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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當初我們支持你起訴的時候,就已經想到後果了。」母親摸著她

的頭,「那時你年紀小,我們可是大人,該有的後果我們又怎麼想不到?」

「本來我們也是擔心的,擔心你會承受不了。那時是杜律師說的吧……她說,

這種事情,如果隱藏下來,那麼它會壓著你一輩子;只有正面的面對它,總有

一天,經過種種痛苦后,你會看到陽光。」

「杜姐姐總是說著一些文縐縐的話。」白丹輕輕笑著。陽光,她可不是看到

了嗎?「是啊,只有面對才行。」一直不做聲的世津重複了一遍。

「這位是……」二老一直沒有時間注意旁邊的男士,好奇的眼光投向世津。

「我是小丹的朋友,她現在住在我家。」世津一鳴驚人。

「喂喂喂,不要說的那麼曖昧!」白丹把事情對二老解釋了一下,生怕他們

對她的「同居」產生誤會。

「不用那麼緊張,就算是真的同居又怎麼樣?現在的社會啊,都是什麼和則

來不和則去的什麼『頂客』,只要有感情,哪裡有那麼多講究啊!」二老的觀

念倒是新潮得很。

「他們還是誤會了。」白丹越解釋越說不清,小聲對世津說,想讓他出面澄

清。「是誤會嗎?」世津還是溫和的笑,但總有點莫測高深。

說了一天的話,哭了半天,吃完晚飯後,白丹還是累了。「小丹,再不你今

天就住家裡吧!你屋子我們都有在打掃的,不臟。那張床雖然小了一點點,好

歹還是雙人床……」

「你們在說什麼啊!」白丹紅了臉。

「這樣吧,我們明天再過來,小丹的東西都不在,不太方便。」世津的領導

地位不變,「今天她還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們今天也很忙,晚上好好睡一

覺吧!」

「那也好。」二老答應著,卻知道今天晚上是一定睡不著了。

白丹母親把她拉到一邊:「小丹啊,我看這年輕人很好,你可不能任性,要

抓牢他啊!」敢情二老認為他們現在的同居情況要歸咎於白丹一向的倔強和任

性。

「不是啦!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的!」白丹跺腳。「還說不是,看看你臉紅

的!你要是對他有意思,就別撐著。你是我女兒,你在想什麼我還能不知道嗎?」

本來就不知道——白丹的話卡在嗓子里沒有出來。她就是在撐著,她是在喜

歡他,可是她撐著。車開的很慢,白丹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麼。

進了屋門,她走到沙發前坐下,忽然怔怔的落淚。世津自然以為她是在為今

天的種種而哭,什麼也不說,只是抱住她。

貪戀啊,這溫暖的懷抱……但是,竟然是屬於另一個人的呢……他把她從黑

暗中拉出來,他給了她陽光,但是,這太陽,不只屬於她呢……

心,灰濛濛的。為什麼在看到幸福的瞬間,又告訴她,她來晚了呢?她想要

的陽光……為什麼要被雲彩遮住呢?

1999年9月,預言中的滅世之日已經過去,但天空還是一片灰白,懶懶的沒

有活力。七。紫「我喜歡你。」白丹愕然抬起頭,不知是否是自己哭得太甚以

至於出現了幻聽。

「小丹,我喜歡你。」眼前是世津的臉,執著而認真的表情宣告著他的心。

「世津……你在說什麼啊?」白丹在他懷中不安的退了出來,眼神有一點的

慌亂。

「我說我喜歡你。」世津笑容一徑的柔和,「我在向你告白啊!」「不要開

玩笑!」白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涌了出來,「你覺得這樣戲弄我很好玩嗎?」

「我沒有在戲弄你啊!」世津的手握住她的肩,不給她退縮的餘地,黑色的

瞳子直直盯入她的,「我是真的喜歡你。」

「怎麼可能?」她躲開他灼熱的視線,「你喜歡的人不是連紫華嗎?」

「紫華永遠都是我的恩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是喜歡她,但那是對家

人對朋友的喜歡。」世津側著頭想了想,說。

「但是你不同,你是我快樂的來源,是我每天早上醒來后最想看到的容顏,

是我想疼惜一輩子的女人。我想收起你的每一朵笑和每一滴淚,想趕走你天空

的烏雲,想成為你停靠的港灣。」世津說著這些話,臉上有些赧然。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會喜歡上我呢?我是那麼差勁的人……」白丹低喃,

