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蝦出世
文曲星君正要逃出南天門,不想半路遇上一股怪風仙魂被那怪風一卷,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飄飄蕩蕩不知道被捲去了哪個爪哇國。
待他醒來,耳中只聽得一陣「嘰嘰吱吱」的呼叫聲。入眼一片蔚藍,悠悠一片,竟是海水!浪濤陣陣,如風拂面,灰褐色礁石壁上長滿了長而寬大的水草,迎著波流招搖不定,彷彿一條條好動的青練蛇,搖肢擺尾。
綺麗古怪的紅色珊瑚枝,枝節錯縱,封住洞口,枝與枝之間隔著一道道狹長的空隙。
一群體形碩大的龍蝦穿過密密麻麻的珊瑚叢,張牙舞爪地朝著自己撲來,口中出「嘰嘰吱吱」的尖叫聲。
文曲大驚失色,想朝後遁去,卻無能為力,身子早已被一隻更大的龍蝦抱住了。他只能眼睜睜看看自己被他們抓住,一個勁地鼓搗。
文曲急得大哭:「這是在哪?」
可是他聽不到自己說的話,話音在意識里迴響,而嘴中出的卻是與那群龍蝦一模一樣的聲音,彷彿意識里還有另外一個人在說話。
「這是怎麼回事?」
文曲胡亂揮舞著手臂,看到的卻是一隻只弱小無力的蝦爪。
「這就是我的手嗎?我是誰?」
文曲呆出神那會兒,身子已被巨大的龍蝦抱在懷裡,尖嘴在自己身上啄個不停,似乎並無傷害自己的意思。
「原來我也是只蝦?」看清自己的模樣,文曲無奈地想著,「我怎麼會是只蝦呢?」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否認自己是蝦,為什麼他一眼便能認出這些東西。
彷彿自己是帶著前世的記憶來到這個世界上似的,對於外面的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可是他腦中的記憶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他真是赤條條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嗎?他前世的記憶真的被洗滌了乾淨了嗎?他真的成了一個與前世再無瓜葛的新生嗎?
不,他雖然什麼也不記得了,但是他固定的思考能力還在,他的認知還有一部分存在。這讓他小小年紀,便成了老大人,思想比大人還要成熟,誰叫他本是天上見多識廣的文曲星呢?
「我是只蝦?」他在心裡嘀咕著,身子任由大大小小的龍蝦將自己抱來抱去,目光停留在兩隻黑褐色老龍蝦身上。
因為從他們身上,感覺到一種與別蝦不同的親切感,在他們懷裡,有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既舒適,又安全,但是隨著他一天天長大,慢慢地,這種感覺開始消失。
也不知是他天生聰明,還是因為前世記憶的原故,沒過了多久,他便適應了周圍的環境,也依稀能聽得懂他們的話了,只是還不會說。
用某位大人物的說法,他是行動的矮子,思想的巨人。只不過,他唯一的缺陷便是語言,意思,語言跟不上思想,說的跟不上想的。
所以,他總是不太喜歡多話。
那兩隻黑褐色龍蝦是自己的父母,體型較為健壯的是父親,是蝦族族長;偎在父親旁邊的自然便是母親,。
從他出生的第七天,父親就開始教他各種各樣的游水技巧,教他怎樣控制身體,才能讓自己在水中更加快、敏捷。
看到他很快便熟練地掌握了簡單的游水技巧,父親樂呵呵地直誇他是天才,是神童!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快一個月了,母親說:「小蝦快要滿月了,也該取個學名了。」
父親說:「名字我早就想好了,我們龍蝦一族屬於龍與蝦的後裔,也算是龍的遠親,就叫他小龍吧!」
「這樣會不會遭到龍族的反對?畢竟我們血液中蝦的成份居多,龍的優良血統早就退化得差不多了。」母親勸道。
「嗯,還是夫人謹慎,我一時高興差點犯了龍族忌諱了。那取個什麼樣的名字呢?一般的名字實在太委屈我兒了。」
父親哈哈大笑,將他摟在懷裡,無比溺愛地看著他,他是老來得子,好不容易有個這麼聰明乖巧的兒子,直樂得他恨不能將兒子粘在肚皮上,天天抱著、親著。
天蝦心思不在父母的談話,腦海中仍然浮現著這麼一幅景象:空靈的藍天,潔白的浮雲,還有那自由飛翔的海鳥,微微的風拂過海面,泛起絲絲鱗紋……
這是他白天游水出去玩的時候看到的景象,他獃獃地看著天空,不覺得入了迷,好像自己曾經去過那裡,那裡有什麼一直在呼喚他似的,他不知道這裡有他遺失的記憶。
「天,天……」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
「天?」父親驚訝地看著他,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天?對,就叫小天,小天出生那天,天生異象,又值王母誕辰,定是天賜我兒。我就知道我兒不是凡物,他日必有大成。哈哈!」
母親盈盈一笑:「這名字好!以後對外就叫天蝦,以表示對上天的感謝。在家我們就叫他天兒。」
從此,他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做天蝦,不再被父母親「兒子,寶貝……」的呼來喚去了,那些稱呼直聽得天蝦渾身雞皮疙瘩。
他與其他孩子不同,他不喜歡玩具,品味比較成熟。
天蝦滿月那天,蝦族上下都忙開了,將洞府好一陣布置,大紅大紫,喜氣洋洋。
洞府不大,前面是大廳,廳后是無數小洞,都用水草遮住,水草不知被什麼染了,都變成了紅色。
這一天,前來送賀禮祝賀的絡繹不絕,洞外的那株紅珊瑚都快被擠折了,擠塌了。有一個做族長的老爸,那是倍兒有面子的事,但是他卻高興不起來。
