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傳,黃泉之上有座奈何橋,連繫人間冥界。一過此橋,再難回頭。奈何橋盡頭守著一名女子,她給過橋的鬼魂一碗湯,喝了它,你會忘卻所有,愛的恨的恩的怨的。那女子叫做孟婆,那湯就是孟婆湯。
一世功過,千古興衰。盡在奈何,舍情忘愛。
勾魂使勾魂,引魂使引魂,待束魂使將功過簿批過後,任他是什麼人物,任他有蓋天能耐,終免不了一碗清湯去了所有。只是帶著前世功過,再入輪迴。
世間眾生都要走上這麼一遭方才轉世,孟婆守著茶棚,不知道有多少魂靈由此經行,不知道有多少魂靈在此喝下那碗湯,付出所有記憶。多少不忘多少愛恨,終化在那碗清湯之中,留不下一點痕迹。叫著來世的男男女女,終是對面不相識,換了個人約定此生。孟婆眼中,所有的感情不過如此,再深厚也不過就是透明中的一點混濁,隨後無影無蹤。
哭泣的賭誓的懇求的,在這橋上討要自己的記憶,可誰曾見孟婆有過憐憫?
那碗湯,看著每隻魂喝下,激動的眸中漸漸空白一片,再也叫不出適才還在唇邊心上打轉的名字。
凡過奈何的,都要舍下記憶。不拋今生,便無來世。
可若有一天,這奈何失去了孟婆,又是怎生光景?
「言蘿,你闖下的亂子你負責,這次別想著我給你收拾!」男子板著臉,給這不怎麼莊重的閻殿偏廳帶來幾分嚴肅。但這樣的冰冷之氣對於對面笑嘻嘻的女子完全不起作用,她倚在石椅中,一副懶洋洋的神情,對男子的話似完全不在意。
「我負責就我負責好了,有什麼關係,你吵吵嚷嚷做什麼?」言蘿以手托腮,語氣輕鬆之至。
「哦?那你倒說說你要怎麼負責?你到奈何橋代替孟去?」風這一次可是真的有些動怒,言蘿幾乎可見他周身的氣,她笑意依然,風瞪著她,不知自己是哪輩子欠了她的,非要用無盡的生命去還,「不是什麼鬼都可以守著奈何橋的,道行不夠、修行不足、意志不堅的,只會淪為橋下鬼。放眼整個冥界,除了你我等寥寥幾人,旁的都不夠資格。而在這所有人中,只有你成天無所事事,我看也就是你了!」
「幹嘛非得找誰替孟的職位啊,既然沒人能守著,那就不要守著好了,反正孟很快就會回來了。」言蘿一副「你怎麼這麼大驚小怪」的表情。
風深深吸了口氣,他的冰冷與平靜往往在這個女子面前化為烏有:「言、蘿,你知道不知道你說的『很快』是一百年啊!一百年過奈何轉世的魂魄都不喝孟婆湯,人界不大亂才怪!」
輪迴是天地之道,記憶卻是破壞輪迴的東西。所以,轉世前的魂魄都要喝下那一碗孟婆湯。管你是人是畜生,龍椅上的皇帝或是路邊乞丐,在此更無分別。
若不喝孟婆湯而入輪迴……含情的帶怨的不甘的……這天下哪還能安生?天界人界冥界三者相連,其一動蕩,其餘二者也隨之變動。而身為冥界之主的言蘿,竟然如此輕鬆地說出這等話來,怎能不讓他為之氣結?
