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荷心渾身一顫,很難不被他的深情感動。
「死在你手裡,我無怨無悔,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殺了我之後必須面對的法律制裁?荷心,你是我最愛的人,我不忍心讓你受牢獄之災。」他誠摯地說。
「住口!你不要說了!」夏荷心受不了地叫道。
「荷心,聽話,把刀子放下。」他溫柔堅定地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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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跟你同歸於盡!」她顫抖地舉高了刀子。
「荷心,你還年輕,不要衝動地做出會令你後悔一生的傻事!」他低喝。
雖然他受了傷,卻還不至於喪失反擊的能力,其實,他大可以強硬地奪走她手中的刀子,但,考慮到她當下的情緒非常不穩,他不想進一步刺激她,更不想在輕舉妄動下傷了她。
所以,他什麼都不敢做,只能努力勸她冷靜下來。
「荷心,你先把刀子放下,我會把以前的事原原本本的說給你聽,你聽完之後,如果還想要我的命……」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蓄滿深情的眸光定定地鎖住她蒼白的小臉。
「那你會怎樣?把脖子伸出來讓我砍一刀嗎?」她諷道。
「不,荷心,我不會讓你的手沾上血腥。」他盈滿情意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視著她。
「哼!血債血償,不然還能怎樣?」她冷冷地說。
「你若想要我的命,其實很簡單,只要你一句話,我向你保證,用不著你親自動手,我就會從此自這個世界上消失。」他沉重地許下承諾。
「騙人!」夏荷心啐道,漂亮話人人會說,她才不相信他真的會為了她輕舍性命。他八成是在演戲,她絕不能上他的當
「我是不是騙你,很容易證實。」只要她一句話……
「你!」夏荷心懾於他沉痛認真的神情。
老天,他不會是說真的吧
他臉上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哀痛之色,夏荷心蹙眉瞪視著他,突然問,她明白到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絕對認真的。
「荷心,我是這麼的愛你,要是你恨我到要置我於死地,相信我,我絕對會比你更痛苦,所以,你若要我死,我活著也沒啥意思。」他一字一句沉痛萬分地說。
聽到他這麼說,夏荷心的心都快被他揉碎了。
她困難地吸了一口氣,急促地說道:「你住嘴!我不想聽這些有的沒的。我……」說到這裡,她的聲音突然消逸了。因為,說實在的,她也不知自己真正想要對他怎樣
她是應該恨他,恨不得能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可是,在捅了他一刀之後,她心裡卻痛苦極了,他不斷流失鮮血的傷口,還有他咬牙強忍痛楚的神情,都令她好心痛、好心痛。
傷了他,她的心也在泣血,她的靈魂也在悲咽啊
再怎麼樣,她都沒有辦法再刺他一刀,她辦不到
她看著手裡的刀子,慘笑地任由它跌落在地上……
「你殺了我至親的人,我……我只捅你一刀算足便宜你了,以後我再也不要見到你,我和你之間從此恩斷義絕!」撂下這句話,她便要下床。
「荷心,不要這樣!」
閻飛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
「放手!」她用力地掙扎,視他如洪水猛獸。
見她的反應如此激烈,大有不惜扭斷自己的手腕,也要掙脫他掌握的決心,閻飛難過地鬆開手,他無法忍受失去她,但他知道她去意已決,此時強硬阻撓只會令她更加痛恨他。
他一放手,夏荷心便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閻飛眸中翻攪著對她的愛戀和執迷,低嘎地道出狂霸堅定的決心——
