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抱櫻居
天神教的寒洞,乃是一陰冷的冰穴,專關死罪弟子的囚室。
白蓮已經在裡頭五天了。
當日紅兒等人送白蓮回來時,白侖不但不予施救,還立刻將白蓮關入寒洞,急得紅黃綠三女在門外嚎啕大哭,五大護法和萬天群知曉后,幾度求情仍無用。
白侖知道白蓮寒毒反撲體內,形同身受天神陰脈神功的攻擊,三日之內,若不以本門解藥和心法相救,勢難活命。
連續三天,白侖每日親到寒洞,威逼白蓮道:「我要你立誓殺了游家父子,再與為父聯手,以本門神功殺遍江湖。否則,休想得到解藥。」
白蓮在凄冷的寒洞中,一面忍受冰涼刺骨的冷氣,一面忍受情愛痴纏的苦楚,她不願再造孽,總是以微弱的聲音回答道:「女兒不能。」
白侖冷笑道:「好,那你就乖乖等死吧!」
死又何妨?若得父親相救,以後更要過著腥風血雨的日子,而游平的虛情假意,更讓她心灰意冷,再活下去,只有痛苦。
白侖原想叫白蓮死心塌地服從他,不料她不顧性命,仍然心向外人,他多年來的苦心栽培付之一炬,尤難以忍受她的背叛,不由得老羞成怒,「好,你要死,就讓你如願。」
誰知過了三日,白蓮並沒有就此死去,原來她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每當她陷入寒毒侵襲時,耳邊就會響起游平的反制寒功口訣,迷糊混沌中,她腦中一再念過口訣,身上的寒氣也照著運行,竟把寒氣稍稍壓下。
白侖見白蓮不死,大感驚訝,不待五大護法查明,自己率先宣布白蓮的罪狀:勾結異類,迎敵入山,多次抗命!危害本教,罪當誅殺。
五大護法已極力說情,並為白蓮辯解,但只換來白侖冷冷的駁斥。
「看在大小姐為本教的貢獻,又是未來的教主繼任人,懇求教主饒恕大小姐一命。」王風影為白蓮請命。
白侖還是只有冷笑,「我還在位,哪來的下任教主?」
眾人已無力再挽救白蓮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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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公開審判白蓮,並且處以死刑之日。
天神教弟子搭起神壇,燈火通明。教主白侖、五大護法、十支分壇壇主,以及所有教眾弟子皆齊集於練武場,個個表情凝重,每個人皆注目於台上神情疲憊的白蓮。
火把森然跳動,白侖又將白蓮的罪狀講了一遍,大聲宣布:「本教叛徒白蓮罪證確鑿,處以死刑。」
此語一出,眾弟子震懾不已,因為他們不敢相信教主竟會處死愛女,但是沒有人敢說話,更沒有人敢動彈。
這時台上的王風影跪下道:「教主,屬下求教主開恩。」其餘護法和壇主也陸續跪下道:「求教主開恩,饒大小姐不死。」
白侖怒道:「誰再求情,誰就是叛逆,一起處死!」
王風影聞言,從地上一躍而起,「涮」地拔出彎刀,「白侖,虎毒不食子,你連唯一的女兒也殺,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
白侖不為所動,露出詭譎的笑容道:「好,另一個叛逆出現了,王風影,我終於明白,你就是我多年來要找的那名姦夫!」
王風影緊握彎刀,額頭冒出冷汗,眼睛仍惡狠狠地盯著白侖道:「當年,若荷與我兩情相悅,是你橫刀奪愛,逼她為妻。誰知你娶若荷不是愛她,是要她陪你練陰脈神功,短短七年,就讓她香消玉殞。這些我都忍下來了,但現在你竟喪盡天良,不顧女兒的幸福,在她尚未婚嫁前,就逼她練功,現在利用不成,還要親手殺害你的女兒,」
白侖冷峻地道:「是你的女兒吧!王風影。」
白侖的話又帶給全場震撼,白蓮更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王風影手中彎刀砍出。「白侖,別胡說,大小姐可是若荷婚後十月產下的。」