「那就不要過奈何嘛!空個一百年沒魂魄轉世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手指偷偷伸向耳朵,隨時等著掩住耳。
果然,風大喊的聲音響起,她忙掩住耳朵,隔著屏障,他聲音仍然清晰:
「一百年不轉世!你是想讓人界毀滅嗎?!還是你以為百歲老婦仍能生子?!」
「我又不是白痴,怎麼會那麼認為?」言蘿抗議。
「你不是白痴?不是的話,你為什麼讓孟去人間照顧一個小鬼頭,留下一大缸孟婆湯,卻沒有守奈何的人!我早說過,地府中有千年以上道行的鬼幾乎沒剩幾個,你偏偏——」
風忽然止住語聲,見對面女子臉上似笑非笑,心知自己觸到了她的禁忌。言蘿一撫發,額上一道傷疤露了出來,她笑道:「可不是,這地府之中,千年以上的鬼沒剩幾個啊——」
「言蘿,我——」
「孟去人間,還不是為了你外甥女兒那寶貝兒子——這麼算起來,你也是祖父輩分的了——要是她不去,謐兒和子塵對朋那小鬼還不是束手無策?」謐兒是風妹妹之女,子塵則是她的丈夫。朋本是謐兒身邊小鬼,謐兒與子塵婚後投胎成了他們的兒子。孟是孟婆的名,因騙下朋喝孟婆湯轉世,欠下了債。這一世,怕是要用孟的終身來還。
孟婆本不該干預別人記憶,過橋者喝湯,不喝孟婆湯者不能過橋,想要轉世,拿記憶來換!但對寧願永遠漂泊都不願失去記憶的魂魄,她也不能強求。可,她居然憐那個朋苦戀百年未果而騙他喝下孟婆湯轉世,她騙走了他的記憶騙走了他的心,他不找她要找誰去?
言蘿心中也微微嘆息,她,何嘗不是憐惜那孩子的?否則又怎會叫孟投胎,給那孩子一世?愛人而無回應,百年,千年,其苦無別。
風嘆了口氣:「我知道,可孟投胎,生死簿是你畫的,足足給出她和朋百餘年壽算。這期間奈何怎麼辦?難道真讓你去守著?」
「諾大的冥府,就再沒有能守奈何之人了?」言蘿側臉看他,問道。
「引魂使之上的鬼使倒是可以,你我、陰陽判官、大帝及將軍,除了你,無一不是鎮天忙碌,誰有那空閑守著奈何橋頭等魂魄經過?」也就那個孟有這份閑心吧!
「看來你是想讓我去嘍?」言蘿輕笑問道。
風不語,他確是想不出更好的人選,但言蘿怎麼說也是閻王,就算她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名義上這陰曹地府也是由她掌管。若讓她去奈何橋上看著過橋鬼眾喝孟婆湯,多少也有點說不過去。可除了她,還有誰有這份功力,有這個時間?
「當日你說過,孟去轉世,後果你負責!」風開始思索:要不要到人界去找找修鍊有成的遊魂,許之以利或動之以情勸其入地府?——當初,他就是這麼被言燁招來的。
「負責就負責,不就是找個能代替孟的嗎?有什麼大不了的!」言蘿笑了一聲。
「你能找到?」風聽她語氣似乎胸有成竹,追問道。
「我『已經』找到了。」言蘿加重語氣,帶幾分得意地看著風。
是的,她……找到了。已經找到了。
「逐羽,這位是束魂使風,地府大小鬼吏,皆由他管束,你亦然。」閻王殿規模宏偉,向來是閻王及閻王身邊鬼吏辦公之所,同時也是他們居住之處。只風住在離閻殿不遠的風雨居,向來處理完冥界事務便離去。而此刻言蘿將他領至閻殿一處僻靜院落,扣扣門,然後大模大樣推門而入。
屋內一道白色身影倚窗而立——地府也分黑夜白晝——長長黑髮披散下來,從門口只能看到她的身形。
風忽然覺得一陣暈眩:這身影,好生熟悉……只見那女子回身一笑,笑語嫣然:「那他就是我的上司了,我要多加小心才行。」
女子容貌極美。柳葉眉眉梢微微上揚,為恬靜的五官帶上幾分英氣;目光流盼之間,竟似是珠光閃動;嘴角微翹,笑容之中似乎蘊了幾分天真。風完全怔住,一雙眼獃獃地盯著她。
她……她怎麼會是一身白衣?粉紅,是的……她最愛粉紅,她的活潑她的朝氣她的恬淡,和那一身粉紅衫子正相稱……她……風的怔忡嚇到了那女子,她走近拉拉言蘿衣袖:「言蘿,束魂使怎麼了?怎麼獃獃看我不說話?我做錯什麼了嗎?」