「荷心,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終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願的回到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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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一包紮好,閻飛便揮手趕走醫生。
雖然那一刀沒傷及要害,但,延誤就醫導致大量失血,令他的臉色顯得蒼白疲憊,換作一般人,早就癱在床上了,他卻還頑強地撐著,對圍在床前的一伙人下達命令。
此刻,站在他跟前的有四個人,個個面露憂色地看著他。
新娘子在新婚夜逃走,還膽大包天的刺了他一刀,這……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見閻飛俊臉上籠罩著一股陰鬱的煞氣,大家都心驚膽顫,害怕被他的怒火波及。
「王管家,我要你傳令下去,叫家僕們噤口,令晚的事絕對不能傳出去。誰要是在背後嚼舌根,就叫他捲鋪蓋走人,而且,我絕對會確保他在三年內找不到工作。」他陰冷地說道。
「是!」
「沒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是!」老管家如獲特赦地鬆了一口氣,必恭必敬地告退。
閻飛繼而將目光落在楊天義夫婦的身上,他們是荷心的養父母,名義上是他的岳父岳母,實際上卻是受他擺布的棋子。
十年前,楊天義是跟他有生意來往的一間小公司的老闆。
閻飛看中他的忠厚樸實,跟太太李潔的感情很好,婚姻生活相當美滿,美中不足的是婚後多年膝下猶虛,於是,他以幫助他在商場上擴展版圖為條件,要求他收夏荷心為養女,並且竭盡所能地為她營造一個幸福美滿的家。
楊天義不是貪財愛勢之人,所以當時並沒有一口答應他。
然而,當閻飛將八歲的荷心帶到他們家時,楊天義的太太一眼就喜歡上荷心,加上聽閻飛訴說荷心悲慘的遭遇后,李潔更是緊緊地把小女孩擁入懷中,當下就決定收留她。
閻飛沒有看走眼,他們夫婦是好人,荷心在楊家過得很好。
這十年來,楊天義和李潔是真心的把她當作親生女兒般疼愛,這也是為什麼閻飛必須施加某些壓力,來脅迫他們履行當初的協定,讓甫滿十八歲的荷心跟他結婚……
「媽,別難過了。」覦見李潔不住地拭淚,知道她是真心在關心荷心,他不由得放柔了聲音。
「閻先生你……」李潔錯愕地抬起眼,那一聲媽,她沒聽錯吧
她不是不知道,她和丈夫只是閻飛為夏荷心選中的挂名父母,名義上是他們收養了荷心,實際上,有關荷心的一切事宜,從一開始就是由他全權作主,而他要名正言順的娶她,所以,才把他們夫婦倆當作是一段過渡期的橋樑——
像他這樣高高在上又狂傲冷酷的人,怎會甘心認他們這對平凡的夫婦作岳父母呢?況且,荷心又不在,他實在沒有必要這樣演戲。
可是,他那聲媽,卻叫得充滿了感情似的……
「媽,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們是一家人,你不要一直叫我閻先生,外人聽起來會覺得很奇怪。」閻飛語氣平緩但堅定地說道。
「我知道了……」李潔囁嚅道。
「要嘛你就叫我小飛,或者飛兒什麼的。」
聽到他這麼說,不但李潔一臉尷尬,根本叫不出口,楊天義也是不知所措,就連事不關己的趙衍,也忍不住露出一絲同情的苦笑。
這樣一個大人物,誰敢沖著他叫小飛、飛兒
有資格叫他小名的,除了他父母恐怕就沒有其他人了,而他父母早巳不在人間,所以說……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閻飛不悅地攢緊了濃眉。
傷口傳來一陣痛楚,令他五官扭曲,看起來格外的駭人。
「閻,你還是先歇著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好了。」他的得力助手趙衍,看不過他如此硬撐,冒著被他怒斥的危險開口勸道。
