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幸好他沒有死

C說，她很痛恨一個男人。她跟他是同事，他已經有一個六年的女朋友，他說過會和女朋友分手，但是他沒有。他一直在欺騙她的感情。他說自己一個人去旅行，卻是偷偷和女朋友去。在旅途上，他還打電話回來說愛她。他答應和她結婚。但其實他已經買了房子準備和女朋友結婚。他最近還升了職，他那麼幸福，她卻一個人忍受痛苦。

她說，她很想報復，她從未恨過任何人，唯獨是他。她想他死。

被一個男人存心欺騙的時候，我們都恨不得他立刻死。如果他死了，我們甚至不會流一滴眼淚。他是該死的。他死了，才可以泄我們心頭之憤。然而，有一天。你會慶幸他沒有死，他死了的話，怎能看見你幸福快樂？

最好的報復不是毀掉對方或者毀掉自己，而是比他幸福和快樂。他看著你愈來愈好，看著你超越他，看著你比他幸福，他心裡也許比死更難受。要他死，不如要他活著受罪。

他死了，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他活著，你會警惕自己，不要再那麼容易上男人的當。遇過一個壞男人，不一定是壞事。沒遇過壞男人，你怎會珍惜好男人？況且，這麼壞的一個人，根本不值得你花時間向他報復。詛咒他死，也降低你的品味。放過他，也就是放過自己。

你要冷靜多久？

男人永遠搞不清楚女人的安全期。女人則永遠搞不清楚男人的冷靜期。

男人說：「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這是不是代表他想分手呢？他沒說分手。只說要冷靜。那麼，他到底要冷靜多久？

「我會打電話給你。」男人通常會這樣說，而不會直接告訴女人他要冷靜多久。

女人回家等男人的消息。對女人來說，這段冷靜期漫長而痛苦。她知道，男人忽然希望一個人冷靜一下，那就是說他不愛她了，他想分手，只是他還開不了口。所以他需要一點時間。

所謂冷靜期，根本就是一方等候另一方宣布這段愛情死亡。很少情侶能夠熬過冷靜期，冷靜期過後又再走在一起的，只是苟延殘喘？很快就會分手。

「冷靜」根本就是「分手」的同義詞。談過幾次戀愛的人，不會笨得不明白冷靜的意思。雖然明白，我們還是很難接受對方忽然說：「我們冷靜一下好嗎？」無論聽盡多少次類似的說話，我們還是希望這一次是例外的，這一次的「冷靜」是有好結果的。無論受過多少教訓，我們還是弄不清楚男人要冷靜多久。我們還是會追問：「你為什麼要冷靜？你要冷靜多久？」

女人的特權

男人去找舊女朋友，總會被對方誤會他還愛著她，他還是覺得她最好。他想再跟她一起。他覺得以前對不起她，又或者是他近來很失意。

女人不會相信舊男朋友找她，只是想跟她見見面，沒有任何目的。男人並沒有隨時可以找舊女朋友的特權。但我覺得，女人是有這個特權的。我們有特權隨時找舊男朋友。

我不是還愛他。我不是覺得他最好。我不是想再跟他一起。我更不是覺得以前對不起他。也許是我最近很失意吧。

跟現在的男朋友吵架了，立刻就想到舊男朋友。我想找一個跟我有過感情的男人坐在我身邊罷了，並不是還愛著他。

剛剛跟現任男朋友分手，立刻就想到舊男朋友。想有一個男人關心自己罷了。並不想回到他身邊。絕對不想。

很久沒談戀愛了，今晚很寂寞，打開記事簿，看到舊男朋友的名字，想起了他，於是打了一通電話給他，跟他聊天。這一刻，只是想向一個曾經跟自己很接近的人傾訴。懷念的不是舊情或者舊情人，而是舊時的自己。

請讓我相信，女人是有這種特權的。

抹掉舊紀錄

女人說自己跟某某談過戀愛，不一定是真的。女人說自己沒有跟某某談過戀愛，也不一定是真的。

有些女人愛編故事，人家明明沒有跟她談過戀愛，她卻硬說人家對她有意思。兩個人暖曖昧昧的談過一陣子戀愛。

女人說自己從來沒跟某某談過戀愛，也許是那段情已經過去了，她不想承認她曾經跟他一起。也許是她覺得那個男人太糟糕，配不起她。也許是她不想男朋友知道她曾經跟這樣一個男人一起。