「沒,他是看到美女,看愣神了。」言蘿揶揄的語氣,「喂,我帶你來見人,可不是讓你來發獃的。就算逐羽貌美如花,你也不能這麼盯著人家看啊!」
「言蘿你說笑了,在你面前自稱美女,這不是想出醜嘛!」逐羽此言倒是不假,她美則美矣,但較之言蘿還差上一截。只是若說逐羽的美是美在靈氣,言蘿卻是美在慵懶嬌媚,甚至是邪氣。她眉一挑,看向三人中唯一的男子:「風你說說,逐羽不美嗎?」
「逐羽?」
「是的,逐羽,追逐的逐……」言蘿故意頓了頓,見風臉色一變,悠悠說下去,「……羽翼的羽。」
「追逐的逐……」風忽地一笑,竟化了臉上僵硬,「好名字!」
言蘿也一笑:「逐羽死後在人間修行,道行已近千年,這奈何橋總能守得吧?」
風倒也不理會她,徑直問逐羽:「那逐羽姑娘願意暫代孟婆的職位,在奈何橋上守一百年嗎?」
逐羽微微點頭:「能在地府任職,是逐羽之幸。」
「無論過橋鬼魂怎樣懇求,即使再可憐再深情再不甘,也不能讓他們不喝孟婆湯而過橋,這一點,能做到嗎?」風繼續問。
「帶著記憶是不幸,忘卻方是有舍有得。若不是百年丟棄一次記憶,這魂魄哪來的力量輪迴?」逐羽笑著,語間是透徹。
風忽然震動了,眼中迅速閃過什麼情緒,卻在瞬間收拾好。然而,在場兩位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言蘿低下頭,只覺得手心發冷。
這閻殿,還是偏寒啊!
「……那逐羽姑娘,你現在就是孟婆了,請隨我到奈何橋——」
逐羽忽然打斷了風的話:「我……我有一個請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姑娘儘管說。」風淡淡笑道。
「我來地府,一方面是為了幫言蘿;另一方面,我自己也想藉此多了解一下冥界,多和一些擅長靈術的鬼使接觸,提高自己的修行……所以,我希望偶爾能離開奈何橋,四下看看……」逐羽有些歉然,卻堅定地說。
「逐羽姑娘肯幫忙,已經是冥界之福,這小小的要求無需多慮。這樣吧,每——」風略微頓了下,想想間隔多長時間合適:五天顯然太短,十天卻又長了,「七為陰陽輪迴之數,每七天逐羽姑娘休一天,可否?」
「不用那麼短,其實一個月有一天已經足夠……」逐羽忙說道。
風抬手阻住她的話:「我可以拿著生死簿、功過簿守在橋邊,反正那些在哪裡都能批閱。」
「這怎麼好,我——」
「哎呀!你們兩個也別推來推去的啦,地府不還有我這一號閑人嗎?」言蘿指了指自己鼻頭道,「風你要是閑下來,就帶著逐羽到處轉轉;逐羽,風可是冥界靈力最高、靈術最強的,你多多和他切磋才是真的。」
「那束魂使——」逐羽微有些興奮,清亮的眼對著風。風有些呆愣,竟沒有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言蘿一聲朗笑:「你說你們,束魂使來逐羽姑娘去的。逐羽,你就叫他風好了;風也直接叫你逐羽,可以嗎?」
「風。」逐羽輕聲,有點羞怯。
「逐……羽。」風叫了聲,第二個字幾不可聞。
言蘿看著他二人,笑意愈深,卻未到達眼底。
一滴沙,兩滴沙,三滴沙,四滴沙……「言蘿,是不是你在搞鬼?」如言蘿所料,在沙漏里的沙滴完之前,他回來了。一進門便是責備詢問的語氣,言蘿卻恍若不覺。
「我?我怎麼了?」斜倚在椅上,異常無辜地反問,言蘿並無半分心虛的表情。
「逐羽……是不是你故意找來的?」壓抑怒氣的聲音,風問。
「當然是我好不容易找來的,否則你不是得讓我去守奈何了?天天站在那兒,不累死也煩死了。」言蘿故意曲解他的話。
「你明知道——」風頓住,半晌方繼續道,「她的相貌,是你施法變幻的?」
「若非她生前如此相貌,我哪裡來得如此高的靈術瞞過你眼睛?」言蘿拿起桌上紫砂壺倒了杯茶,遞向風,「這是徽州新茶,武從人界帶回來的。品茶養性,不要總是氣勢洶洶的。」
風一時哭笑不得:他哪一次不是被她氣成這樣的?她居然還嫌他火氣大!
