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在揚州,提起錦秀布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任何人來到這裡,都可以輕易找到自己想要的布料,花色齊全,價格公道。

不過話說回來,每家布莊都有最頂級的珍貴布料,只要出得起銀子,即便是西域的珍奇貨色也可以為出錢的人弄到手!

這一日午後,錦秀布莊外來了一輛馬車,馬車南停,車夫立即打開車門——

率先下車的是一名約莫四十齣頭的男人,男人一身華服,神情倨傲地往前邁了一步,似有所待……

很快的,踏出車外的是一名婢女,婢女扶著一名年輕的紫衣女子下了車。

男人一見紫衣女子,臉上的倨傲立刻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討好的笑意——

「這裡是揚州城最大的布莊,我相信由這兒選嫁衣的布料再合適不過了!」

紫衣女子只是淡瞥他一眼,瞧了瞧布莊里來來去去的女人,然後她開口:」我不愛和其他女人一起選布。」

「行!老闆我很熟,馬上安排咱們到裡頭。」男人說著,先遣婢女入內打點。

因此,一行人在布莊老闆安排下來到布莊裡頭的一間清靜小廳,由老闆親自陪同選布。

「把最貴的布搬來瞧瞧。」男人開口。

「是,王大人。」在這裡,以縣令王守成為權力之首,人人都巴不得與他攀上交情。

不多久,布莊老闆差人搬來了十來匹色彩瑰麗的布料。

「這些全是最新的料子,由西域傳入中土,質地輕軟,穿在身上十分舒服。」

紫衣女子瞧了布料一眼,沒有開日。

「不喜歡嗎?那咱再找找其他。」王守成討好地表示。」老闆,這些全撤下,再換。」

「是,馬上來!」

「甭撤了!」紫衣女子忽然開口,嗓音略帶低啞,有股形容不出的媚。」這些我全要!」美麗的臉靜靜地,骨子裡卻這著微微的挑釁。

「好!」王守成一口應允,滿面財大氣粗的得意之色。

紫衣女子微蹙起眉,不再開口。

當綉女們為她量完身之後,她一刻也不多待,立即起身往外頭走。

王守成對她的任性卻一點也不生氣。

這是他第三回納妾,也是娶得最美的一位小妾,自然榮寵之至。

不多時,主僕三人來到布莊門口。」倩兒,時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你爹那兒去吧!」王守成開口。

婚事在五日前訂下,三日之後迎她入門。

「也好!」她答,神情淡漠。

就在她臨上馬車之際,冷不防地,一抹黑影打斜里竄了過來,隨即,王守成頸子一涼,一柄匕首已抵在他頸側!

「甚、甚……甚麼人?」王守成顫聲開口,渾身抖個不停。

一旁的車夫以及奴婢和布莊內的客人都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只有紫衣女子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第一眼,她就認出他了!那一雙深幽的黑眸……布滿風暴的黑眸!沒有人知道在她冷凝的表象下一顆心是如何地震顫!

連黑巾罩面的駱封雲也不知道!

「不許嚷嚷,否則要你見血!」低沈的語氣里儘是冷酷的威脅。

「你……可知我是何身分?竟敢對我如此無禮!」王守成又是害怕,又是憤怒地問。

原以為只是逛布莊,不需要侍衛陪同,誰知現下卻遇上不法之徒!他真是後悔沒帶侍衛出來。

駱封雲冷笑一聲,回道:」你是縣令王守成,王大人!」

「既然知道是本官,還敢如此……猖狂……」

黑眸落在紫罌身上,少了往昔的溫柔,「我是來向您要回一件東西。」

「甚、甚麼東西?」

「她!」他伸手指向紫罌。

「不成,她是本官——」他的話在頸間匕首的力道驟然加重后盡數吞回口中。

「你,想要她?」駱封雲問了句。

「那、那是、自然!」

「也願意為她而死?!」

王守成張大了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紫罌的眼眸,卻首度浮上笑意……終於,她忍不住嬌聲笑了起來……

所有人都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唯獨駱封雲一人冷眼看她!

「將所有人耍得團團轉,讓你很滿足是嗎?」他冷言道。

她沒有回答,只是稍稍斂起了笑,黑寶石般的瞳眸目不轉睛地盯住他。

「到馬車前頭坐下。」駱封雲對她開口。

遲疑了下,她走向馬車,身手俐落地坐上駕車之位,一點也不像先前嬌弱的模樣。

駱封雲拉著王守成一步步移向馬車,接著,他將王守成向前一推,迅速躍上車頭,並一把拉過馭馬的韁繩飛馳而去。

「還不快回去傳人追捕這惡賊!」王守成氣極敗壞地吼叫。

「是,大人。」車夫立即奔了開去。

馬車之上,紫罌並無驚惶之態,滿面沈定。「你準備帶我上哪兒呢?封雲。」

他轉過頭,扯下臉上黑巾,陰沈地回道:「地獄!」

聞言,她笑了。「想不到咱們想法一致!」話甫落,她由袖中抽出一貫備藏的匕首,抵在他腰間。「停車,讓我走!」她半眯起眼,臉上不再有半分笑意。

駱封雪緊盯住她。」你真的想置我於死地?」

「我瞧起來像在說笑嗎?!」

半晌

「只管下手吧!我死也不會讓你走!」

「別以為我不會!」說著,她手上微一施勁,劃破他腰際衣衫,血絲立即吞噬了刀芒。「停車!」她抬高聲量,再次開口。

「我寧可死!」他決絕地回答。

兩人對峙半晌,她撒回匕首,別過頭。「瘋子!」

他只是深深瞧住她美麗的側臉,加快離城的速度。

若這世上真有一物剋一物之事,那麼,駱封雲認為眼下這教人又愛又恨的女人就是專生來克他的!