為了把一個她認為配不起她的男人從她的愛情履歷表上拿出來，唯一方法就是否認。

她否認，是因為她不曾深深愛過他。

她否認，是因為他不曾深深愛過她，他對她不太好。

她否認，是因為他們的故事並不美麗。

她否認，是因為她現在的男人比他好很多很多倍。

她否認，是因為她想找一個比他好很多很多倍的男人。所以必須把不光榮的舊紀錄抹掉。

她否認，是因為她現在的品味高了很多。

如一個女人否認跟你談過戀愛，你在罵她說謊之餘，是否也該好好檢討一下自己？

貧窮的賭徒

女孩來信說，她在去年認識了現在的男朋友，兩個人的感情很好，大家都視對方為終身伴侶。他剛剛在美國找到一份工作，他很想她也跟他一塊過去，然而，那就代表她要離開香港的家人和工作。她不可能在那邊找到工作，想到學校讀書也不行，因為他每

半年會轉換一個工作基地。跟他過去，她可以做的就是留在家裡照顧他和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圈子，這意味著她要依賴他。她很煩惱，不知道應不應該跟他走。

不跟他走，她可能會後悔一輩子。跟他走的話，誰又可以保證感情不會變？如果她離開了家人，放棄了工作，放棄了自己的前途跟著他，她會覺得自己為這段感情犧牲了很多，她會因此對他要求很高，將來只要他稍微對她不好，她就會恨他。並且覺得自己的犧牲是不值得的。兩個人在異鄉生活，難免要面對許多生活問題。如果還要面對一段充滿壓力的感情，到頭來只會互相怨恨。

愛情的抉擇有時候跟賭博沒有兩樣，你可能贏，也可能輸得一敗塗地。你決定去還是不去的時候，要考慮的不是你將來會不會後悔，也不是他會不會永遠愛你。因為你根本無法知道答案。最重要的，是你愛不愛他，是不是愛他愛到願意豪賭這一鋪，雖然你是個貧窮的賭徒。

我會打電話給你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每次都是我跟對方說：「我會打電話給你。」而不是由他來說這句話。

說「我會打電話給你」的人，永遠握有主動權，他可以找你，也可以不找你。他喜歡什麼時候找你都可以，你只能乖乖地等他，由他主宰你。

為什麼要由他說「我會打電話給你」？因為你比較愛他，在乎他？因為他不是自由的，不方便隨時接聽你的電話？

男人說：「我會打電話給你。」那個時候，你好想追問：「你什麼時候會打電話給我？」但是這樣就顯得你在乎了，於是你只好微笑點頭，滿不在乎的沒有追問下去。

分手的時候，男人說：「我會打電話給你。」這個時候，你顧不了尊嚴，低聲下氣的問他：「你什麼時候會打電話給我？」他沒有給你一個明確的日期，只是說：「我會找你。」他走了之後，沒有再打電話來。他是不會再找你的了，首先說再見的那個人，可以瀟洒地說：

「我會打電話給你。」

留下的那一個，只能寂寞地坐在電話機旁邊，守候又守候。如果可以選擇，你寧願由你來說：「我會打電話給你。」

你喜歡我什麼？

有人在熱戀的時候問自己的情人：

「你喜歡我什麼？」

情人回答說：

「喜歡你天真、喜歡你有夢想、喜歡你不肯隨便妥協的性格、喜歡你刁蠻任性，也喜歡你聰明。」

後來，她的情人不愛她了。分手的時候，她含淚問他：

「你為什麼不再愛我？我有什麼地方不好？」

情人回答說：

「你這個人太天真，你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夢想，我們根本合不來。你太固執，刁蠻任性，完全不理會別人的感受。你常常自以為很聰明，我真的受不了。」

她凄然問他：「你當初不是因為這些原因而喜歡我的嗎？」

我們總愛問自己喜歡的人：「你為什麼喜歡我？你喜歡我什麼？」

可悲的是，我們愛一個人和不愛一個人往往是因為同一些理由。

你曾經很欣賞她不肯妥協的性格，到頭來，卻討厭她常常不肯妥協。你曾經喜歡她率性而為，最後卻覺得她這一切都過了頭。不要問他喜歡你什麼，將來他也會因為相同的理由而離開你。

數花瓣，數鈔票……

每個少女都曾經有過數花瓣的情懷和歲月吧？手裡拿著一朵玫瑰或瑪格麗特。心裡

想著自己喜歡的人——他愛我？不愛我？愛我？不愛我？摘下最後一片花瓣時，是「愛我」？還是「不愛我」？這個遊戲毫無根據，但是無法確定他是否愛我的時候，女孩子只好玩這種傻占卜。