話是這麼說,他倒真拿起茶杯,紫砂茶杯上現出白色點點顆粒,似夜空繁星。
言蘿,向來是懂得享受之人。這偏殿中一花一石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均是來歷非凡,放至人間,不知會引起多少搶奪。
言蘿也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著:「初見逐羽時,我也是吃了一驚。天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相貌,氣質……無一不似。可我查過了,她確是近千年的遊魂,生前容貌也確實如此。」
「於是你找了個由子遣走孟,讓她來地府上任?」風追問。
「別說得我好像是有預謀一樣,孟的事又不是我安排的,她自己動了憐憫墜入輪迴,與我何干?」言蘿的眼隱在霧氣之後,「至於逐羽,她是最合適的人選,我當然會去找她,哪裡有什麼目的——況且,這麼做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哦?我還以為,看我變臉,是你最快樂的事。」風目光銳利射向她。
言蘿目光微變,震動了下,隨即恢復正常,掩袖而笑:「風『叔叔』,您想多了。我不過是看到有位神似故人的女子,和她結交並讓她入地府為官罷了。
難道叔叔不懷念那位故人嗎?尤其——在謐兒都嫁了人之後——「「你——」風心頭一陣茫然,手一松,茶杯向地上落去。言蘿手一揮,茶杯停在半空:「這套紫砂茶具可是我的珍藏呢,就算我在什麼地方惹到叔叔你,也不要拿它來出氣嘛!」
風盯著她,半晌平靜了表情:「罷罷罷,我說不過你,我認輸。你愛搞什麼鬼把戲自己玩去,別攪亂了地府就行。」
「鬼的把戲,當然是鬼把戲。」言蘿絲毫不以為意,依然笑吟吟。
「言蘿。」風嘆息了一聲,「你多少有點正形,你是冥界之主,這冥界遲早要由你掌管。我知道你還是孩子心性,但我總不可能一直越權掌握生死輪迴,你總該——」
「哎呀!」言蘿倚在椅子上,前後晃來晃去,終於一個不穩張了過去,連椅子一起倒在地上,「痛痛痛!」
她連忙蹦了起來,拚命吸氣,另一邊還不忘扶起椅子:「紫檀木的呢,可不能摔壞了!」
風皺起眉,心中暗嘆:這言蘿,該說她機靈呢,還是頑皮過頭?滿腔聰明,卻都不用在正地方。而他,既然給了言燁承諾,就不會在這時離去,即使——即使,出現了個逐羽,揭起無數回憶。
「怎麼這麼不小心?」風伸出手拉起她,「心不靜,寧心術還要多練。」
「啊?」言蘿這下真是擰緊了眉,一副不甘不願的樣子,「還要練法術啊!