儘管滿面風暴,她美麗的面孔和身子都是與生俱來的吸引他。他盯住她,卻無法做出傷害她的舉動,只能將她因在身邊,困在這臨時租來的木舍里,卻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她是來自幽冥的妖女而非凡胎!否則,他怎麼會在她一次次的惡行之後,還能對她的傷害視而不見,還會在眼神交會的瞬間心口隱隱發疼?

就著搖曳的燭光,紫罌主動來到坐在窗口的他身前,然後她彎下身子,一雙蔥白的小手伸到他胸前解開衣襟——

「你做甚麼?」他捉住她的手,目光溜過她指間的翡翠指環,野氣的俊顏上一片陰晴未定。

所有值錢的身外之物中,她唯獨沒有賣掉這隻指環!是因為喜歡這指環,還是因為對他存有他幾乎不敢奢望的感情?

紫罌沒有回答,迎著他的眼神里除了沈靜還有微微的挑釁。

在這一刻,他猛然醒悟自己為何對她如此痴迷!

除卻美貌,她的不可捉摸更深深吸引著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永遠不會覺得厭倦。

終於,他鬆開她的手,瞧著她熟練地解開他的衣衫,審視他腰間的刀痕。

「這點傷恐怕還沒辦法置我於死地。」他苦澀地開口。

她很快的抬頭瞧他一眼,然後轉身將桌上的茶葉水倒人一旁的洗臉盆里,再以手巾沾了茶葉水,輕輕為他擦洗傷口。

雖然沒有抬頭,她始終知道有一雙熾熱的眼眸無言地燃燒著她。

末了,她忽然拉起裙擺,用力撕開裡頭白凈的部分,裹住他傷處。

剛要轉身退開,卻被他一把拉回,禁錮在一雙有力的臂膀里。

「先捅我一刀,再為我包紮傷口,這就是你對待所有男人的方式是嗎?」他湊近她的臉,分不清自己究竟想吻她還是掐死她?

她總有辦法激起他最瘋狂的一面!該死!

在今天之前,他從沒想過會拿刀子抵在縣令脖子上,在他眼下搶走一個女人!

然而此刻他已經不在乎了!只要能奪回她,一個小小的縣令又算得了甚麼?

究竟是她影響了他,還是每個人的本質里皆有瘋狂的因子存在?

「既然知道我如此不可饒恕,為何還痴纏不放?」她冷凝依舊。

他瞧住她,野氣的俊顏忽現難遏的痛苦。」難道你還瞧不出來嗎?我愛你愛到連一刻也不願失去你?」黑眸絕望而深情。

紫罌的心在那雙痛苦而眷戀的眸光里,再也不能無動於衷!

在此刻,她忽然希望白口已可以相信他,相信他的愛會直到永遠!

她伸手輕觸他的臉龐,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吻上他的唇,舌尖挑逗地試圖開啟他緊抿的嘴。

他的心猛烈地撞擊著胸口,全身像燃起了野火。

他拉開她。「你是不是對每個男人都這麼做?」每回想到她和別人躺上床鋪,就令他嫉妒得要發狂!

她盯住他,毫無預警地打了他一個耳刮子。「知道嗎,你是我唯一的男人,馬廄那一夜,是我頭一回和男人一起!」她不知道自己為甚麼要告訴他,也許,是因為她也開始在乎他,希望自己可以無愧地面對他每一道投之而來的目光。

這是事實嗎?老天……他可以相信她說的嗎?

陰鬱的心在剎那間回到馬廄的那一夜……他仍記得當時她有點醉了,溫存的時候雖然熱情,卻仍有些生澀……

下一刻,他一言不發地勾起她尖尖的下巴,帶著怒氣與渴望封上她的唇。

直覺告訴他,要相信她!

猛烈的情慾緊緊捉住兩人,他抬起頭,竭力想抗拒這份魔力,卻仍在四目交投的這一刻,再一次迷失在她水一般的眸光里……

毫無疑問地,他是個富有而強悍的男人,在北地,他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天之驕子,然而,她卻是他唯一的弱點,她可以做出任何事,而他仍舊愛她。

她使他成為她的奴隸!心甘情願的奴隸!