白侖輕巧地閃過這一刀,「為了練陽脈神功,我跟若荷只有當過一夜夫妻,這麼巧,就有了蓮兒,時間上算來似乎不太對。」說時,手上又呼呼拍出兩掌,王風影急速跳開,掌風掃倒一名無辜的弟子,而台下其餘的弟子則是紛紛走避。
白侖急急下令道:「天門、山門護法,快幫本座拿下王風影。」
天門馮護法和山門簡護法得令,立刻擋住王風影的去路,各自亮出武器準備廝殺,刀劍聲起,台上灑落斑斑血跡。
白蓮兩眼無神,一步步後退,喃喃自語道:「不要啊!不要啊!」
剛過元宵不久的正月天,地上冰雪尚未融化,此時在暗夜天際響起幾聲悶雷,轟隆轟隆不絕於耳,更教眾人浮動不安。
白侖走近白蓮,仍是滿臉獰笑道:「雜種,今天就讓你去見你的淫婦親娘!」他擺起架式,準備讓弟子見識他日前練就的第五層陽脈神功。
趁著混亂,一排弟子脫離位置,齊站台下,白侖正要怒斥,就聽到萬天群一聲:「放!」
百餘枚寒蟾毒箭由弟子袖中激射而出,銀亮的光芒全往白侖身上刺去。
縱使白侖武功高強,立即以強勁的掌風倒送回去,但因距離太近,一時走避不及,五六枚較快的毒箭已釘上白侖的前胸,同時,五名弟子亦被倒射的毒箭所傷。
白侖快速地拔去毒箭,以內功逼出毒血,身上數個箭孔,溢出由暗褐轉艷紅的鮮血,煞是嚇人。這時,海門護法、人門護法,以及萬天群,手持刀劍,團團圍住白侖,而練武場的弟子也因所屬支壇不同,各自齊聚一起,虎視眈眈看著敵方。
「反了,你們一個個反了!」白侖指著萬天群道:「我一心栽培你,又將蓮兒許配給你,你今日竟來反我。」
萬天群道:「教主,對不起,你要殺表妹,我只好出此下策。」
「你的未婚妻和游平偷情,你還要救她?我看是你害怕不能當上教主的夫君,輔佐教主,甚至取而代之吧!」白侖諷刺他。
一語說中萬天群的心事,他率先出劍道:「是除掉你這個殘暴不講理的教主!」
自他知道白侖欲處死白蓮后,為恐經營許久的地位功虧一簣,遂暗中連絡平日與白蓮較為親近的王風影,再結合素來與天門、山門不合的海門、人門護法,一舉在今夜起事,名為罷黜教主,實則為鞏固個人地位,卻沒想到扯出一段白蓮的生父之謎。
白侖出招,掌風凌厲,奇寒無比,叫道:「就憑你們幾個陽脈神功練不到第一層的角色,也敢跟我比劃?」
台上打成一團,台下弟子也大打出手,一向紀律良好的天神教,今夜卻變成了你殺我砍的阿鼻地獄。
白蓮氣虛體弱,也不知被何人的劍氣掃到,跌落台下,她趴在地上,臉龐沾著泥土屑,一身白衫亦污穢破敗,身上多處傷口隱隱作痛,但她已經毫無知覺。
老天似乎在為天神教的傾覆而難過,傾盆大雨落到天神峰上,落到瘋狂廝殺、爭權奪利的人們身上,也落在不知為何而戰的年輕弟子頭上。
大雨淋滅火把的亮光,有的弟子被雨水澆醒,乘機摸黑離開,再也不做權力鬥爭下的無謂犧牲品。
但是台上依舊刀光劍影,掌風如電。白蓮渾身濕透,看著雨水帶著血水,由平台涓流至化成水窪的泥雪地中,內心也跟著淌血。
突然,一個人重摔在白蓮身邊,濺起一灘泥水,白蓮抬起頭來,見到王風影想要掙扎爬起,卻是力不從心,而隨後躍下的天門護法已一劍刺入王風影心口……
白蓮顫聲喊道:「王護法……」
王風影神色凄迷地望向白蓮,右手向她伸去,似乎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他的眼前浮現出若荷年輕而幽怨的臉龐,那是她新婚一個月後,他們趁著白侖初一閉關練功時,兩人最後一次在溪畔繾綣,訴不盡的悲苦、愛戀、無奈,皆隨溪水東流,滔滔匯入無邊無際的苦海。
白蓮用力攫住王風影的右手,一如幼年時喊著他:「王叔叔,王叔叔……」
王風影微笑看著白蓮,喃喃道:「若荷,若荷。」他的微笑就僵在漫天大雨中。
白蓮的手鬆了,心也涼了,耳邊天門護法說著:「大小姐,教主之命難違,就此得罪了。」他拔出王風影心口的長劍,轉瞬間就要往白蓮刺下。
