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很難想像在冬天仍是一片綠草如茵、羊兒成群的晝面吧?告訴你,奧克蘭就有這本事,把冬天的蕭瑟和綠意溷在一起,簡直是美得不像話!」
就沖著這句話,顏蓁幾乎是飛了大半個地球。才下飛機,她就以十萬火急的方式到處找電話。
「小顏?」電話那頭顯然是被吵醒的聲音,「你是上帝派來毀滅我的嗎?這個時候打電話來。」石琳拿起床頭的鬧鐘,揉了揉眼睛,天呀!半夜三點耶。
「你睡得真舒服,難道沒作惡夢嗎?」顏蓁冷嘲著問。
「沒呀!喂,幹麼詛咒我?」
「何止詛咒,我還想掐死你咧!」顏蓁咬牙切齒的說。
「喂!你到底受什麼刺激了?就算有,也絕不會是我的傑作啊!」
「就是你,一四八七。」顏蓁毫不客氣的罵。
「幹麼罵我?」石琳皺著眉。一四八七,你是白痴
顏蓁拭去額頭上的汗珠,「這裹熱得跟火爐一樣,我還真該謝謝你喔!」
「你在哪兒?」石琳馬上感覺到這電話聲音好像是從遙遠的國度打來的。
「在哪?我現在就站在你所謂美得不像話,將來列為第一個想移民的國家。」
石琳從床上跳了起來,整個人完全清醒,「老天!你不會是在奧克蘭吧?」
「完全正確!我現在就是在這兒。回去我再好好跟你算這筆帳,包括置裝費用,我帶了兩大箱的冬季衣服,現在全都穿不上了。還有,這通電話也要記在你的帳上,你最好先把計算機找出來好好算一算吧!」顏蓁忿忿的道。
「等等!你帶冬天的衣服做什麼?」
對著迎面而來的熱風,顏蓁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我聽你的建議來看雪景啊!不是才沒兩天?怎麼這麼快就換季了?」
老天!石琳不得不被打敗,「小姐,你沒知識也該有常識,沒常識也要懂得掩飾嘛!紐西蘭在南半球,所以季節跟我們是不同的嘛!」
「現在才來告訴我這些,不覺得太遲了些嗎?」
「你又沒告訴我要出國,否則別的不說,光是機票我就可以拿到更低的折扣。」
顏蓁眼睛往四周一掃,「好了,現在說這些都無濟於事,夏天就夏天吧!反正難得有這個假期,總不能因為看不到雪景就整裝回台北吧?」
「又沒跟團了?」這人做事從不按牌理出牌,說風就是雨的,而且連季節都沒弄清楚就跑了去,很顯然又是一人成行。
「幹麼!為了沒善盡朋友之責覺得過意不去了嗎?」
石琳在電話那頭心底嘀咕著,三更半夜讓人吵醒,還得被指責沒有善盡朋友之情,真不知前輩子欠了她什麼
不過抱怨歸抱怨,好朋友的安危還是要顧及的,「別嫌我嘮叨,我建議你還是要找當地導遊帶一下會比較好。」
「拜託!你當我是頭一次出國的菜鳥啊?」顏蓁不耐煩的說。
「小顏!」
「好啦!下面的話就給他省下來,說給你帶的那群出國新鮮人聽吧!不跟你說那麼多了,省得你拿到帳單要找我拚命,現在本姑娘要好好去享受生命。」顏蓁瀟洒的掛上電話,心底卻有股說不出的落寞,其實自由行慣了,這種心情她也早已習慣。
打從她第一次出國到日本就不跟團,憑著一口破破爛爛的日語,居然也可以撈到在東京白住了三個星期的紀錄,這個紀錄還曾讓石琳輸了東南亞來回機票,當時石琳賭她沒三天就要打道回台北,卻沒料到,她差點就要嫁作東瀛婦呢
從那之後,石琳再也沒敢和她打賭,倒是有事沒事就在她跟前說紐西蘭是個適合貽養天年的地方,說得她芳心大動,為了自己的下半生著想。她先行探路,而這就是她會踏上這塊土地最基本的理由。她是屬於凡事都要有個因為,所以才會付諸行動的人,但這次的旅行,顯然是她生涯規畫裹最大的敗筆。
她揮了揮沿著雙頰而下的汗水,心底像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口,把行李往地上一扔,乾脆坐在海口吹著熱不死人的海風算了。
海,藍藍的,她第一次看到,這麼藍的海水!她從手提包裹拿出隨身聽,放著恩雅的歌聲,心裹頓時清涼了不少,簡直比冷氣機還管用。而她也不吝嗇的把這個獨家秘方介紹給石琳,卻沒料到招來一陣嘲笑
「我倒覺得這是可以在天堂安心聽的歌曲呢!」
「真是個沒慧根的女人!」她撇撇嘴道。