「趙助理說得對。」楊天義小心翼翼地開口,他一向稱閻飛為閻先生,不過,閻飛說得沒錯,現在他們結成了親家,維持這樣的稱呼未免太不合理,萬一讓別人聽到又會大作文章了,所以,他決定模仿趙衍對閻飛的稱呼。
「閻,現在最要緊的是先把你自己的身體養好,至於荷心那孩子……」
「荷心只是小孩子脾氣,她一定是還沒做好迎接婚姻生活的心理準備,才會幹出這種傻事!」李潔急急介面,「閻,你大人人量,不要跟她一般見識,給她一段時間,她一定會回來認錯的。」
閻飛不以為然地抿丫抿唇,因為李潔並不清楚事情的複雜性,所以才會樂觀地認為夏荷心會主動回來。
「爸,媽,你們大可放心,我這麼愛荷心,就算她再怎樣對我,我也斷然不會跟她計較的。」他誠摯地說道,「我只希望她回來。」
楊天義夫婦對視一眼,見女婿不記恨,才梢稍放下心頭大石。
「我有個小小的請求,希望你們答應。」閻飛接著說。
「一家人無須客套,你但說無妨。」
「如果我猜得沒錯,荷心遲早會聯絡你們。」她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對於養育了她十年的再生父母,她絕不會就此不聞不問。
「這你放心,我們知道要怎麼做。一旦有她的消息,我們會立即通知你,而且,我們也會竭盡所能的勸她回來。」楊天義說道。
閻飛擰眉苦笑,「問題是,我不認為她肯回來。」
「事情真有這麼糟嗎?」李潔一臉憂慮。
閻飛沉重地點點頭,喟道:「她對我有很深的誤會,她說過不想再見到我,而她應該知道,只要她一回娘家,我就會上門找她的,所以我相信,為了避免再跟我碰面,她一定躲起來了,就算她會打電話回家,恐怕也不會透露她的行蹤。」
「那你希望我們怎麼做?」楊天義相信,接下來要怎麼做,閻飛心中已經有譜了。
「我會安排專人在你們家安裝電話追蹤器,一旦荷心撥電話回家,即使不說她在哪裡,我們也可以透過追蹤器查到她的下落。」
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他心愛的寶貝,他不惜動用所有的資源和人脈。
「這……」不會吧?電話追蹤器?那不是對付歹徒才需要用到的器材嗎
捕捉到楊天義夫婦臉上一掃而過的驚愕表情,閻飛挑了挑眉。
「我想,岳父母大人應該不至於反對才是。畢竟,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荷心好。她現在到底在哪兒,跟什麼人在一起,有沒有危險……我們都不知道,萬一她遇到壞人,遇到危險那怎麼辦!?」
說到最後,他的眉心都糾結成—團,黑瞳布滿了憂慮。
荷心從小到大一直處在他的嚴密保護之下,以致她就像個孩子似的,對外面的世界毫無戒心,更不會懂得人心有多麼險惡。
想到這裡,他惡劣的心情猶如雪上加霜,俊臉異常的陰鬱駭人。
「你說的不無道理,我們也希望儘快找到那丫頭,一切由你作主就是。」楊天義識相地附和道。
李潔也無異議地直點頭。
十年來,閻飛對荷心用情之深,他們夫婦全看在眼中。
他們深信,他比任何人還要關心那丫頭,他所做的一切也全足以她的福祉為出發點。
「那你們回去吧,電話追蹤器的事,馬上會有人去安裝。」閻飛也不再客套,「有什麼需要你們配合的地方,我會再知會二位。」
岳父母走了之後,房裡只剩下閻飛和助手趙衍。
「好了,終於輪到我了。」趙衍故作愉快,試圖將周遭凝重的氣氛弄得輕鬆一點。
然而,閻飛的臉色卻一點也沒有和緩的跡象。
「趙衍,你的心情很好是嗎?」他陰沉地攢起眉頭,眼中的煞氣令人膽寒。
「沒有、沒有。」趙衍連忙否認,他還不想這麼早就蒙主寵召哩,「我沒有心情很好,相反的,我心情沉重極了。夏小姐沒有回來,我的心情就不可能會好得起來。」
「哼!」閻飛冷冷一瞪,真是不知死活的傢伙,敢在這個非常時刻擺出礙眼至極的愉悅表情。
趙衍被他瞪得頭皮發麻,「閻,現在是用人之際,看在我忠心耿耿跟了你這麼多年的份上,你就讓我將功贖罪吧!我保證,你吩咐的事情,我一定竭盡所能去完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可是,閻飛仍嫌他嘴角那抹笑意很刺眼。