白蓮早已用盡氣力,心力交瘁。罷了!罷了!塵世已無可留戀,天地茫茫,再無去路,她眼前一片朦朧水霧,再也看不清世情。白蓮淚眼模糊,神志逐漸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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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幾經掙扎,生死浮沉,再睜開眼時,白蓮恍若隔世,一時無法想起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她挪動一下手腳,這才發現左手被一雙溫熱的手掌握著,她一驚,想抽回左手,卻驚醒了趴在床沿的游平。
一見滿臉鬍子的游平,所有的前塵往事立刻湧上心頭,白蓮掙扎著想要坐起。
見白蓮醒來,游平連忙上前扶著她的肩道:「菱兒,你終於醒了,躺著休息,不要起來。」
白蓮依然內力虛脫,使不出力氣掙脫游平,想要開口,卻是唇乾舌燥。她只好別過頭,然而心頭酸楚,眼淚還是不聽使喚地掉下來。
游平見狀心痛地道:「菱兒,不要難過,事情都過去了。對不起,害你受苦了。」他輕輕擦拭白蓮的淚水,又說:「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但是菱兒,你一定要相信我,如今我也離開家門,因為我想和你過一輩子啊!」
白蓮瞧著灰白斑駁的牆壁,淚水早已沾濕枕頭,她哽咽道:「你騙我,你一直在欺騙我,你殺了我吧!」她身子輕顫,突然胸口一痛,便嘔地吐出一口鮮血。
游平大驚,立刻扶起白蓮,左手撐住她軟綿綿的軀體,右手快速地點過幾個穴道,再將真氣灌注白蓮體內。
好一會兒,白蓮才虛弱地道:「不要再送內力了,反正我也是一死……」
「平哥不會讓菱兒死的。」游平雙手一拍,輸送更多的真氣給白蓮,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游平方才汗涔涔地扶著白蓮卧下,凝視著她說:「菱兒,我從來沒有欺騙你,我們還要一起過下半輩子。」
白蓮靜默不語,淚水滑下臉龐。突然間她又急著坐起身,「天神教呢?我怎麼會在這裡?」
游平扶住白蓮,緩緩道出事情原委。
「那夜我混在天神教弟子中,目睹天神教內鬥,死傷慘重,我趁著混亂殺出重圍,刺傷天門護法,就急急背你下山,爭戰結果如何,我也不知道。」
白蓮兩眼發直,愣愣坐著。
游平輕握她的手道:「反正天神峰已無可留戀了。」
白蓮又哭道:「那我爹到底是誰?誰來告訴我?」
游平緊緊地抱住白蓮。「不要再想了,這世上已經沒有答案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游平的妻子菱兒,一個擁有善良純真本性的好姑娘。」
游平的安慰稍稍化解了白蓮的迷惑。她又問道:「紅兒呢?我好像有看到她們。」
「紅兒說無親無故,也不知道去哪裡,又說她們還是小孩,不管是誰當教主,應該不會為難她們,她們決意要留在天神峰陪藍兒。」
白蓮紅著眼道:「真難為她們了,我娘當初收養她們,給我做伴,也十幾年了。」
游平又扶白蓮躺下,「休息吧!身體養好,我們好趕去南方。」
白蓮瞅著他,「你沒騙我?」
游平苦笑道:「平哥從來沒騙過菱兒,唉!我千不該萬不該拿你當人質……」
他把兩人年初一分別後的事情約略講過。
游平的深情,白蓮何嘗不知?只是當時強敵環伺,孤立無援,自然絕望傷心」。
她舉起手,輕輕撫摸著游平的絡腮鬍子道:「難怪,鬍子都長這麼長了,平哥,現在你不是騙我了?」
游平緊抓著白蓮的手,「當然不是,從今以後只有我們倆,我要去找一個隱蔽幽靜的地方,讓你好好養傷,然後我們要生兒育女,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白蓮心嚮往之,臉上浮現淡淡的微笑。