一邊回憶,一邊從口袋掏出一條口香糖,其實拿出來的應該是香煙,但這項癖好,硬是讓她那一向認為自己是天下第一大美人的母親,下最後通牒給戒掉。
來到這座海上樂園,她該忘了那位舉止從不失高雅、雍容的母親大人,她到這兒是來享受全然的放鬆,幹麼無端想起與假期不相干的人
海灣安心享有與世隔絕的孤寂幽靜,島像是一盤散落的珍珠,這也正是吸引她到這兒來的另一個原因。
她曾立志過一段魯賓遜飄流的生活,這對從小就養尊處優的她來說,不過是一段只可以幻想卻永遠不可能實現的一個夢,而今她來圓這個夢想。
「嗨!」
顏蓁收回視線,把眼光望向身邊高到足以當她遮陽傘的棕發男子,「你在叫我?」看向兩邊再也沒別人,應該是錯不了。
「這裹還有別人嗎?」他一伸手,抓住她的行李箱往回走。
「喂!喂!」顏蓁惱火了,居然有人大膽到光天化日之下,來搶奪她的家當,「你是土匪啊!」
情急之下,她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有聽沒有懂,反正先罵為快,倒是那個男人把腳步一停,反而讓她一陣錯愕,難不成他要對她施暴
「我是土著,不是土匪!」
天啊!這個外國人居然聽得懂國語。看來,他有可能是國際犯罪組織的一員,如此一來,事情不就更恐怖了嗎?一想到此,她剛才真該讓這男人拿走箱子也就算了,反正旅行支票在她手上,實在不該為那堆東西賠上一條命的。
顏蓁倒退了幾步,趁他還弄不清狀況時拔腿就跑。還好平常沒事就在公園慢跑練出了耐力,幾百公尺還難不倒她。
她跑了很長一段距離后回頭一瞧,嘿!果然把那名男子拋得老遠,不見蹤影。
站在蔚藍晴朗的海岸旁,亮晶晶的海水點綴著青蔥起伏的山巒,點點帆船在平靜無波的海面上行駛。
「多美呀!」顏蓁忍不住由衷的讚美著。
「拜託!」她身旁有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你要看風景也不必急於這一時吧?」
帶有濃烈的外國口音,不用猜都知道那男人居然跟來了,顏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露驚訝的表情,「你陰魂不散哪?!?!」
她本來打算再開跑,不過這次對方似乎算準了她會有這種舉動,所以先下手為強,把她一把給抓住,「這次你別想我會笨到再多跑幾百公尺,喂!你的行李可不輕耶!」
「你到底想幹麼?」雖然心裹害怕不已,不過顏蓁還是鼓足勇氣,要把對方的目的給摸清楚,總不會這裹的強盜特別彪悍,搶了東西后連人也不放過吧
「我?」他還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我才要問你到底要幹麼?」
「你……」該不會是精神病院的逃犯吧?她心忖。
「什麼你啊我的?我問你,住的地方有著落了嗎?」
顏蓁簡直被他弄胡塗了,「你這人也太得寸進尺了吧?我的東西讓你搶了也就算了,你居然還不知足的問我住的地方,這太離譜了吧?」
「搶?」
「怎麼?懷疑啊?我的東西不是還在你那兒嗎?」
只見那名外國人瞧了瞧自己手上的那隻箱子,不禁噗哧一聲大笑不停,還把箱子往地上一放當成椅子,坐下來繼續笑個不停。
顏蓁不耐煩的大喊,「停!停!你聽見了沒有?我說停!」
那男子理也沒理她,還是笑他的。
「好啊!你笑啊,等一會笑死了,看法官會不會開立證明給你。」
「證明什麼?證明我是讓你的笑話給活活笑死的嗎?」他從襯衫口袋裹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這人你總該認識吧?」
石琳?!「你怎麼會有……」她的話還沒問完,心下卻已經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這一定是石琳的主意……世界就只有石琳敢自作主張管她的閑事。看來,還沒讓石琳有機會一嘗生不如死的滋味,還真是她的失策呢
「如何?現在我總該不再是土匪了吧?」
「你幹麼不早說?害我白白跑了好幾百公尺。」顏蓁不高興的說道。
只見那男子苦笑著,「你有給我機會嗎?更何況我還得馱著你的東西跑,真不知是誰害誰比較慘呢!」
