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謹慎謹慎,怎麼她就是學不會!平時在明家二老面前可以偽裝得完美無缺,怎麼到了她最需要防備的人面前,卻總是發生這種事情!就算是她篤定明皓宇比明家二老和杜妍琴相處的時間還要短,也不該輕忽這名男子的犀利——他,可是成功把明家本來小具規模的產業開拓到現在這麼大一攤的精明商人啊!她仗著他不了解妻子,出一兩次錯誤也就夠了,竟然這麼三番四次地出錯……而且,他竟然調戲她啊啊啊啊!!!!!!!就算是為了幫別人,她也不能把自己搭進去吧?雖然說她也不是很在意這種事情,可是身為女人,好歹應該有一些自覺才是。

唉,都是他不好,平時他不都是過年才回來嗎?為什麼今年要為了擔心大哥特意早回來幾天,害她來不及逃跑。然後又帶回好茶,害她一定要待到初六,見過送茶之人,詳細盤問一下再走——大理,是個好地方呢。陸羽最南只到過嶺南吧?不如她去大理,寫一本《大理茶紀》來玩玩。

其實直接逃跑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明家都跑了一個海月了,她再跑也不會更難聽吧?可恨她為何這麼心軟,怕他真的找杜家人的麻煩,竟然不忍心跑走。

可騙他說癸水來了也不是長久之計,她必須努力才行。

幸好初三就可以歸寧了,皓宇不會和她一起回去,她可以趁這個時機安排一下。

不過……怎麼辦呢?

呃,還是要集思廣益一下啊……已經是初五了,怎麼他那個小妻子還沒回來?

皓宇從明家綢緞莊走回明府,一路一邊走著一邊沉思。妍琴……她不會是趁機跑了吧?

搖頭,不可能。她就算跑也會從明府跑,而不是杜家,否則讓杜家怎麼交代。

直覺感到,她不是不負責任的人,不會讓自己的做法連累到別人。

「這位公子,這位公子!」一旁傳來聲音,打斷了皓宇思緒。他皺了皺眉,集市實在嘈雜,連想思考些事情都不可以。他加快腳步,打算走出這一帶鬧市。

「公子!公子!說你呢!」旁邊躥過來一人,長褂布帽,背後插著根杆子,上面四個大字:算命先生。皓宇愣了下,覺得好笑: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算命先生的招牌上不寫什麼「鐵口直斷」「上知天文」之類的,而是老老實實寫出職業名稱……他這樣子,實在不像是做生意的啊……他見算命先生抓住自己衣角,本應該生氣的,卻發不出火來,忍笑問對方:

「你我素不相識,請問閣下叫我做什麼?」

「公子,我看你面有晦色,家中定當有不幸之事,不如我給你一卦如何?」

算命先生問他,山羊鬍子一翹一翹的。

皓宇失笑,搖頭轉身:「抱歉,我從來不花無用之錢。」

「公子,你我是有緣人,我可以白送你一卦。」算命先生看著皓宇,眼珠一轉,心中暗罵:果然是生意人,吝嗇死了。

「若有所施,定有所求。」皓宇淡淡一笑,「我也從不平白受人之物。」

算命先生腦門出現汗滴,奶奶的,這傢伙太難搞定了吧!

他見皓宇真的拔腿欲走,連忙拉住他:「公子沒有覺得自己家裡有人很異常,看起來像另一個人嗎?」

他這句話讓皓宇停住腳步,皓宇審視地看著他,心中起了疑惑。他是不信什麼神怪的,但這算命先生所說……算命先生見得到了他的注意力,得意道:「怎麼樣?我說得不錯吧?公子,你家裡有人身上帶邪,若讓他留在你家中,定然會導致災禍不斷。」