看到白蓮原本蒼白的臉蛋出現血色,游平高興地說:「菱兒,你先躺一下,我還在煎藥呢,」
游平很快地從門外轉進來,手上端著一碗葯湯,「這裡是抱櫻居,外面一片早開的櫻花很美呢!吳老爹人很好,是個讀書的隱士,以前我也曾路過這裡,現在蒙他暫時收留我們,這藥方還是他幫你熬的哩!」他一手扶起白蓮,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則把葯湯吹了又吹,這才送到白蓮唇邊。
白蓮倚在游平溫暖厚實的胸膛,口裡嘗著溫苦的葯湯,所有的傷心、痛苦、懷疑都隨著徐徐咽下的熱流,盡數從心頭沖走。
喝完葯,游平用袖口揩凈白蓮臉上的汗水,這時白蓮才發現,原來自己身上穿著乾淨的衣衫,想來應是游平幫她換上的,想到兩人已有的夫妻情份,心中又浮起甜蜜。
白蓮身子仍然虛弱疲乏,喝了葯湯,沉沉睡去。游平為她理好被子,心滿意足地親吻她的額頭,也和衣在她的身邊睡著。
不知睡了多久,游平在睡夢中隱約聽到有人講話,他機警地起身,見白蓮好夢正酣,便悄悄地到門外觀察形勢。
吳老爹正在櫻花林間和人說話。「沒人啦!這山間小屋只有我一個人住!」
門外一男一女張頭探望,「有啦!師兄一定在這裡,我聞到熬藥的味道。」
游平見是唐琛和游芸,於是放心地走出去。「老爹,他們不會害我,麻煩你了。」
吳老爹點點頭,又回到屋子邊整理菜葉。
游芸搶著道:「三哥,爹很生氣,說你如果再去找那個……那個小妖女,就要跟你斷絕父子關係,視同魔教同路人,格殺勿論。」
唐琛補充道:「天神教夜審白蓮,鬧出內鬨,好些教眾流竄江湖,改投各大門派,導致你和白蓮的事情眾所皆知,師父一方面極力否認,一方面暗地派出弟子出來找你,你能回去就沒事,若你和白蓮在一起……唉!師兄,芸妹剛剛都說了。」
游平平靜地說:「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以前曾帶我來過一次,你說這裡深山幽靜,山泉清純,最適合休養療傷,我想白蓮受傷,這裡離天神峰又不遠,所以就找來了。」唐琛解釋。
「沒想到你變聰明了,沒有人知道你來這裡吧?」游平不放心的問。
游芸道:「三哥放心,我們很小心,甩掉了跟監的駱師兄,趕來給你通風報信。」
游平一徑苦笑著。「爹知道你們與我最親近,就算你們甩掉了駱文,我想很快就會有人找來了。」
游芸擔憂地道:「三哥,怎麼會這樣?對不起,反而害了你和三嫂。」
游平拍拍游芸的頭。「這是我們的命,不要放在心上,反正我和白蓮遲早都要離開,對了,天神教現況如何?」
唐琛道:「白侖不愧為武功高強的人,三大護法叛變,還是坐穩教主寶座,身邊只留下天門和山門兩名護法。聽說天神教內部一團混亂,白侖又要養傷,又要整頓教務,大概會銷聲匿跡一陣子。」
「那萬天群呢?」游平問。
「跑掉了,藍石鎮有消息傳出,他還在附近出沒。」唐琛詳細告知。
「王風影護法呢?」游平又問。
唐琛說道:「死了,聽說白侖將他斬首示眾,屍身到碎。他好像是白蓮的生父!」
游芸抓緊唐琛的手,不忍卒聽。
這時三人都聽到後面傳來異聲,一回頭,原來是白蓮倚在門扉,雙手撐在門框上,臉色蒼白,淚流滿面。
游平趕緊跑過去扶住白蓮,「菱兒,怎麼起身了,你……你都聽到了。」
白蓮抹掉淚水,點頭嘆道:「天神教對我而言,已經過去了,也許是我作惡多端,今天才有這種種的報應。平哥,你快回去,我不值得讓你們父子反目成仇。」
游平道:「你又在胡說什麼?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來,回床上躺著。」
游芸終於親眼見到白蓮,她走向前喚道:「三嫂!」
白蓮握住游芸的手,「你是芸妹妹?我常常聽平哥談到你,還有唐琛。」
游芸大咧咧的說:「那是三哥亂說的,三嫂,你要好好養病,三哥很愛你,他說沒有你,他就活不下去了。」