「好啦,我道歉嘛!誰要你長得一副奸詐狡猾的樣子,我當然會心存戒心嘍!」
「奸什麼?」這句成語他沒聽過。
「沒什麼啦!」顏蓁心虛的趕緊岔開話題,先自我介紹一番,從來不帶名片的她,只好找出紙筆用寫的,但他卻眉心一皺,有些難為情,顏蓁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不會吧!你不會告訴我,它認識你而你卻剛好不認識它吧?」
「沒辦法,國字太多了,多得認不完,所以我選擇只要會口頭會話就好。」他重新拉著那隻箱子,「我是喬登.安德魯,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
顏蓁挑釁的一揚眉,「我熟悉的像是柯林頓、伍迪艾倫、湯姆克魯斯等等,對不起,就是沒有你的大名。」
「哇!聽你這麼說,我老媽可要傷心死了。」
「干你媽什麼事啦?」
「關係才大呢!」喬登誇張的從皮箱跳起來,「難道你不覺得喬登這名子很耳熟嗎?打籃球的芝加哥公牛隊那名飛人不也是叫麥可喬登?我老媽可是他的標準球迷呢!」
「真的還假的?」
「假的。」他一副正經八百的回答著。
聞言顏蓁臉色乍變,「你尋我開心啊?」
喬登馬上將行李往肩上扛,「不是尋開心,只是要你放鬆心情而已,再說人家喬登的球齡可沒大到比我媽還老吧?好啦!現在可以告訴我你住哪家飯店了吧?」
說到住的地方,顏蓁才想起來,磨蹭了這麼久,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喂!小姐,你不會要告訴我,住的地方還沒著落吧?」光看她的表情,喬登連問也不必問,他嘆了一口氣,「石琳可沒跟我說還有這項服務啊,」
「幹麼?為難就不要勉強,我又不是不認得路,非得賴著你不可。」只有天曉得,她的路還在行李裹的地圖上,這時候展露出高不可攀的樣子,不是擺明了要跟自己過意不去?但在這人面前,她就是不肯服輸。
「走吧!我知道你根本一點計晝也沒有。」
「又是石琳說的?」
「還用得著她來講?光看你身上的皮衣就知道啦!」不等她表示意見,他已經領先昂首闊步,「走吧!現在是觀光旺季,動作慢的話恐怕就要睡公園嘍!」
顏蓁跟在後面,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你就不會把那麼重的東西放下來,用拉的嗎?」真有人白痴到這地步
「是喔!那可要拉到半夜啦。」
儘管懷疑他的話,但顏蓁還是決定收起她的高傲,暫時做一個識時務的女人
不料,他卻在這個時候停下腳步,害她差點往他身上跌,「你這人要停下來也不會知會一聲嗎?」
「我只是有一個疑問。」
「還有什麼問題呀?」逗人毛病可真不少,簡直是問題先生。
「我在想,禮貌對你來講,可能需要成本的喲!否則你怎麼這麼吝於給我好臉色看?」
「你……」顏蓁本想開口罵人,但繼而一想,這樣下去準會扯得沒完沒了,算了,出自泱泱大國的國民,就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了,她的嘴角往上一揚,說了聲謝謝,卻持續不到兩秒,「這樣夠給你面子了吧?」
「嗯,這才差不多嘛!」他心滿意足的笑著,至少看來,是石琳太誇大了眼前這個小女子的刁鑽難纏啦
看來,這人八成有張天生的烏鴉嘴,事情不幸讓他言中,住的地方果然發生問題,把海灣附近的飯店全跑遍了,就是沒有空房,飯店的人說,現在正是一年一度的船賽季節,客房早就被預訂一空。
這個消息無疑讓一向當慣獨行俠,自以為可以掌控一切的顏蓁沮喪萬分。打從一到這個國家就什麼都不對了,先是季節不如她所預期的可以賞雪,現在可好,碰上人家的帆船嘉年華會,連住的地方都成問題。唉!她不得不輕嘆,出門應該先翻翻黃曆的。
喬登在她身旁清了清喉嚨,有些同情的問:「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別問我也別管我!」她討厭人家用憐憫的口氣,更何況同情是出自萍水相逢的他。
「不要管?難道你當真要睡公園不成?」
「有什麼不可以?」顏蓁硬是把行李搶了過來,「反正天氣這麼熱,睡公園剛好可以吹些一自然風。」