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話。

「你知道嗎?在最初見到你的瞬間,我的心就已經亂了。」世津笑得有一點

調皮,不太像平時的他,「我對你是一見鍾情呢!」

「一見鍾情?」白丹拚命回憶兩人初見的情景,回憶她當時的打扮,怎麼也

想不出當時的她有哪裡能讓世津一見鍾情。

「是啊,你打扮得媚而不俗,艷而不妖,非常非常的有個性呢!」世津也回

憶著,他不懂藝術,卻能欣賞她的品味,「就像你給我的印象,那種表面上的

煙視媚行不是你真正的樣子。」

「然後我看進了你的眼,那樣嬌媚的笑容中,竟有著深深悲涼的眼。」那份

悲涼幾乎淹沒了她,而他在那一瞬幾乎忍不住伸手去拉她,只為抹去她的悲涼。

「你在和我擦肩的時候說了聲謝謝,我馬上明白,他們的話的確都是傳言。

而你是那樣倔強的反抗著四周,倔強得讓我心痛又心折。「

「接下來是在那片草坪上,你闖入了我的世界。」世津勾起嘴角,「而你的

那幅暗灰的天空,是我曾經常常看到的。於是我知道,我要進入你的天空,讓

暗黑變為澄凈的藍。」

「但你這也只是同情而已啊!」白丹一針見血,「你只是樂於助人罷了。」

「小姐,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樂於助人助到把對方帶回家的人嗎?」世津問,

無奈的。

「你是啊!」白丹很無辜的頂了回去。

「……」世津沒想到自己在她心中是這樣的形象,一時無語。半天他才找回

聲音:「我的樂於助人只是對你而已啊!如果是別人,我會直接把他丟給聖,

手下是作什麼的啊!」

「但你也一直沒有表現出來啊!」白丹怎麼想也想不出他有哪裡表現出喜歡。

「含蓄……要含蓄啊!感情當然是要含蓄一點才對啊!」世津難得紅了臉,

「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好不好?」「哪裡有?」白丹垂下頭,頭上出

現了小丸子的黑線和汗珠。

「你真的感覺不到嗎?」世津不讓她低頭,用手輕輕頭托她下頜。「我……」

白丹在他的注視之下說不出什麼話來。也許不是感覺不到,只是她不敢去期

盼。

怎麼敢呢?怎麼敢相信他會喜歡她?若發現他眼中的感情,她怕會越陷越深

直至無法自拔,她也怕她會不顧一切的去要,結果自取其辱。

「我不知道……可是……你根本是喜歡她的……否則又怎麼會吻她?」想起

那天在門外聽他們的話,世津不是那種會遊戲人生的人。他會吻她,自是有感

情在其中。

「華說她想試試嘛!」世津的臉更紅了,「我總不能讓她隨便在大街上找個

人試吧!」

「那她要試試和別人做愛,你是不是也要自告奮勇啊?她要試試和別人結婚,

你是不是就要娶她?」白丹瞪著他,想不出這個男人腦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

「沒有啊,我說我的第一次要留給我老婆,她就放過我了。」世津低下頭,

「不過小祥沒出生的時候,我還真的說過要娶她,但她不同意。」

「原來我是第二選擇是嗎?」白丹從他懷裡掙脫出來,走到她屋門口,「對

不起,雖然是替補,但應該也有拒絕的權利吧?」

在世津愣愣看著她的時候,她甩上門:「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喜歡你!」背

靠著門滑下,淚水已經布滿整張臉。她說了謊,但,她怎麼可能不說謊?

他真的純潔,二十五歲的男子,竟然還有「第一次」可留給妻子。他的純潔,

怎能和她的不潔攪在一起?背後是他慌亂的敲門聲,他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

她緊緊關上門,將他關在外面。他該要的,是那種純潔無暇又天真無邪的小

女孩,她,怎配?站起來,走到桌前。世津當然有屋子的鑰匙,但他決不會隨

便闖入,因為他是君子。

桌上有面小鏡子,她攬鏡自照。淚水沖刷下,臉上的妝只余淡淡的痕迹。細

長的眉和微微吊眼梢的眼,據說是妖媚的象徵。不畫而朱的唇,更是用來勾引

人的。

她曾是張白紙,卻畫上了觸目驚心的紅色。人生就是這樣,畫下了一筆,就

永遠不可能回到無暇的最初。她的人和她的心,都回不到五年前的天真單純。

六年前,她可以站在宋斐濟面前,底氣十足的告訴他她喜歡他,因為那時的

她有那個資格,她配得上任何一名男子。

而今,不潔的身子加上已偏激得無可救藥的心怎配得上純潔的他?太陽的光

太強,她當不起。即使,她一直都在嚮往陽光。

第二天清晨,白丹偷偷的溜了出去,努力不發出聲音的她不知道世津開著車

跟在她身後,一直把她送進她家門口。她告訴父母世津有事,他們也沒有多問,

許是看出了她的憂傷。

有那麼多話可以說,五年的時光在她身上烙下極重的痕迹。說著笑著,當自

己忘掉昨晚,竟然又一天過去了。不能不回去,世津會擔心。白丹又拒絕了父

母讓她住下的提議。

也許,雖然在逃避,也是希望能夠多留在他身邊一天。出了棟口,卻看見熟

悉的車子停在院子角落。

漫天星光下,世津斜靠在車身上,見她出來也不多說什麼,仍是溫和一笑:

「上車吧!」「你等了多久?」

「一天。」世津語氣平和,指了指副駕駛座上的筆記本和麵包,「反正有吃

的有事做,倒是還好。」怎麼會還好?等人的人若可以專心打電腦,倒也是怪

事一樁。

「為什麼?」她又哽咽了,「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可以不喜歡我。」

車子轉了個彎,「但至少,給我個機會讓我追求你。」「不可能的……」

「不給我機會的話,你怎麼知道不可能?」紅燈,世津踩住剎車,回過頭來,

車燈和霓虹在車窗外交織成絢爛的光彩。

他執著的眼顯示著無比的決心,映著她的影子,竟讓她一時呆住了。「不要

抗拒,試著喜歡我,好嗎?」他柔柔的聲音有著催眠效果,但她哪裡還需要被

催眠?