白蓮害羞地低下頭,她雖然知道游平的心意,但由別人口中說出,總是難為情。
「四妹,唐琛沒你也活不下去。」游平笑說。
游芸氣得又要捶打游平,唐琛則一副獃獃的模樣。在這幽靜的山中,兩對小兒女忘掉江湖風波,暫時尋回一抹歡笑。
一直不說話的吳老爹拿起一竹筐菜葉,從屋檐下取過一串臘肉,道:「今晚就在這裡吃飯吧!天快黑了,山中小徑多,放心,他們找不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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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游平扶了白蓮到門外欣賞櫻花,滿山幽靜,粉紅如織,白蓮感嘆道:「花雖然美,可惜不長久,珍惜最美的時候便好。」
吃過早飯,四人告別了吳老爹,吳老爹塞了一包藥材給白蓮,便拿著釣竿徑自離去。
「吳老爹昨晚總共才說兩句話,一句吃飯了,一句睡覺了,好奇怪的老頭子喔!」游芸說。
游平背起白蓮,扶好她的姿勢道:「他呀!有時候話也很多,你沒看他房裡那麼多書?過去他也曾指點我迷津,可惜這回來不及向他請益。」
游芸又問道:「他哪裡來的?」
「我只知道他是個看盡世事的隱者,他從來不肯說明他的來歷。其實,我們又何必去探究人家的過去呢?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吳老爹了,就算是高官厚祿、英雄人物,或是江洋大盜都不重要了。」
唐琛若有所悟地道:「是啊!白姑娘過去是小妖女,現在已經改過向善……」話未說完,游芸已捏他一把,「什麼改過向善,人家本來就是善良的姑娘。」
白蓮伏在游平背上,歡喜地看著這小倆口,「唐師弟這麼想,我已經很高興了,過去身不由己,我只能盡量不殺人。從現在開始,我終於可以做自己了。」
游平回頭看她,「菱兒,不要再想過去。我們會有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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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麗日當空,藍天清朗,但是隨著游平下山的腳步,白蓮的心情卻無端地沉重下來。她傷重未愈,日夜耗費游平以內功驅除寒毒,如今又要千里迢迢帶她遠赴南方。只要她和游平在一起,游嘯龍就一天不諒解游平,白侖也必然一刻不放過她這個叛徒,更何況還有一群江湖仇家,早就想置她於死地,如此拖累游平,教她於心何忍?
游芸發現白蓮的異樣,問道:「三嫂,你怎麼了?」
白蓮的心事,游平豈會不知?他不待白蓮說話便道:「你三嫂又在胡思亂想了。」他拍拍她道:「菱兒,你是我的妻子,我們再苦,也要一輩子在一起。」
游芸聽了感動不已,而白蓮則把臉貼在游平頸項間,靜享他的愛意。
一行人來到山腳下,互相叮囑告別,這才分道揚鑣。
不料游芸和唐琛才走出十來步,林子間就竄出一個人影,起落之間,掌風掃出,直往唐琛胸口擊去。唐琛乍見來人,來不及拔劍,立即用力推開游芸,身體一偏閃,肩頭還是挨了一掌,人登時倒在地上。
即使來人渾身血污,神情狼狽,游芸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驚喊道:「萬天群!」
她跌倒在地,看到唐琛中掌,更是驚慌害怕,眼淚立時迸流出來。
那頭游平聽到驚叫,背著白蓮便往游芸奔去。
萬天群踩在唐琛身上道:「再過來,我就一腳踩死他!」
白蓮一見唐琛的徵狀,知道他已中了天神陽脈神功,急道:「表哥,你不要濫殺無辜,快拿出解藥。」