「你確定?」他實在懷疑她的執意。
眼見自己的話被挑釁.顏蓁更肯定的說:「幹麼?還懷疑啊?難道貴國有明文規定公園裹不能過夜嗎?」
「這倒沒有。」
「那就對嘍!只要不違法,有什麼不行?」
「可是你一個女孩子,又是外國人,難道不怕……」喬登有所顧慮的說。
「怕你們國家裹的強盜土匪?」顏蓁想起了他用的那個字眼,「或是土著?」土著?她以為非洲才有這樣的人種存在,這麼一問,倒勾起她的無限疑惑,「這裡為什麼會有土著?我以為這是個先進已開發的國家。」
「再先進的國家,總也有未開發前的一段滄桑史吧?」喬登往一張漆得明亮光鮮的椅子上一坐,話題一轉,「你都是這樣旅行的嗎?」
「什麼意思?」
「喏!就像現在這樣,要淪落到去睡公園?」
「誰說淪落?我這人常是說不定的。」顏蓁就是看不慣他的自以為是,偏要把這一切的突髮狀況說成是預料中的事。
「喔?」喬登又不是傻瓜,他隨手拎起行李箱,「你敢說這裡面有睡袋或是帳篷?」
「我……」她果然被問得啞口無言,但很快的,她的憤怒馬上將她的窘困取而代之,有沒有搞錯,她是來休閑度假的耶,幹麼受這陌生人的氣?一想到此,她馬上理直氣又壯了起來,「你這人很惹人討厭耶!你管我有沒有帶睡袋、帳篷,我就是要大剌剌的躺在公園的椅子上睡,誰管得著」
喬登意味深長的看著她,「你確定真要如此?」
「如果你要為此而感到過意不去的話,那大可不必,如果你認為這麼一來將無法對石琳交代的話,那你更可以放心,我絕不會透露半個字的。」
「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
「不必客氣!現在你可以自由活動,不必再為我的事費心,oK?」給對方自由,最重要的是也能讓她獲得同等的自由,何況這趟旅程原本就沒要算他一份的。
夕陽把喬登的背影拉得頑長,天啊!他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吧?這種身材最容易讓自己那位尊貴的母親心動了。自己一直無法了解母親在感情方面的神秘面紗,只知道她換男人的速度,可以跟有些人換老闆的速度相媲美。有一次糗的是在母親的生日宴會上,居然把她男友的名字誤喊為前任男友的名字,害得母親當場下不了台。
其實這也不能怪她,誰讓母親每次換男友的標準不外是高大英挺,而且又全都是藍眼、金髮的外國人,台灣哪來那麼多金髮、藍眼的美男子啊?再說以母親換男友的速度來看,過不了多久就要轉移陣地,往國外發展了。
母親的生活雖然凌亂放縱,卻對她管教森嚴,這個不行、那個不準的,石琳常取笑著,「你們真是一對奇怪的母女,一個男人不斷,另一個卻又像清教徒似的,從不近男色,怎麼會這樣呢?」
顏蓁卻一點也不在意,雖然她也生活忙碌,卻完全挑自己喜歡的,不必遷就另一個人的想法,不必為另一個人牽腸掛肚。生活自在,全然的自由,工作或度假全由地自己掌控,不必為另一個人負責,她極為滿意目前的生活方式,當然對石琳的熱心作媒,一點也不為所動。
夕陽隱沒,順便帶走白日的高溫,公園裹頓時清涼不少。隨著熱意褪去,到公園裹散步的人也漸漸出現,不過,在偌大的公園只有這幾個人,顯得有些寂寥,顏蓁在心裹想著,人都到哪去啦
跟台北一比,這裹活脫脫就像是一座空城,這樣也好,反正晚上要在這裹過夜,沒人不是更沒有安全上的顧慮了嗎?反正只有一夜而已,明天她就要出發到目的地卡瓦島,遣也是石琳力薦的一個旅遊地點。
她常忍不住羨慕當導遊的石琳,工作就是旅遊,旅遊就是工作,常可以借工作之名行旅遊之實,全天下的便宜事全讓石琳佔盡了,但石琳卻羨慕不用東奔西跑的她。她想起她們曾有過的對話。
「你知道,我現在帶團已經到了常常分不清自己身處何處的地步了。」石琳也是滿腹牢騷抱怨,「這種生活你可以想像嗎?」
「這樣不是很好,人活得那麼清楚幹麼?更何況等有一天你老了,再也跑不動了,這些可都是你最珍貴的回憶啊!」
「是喔!為了這些回憶,你知道我要付出多少風險、代價嗎?」石琳可不這麼想。
「什麼風險啊?」