她早就喜歡上他了呀!因為已經付出了心,所以他的追求也便變得無用起來,

至多是能教她更加沉淪。

為了她的安全,他本就每天接送她,只是現在下班之後的目的地不是家,而

是其他的地方。

他是多麼奇怪的人,領她去的也儘是些古怪的地方。不像那些當她是「特種

行業」的人,飯店酒吧賓館(當然,她從來都在這一步前就逃掉)一條直線,

規則得再統一不過。

不知他參考的是哪年的戀愛指導手冊,看電影竟成了二人的固定約會方式之

一。她本就對一切形式的藝術敏感,和他看著聊著,每每在散場的時候才發現

兩人的手已緊握。

遊樂園算是這兩年的流行,她總是忍住尖叫的衝動,好笑的看他白了一張臉。

他會帶她去逛夜市,吃小吃。她拿著一吧氣球,戴著便宜而古怪的飾物,看

他百發百中的槍法和屢試不爽的套圈技術,捧回一堆的獎品。

他會跟著她去畫展,將好好一幅抽象派藝術掰成塗鴉,讓她馬上在展廳和他

裝作素不相識。……一起的日子是那樣的快樂,她時常懷疑在心口刻著的「愛」

字什麼時候會跑出來。

她躲他,用一切方法躲他。他的眼神漸漸黯淡,她知道,她不忍,但她別無

選擇。現在的拒絕,總比接受,然後後悔來得好吧!

她不想看到他對她失望厭倦,卻出於責任感而不放手的情景。她和他……終

是不相配,即使在一起,大概也是勉強吧!「天空帶著晚霞,是一片絢爛的紫,

華美得令人不敢逼視。

紫是我最愛的顏色,高貴,神秘而憂鬱。他高貴得令我沒有辦法奢求,他神

秘得令我沒有辦法企望。太過的絢爛,似乎能把我吞沒。我只能憂鬱,逃開這

份美麗。

這樣富麗的紫,早已不是蒼白的我所能擁有的。「白丹放下筆,畫中的天空

是那樣美。她署上」Pink「,單薄的名字,怎當得起這樣的華麗?

白丹不再由著世津領自己跑,開始帶著他去那種所謂的「聲色」場所約會。

把他放到一邊,自己去和搭訕的人談笑跳舞。

來找他搭訕的女生自然也不少,世津卻只是靜靜坐在那裡,拿出筆記本打著。

她笑他把這裡當成cafe,他笑笑,無限疲倦的。

她決定,他忍不下去的那天,就是她離開的時候。那一天很快到來了。「小

丹,不要再做戲了,我知道你只是為了拒絕我。」回到家中,世津坐在沙發上,

靜靜的說。

白丹心中一陣痛,她沖了杯紅茶,權當解酒。「我就是這個樣子。」她用勺

子輕輕攪著,引起一陣漣漪,「是你一直看錯了而已。」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接受我呢?」世津溫和的臉上竟出現了她所不知的急切

與挫敗。

「你要聽實話嗎?」白丹見他點頭,忍住心頭的不舍,繼續說下去,「我討

厭你的溫吞,討厭你的霸道和自以為是,討厭你的道學氣和總是掛在嘴邊的大

道理,還有你對連紫華的言聽計從……一切的一切,都讓我無法接受你。」

喜歡呢,喜歡他帶點溫吞的霸道。喜歡他看透她內心的「自以為是」,喜歡

他正直的人生觀,甚至喜歡他對另一個女人的關懷。但是,一切的一切,都讓

她不能接受他。

「原來我在你心中是那麼不堪嗎?」世津笑著,以她從來不曾見過的苦澀。

白丹無法正視他,她走到衛生間拿自己的洗漱用品。行李其實早幾天就收拾

好了,只等著走。

「你早就想走是嗎?」錯覺吧,此刻的他竟是嘲諷的。「你不用離開,我走!」

門「砰」的一聲甩上,好大好大的聲音,震得她無法思考。

她傷了他,讓他溫柔的笑消失,讓他溫和的心痛苦。但,用來傷他的,是雙

面刃呢。她的傷,也是相同的重。一夜無眠,白丹推開門,不管怎樣的心境,

她也要去上班。

下了樓,他的車竟然還停在院子里。他昨晚沒有開車走嗎?白丹走過去,車

門忽然打開,嚇了她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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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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