盯著電腦螢幕，霎時明白了學弟意指為何。
電腦螢幕的網頁上正顯示一個數位藝術的分享論壇，不分國內國外，一一在論壇上交流並且分享心得。
周時音拉動網頁捲軸，對這個論壇的精細程度感到意外，不自覺閱覽起網站內容。
「學姐，我們時間不多，你得快點做決定了。」安睿習瞄一眼手錶，提醒她。
「這應該瞞不過他的法眼。」她一點都不懷疑高倚天的本事，心中不安了起來。
其他教授的作業大多為網路資料東拼西湊而成的結果，她從未感覺有何不妥，唯獨面對高倚天，她總覺得行不通。
「這種東西就要靠運氣了。要是幸運沒被發現，那就是瞞天過海，要是真的被發現抄襲，也不過是重交一份，至少不是零分。」安睿習已經把利弊分析了一遍，才會出此下策。
「我知道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先交一份報告給高倚天了。
周時音快速在網頁上搜尋主題，為了避免被拆穿的機率擴大，她還特地找了一年前的帖子，然後她目光一亮，看見一個她很有興趣的題材，發帖人簡直是神級人物，等級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就連分享的內容也是另一個層級的事情。
重點是回應人數竟然破千人，每個人似乎都在討論區上客套一下，順便發表自己的感想，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可見這個神級人物在這個論壇相當受大家的尊敬。
不行不行！周時音下意識抵抗自己想節錄這篇分享文的衝動。這篇文章太精闢，一點都不像她能寫出來的東西，而且越熱門的討論內容就越容易被識破，她不能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於是她又找了另外一篇，發帖人是一個剛註冊的新手，沒什麼人回應，但她卻欣賞發帖人的感官世界，以另一個角度切入分析的手法。
她立刻下載影像，並且將討論區的分析心得複製下來，然後使出乾坤大挪移，剪貼成自己想要的報告。
「學姐，我還以為你要抓『忘幽奇人』的分享呢。」安睿習呵笑。「他可是這個論壇里元老級的神話人物。」
「我才沒那麼傻。當然是隨便抓一個無名小卒的分享文章就好。」不過，那篇文章，她回去后肯定會仔細研究的。
「是啊，那篇分享文的等級太高，不適合我們。」他自動拿出隨身碟，遞給周時音。
「謝謝你的隨身碟。」周時音沒料到學弟如此貼心，接過隨身碟時有點不好意思。
她儲存了報告，臨走前瞄了一眼網頁，記下了無名小卒的帳號——海天一線。她頗喜歡他分享的東西，雖然不夠深入，也不夠精透，但是觀點很不一樣……改天再上論壇看看吧。
兩人匆匆忙忙的趕到教室，就在高倚天踏上講台的那一刻，兩人著急地在前兩排的位子上坐定，這才鬆了一口氣。
高倚天莞爾。「各位同學，我們先上課，等下課時間大家再到前面交作業。」
周時音的眼神不經意與高倚天對望，卻不自覺心虛的低下頭來，整堂課沒有再抬起來過。
高倚天眯起眸子，幾度走下講台經過她身邊，感覺到她不自在僵硬的身軀。
嗯？這傢伙的幹勁才這麼一丁點，那日的衝勁到哪去了？他不甚滿意的搖頭，沒關係，來日方長，他多的是時間，不急著把她逼上牆。
不過……高倚天瞥了一眼安睿習，接收到安睿習不友善的目光后，笑意在唇間擴大。
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
他該生氣嗎？不，沒有生氣的理由。
高倚天站在講台上，臉上儘是優雅的笑意，修長的身材顯得飄逸而挺拔。「上個星期大家交的作業都不錯，但有幾位同學大概是想考驗我的能耐，所以仍舊抓了網路上的資料隨便交差。」
周時音愕然傻眼，掌心不自覺冒汗。她就知道沒這麼簡單矇混過去，現在只能祈禱高倚天不會讓她太難看。
安睿習輕拍周時音的肩膀，安慰她不要過度緊張。
高倚天拿出幾份資料翻了翻，一一念出十幾個同學的姓名，「……以上念叨名字的同學請到台前來，把你們的報告拿回去，上頭我已經標明了網址與出處，你們大可以回去核對看看是否正確。」
班上傳出一陣訝異之聲，幾個同學低聲交頭接耳。
「太誇張了吧……」
「這個講師竟然做到這種地步，是不是人啊……」