游平慢慢放下白蓮,讓她靠著樹榦站立,自己則隨時準備出手。
萬天群睨視著白蓮。「好表妹,你還活著?你知道我為了救你,不惜背叛教主,流落山林,可是現在,你卻跟游平這小子在一起。」
白蓮不客氣的說:「表哥,多謝救命之恩,不過,救我只是一個借口吧!是你太急著謀取權位。」
萬天群一陣狂笑,「我是等不及了,我想早日與你成親生個兒子,一來鞏固地位,二來儘快進入第二層陽脈神功。誰知教主竟然教你先練了,那豈不是教我當個活鰥夫嗎?又置我萬天群於什麼地位?」
白蓮回道:「我從來不想練第二層神功,也不想繼任為教主。表哥,你的野心不關唐琛的事,快放開他。」
萬天群用腳揉踩一下痛苦掙扎的唐琛,「正因為你喜歡上正義門的游平,所以我要正義門的人不得好死!」
游平生氣不已。「有事沖著我來,快放開我師弟。」
萬天群冷笑道:「好啊!你游少爺就在我面前自刎,然後表妹你跟我回天神教,把白侖那暴君拉下台。」
白蓮沉思了一會兒,道:「好,表哥,我跟你回去。」
萬天群指著游平,「還不夠,游平,你自殺給我看,我就放了你師弟……哈哈哈!」他極力狂笑,彷彿已坐上天神教教主寶座,聽得游平和白蓮不寒而慄。
忽然聽得嗤嗤幾聲,數枚銀針疾刺萬天群,銀白的光點準確地落在他的頭臉,他掩面狂叫,鮮血從他指縫中流出,他身形一轉,就向跌在道旁的游芸抓去。
游芸嚇得驚叫,手指頭猶放在腰間發暗器的機關上,但銀針已經用罄,眼看萬天群的血手就要抓過來……
游平趕上前,彈腿一踢,將萬天群踢得撞向樹榦。
白蓮喊道:「平哥,快跟他拿解藥。」
游平探向萬天群的衣襟,誰知萬天群並沒有昏過去,他右掌猛地擊出,游平急忙閃身後退,抄起唐琛的長劍,準備決一死戰。
萬天群的右眼插著一枚銀針,臉孔扭曲,血流如注,脖子和身上的銀針閃著銀光,混合著腥紅的血色,模樣甚是恐怖,他向前撲去吼道:「游平,你壞了我的大事,我要你的命。」
游平長劍揮動,避開萬天群的兇猛攻勢,所有對萬天群的怨惱一涌而出,九重奇劍疾使,轉眼間就在萬天群身上刺出幾個窟窿。
萬天群眼見放在白蓮身上十餘年的心血成空,心性已然大亂,他漫無章法使出天神陽脈神功,身中數劍也毫無知覺,他一徑狂喊奔走道:「我是教主,我是天神教教主。」
林道的一端湧現一群人馬,擋住萬天群的去路。
游平驚喜地道:「二哥,快拿下萬天群,唐琛受傷了。」
為首帶隊的游和手勢一比,二十餘名弟子立刻圍住血人似的萬天群,刀劍齊出。游平心知萬天群難逃一死,心中惦念唐琛,又往回奔去。
正當游平向萬天群追去時,游芸連忙扶起唐琛。
白蓮道:「芸妹妹,我們快用內力救他。」
游芸哭道:「我不會啊!唐琛要死掉了。」
白蓮安慰她。「平哥的寒功反制心法你會吧!我教你,順著口訣,按摩他的經絡。唐師弟,我知道你還清醒著,待會兒我念口訣,你也照著口訣運氣。」
兩女扶唐琛盤腿坐起,白蓮和游芸分別以雙掌抵住他的後背,白蓮閉上眼,念出口訣,將身上僅存的一點內力打入唐琛體內,消融他的寒氣。幸好萬天群掌力已弱,白蓮感覺到唐琛體內的氣流漸漸平順,念到第二遍口訣時,白蓮眼前發黑,虛弱不堪,無以為繼。
這時游平趕回來,游芸急道:「三哥,快救唐琛啊!」
白蓮張開眼,稍微挪開身體,「唐師弟內息已順,你再把寒氣導出即可。」游平救人要緊,沒注意到白蓮蒼白的臉色,雙掌立刻按住唐琛背部,游芸則心急如焚地坐在旁邊觀看。
白蓮慢慢走到樹下,順著枝幹滑下纖弱的身體,驀然心口抽痛,她不敢驚動游平,掩口猛嘔,吐得黃土地上一灘鮮血。
正當游平為唐琛周轉一遍氣息后,游和帶著一個青瓷小瓶過來,他問游平道:「這是解藥?」
游平拿過解藥,驚喜不已,他回頭看到白蓮倚在樹下,嘴角淌血,他急著搖動白蓮,「菱兒,你怎麼了?有解藥了。」白蓮拿起青瓷小瓶,拔開瓶塞,聞了聞味道,微笑道:「給唐師弟吃十顆。」她將解藥遞給游芸,游芸趕忙送到唐琛嘴邊。
游平看到地上的血,心痛地道:
「你……你身受重傷,還施內力救唐琛,你不要命了嗎?」