「趙衍,你有要好的女朋友吧?你信不信,我有個很好的方法可以讓你體會到我現在的心情?」他威脅地挑了挑眉。「如果你女朋友突然失蹤了,你說,你還笑得出來嗎?」
聽到這樣明顯而惡劣的威脅,趙衍頓時渾身直冒冷汗。
「閻,你別嚇我,我心臟不夠強壯,阿湄如果出了什麼狀況,我恐伯會承受不了耶!」他垮著臉,連苦笑的力氣也沒有了。
「怎麼?對我的處境感同身受了?」閻飛冷聲問道。
「感同身受,絕對感同身受!」他點頭如搗蒜。
「這還不夠。」閻飛不耐地擰著眉,「我還要看到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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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短地交代任務,只見趙衍不住地點頭。
趙衍是他最信任的左右手,交給他的任務不論私事或公事,都足最為重要的。而當下,在閻飛心目中,再沒有什麼比找到夏荷心更為重要的事了。
衝出閻家,夏荷心也知道自己的家是回不去了。
她不想再見到閻飛,愛恨恩怨,已經耗竭了她所有的力氣,她不願再跟他有任何的糾葛。她要走得遠遠的,不要再見到那個令她又愛又恨的人。
可是,她能走到哪兒去呢
世界這麼大,她這時才發覺,脫離了那個一直呵護她、寵愛她的男人,她竟沒有一個立足的地方
有家歸不得,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幸好,當她茫茫然地佇立在漆黑的街頭時,她的救星出現了。
「陳嫂?我……」她一開口就哽咽住,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我為死去的媽媽報仇了。」
「噓,別哭了,夏小姐,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其實,陳嫂特地守在這裡已有一段時間了,為的就是要在第一時間聽到閻飛的死訊。
「我不知道,我不能回家了,閻飛會找到我家去的。」
「閻飛?你不是說已經報仇了嗎?難道你沒把他殺死?」陳嫂露出既錯愕又失望的神情,虧她在荷心耳邊說了那麼多讒言,以為這下鐵定可以借刀殺人,把她恨之入骨的閻飛送到地府,結果……
「我……」夏荷心搖頭,眼淚落得更凶了,「我用你給我的那把刀子,刺了他一刀,他流了好多血,我好怕……」
「你怎麼不乾脆多捅他幾刀,直接送他上西天!?」陳嫂目露凶光,口氣惡狠狠地。
「陳嫂……」猛然見識到陳嫂不同於平時溫和慈祥的神態,夏荷心心底一驚,不知所措地覷著她兇惡的面孔。
陳嫂意識到她困惑畏懼的眸光,假意嘆了一口氣。「唉,你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他可是殺死你母親的仇人哪,怎麼不多捅他幾刀呢?」
「陳嫂,我……我真的辦不到……」夏荷心顫抖地說,他不但是她的仇人,也是她深愛了十年的男人啊,要不是她當時把心一橫,恐怕連那一刀也下不了手啊
現在,只要一想到他受傷后血流不止的樣子,她的心就陣陣抽痛。
她承認自己很沒志氣,但,她是真的不想報仇了。她已經開始後悔了,她不該那麼衝動,更不應該使用暴力手段。如果真要為死去的母親討回一個公道,她應該訴諸法律才是,而不是這樣捅他一刀……
「算了,現在別說這些了。」陳嫂打斷她亂紛紛的思緒。「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你剌傷了閻飛,被他捉回去可不得了。」
她茫然無助地睜著大眼,「我沒地方可去。」
「既然這樣,你就到我那兒落腳吧。」
「謝謝你,陳嫂。」夏荷心滿懷感激,有人肯收留她,真是太好了。
「走吧!」陳嫂卻在心底暗忖,既然閻飛還沒死,那留著夏荷心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用處。
陳嫂擺出一副溫和的樣子,雙眼卻閃著強烈的恨意。
閻飛,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