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綠肥紅瘦小海棠,艷色的紅薄薄幾瓣,嬌艷欲滴。薄得似乎透明了的花瓣微微顫動了下,靜謐的閨房似乎有風流動。
一雙手輕輕拈起花朵,手指纖細美麗,卻並不潔白。手指上凹起的暗紅繭子訴說著肌膚絕非細膩,手上指甲修剪得整齊,卻無半分蔻丹點綴,自然也不會是十指尖尖。這雙手拈起幾朵花,挑起一條細絲,手指靈活幾下拈挑交纏,將幾朵花簇在一起,擁成一片熱鬧的紅艷。
女子微微笑了,執著絲線,小心翼翼將花拿到鏡前。鏡中是一張絕艷的容顏,清冷驕矜的眼波流動著。女子將花簇小心固定在黑綢般的青絲上,紅艷得有些誇張的唇吐出一句話:「小姐,好了。」
鏡中女子微蹙眉:「今天的花是不是有些開的不夠?」
她身後女子開口回答,她的聲音低沉得有些喑啞:「小姐,前兒個下了場雨,海棠被打敗了不少。」
那被喚作小姐的女子輕嘆一聲:「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反正不是雨打,也得讓你摘去,何必?」女子低低地說著。
「盈袖,你說什麼?」小姐回過頭,疑惑問道。
「小姐剛才吟的詩真好聽,是新作嗎?」那叫盈袖的女子問道。
小姐一愣,旋即啞然:「這是易安詞,並非我所作。你啊,早叫你多讀點書來。」
盈袖赧然笑了笑:「這裡面又是雨風又是海棠的,我還以為是小姐寫的。我就說嘛,什麼肥啊瘦啊紅紅綠綠的那麼俗氣,怎麼會是小姐寫的。還捲簾,那不是街頭故事裡天上的神仙嘛……」
那小姐無奈一笑:「笨盈袖!綠肥紅瘦是說海棠經雨,葉雖仍茂盛,花卻已被打零。捲簾人就是說你這樣的丫鬟,還是笨丫鬟。易安問海棠花如何了,那丫鬟只知回答依舊,怎知已是綠葉雖好,繁花不再。」
「海棠花嬌嬌弱弱,不落才是奇了。」盈袖辯駁,「那個易安都知道下雨了,怎麼還問呢?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算了算了,不和你說來。易安文才斐然,卻有那麼一個不懂惜花的丫鬟,我和她一樣。」那小姐臉上有些慍色,對著鏡子整了整頭上花,加上簪子,對鏡一笑,光華流轉。
盈袖輕輕抬了抬手,袖間是花的香氣,她微微笑了。
小姐說她不懂惜花,若她惜花,她蘇雲裳發間花簇從何而來?蘇雲裳是輕移拂花露沾衣的高雅女子,她盈袖不過是毀花焚琴的無知侍女罷了。
「小姐今兒個去見老爺嗎?」盈袖忽然想起一事,問蘇雲裳。
蘇雲裳微微一怔:「去啊,怎麼?我不是天天請安嗎?」
「聽說……又有人上門提親呢……」盈袖眸光一閃,道。
「當」的一聲,桌上發簪落地。蘇雲裳極快轉身,看著盈袖:「又有人來提親?這次又是哪家?」
「城北平家。」盈袖答道,又補充一句,「平家二少爺。」
蘇雲裳臉色突變:「就是去年逼死青樓女子的那個?」
盈袖輕輕點點頭:「是他。」
「盈袖,你去跟我爹說我今天不舒服,明兒再去給他請安。然後怎麼做你該知道吧?」蘇雲裳問道。
盈袖低下頭:「給小姐抓藥,去廟裡上香。今兒是劉家小姐拜佛的日子,劉家丫鬟嘴可利著呢!」
蘇雲裳嫣然一笑:「盈袖,我就知道你最機靈了。」
「呦,盈袖,今兒個過來上香啊?」劉小姐上香之時,她的丫鬟阿舒在殿外等候。阿舒看到拎著香燭過來的盈袖,問道。劉家在通州是大戶,大戶家的丫鬟難免也沾了些大戶氣息,對城中大事小情恨不得問個巨細無遺,好顯示自己的地位。蘇家雖然沒有劉家勢大,但幾代經商,算下來也是家產頗豐。富戶與官府向來不可分,蘇家自然也是城中焦點之一,尤其蘇家有一位文采飛揚相貌俊俏的才子蘇卓衣,和一位千嬌百媚才華橫溢的才女蘇雲裳。盈袖作為雲裳的丫鬟,和阿舒自是相熟。