待高倚天收起資料夾時，處在緊張狀態的周時音「咦」了好大一聲——沒……有她……竟然沒有念到她的名字？！她再次錯愕地盯著講台上的男人，不自覺吞了口口水。
安睿習暗自歡喜的對周時音比了「OK」的手勢，代表他們順利過關了。
周時音雖然有些忐忑不安，不過確實感到一絲踏實感。難得老天眷顧她，幫她安然渡過了危機，真是太好了……她輕吐一口氣。
「上課的規則文明之前就已經講清楚說明白了，想要投機的同學大可繼續嘗試，我會不吝嗇的奉陪到底，報告拿回去的同學，下個星期記得補交一份，成績八折計算。」高倚天的眼神飄向周時音，露出特別閃亮的笑容。「周時音同學，關於你的報告，某些地方有問題，所以請你下課後留下來一會兒。」
周時音彷彿看見高倚天背後出現死神的鐮刀，正大張旗鼓準備向她揮砍而來，害她的精神狀態受到嚴重損害。
老天！她就知道世界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她竟然再次上當受騙，真是傻子一枚！
安睿習抿著唇，面有難色，卻也只能拍了拍周時音的背，要她自我保重，並且說了一句：「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幫我很多了。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我要自己去解決。」她表現出慷慨赴死的模樣，握緊雙拳給自己打氣加油。
「要我留下來陪你嗎？」安睿習擔憂的問。
「不用了，他又不會吃了我。」她擺擺手。
其實，這樣也好。被高倚天戳破了也不算太糟，總比她縮頭縮尾、提心弔膽來得好太多了。本來最壞的打算就是現在這種情形，也沒什麼好畏懼的了。
但是特地留下她，是要對她教育訓話嗎？畢竟……她日前才跑到他面前要他好好指導她……現在自己卻交了一份抄襲的報告，怨不得他。
周時音在心底做了萬全的心理建設，直到下課鐘聲響起，同學們一一離開教室，她才移動步伐緩緩走到講台前，心臟噗通噗通跳得飛快。
「教授……」
「我只能說這篇報告寫得相當不錯。」高倚天將她的報告拿在手中，再次翻閱了起來。
「啊？」周時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見解獨到，著重的觀點也不同於普羅大眾，從這份報告就可以看出撰寫者對數位藝術的熱愛。」高倚天走下講台，隨行的坐在一張課桌上，視線正好與她平視。
「呃……我的確滿有興趣的。」因為不是她親自寫的，她回應得有些心虛，也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我記得你說要我不吝指導，對吧？」他闔上報告，親切和藹的淺笑。
「是。」周時音點點頭，手指交迭緊握。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高倚天些微傾身靠近她，低聲道：「一年前的論壇分享內容因該有更好的文章，為什麼不抄？」
「嚇！」周時音驚訝的抬頭，迎上他嚴肅的雙眸，深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垂下肩膀。「果然瞞不了你……」
「當然，而且我真沒想到你一字不漏的交給我。」高倚天環抱雙臂，似乎在等著她解釋。
不可否認的，他很失望。本來還期待她能有什麼象樣一點的反擊舉動，以證明自己的能力，結果卻交了一份完全抄錄的報告，使他有些失算，還有一點被騙的感覺。
可以想象的，那種感覺並不怎麼好。
「我不是故意的……」周時音的辯解才剛起了頭，卻又覺得自己的理由很牽強而停頓下來。
無論如何，她就是忘了作業這件事，但任何理由聽起來都像是借口。
「這種事情還有分故意不故意？」高倚天搖了搖頭，口氣肅穆得令人退避三舍。「是誰要求我必須無私的指導所學不能偏頗？結果你交這種完全抄襲的報告給我，有什麼資格對我誇下海口？又憑什麼要求我做到你的標準？」
「我因為某些重要的事而遺忘了作業，等我想起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也想自己寫啊，可是你的作業又不能遲交……」有種想哭的情緒不自覺襲來，周時音語帶哽咽。