他一整天都被客人抱來抱去,臉都快被啄腫了。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總是喜歡啄自己的臉,好像自己臉上塗了蜜似的。
有個稱母親為姐姐的蝦女抱著他,摸著他的臉蛋笑道:「這孩子長得真俊,長大了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爭著嫁給他呢!」
他聽懂了,可是他笑不出來。蝦中美男?他可不想,他可不想娶一個蝦女做老婆,他對蝦女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要娶就娶夢裡出現的那位。
可惜他總是看不清她的臉,但是背影絕不是蝦女,而是人類。
「人類」一詞並不是他憑空想出來的,而是父親告訴他的。
父親每次帶他出海,他都會看著那群在海邊戲水的女子呆,從她們身上,能感覺到一股召喚的力量。
看不見她們,他會產生一種莫名的孤獨感,人類稱作思念。
他越來越意識到自己與蝦族之間有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鴻溝,反而覺得人類更為親近。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出身,他不應該是一隻蝦,而應該是一個人。
父親問他為什麼呆,他搖搖頭,沒有回答。
父親問他你聽得懂她們說的話嗎?他聽得懂,可是他卻依然搖頭。
父親說,人類的語言是最難懂的,他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才聽得懂一點點。
可是他卻全部聽得懂,那語言跟自己意識深處的語言是一模一樣的。他由此更加認定自己不應該是蝦類,而是人類。
然而自己的蝦身,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他一邊做著人類的夢,一邊勸自己認命安心做一隻蝦。這種矛盾的心理一直縈繞在他心間。
才滿月的他,因為思想上異常成熟,而變得鬱鬱寡歡。
那個稱母親為姐姐的蝦女見他悶悶不樂,不哭不笑,格格一笑:「這孩子跟個小大人似的,瞧,他還皺眉弄須呢!真可愛!」
父親說:「這孩子也不知是怎麼了,自從帶他出了幾次海回來,就一直這樣。那次看著那些人類女子在玩水,他也想去湊熱鬧。我怕他出事,便不再讓他出去了,這孩子也不哭也不鬧,就一直這樣悶悶不樂。」
「原來是這樣!想必這孩子是想出去玩了。天天這樣悶在家裡,怎麼快樂得起來呢?這樣吧,今天阿姨帶你出去玩,好嗎?」蝦女將天蝦拉到身邊,說道。
天蝦點點頭,沒有說話。
不是他不會說,而是不願意說。
他覺得意識深處像隱藏著什麼秘密似的,一直召喚著自己去開啟。
他不知道如何開啟,只有見到人類時,這種感覺才會變得明顯,所以他必須想辦法親近人類。
他跟著那自稱他阿姨的蝦女出了海,海浪很大,不過天蝦游水十分熟練,這點風浪還難不到他。
蝦女一開始還擔心天蝦被海浪沖走,緊緊拉著他,可是看到天蝦靈活熟練的身法之後,她別提有多驚訝了,愣了一小會兒,笑著說:「難怪族長誇你是天才呢?身法這麼熟練!你學了多久?」
「二十三天!」天蝦簡短地吐出這幾個字,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咯咯,記得這麼清楚?」蝦女摸著天蝦的頭,憐惜地說,「別家孩子這時候還賴在父母懷裡撒嬌呢?你才剛滿月就練了二十多天的游水,真苦了你了。」
「不苦!」天蝦說話還是這麼簡短。
蝦女憐愛地看著天蝦,輕聲地說:「小天真懂事!」說著拉起天蝦朝海岸游去。
一個海浪打來,將他倆衝出海面,他們借力一躍而起,借著這一瞬間,可以看到光著腳丫在海岸邊戲水的孩子,不遠處有幾個大人,目光緊緊盯著這些孩子們。那幾日看到的那幾個女子沒有出現,不過天蝦也不怎麼在意,見到那群孩子天真無邪地戲玩,他已經很高興了。
因為他從他們的眼裡得到了答案:那是他嚮往的生活,他嚮往的是人的生活。
當身子復又落入前面的海中之時,他的夢隨著浪花一起碎了。
「我只是一隻蝦,無論是龍蝦,還是天蝦,都只是一隻蝦,一隻與人無緣的蝦。」
「怎麼了,小天?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又不高興了?是不是摔痛了?」蝦女見天蝦突然神色黯然,關心地問道。
天蝦搖搖頭,說:「我們回去吧!」
蝦女不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疑惑不解地問道:「怎麼啦?你不是要去玩嗎?到了這裡怎麼又要馬上回去了呢?是不是剛才摔痛了?」
天蝦沒有給她任何解釋,搖搖頭,回道:「我沒事,不想玩了。回去吧!」說完沒等蝦女回答,獨自游在前面。
「你這孩子,心思挺多的,真不知你那小腦袋瓜子都想了些什麼東西?」蝦女在後面嘀咕著,但是臉上卻綻放出真誠的笑容。
天蝦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想那些離奇古怪的事情,為什麼好端端的要去做人類的夢?
既然只能做蝦,那就好好做一隻蝦,做一隻能讓父母驕傲的蝦。
放下這個不切實際的夢,彷彿放下了一身的包袱,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
他對自己笑了笑,突然回頭對蝦女說了聲:「謝謝!」
蝦女一愣,半天才回過神來,見到天蝦的笑臉,她的心也變得輕鬆了許多,忙道:「謝什麼呀?帶你出來玩也是應該的。只是你這孩子也太古怪了,變臉就跟變天一樣,一會兒一個樣。怪不得別人說『孩子的臉像三月的天氣,說變就變!』咯咯,好了,看到你終於笑了,阿姨心裡呀,挺高興的!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