「墜機啊!」石琳煞有其事的說,「所以,我才要你每次當我出國就幫我買保險啊!」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這種錢不賺也罷。」
「你還真是死腦筋耶!就算不為了你,好歹也為了我的名字可以流傳千古嘛!你看,拿了保險金,可以幫我成立一個空難救助基金會,然後把我的大名往上一擺,世世代代的子孫都還會記得石琳這個人,多好啊!」石琳得意的說。
顏蓁一翻白眼,真是痴人說夢
想到此,顏蓁簡直被想像力十足的石琳給打敗,這種事人家是避之惟恐不及,小姐她卻偏可以拿來閑話家常,真不知該佩服的是她的勇氣,還是要對她大無畏的精神肅然起敬
暮色漸暗,喬登一去再也不見蹤影,雖然是她要人家離開的,不過對他居然當真可以放下一個單身又容貌不差的女子,在公園裹一個晚上。看來,他也絕不會是個細心、體貼、有正義感的男人,這種薄情男子拿來當男朋友,不累壞自己才怪。
長途旅行,疲累已經讓顏蓁睜不開雙眼,她乾脆從皮箱里拿出外套墊在椅子上打盹,這種露宿郊外的經驗,可是小姐上花轎,生平頭一遭呢
「你不怕等一會兒出現毒蛇勐獸,把你當消夜吃?」
睡意中顏蔡勉強睜開雙眼,眼前站的正是剛才讓她數落了半天的薄情男子喬登。
「你怎麼又回來了?」他的出現讓顏蓁精神一振,至少有個共苦的人也好。
喬登望了她一眼,「你以為我會一去不返,放著你在這兒自生自滅?」
「不是以為,剛才你不也真的走了嗎?」
他把手中的一大袋東西往椅子上一放,「喏!這些我想你會用得上。」
顏蓁大略翻了一下裹面的東西,哇!裹面可真是一應俱全,帳篷、吃的、喝的,就連夏天的短袖衣服居然也有,看來,剛才真是冤枉人家了。
「幹麼?用這麼怪異的眼光看我?」
「什麼怪異?」顏蓁馬上把感激之情一收,「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滿臉的感謝嗎?」
「為什麼?」
「喂!你這人真是少一根筋耶,你為我準備了這麼多東西,我不該心存感謝嗎?」
「你可別謝得太早。」他從皮夾裹拿出一大堆收據,「喏!這是全部合計金額,你可以付現,不過如果不方便,開旅行支票也行。」
果然,不必言謝太早,不過這還跟她的行事風格相互輝映呢!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別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就算如石琳親姊妹般的友誼,她也一概銀貨兩訖明算帳,所以時間一久,石琳對她老是出口威脅要付什麼費用只會一笑置之,因為石琳知道,她是屬於有口無心,一天不威嚇別人就會活得不太快樂的人,石琳說她是標準的處女座,連用錢方面都有潔癖。
喬登不再理她,逕自搬出那堆吐司、沙拉、洗滌乾淨的蔬果,以及一片片乳酪,很有條理的一層層往上加,看得出來他並不是生手。
身為老饕的顏蓁,台北哪裹有好吃的她絕不會錯過。要是換在國內,這種食物拜託她,她都寧願絕食拒吃,但這裹是奧克蘭的公園襄,而且早已飢腸轆轆的她,再也顧不得好不好吃,只要能吃就好,更何況她已經付費,不吃白不吃。
「看得出來,你是真的餓了。」跟她比起來,喬登是文明斯文多了。
顏蓁拿著礦泉水和著嘴巴裹那一大團沙拉,差點沒當場噎死,「幹麼,你還希望看見一個已經快餓死的人,在你面前表現淑女一口一口慢慢咀嚼?」
「我可不敢指望。」
「不敢最好!」吞得差不多了,她終於有力氣開始關心眼前這個男人,「你能不能讓我好奇一下。」
「說吧!」准沒好事,不用說他心裹也有數了。
「你到底是哪一國人呀?」
喬登慢條斯理的拿一片乳酪夾上一些蔬菜,一口一口品嘗完了才開口,「你猜呢?」
「我要是猜得到,那還要問你嗎?」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是不是也能讓我好奇一下?」
顏蓁做了個請便的姿態,這人既然是石琳的朋友,總不會白痴到問她從哪裡來的吧。
喬登又拿另一片乳酪,重複剛才的動作,卻問出一個令她有些訝異的問題,「你是獨生女,家裹沒有兄弟姊妹?」
嘩!這人有這麼厲害嗎?還是石琳把她的事全泄漏光了