白蓮還是淺淺地笑著:「我的來日不多,能多做一點事總是好的。」
游平苦於內力耗盡,無法幫助白蓮療傷,只能握緊她的手,沉痛無語。
游芸又將解藥送回給白蓮。「三嫂,這裡還有解藥,你快吃了吧!」
「我寒毒攻心,沒用了,過三個時辰,你再給唐師弟吃十顆就可以痊癒。」她看到游和站在游平身後,便問道:「我表哥呢?」
「死了。」游和說。
白蓮滴下眼淚。平靜片刻后,她直視游平,「平哥,你回家去吧!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
游平抱起白蓮,奮力站起來。「菱兒,我們走,我會醫好你。」
游和長劍一指,「三弟,交出小妖女,跟我回正義門。」
游平哀求道:「二哥,你看白蓮都快死了,你就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游和冷峻地拒絕,「爹的命令是格殺勿論,你我是兄弟,我如何下得了手?你跟我們回去,裝作若無其事就好。」
「不行,菱兒怎麼辦?你們一定不會放過她的,我不能跟你們回去。」
游芸也跑過來求情。「二哥,三嫂拼了命救活唐琛,你就放過三哥、三嫂吧!」
游和斥道:「什麼三嫂?你再胡亂叫,當心我打你。」
游平想抱住白蓮往外衝去,卻見同門師兄弟圍成一圈,刀刃相向。
游平無奈地道:「二哥,何必逼我們送死?」
白蓮輕抓著游平的衣襟道:「平哥,回正義門吧!我來日不多,與其苦苦躲避追殺,不如讓我們好好的在一起,想想,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都不長,再幾天……就要永別了……」她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游平擁緊了白蓮,低頭附耳在她耳邊細語著,「好,菱兒,依你,平哥永遠會陪伴你。」他抬起頭來含淚道:「二哥,我回去,我帶白蓮回去,但是你們誰也不準靠近傷害她。」
回正義門的路上,仍由游平背負白蓮,兩人片刻不離。游和命六名弟子日夜監視他們,嚴防他們逃走,而唐琛則另有師兄弟導氣照顧,吃過解藥,很快就恢復元氣。
游和一路臉色凝重,沉默不語,反倒是游平心情較為開朗,與白蓮說說笑笑的,好像是要遠行郊遊。
眾師兄弟親眼目睹他們的恩愛,心想傳言不假,既佩服游平的勇氣,又羨慕他倆的濃情蜜意。
薄暮時分,一行人走到一片廣闊的河岸邊,游和下令露宿,弟子們開始忙著撿柴生火,埋鍋造飯。
游平抱著白蓮坐在岸邊草地道:「這裡天氣暖,雪早就融了。」
白蓮說:「南邊呢?是不是花都開了?醉蝶谷的花大概也準備吐新芽了。」
游平微笑著,「菱兒,你想去哪裡?我都帶你去。」
白蓮低頭道:「只要和平哥在一起就好,平哥,菱兒今天好開心,從來沒有跟你從黑夜到白天,又從白天到黑夜都在一起。以前,總是短暫相見,又要匆匆離別,現在,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游平無限欣慰地擁緊白蓮。
吃過晚飯,游平幫白蓮運氣。一道道內力進去,猶入無底洞,轉瞬便被體內寒氣吸盡,可游平仍不放棄地一而再、再而三地照口訣運氣,並鼓勵白蓮,「一定有辦法。那時你爹不肯救你,你還不是練氣才保住性命?」
白蓮道:「我一開始便已寒氣攻心,口訣只是暫時導開寒氣在體內周流,不致馬上死去。但身體越來越寒,還是沒有辦法。」白蓮苦笑著。
「以前你吃我的葯,不是產生一道熱流嗎?怎麼不見了?」游平問。
白蓮道:「我也引不出來,也許是讓寒氣吞噬了。」
游平苦苦思索,「再熬藥就好了。對了!吳老爹給的藥草呢?」
白蓮從懷中拿出來,交給游平,游平打開一看,是一包黑黝黝的藥粉。
游平看了又看,聞了又聞,「也不知道是什麼葯,你姑且吃看看,補補身子也好。」
白蓮自忖來日無多,為了不讓游平失望,還是吞下那包苦澀的藥粉。