好煩的!「「你是閻王!」風不耐。言蘿一直如此,提到修鍊便插科打諢偷懶裝傻頭痛腦熱。他是擅長處理公務,對這小孩子卻沒有分毫辦法。
「再不我讓位好不好?反正我也是冥界最閑的有名無實的閻王了,佔個位子幹嘛?」
「讓?讓給誰?」風反問。
「當然是風叔叔你嘍!」言蘿重新坐回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不可能。」風望向窗外,目光悠遠,「一千年了,我總該……回去了……」
「回去?回哪裡去?魂歸地府,這裡才是魂靈歸來的地方。」言蘿咬住唇,「為什麼要走?因為她?」
「小孩子別管這麼多。」風起身拂袖,告辭離開,「我還有事要處理,先去了。你好好修練法術,我明天過來。」
小孩子,言蘿諷刺一笑。她叫他「風叔叔」,他就真當他大她一輩嗎?
拿她當小孩子的,已經死的死轉世的轉世,只他一人還拿她當孩子。
只是那逐羽,確是她衝動之下的結果。既然這五百年平靜無法改變任何事,那就讓她打破這平靜吧。她也累了。
逐羽……如此像「那個人」的女子,是巧合?是有心安排?
她是閻君,卻不知上天安排。她掌握生死控制輪迴,卻破不了劫。
尤其是——情劫。
黃泉水靜靜流著,混濁的水上,架著奈何橋。橋盡頭一間小小茶棚,孟婆守著奈何,無數鬼在橋上經行,拋下記憶,走向茫然的來生。
每隻魂在上奈何之前,都只有今生的記憶,而不記得幾十年或百年前在這裡經過的場面,自然也不知道那守著橋的孟婆,還是不是前世的那女子。他們訝然於那女子的秀麗,訝然於她終日不變的盈盈笑容。獃獃從她手中接過孟婆湯,仰頭喝下。
這樣的美麗,是一種誘惑。驚心動魄。
現在的孟婆,叫做逐羽。追逐漫天的羽翼,笑得溫柔,卻是成規的溫柔。給予每隻魂魄來世祝福,卻決不會讓其中任一隻不喝孟婆湯過橋。
逐羽每天立於橋頭,白衣隨著身周的氣微微飄動。有時,她能感受到橋周似乎有道視線,帶著熾熱,帶著懷念,帶著哀傷,看著她。但當她沿著這視線望過去時,卻看不到半點鬼影。
她也並不急著追尋這視線的主人,只是拂拂被陰風吹散的發,嫣然一笑,竟帶上了嫵媚。
言蘿有時也從橋旁經過,奈何橋連繫陰陽二界,逐羽守著近人界那端,而臨近冥界這側,立著一塊石。石分七色,絢爛無端,正是三生石。橋下石畔,有無數孤魂野鬼遊盪著。或是不願轉世的,但大多數是在等待其他鬼魂——仇人、親人、戀人,他們終日看著上橋的魂魄,想在那無數茫然懼怕的青白色的面孔中發現他們等待的一個。但,就算等到了,又能如何?無數相愛之人在橋下許來生,三生石成了他們懇請的神明。可,一過奈何人奈何,那口口聲聲的誓言,那緊握不放的雙手,究竟,怎麼飄到來世?況且,三生三世,即便是真又如何?
魂還是那個魂,盛放魂的軀殼卻早已非昨。許願的,補償的,到了另一世,哪裡還有意義?
「你終於來了——」言蘿看到橋下一女魂叫著迎上,卻在瞬間僵住。她對面男子五十餘歲,手中,握著另一女子之手。
「你說過你會終生不娶的,你說過要奈何橋下見的!她……她是誰?」那女魂尖叫,不甘,卻只換來漠然的笑。
她是誰?言蘿冷笑。死去的人就放棄了和活人爭奪的資格,那男子握住的女子,也許不是他最初的愛,卻是他攜手一生的人。那女魂等了數十年,她的時間在死去時終止,但他人的時間,並不因此停住。傻傻以為會等到所愛之人的那女魂,怎可能如願?
死了就是死了,死人——是不該束住活著的人的!
看著那男子握著那女子上橋,女魂淚水滿面怔怔站著,言蘿劃出了一個笑。
可奈何,就是有人,看不透啊……看不透這生死,看不透這輪迴——即使,再也等不到,卻還在這裡站著等著……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