盈袖對她笑著點頭:「是啊,為我家小姐求姻緣。」
「你家小姐還用求姻緣?那我們家……」阿舒低下聲音,「我覺得也就是我家小姐才要求呢,高不成低不就的,都不知道推了多少門親了。」
「唉,聽說平家有向我們小姐提親的意思,但……我今兒在慶余堂抓藥的時候,聽說平家老爺生意上有點麻煩。我心裡擔心,就買了點香燭過來替小姐求個姻緣。」
「呦,你是說那個平家啊~」阿舒把話音拖得長長的,盈袖一副焦急狀:
「阿舒,你知道他們家到底怎樣么?你倒是告訴我啊!萬一老爺許了親……」
阿舒其實也並不清楚平家生意如何,但聽盈袖這麼一說,自然要表示自己所知甚多:「唉,向你家小姐求親的是平家二少吧?」
盈袖點頭:「不過他還沒正式提親吧?我也只是聽說。」
「這門親事……唉,一眼難盡啊……平家若非有求於你們老爺,又怎會……唉……「阿舒嘆了幾聲,卻不多說。
盈袖拽住阿舒:「好姐姐,平家到底怎樣,你倒是告訴我啊。要是我家小姐將來所託非人,你這要說不說的,豈不是害她?」
「阿舒,我們該走了。」劉小姐從殿內出來,看到盈袖微微一怔,「你是雲裳的丫鬟吧?也過來上香?」
「是啊。」盈袖施過禮,和阿舒道了再見,看她主僕二人離開。
「小姐,平家最近在生意上是不是有點困難?」盈袖隱約聽到阿舒的聲音,她嘴邊露出一絲笑,進了殿內。
香煙渺渺,寶殿上佛像開口大笑,笑盡世間。盈袖淺淺一福:「受我一拜,聽我一願。若蘇雲裳出嫁,願佛門清凈,能給我一遣世之處。」
她輕輕起身,佛法相莊嚴,於她卻無任何意義。只是,若她陪嫁的命運不可改,她寧可割去青絲遣入佛門。
這世間女子,尊貴如蘇雲裳劉小姐都要求一姻緣,她又怎能奢望自己能掌控一切?
香燭燃盡,盈袖轉身向殿外走去。出了殿門,迎面一男子攔住她,她微蹙眉抬起頭,馬上將不耐的神色變成迎奉:「二少爺。」
一身青衫,一臉淺笑,蘇卓衣的風華在於那一份優雅溫和。手中摺扇輕擺,不見一般世家子的輕浮狀,另有一番從容淡然在其中。他看著盈袖,眼在柔和神色中加上了一分不贊同:「盈袖,你再這樣下去,總會出問題的。」
盈袖心中一震,卻笑答:「二少爺何出此言?」
「我一聽說平二上門提親,就知道你不是在藥房、當鋪,就一定在這空因寺里。盈袖,傳言皆由你而生,但凡一個有心人略一留意便會知道……」
「少爺,有心人怕只有您一個吧!」盈袖提高聲音說了句,然後柔下聲,「除了二少爺,也沒有人在意這件事吧?即使真的有人覺得有點蹊蹺,也會認為是以前被拒親的人心有不甘,想到我頭上的可能並不大……況且,就真的找到我頭上又怎樣?最多不過是一個無恥丫鬟不願小姐嫁得良人而已。」
「盈袖……」蘇卓衣看著盈袖,心中百味雜陳,「你何苦?雲裳總是要嫁人的,你何必為了她讓自己陷入危險中?」
「二少爺,小姐是你妹妹。」盈袖淡淡提醒,「況且也沒什麼陷入危險,總好過嫁了一個游遍花叢的紈絝子弟,連我也賠上吧?」
盈袖,若是妻子如衣裳,她不過是袖子。陪嫁過去,難免成了那姑爺的「丫鬟」,她的人生也就沒有什麼希望可言。她幫的不是雲裳,卻是她自己。若雲裳一生不嫁,她才樂得自在。
「盈袖,我知你清潔,可……」蘇卓衣頓了一頓,斟酌語句,「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不會碰你,會找個由子放你離開……」