趕了一天的路,白蓮累了,枕著游平溫暖的胸膛,心滿意足地睡去。睡至半夜,也不知道是否是做夢,心中突然一片空虛,睜開眼,滿天星斗閃耀,俯瞰塵世,河水東流,載過千秋歡愁。
彷彿心有靈犀,游平在白蓮的柔情中醒來,他握著她冰冷的手道:「夜色真美。以前我們在藍石溪畔,樹高,山高,遮擋了星星,可是那時候真的很快樂。」
白蓮道:「平哥,我好久沒唱歌了,你很喜歡那首兒歌,我再唱給你聽。」她吸了一口氣,慢慢唱出:
小河彎彎,星月光光,老牛歸家,群雁渡江,
好山好水,是我家鄉,耕讀忘我,樂趣自享。
伴我情郎,吹笛和唱,茅屋草廬,一室馨香。
游平沒有竹笛伴奏,便也開口跟她合唱,只是一條溫馨童趣的兒歌,兩人的歌聲竟帶著地許凄涼。他們唱過一曲又一曲,直到白蓮疲累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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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霧籠罩的清晨,游平已經起身為白蓮運氣。游和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想到藍石溪一役,他曾經一劍刺中白蓮……
游平連日來內力耗損不少,仗著身強體健,稍微休息便可再為白蓮疏導寒氣。但是,今天早上,他漸感力不從心,掌中的力道已薄弱許多。
他正在擔憂時,游和的雙掌按住他的背部,一道道熱流傳入他的體內,再由他運行至白蓮的體內。
一遍口訣運行結束,游平趕緊回身道:「多謝二哥。」
白蓮亦是含笑跟著游平道:「多謝二哥相助。」
見她臉色異乎平常的慘白,游和不禁問道:「白姑娘怎麼了?」
白蓮按住腹部,額頭冒出冷汗道:「肚子很痛,我……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就俯身狂吐,先是吐出昨夜的菜飯,再來是湯湯水水,最後連膽汁也吐了出來。已經無物可吐,她還不斷地乾嘔,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涼涼的腥臭,引得游芸等人前來關切,有弟子還掏出清胃散準備。
游平心急如焚地扶著白蓮,只怕她就此死去。
他一邊為她拍背順氣,一邊喊道:「菱兒,菱兒,你不能離開平哥啊!」
白蓮痛出淚水,她捶打著腹部,顫聲道:「很痛……平哥,有東西在割肚子……好冷……」
游平輕觸白蓮腹部,她又痛得叫出聲,游平覺得她腹部鼓脹,觸手冰涼,他忍心用力一推一按,企圖引出不適之物。
白蓮雙眉緊蹙,用力壓迫腹部,便哇哇吐出好幾口暗紅色的血塊,最後,又嘔出一口鮮血。
白蓮無力地倒在游平懷中。游平慢慢也喂白蓮喝了一口熱茶,望著她蒼白柔美的臉孔,游平悲從中來,凄聲喚道:「菱兒,不要睡著了。」
白蓮睜開眼道,甜甜地笑著,「就要長睡不醒了,菱兒不會睡,菱兒還要唱歌給平哥聽。」
眾人聞言,莫不心酸掉淚。
游和嘆了口氣道:「唉!你們走吧!」
游平一時沒會過意,游和又道:「我也顧不得你們的生死。白姑娘已和除妖聯盟諸派結怨,你若這樣帶她回去,勢必難以見容其他門派,更教身為引導者的正義門無法自處。偏偏白侖也在追殺你們兩人,唉,三弟,你真教二哥好為難哪!」
游平明白游和之意,背起白蓮道:「二哥,我和菱兒時日不多,多得一天便是一天。」
游芸走過去拉著白蓮的手。「三嫂,你一定要好起來喔!」
白蓮微笑道:「芸妹妹,謝謝你、二哥,謝謝你。」
游平走出數步,游和又趕上前去,把長劍遞給游平,「這把劍給你帶著防身。」
游平感動不已,他將長劍默默地收下,在眾人的注視與祝福下,兩人一同消失在林蔭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