「哦?那依先生說應該如何?」皓宇一挑眉,表情不變,問道。

「日月齊暗,因在土木,應得一個杜字。」算命先生捋著鬍子一笑,「公子只要把那人逐出即可。」

「這我萬萬做不到。」皓宇說道,「拙荊並無過錯,我怎能逐她出去?」

「公子命中應有二子一女,現下卻看不出公子的子女相,尊夫人定然無所出。」

算命先生笑道,「七出之條,無子去。公子何言無過錯?」

皓宇聽他這麼說,眼光犀利,射在他臉上。算命先生看他眼光,瑟縮一下。

皓宇冷笑道:「先生是想勸在下休妻么?」

算命先生低下頭,掙扎著說:「公子一家厄運皆由尊夫人而起,您若不想將來再受累,就應該……」

「住口!」皓宇喝了一聲,直視著算命先生,「先生,分人夫妻有損陰德,先生自重。」

「公子……」算命先生還想說什麼,皓宇打斷他,說道:「夫妻者,同富貴,共貧苦。在下既然娶妻,便已決定照顧她一生,只有她離我之情,沒有我棄她之意。休妻之言,請勿妄語。休說世上本無神鬼之事,即便有,也不能因此放棄夫妻之義。」

算命先生獃獃看著他,皓宇不再理會他,轉身離去。

「二姑娘,明皓宇他相信了嗎?」旁邊賣面人的小販見他離去,跑到算命先生身前問道。算命先生放下招魂幡,傻傻搖了搖頭。

「奇怪,徽州這幫人不是都很相信什麼風水啊神靈啊之類的嗎?怎麼會不相信……」面人小販撓了撓頭,有些疑惑。徽州人向來信神信風水之說,常常重金請風水師父,只為尋一處宅地。明家的宅子據說也是前挑萬選出來的,卻不知明皓宇為何不信。

「他,似乎不是我想象中的男人呢。」算命先生說道,聲音清脆,卻是女子聲音,「好像,他沒有很糟糕啊。」

「二姑娘,我看你也別琢磨怎麼讓他休你了,直接這麼和他作夫妻也不錯啦……不過他常年不在徽州,夫妻恐怕要兩地相思,太辛苦了。」面人小販說道。

算命先生若有所思:「或許,他對妻子那般,是因為她不肯隨他走……他不需要別人等他盼他,他需要和他一起的人……」

「二姑娘,你在說些什麼啊?」面人小販問道。算命先生一笑,下頜的山羊鬍子中露出粉紅的唇:「清,沒辦法,既然他不肯休我,那我只好裝死了。」

「裝死?怎麼裝啊?」面人小販說道,「要是大姑娘在就好了,大姑娘會醫會毒,裝個死輕而易舉。二姑娘你怎麼裝啊……」

「我當然沒有辦法服毒裝死,可是我可以遇難嘛!」算命先生笑道,「清,麻煩你了哦。」

面人小販當即苦下一張臉,哀悼自己的不幸。

初五晚上,妍琴回到明府,由於她歸來時時辰已晚,便直接回房休息,沒有和明皓宇照面。翌日一早,妍琴便起床到皓宇房門外等著和他一起去見送茶給他的人。

「其實蔣德也算是明家親戚,雖然關係很遠,也還是有往來的。」皓宇說道,「所以他過年來訪也是正常,何況蔣家現在和我們合作的地方很多,兩家叫好對彼此都有益。」

妍琴才不管他們之間的關係,她心心念念,只是徘徊香茗的來歷和製法。一聽到有客人來訪,她便拉著皓宇興沖沖向外面衝去。皓宇告訴她蔣德應該會在明府住上幾日,她實在無需這麼著急的。但妍琴不管他說什麼,全心都放在即將見面的客人身上。

皓宇苦笑,看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比起茶來差得遠了。

到了客廳,皓宇先是一愣。蔣德到了,在他身邊還有一名女子,卻是見過的。

蔣德的妹妹,蔣晶舞。

蔣德見了他,先是一禮告罪,說道自己不放心妹妹,一併帶出來,所以不能住在明家了。皓宇自然笑著說既是如此,他們兄妹一起住進來就好,不必客氣。

蔣德推辭了幾下,見皓宇真有此意,也便謝了他。

妍琴在皓宇身後,早把各人表情看得清楚。她見蔣晶舞雖然大部分時間低著頭,但眼睛總在偷瞄自己丈夫,心中暗笑:看來這蔣家兄妹倒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小姑娘有意思,她這個做妻子的,基於婦德,似乎應該替丈夫主動迎娶人家才是。