盈袖愕然,然後冷冷一笑:「二少爺,您在拿盈袖取笑吧?」
「盈袖!我是真心的!若你容易,我回去就和雲裳說,把你的賣身契要過來……」蘇卓衣道。盈袖一揮袖,阻止了他的話:「二少爺請免,盈袖是小姐的人,是生是死都不會離開小姐的。」
「盈袖,你這話可真心?」蘇卓衣怔了怔,問道。
「自然真心。」盈袖一側身,「二少爺要是沒什麼事情的話,盈袖告退。」
「盈袖……」蘇卓衣見她要走,忙快幾步追上去。可能是走得急了氣息不順,忽然劇烈咳嗽起來。他從懷中拿出一塊白色帕子掩住嘴,咳個不停。
「二少爺,你怎麼了?」蘇卓衣咳了半晌,聽到身邊淡淡的一聲,心裡寬慰了一分,咳嗽稍緩:「最近可能受了點風寒,盈袖,我出去要台轎子,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二少爺,這恐怕不好吧……」盈袖略一遲疑,蘇卓衣又咳了幾聲。她微微嘆了口氣:「好吧,二少爺,我送你回去。」
蘇卓衣唇邊露出絲微笑,微笑旁,有一絲血跡。他不動聲色地用帕子擦過去,再看不到任何痕迹。
兩台轎子,盈袖坐在轎中,隔著紗簾看向外面。轎夫健步如飛,臉上隱約可見喜色,大概是為能賺他們幾吊錢而高興。盈袖看他們額上汗珠手上老繭和青筋,微微嘆息了聲。可轉念一想至少他們沒有賣身契握在別人手裡,又覺得該被嘆息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很快到了蘇府,蘇卓衣下了轎,見盈袖走在前面,快走了幾步和她並肩:
「盈袖,我今天的話句句真心,你仔細考慮下。畢竟……雲裳也十七有餘,我爹不可能讓她留在家裡。時間……不多了……」
盈袖側頭看他:「多勞二少爺掛懷,盈袖想二少爺與其關心盈袖將來如何,不如幫小姐覓得一好夫婿,才算是為了小姐和盈袖好。二少爺說是也不是?」
「好夫婿。」蘇卓衣低笑一聲,「盈袖,你告訴我怎樣的男子可為好夫婿?
平二在眾多人心中已是好夫婿,你和雲裳偏偏嫌他拈花惹草。你以為這通州城甚至大明,還能有怎樣好的夫婿?「「也是,僅是如此之輩。」盈袖苦笑,「小姐玲瓏雅緻,卻要委身於如此之人……」
「雲裳總是要嫁得一人的,但她也未嘗沒有心機,哪裡用你擔心至此。」蘇卓衣言道,「只是你……」
盈袖忽地抬頭看他,眼神凌厲:「二少爺,請您還是把關心放在小姐身上吧!
盈袖是小姐的丫鬟,何去何從全由小姐決定,不勞二少爺。「蘇卓衣輕嘆了聲:「盈袖,你這話騙別人可以,騙我怎能?」
「我沒——」
「呦,怎麼二叔叔和盈袖都在啊!」忽然傳來一聲打斷盈袖的話,一名衣著華麗的美貌女子走過來,笑得有幾分誇張,「二位這是在聊什麼啊?我過來聽聽,你們不介意吧?」
盈袖施了一禮:「三夫人。」
來的女子是蘇家大少爺蘇易衫的三夫人紅暖,她本是勾欄出身,靠手段當了蘇易衫的三房。蘇易衫生性風流,但在這位三夫人之後不曾再娶,大概也是紅暖手腕高明的緣故。
紅暖向來看盈袖不順眼,和蘇易衫的風流有絕對的關係。蘇府的丫頭,但凡還有幾分姿色,幾乎沒有能逃過蘇易衫——和四少爺蘇陵綃摧殘的。盈袖卻是個例外,一方面她姿色並非極佳,另一方面她是三小姐蘇雲裳的心腹丫鬟,人又機靈,躲過他們的魔掌。但也因此,蘇易衫和蘇陵綃二人對盈袖更加耿耿。
加上蘇卓衣對盈袖的另眼相看,怎能不讓紅暖等人對她恨之若狂?