「別佩服我,我這人的直覺可信度超出你所能想像的。」
見他又是一片乳酪,在一旁的顏蓁就差沒把剛才吃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不說話?那麼意味著我所說的,百分之百的正確嘍?」喬登得意的說。
「那又怎樣?這種事猜中的機率有二分之一,你不過是運氣好一點罷了。」顏蓁不以為然的說。
「這麼好猜?那你倒說說看,我有幾個兄弟姊妹?」
「幹麼?我又不是時間太多,跟你玩猜謎遊戲。」
「錯了,我們現在什麼都沒有就是時間多得嚇人,我看,你大概也不敢當真就在公園裹睡,既然這樣,我們乾脆聊到天亮算了。」喬登瀟洒的說。
「你瘋啦!」
「我的樣子像嗎?」
把乳酪當吐司吃,看來的確是有一點怪,不過,事情可能沒那麼單純,顏蓁眼珠子一轉,大聲一喊,「我知道了!」
喬登差點沒被她的高分貝給活活嚇死,「你又知道什麼了?」
「別唬我了,說什麼我不敢睡,我看哪!根本是你的問題,說穿了,你是因為不會搭帳篷所以才故意要找我聊天?」
「我不得不服了你的想像力。」
「怎樣?被我說中了吧?」
「很好!」喬登馬上起身,抖落那張看起來像降落傘的帆布,「從沒有人敢直接挑戰我的優越感,你是頭一個。」
他紮營的速度不輸剛才做菜的本事,看來,她當真是門縫裹看人,把人給瞧扁了。不消十分鐘他已經把帳篷搭好。
「如何?」他展示自己辛苦的成果,「這下子你可不能再那麼想了吧?」
「其實我早知道你會,只不過要你早點把我的床鋪好而已嘛!」她轉得還真硬呢
「你的床?」
「是啊!」顏蓁用礦泉水漱了漱口,「你總不會以為我會笨到要引郎人室,故意把自己置身危險中吧?再說你不會回家嗎?」
「回家?」
「是啊!幹麼露出那種表情?」
喬登瞼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你以為我的家在這附近,而卻能狠下心來讓你睡在這兒?」
「這有什麼不對?反正幫我買了這麼多必需品,你已經仁至義盡了。」
「問題是,我跟你一樣,回不了家啊!」喬登攤攤手。
顏蓁被他弄胡塗了,「為什麼?你不是當地導遊?不住這裹要住哪裹?」
「我是本地人,但不是住奧克蘭,事實上,我是住在這裹以外的小島。」
「什麼……」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可是也不能為了這理由就讓這人同帳共處啊!惟一的辦法就是,「看來,我只能接受你剛才的提議聊到天亮算丫。」
「改變這麼快?你在怕什麼?」
看見他眼底的揶揄,顏蓁馬上翻臉,「你明知故問、心術不正。」
「有嗎?」他揚嘴一笑,「老實說如果真有什麼非分之想的話,根本不用到那又窄又小的帳篷去,反正這個時候這裹也不會有什麼人走動,在哪裹還不都一樣可以達到目的,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說得也是,顏蓁決定相信他的話,讓他也睡在帳篷裹,更何況她的行程明天才真正剛始,她可不想睡眼惺忪的去看石琳口中的美景。
但當他躺下之後,她竟連翻身的空間也沒了,一向睡慣大床的她,還真是有些後悔剛才為什麼這麼輕率的答應人家。
「謝謝你肯相信我。」
顏蓁刻意一翻身背對著喬登,順便潑了一盆冷水,「別臭美了,我只是相信石琳的朋友絕不會是好色之徒,才不是相信你!別打我的歪腦筋,否則……」
「怎樣?」
她的聲音冷冷越過他的肩,「生不如死的滋味嘗過沒?如果不想品嘗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喬登覺得自討沒趣,也翻了一個身。她怕,難道他就不怕嗎?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露宿郊外,而且身邊躺著的還是個讓人猜不透的不定時炸彈呢
散發著謎一樣的夜晚,兩顆陌生的心緊緊相依,總要有人給老祖宗機會來印證人性本善這個道理吧?顏蓁決定了,這一夜,她要與陌生人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