只是人家好歹也是蔣家小姐呢,作一名妾室似乎委屈了,不如她主動讓賢吧。

賓主落座,皓宇略微介紹了一下,妍琴聽到蔣德就是送茶之人,眼睛亮了起來:「不知道蔣公子從哪裡得到著茶葉的,能否把您知道的都說給我?」

妍琴相貌本就很美,這時更顯得艷光照人。蔣德被她容光一震,失神片刻,連忙低下頭去:「二夫人,我蔣家本就有茶業,加之在各處都開有茶館茶樓,各地名茶都是不少。這徘徊香茗是一名商人給我,一併商量合作事宜的。據說這茶產地在大理亦嘉,我沒有去過,不是很清楚。這茶花難活,是以茶的價格非常高,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和二少一起左這筆生意。」

妍琴聽他說得這麼拉拉雜雜,倒覺好笑。她知蔣德說這麼多的目的是讓她幫忙說服皓宇,可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說話又沒有什麼作用,才不會參與勸說呢!

何況就憑她丈夫的奸詐程度,別人的勸說總是沒用的,他向來自己決定一切……妍琴皺眉,她這麼想,好像自己很了解他一樣。她轉頭,不理會蔣德期待眼光,對皓宇笑道:「相公,蔣公子既然作茶樓生意,想必很了解茶藝。酒酬知己,茶也如此,我去泡壺茶來,請蔣公子品茗。」

皓宇點頭,讓她去了。蔣德看妍琴離去身影,對皓宇說道:「二少,我原不知二夫人竟然喜歡茶藝,而且了解甚多。下次若夫人不棄,我會再拿些好茶來。」

皓宇本想推拒,話到嘴邊卻又收回:「如此多謝。」

商家來往,一個人情就是一分利潤,他實在不該欠下任何人情的。但總覺得,如果有新的好茶的話,她又會那樣開心地笑吧?並且把他拋到一邊,自己在那裡研究得起勁。

這樣的她,其實很可愛。

他想著,微微有些出神,沒注意到蔣晶舞走到他身邊,垂頭擺弄著衣角:

「明二哥,二夫人她真的很漂亮……」

「是啊,要是我有這麼漂亮的夫人,我才不會把她放到家裡自己出外經商,擔心都擔心不過來呢。」蔣德接話,「尤其是她那麼開朗……」

皓宇皺起眉,聽出他們語中不堪之意,心中不悅起來。偏偏妍琴這時回來,端著壺茶,香氣瀰漫整間客廳。

「蔣公子,你來嘗一下,看看這壺茶有什麼不同。」她笑容滿面地為蔣德斟茶,把另兩人忘到一邊。蔣德喝了口茶,驚喜叫道:「咦?這茶怎麼這麼香?

按理來說,徘徊香茗煮泡時會逸出部分香氣,以至喝起來總是少了分味道。

二夫人你是怎麼泡的?竟然會有這種味道!「妍琴聽他這麼說,心裡非常得意,看了皓宇一眼,意思是你看,總算有懂的人。她對蔣德甜笑:「蔣公子猜呢?這方法說簡單很簡單,說麻煩也很麻煩呢。」

蔣德真的猜了起來,猜幾次都不對,最後妍琴請他去茶室,說是要親自泡給他看。皓宇怔怔看著二人背影,不相信他的妻子會如此不顧禮法地拉著一個男人就走。這時蔣晶舞在他耳邊幽幽說了句:「哥和二夫人倒真是一見如故,我從來沒見哥對哪個女人這般態度的。」

皓宇苦笑,他也從來沒見過妍琴對哪個男人這般態度。

包括身為丈夫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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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酌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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