蘇卓衣對紅暖淡然一笑,紅暖心神霎時被他迷去幾分。蘇卓衣言道:「嫂嫂這是哪裡話來,只是我聽說平家老二向雲裳提親,問問盈袖可知罷了,並未聊些什麼。」
「哦?又有人向雲裳提親啊!平家二少爺,不是平關同嗎?那可是文採風流的大才子啊!當年……」紅暖忽然覺得不對勁,忙停了追憶,「還是恭喜雲裳了。」
「我聽說平家現在的狀況不太好,這門親事還是慎行吧!」蘇卓衣說道,「雲裳定要嫁一門戶相當的,萬一嫁過去平家中落,可就不好了。」
盈袖倒是愣了下,沒想到蘇卓衣會幫著自己說謊。紅暖交遊圈子很雜,這種幸災樂禍的消息她一定不會放過,有她幫忙定能退了這門親。
她看向蘇卓衣,在他唇邊看到一絲苦笑。蘇卓衣見盈袖看自己,對她微一點頭,眼神明白地說出來:只要是你要的,我定給你。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如此做?
為了討好她?盈袖向來以為蘇卓衣和他的兩個兄弟也沒什麼太大區別,只是表面上文雅些罷了。但……他為何要幫她?為何要為她說謊?為何說要娶她,放她自由?沒理由的啊。
蘇卓衣見盈袖眼光,也是一嘆。盈袖對別人的防備太甚,他素來是知道的。
本來是想一步步化解她的敵意,可,時間不多了啊……他對盈袖笑了笑:「盈袖,聽說雲裳有些不適,你還不快回去侍侯她?」
盈袖也委實不願和他倆糾纏,聽得此言,道:「那盈袖告退。」轉身離開。
「絕代幽人獨。掩芳姿、深居何處,亂雲深谷。自說關中良家子,零落聊依草木。世喪敗、誰收骨肉。輕薄兒郎為夫婿,愛新人、窕窈顏如玉。千萬事,風前燭。鴛鴦一旦成孤宿。」盈袖走向別裳院,蘇府佔地極廣,雲裳愛靜,別裳院處於一隅。盈袖穿過重重院落,見四下無人,輕輕吟出幾句詞,「最堪憐、新人歡笑,舊人哀哭。侍婢賣珠回來後,相與牽蘿補屋。漫採得、柏枝盈掬。
日暮山中天寒也,翠綃衣、薄甚肌生粟。空斂袖,倚修竹。「這是宋人蔣捷一闕《賀新郎》,用杜甫《佳人》詩意而為詞。盈袖想著詞中那輕薄夫婿,心下微有寒意。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這,便是結局……」她慘慘一笑,這世間留給女子的地方太少,若良人不良,空谷變成了最後去處。她看向庭院中植的幾株竹,植在這裡,大概連竹都失去了修直的傲氣吧?