「我不想和你爭論這個問題。你現在的模樣就像一個幼稚園的學生忘了帶聯絡簿那般可笑，是什麼重要的大事讓你忘了作業？出遊還是約會？」高倚天的嘴巴壞到了極點，完全吝予任何同情。
周時音聽到這，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不是因為高倚天的責備，而是想起了奶奶辭世時的面容，於是鼻頭一陣發酸。「你講話幹嘛一定要這麼討人厭……」
「那你為什麼要哭哭啼啼的，旁人還以為我在欺負你。」高倚天躍下課桌，居高臨下的凝睇著她，眼見她晶透的淚珠滾落面頰，他的眉宇些微擰起。
周時音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的狂流，心底的委屈和不滿一塊兒宣洩了出來。
「你本來就在欺負我啊！因為你小心眼，對我罵過你的話耿耿於懷！別人抄襲就沒事，只有我需要站在這裡聽你訓話。我幹嘛非得抄另一篇啊！那篇是神人等級的分享文章，我抄了肯定會被你發現，還會被你嘲笑我不自量力……我才沒那麼傻！嗚嗚嗚……」
周時音索性豁出去的指控他，眼淚鼻涕縱流，雙手大力地揉著眼睛，五官丑不堪言。
「喂，別揉眼睛，很容易傷到眼角膜。」高倚天攫住她雙手，緊蹙著好看的眉，忍不住喃語：「如果你那天沒來停車場找我，你現在大概也不會在這裡。」
好像對她太嚴苛了一點，為什麼呢？或許是自己愛作弄人的天性使然吧……偶爾遇到反抗的學生總忍不住想整治一下。況且，明明那日就是她先來挑釁，現在倒是推託得乾乾淨淨。
「我又不是真的不上進，我也想多學習一點東西啊……」周時音抽回雙手，從包包里拿出一個可愛的隨身碟推到他懷裡。「我知道騙不過你，所以把補交的作業先做好了，給你。」
她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的。高倚天接過隨身碟，沉默了一會兒。
這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居然連補交的作業都已事先完成，可見她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好彌補她抄襲的過錯。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麼原因沒完成作業，但我必須老實告訴你，不管是在職場還是在其他地方，沒有盡到責任就是你的疏失，不論你擁有多麼正當的理由，也會變成冠冕堂皇的借口。而現在，因為你還是學生，所以你有學習的機會和犯錯的權利，一旦你擺脫了這個身份之後，你的過失將無法輕易取得別人的諒解，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我會哭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是因為我想起去世的奶奶……」周時音擦了擦淚水，一管鼻涕還掛在門面。
高倚天走回講台，拿起周時音的報告退還給她。「你的私人因素不關我的事，不過……我不介意告訴你，我就是忘幽奇人。」
「什麼？！」周時音的腦袋「轟」了一聲，眼淚停止了，只剩鼻涕緩緩流下，模樣痴獃到了極點。
高倚天看著周時音的面容，不禁發笑。「你要是抄了我的東西，我搞不好會放水。」
「你才不會！」周時音回過神后立刻反駁。她怎麼也沒想到忘幽奇人就是高倚天，未免也太巧了！
「知道就好。要真是那樣，我只會大肆嘲笑你的愚笨。」他唇角上揚，收拾好教具，頭也不回的離開教室。
周時音站在原地，腦海閃過可能被他嘲笑的畫面，暗暗地咬牙切齒了起來，好想狠狠揍那張俊帥的臉一拳。那個在論壇人人膜拜的神人，竟然是一個嘴巴壞到不行的傢伙！虧她還仔仔細細把忘幽奇人的每一篇分享文章都看了一遍，要是被高倚天知道了，肯定會笑掉大牙吧……
想到這，她突然覺得自己好蠢。
可惡！他越是折騰她，她就越要做給他看！
「老娘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