終於,他不再做徒勞的抗拒,再次覆上她柔軟的唇瓣,讓這個佔有的動作,滿足兩人心底翻騰的激烈慾望……

他的吻由她嘴角、眼瞼、鼻尖緩緩而下,她的頭不由自主地往後仰,唇畔不住嚶嚀,他的嘴則沿著她的下巴,貼在她喉間。

她香澤微聞的雲發刺激著他的感官,使他氣息急促,在她頸間烙下一連串細密的吻,直到她柔滑的小手往下輕輕挑逗,並且大膽地探進他的褲頭裡,使他渾身震動。

「說你愛我!」他捉住她的手,抬頭對上她的眼眸。

紫罌只是瞧住了他,讓沈默表示一切!

「我可以為達目的,說出任何迎合人心的謊言,但我卻不想對你這麼做!」她終於開口。

「你真的很殘忍!」他半眯起了眼。

「這就是真實的我!」她彎起一弧媚笑。

「妖女!」話甫落,他抱起她,將她拋上床榻,無情地佔有她。

但這卻傷害不了她,她一再接納他,一面收縮著、悸動著,並在他猛力的衝刺里牢牢攀住他,在他背上抓出一道道血……

靜寂的夜,兩人在歡愉的嘶喊里釋放了彼此……

***

七天很快的過去,兩人在城外的木屋過著一如尋常夫妻的生活。

他並沒有如紫罌預料地把她關起來。

無論你逃去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他這麼對她說。

儘管他的話仍在她耳畔迴響,紫罌仍趁著他不在的時候,問附近的住戶要了紙筆,偷偷地寫了封信。

然而,信才剛寫妥,身後冷不防地傳來一道聲音——

「你做甚麼?」

紫罌怔了下。」寫信!」她沒有回頭。

「給我!」

她擱下筆,一動不動地。

下一刻,駱封雲上前,一手抄起桌上的信紙。

半晌,他瞧完了信,二話不說,將信紙撕毀!

她居然告訴那個和她一塊兒行騙的爹,他們兩人的行蹤!

該死!

「我不會把你交還給你爹!」頓了下,他介面又道:「倘使真怕他擔心,待咱們回駱家莊之後,再託人給他送信不遲!」他的直覺告訴他,現下絕不能讓他們父女在一塊兒。

「你在怕甚麼?」她轉過身,面無表情地問。

「這你該最清楚!」

須臾——

「倘若我真要走,甚麼也阻止不了!」她一字字擲地有聲。

「是嗎?我絕不讓這種事發生!」

「要賭賭看嗎?」她挑釁地注視他。

「難道,我一點也沒有值得你留戀之處嗎?」黑眸再次流露出痛苦。

「你何苦如此認真?」

「倘若我放得下,早放了!」語罷,他掉頭離去。

她知道,他就在外頭。

可是,她甚麼也不能做!

說不動心是欺騙自己!她確然動了心……

然而,卻有另一道聲音不斷縈繞心頭……千萬、千萬不能愛上男人!

她盯住大門,久久沒敢追上前。

她辦不到!

再見他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東西收拾一下,咱們現在就走!」他提起包袱。

「上哪兒去?」

「回駱家莊。」

「倘若我不回去呢?」

「別逼我把你的手腳綁起來,丟在馬背上。」他雙手環在胸前,兩道英挺的濃眉底下,黑眸飽含威脅和淡淡的笑意,直盯住她看。

紫罌瞧了他好一會兒。「我從沒見過比你更頑固的人!」說完,她越過他,走向屋外。

雖然路途遙遠,但駱封雲還是毅然放棄那一日搶來的馬車,兩人騎馬離去。

豈料,兩人才出了村子不遠,就讓大批帶刀侍衛給包圍。

原來,是木屋的主人人城見到告示和懸賞的獎金,早一步報官領賞了。

王守成親自帶兵圍捕——

「把人給本官拿下。」只見他一聲令下,威風無比,和那一日紫罌被劫時的窩囊相較,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該死!駱封雲暗咒一聲,明白自己苦奮力抵抗這二十來名官兵,只怕在混亂中會傷及紫罌,因此並未做困獸之鬥。

很快的,兩人被扯下馬背。

「別傷到姑娘家!」王守成心疼地喊道。

駱封雲立即被官兵押走。

紫罌連瞧也未多瞧上他一眼,很快地來到王守成面前。

王守成立即翻身下馬,執起她的手。」有沒有傷著你?」

她搖搖頭,絕美的面孔上已掛著兩行清淚,模樣甚是教人愛憐。

「大人要為奴家做主!」她輕輕地開口。

「那是自然,本官一定嚴懲那惡賊!」語罷,他轉身對捕快頭子開口:」將人犯帶回大牢聽候開審!」

「是!大人。」

臨去之前,駱封雲回頭看紫罌——

只見她冷冷的注視著他,絕美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感情的痕迹。

「走!」侍衛用力推他向前。

這就是他痴心的下場嗎?

踏著踉蹌的步伐,他的心彷佛墜人了無底深淵。

「走吧!寶貝兒,我為你備了轎子。」說著,王守成招來轎子,親手扶她坐上轎子。

微微顛簸的回程路上,紫罌透過帘子可以清楚瞧見押在前頭的駱封雲。

沒有人知道,在她淡漠的神情下,心緒轉向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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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來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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