盈袖眼光忽然凝在一點上:重重竹影間,竟然有一人站在那裡!她想起適才自己不自禁地吟著的詩,心下忐忑起來。詞中怨氣太重,並且她在他人眼中向來是不通文墨的丫鬟,如今被人聽到她吟詩……「誰?偷偷摸摸躲在那裡做些什麼?」盈袖先發制人,喊了出來。但那人根本沒有動,似乎盈袖說的不是他一樣。盈袖一氣,走到竹林旁:「你是哪個院里的,這是別裳院……」
她看清了那人身形相貌,口中話語忽地停住。那是一名男子,身上是青色衣衫,發隨便束起來,幾縷亂髮輔在臉側,顯出極清俊的相貌來。
清俊,迷倒一城女子的蘇卓衣和這男子比起來,在相貌和氣度上竟然都輸上一籌。而他在竹中而立,竟有無盡的孤高,和一絲淡漠。這男子,看來不似凡世中人,飄然出塵。
那男子見盈袖站到自己面前,眼光終於移到她身上。他表情看起來有點訝然,但還是沒說什麼。盈袖愣了片刻之後回到眼前情景,問道:「你是何人?我在蘇府從沒見過你,新來的嗎?」
這下是那男子怔了,他忽地伸手拉住盈袖:「你怎麼看得到我?」
「我怎麼看不到你?你躲在竹后,我卻也不是瞎子。這是別裳院的地方,你要是別院的人,就不要過來這邊……」
「你怎麼可能看得到我?我明明隱形了啊!」那男子打斷盈袖的話,喃喃道,「難道你是她?可你身上沒半分氣息……不應該啊!」
「你自言自語些什麼?」盈袖皺起眉。這人長相倒是俊俏,可惜腦子有問題,盡在胡說些她不懂的。
男子手忽然探向她襟口,盈袖大驚,向後退去,但已被他挑開襟前。她又羞又怒,但心下也怕了起來:這裡四下無人,這男子心有不軌,自己貿然上前,實是不智。她掩住襟口,瞪著那男子:「你想做什麼?你若敢無理,我便喊人了!」
「沒有……那應該不是……」男子道,薄薄的唇勾起一抹笑,「不過姑娘,你喊人也是沒用的。」
盈袖打了個寒戰,這句話聽起來如此熟悉,竟然和上次蘇易衫抓住自己的手,把自己逼到牆邊欲輕薄時的言辭一樣:你喊人也是沒用的,這蘇府誰敢反抗我,我就讓誰身無分文地從府里滾出去!
她曾親眼看到蘇易衫和蘇陵綃在衫擎院里姦汙新來不久的丫鬟,周圍的人眼睜睜看著,沒有任何人站出來說上半句話,包括她。她想衝上去,卻知道唯一的結果就是那時已情慾高漲的二人會將自己一併污辱,而且他們二人覬覦她已很久了。那女子每一句哭喊都在她心上,她卻逃了,遠遠地逃開。
眼前這男子也抓住了她的手,挑開她衣襟,並說,喊人也是沒用的。難道在這蘇府中,她永遠也逃不開嗎?
「不要!」盈袖掙扎著,淚水湧出眼眶,雖然強作堅強,卻止不住自然生出的軟弱。
眼前男子見她淚水,忽地有些傻了。盈袖的力氣其實並不大,卻很輕易地掙脫他的轄制。盈袖手得脫,忙儘力跑開——幸好她是丫鬟,自然是天足,若是三寸金蓮,怕是半步也跑不動。
她跑得很快,直到跑到別裳院院內,方才鬆了口氣。雲裳在屋中,不管是什麼人,也不能在雲裳面前對她無禮。
神經鬆懈下來,懼意便湧上。盈袖靠在牆上,淚水直下。那種隨時會被眼前男子剝去衣衫任意侮辱的恐懼,那種求天無用告地無門的無助……她握住衣襟,全身顫抖起來。
她並沒有看到,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在別裳院的牆頭坐著一名男子,正是剛才那人。男子的清冷氣息不復存在,他搔了搔頭:「不過是問她怎麼能看到我,她不用怕成這樣吧?」
「還是,她知道我是鬼?」
秋素箋雨出手相助,菱大概可以無恙了。
我也放下一顆心,我和她爹為了我們的愛情,為了我們生命的延續,自私地生下她。她的體質本虛,還要受著那惡靈的侵擾,這是作為父母的我們的罪過。
我很沒用,幸好有雨幫忙。長命鎖能鎖住她的魂魄,鎖住她的命,我便安心了。
我看著熟睡中的菱,相公,孩子,我再沒有什麼遺憾。我願啊,能陪他們走過風風雨雨。
系在菱項上的長命鎖,發著幽幽青光。
青鎖,菱,拜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