數花瓣的情懷和歲月不經不覺已經過去了。有一天，女人開始數鈔票。她發覺數鈔票比數花瓣有趣得多了。他愛我？他不愛我？愛我？不愛我？數數他給我多少鈔票不就一清二楚嗎？數鈔票比數花瓣准得多了。而且，鈔票不是玫瑰或瑪格麗特，不會凋謝。

從數花瓣到數鈔票這一段路是怎麼走過來的，女人也不知道。她只記得每過一年生日，她數鈔票的興趣就比數花瓣大一些。這到底是人生必經之路還是男人使她變成這樣？大概兩者都有點責任吧。鈔票不是玫瑰或瑪格麗特，鈔票給人安全感。花是片刻歡愉而已。一個男人若是真的愛她，怎麼捨得讓她心亂如麻的坐在那裡數花瓣？他會讓她數鈔票。

女人在數鈔票的日子中老去。她已經忘了那些數花瓣的歲月。他愛我？他不愛我？愛我？不愛我……她現在比較關心自己頭上的白髮。她在數白髮。

十八到二十四歲

一個五十歲的男人說，到了他這種年紀，最好找十八到二十四歲的女孩子做女朋友。

為什麼是十八到二十四歲？他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會纏身，不會要求有將來，

她們的世界多姿多采，她離開他的機會比他離開她的機會大。他不用負責任。二十五歲以上的女人就難纏很多了。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她會要求承諾，要求婚姻。男人做不到，就好像負了她，這種年紀的女人很難甩。

我取笑他：「那為什麼你身邊都是三十歲到四十歲的女人？那些十八到二十四歲的呢？」

他苦笑說：「就是三十歲以上的女人很難甩呀！」

是的，十八到二十四歲，是美好的歲月。這個時候，戀愛是為了戀愛，不是為了結婚。縱使深深愛著一個男人，女人也不會認為一定要跟他長相廝守。這是可以任性和失敗的年紀。愛錯了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還有青春可以從頭來過。這個時候，女人只想多談幾段戀愛，多認識幾個男人，多了解這個世界。

到了二十五歲，女人忽然變得保守了。這個時候，戀愛是為了結婚。不打算和她長相廝守的男人，最好不要妨礙她。任性和可以失敗的年紀已然過去，這是投資保值的時候。

不要叫她喜歡別人

男人最好不要隨便跟一個女孩子說：

「XXX也不錯，你為什麼不嘗試跟他拍拖？」

如果她根本看不起那個傢伙，她會覺得你看扁她。你竟然叫她跟這個男人拍拖，即是你覺得他配得起她，那麼你就是太看不起她了。

男人介意被人問及薪水若干，女人則介意被人提議她去喜歡誰。你提議她去喜歡某某，是不是說她沒人要？雖然已經到了適婚年齡，這點尊嚴她還是有的。

如果你叫她去喜歡的那個男人條件太好，她也不一定會高興。這個時候，她會有點自憐，覺得你在戲弄她。你叫她去喜歡一個根本不會喜歡她的男人，你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恨你一輩子才怪。

她看不起那個男人，那麼，你的提議就更惹她生氣了。她一向自視甚高，你提議她去喜歡那個傢伙，等於揭破真相，讓她看到自己跟那個男人原來是級數相同的，起碼在你眼中是這樣。你太傷她自尊心了。

萬一她喜歡的人其實是你，你卻叫她去喜歡一個她看不起的男人，她會覺得是侮辱。你不喜歡她也就算了，你為什麼這樣看扁人？你太過分了！

後悔有什麼不好？

有些人愛說：「我做事從來不會後悔。」聽起來很豪氣。他們真的是從不後悔嗎？我們去超級市場買錯了沒用的東西回家也會後悔，何況更大的事情？那些說自己從不後悔的人只是知道後悔是沒用的。

已經做了決定，何必還去想另一個決定會不會更好？反正已不能回頭。

我們老覺得後悔是弱者的表現，所以很多人要逞強，說自己永不後悔。人為什麼不可以後悔呢？後悔並不是弱者所為。

懂得後悔，才不會犯同樣的錯誤。那麼，下一次也許會做得更好。與其強迫自己不後悔，不如從後悔中學習。

悔、悔恨、悔疚。統統不是問題，但是後悔的時間必須要短。無止境地後悔和悔恨，那的確是弱者所為。為一件事情後悔十年，不如用一個月時間後悔，然後用剩下的九年零十一個月的時間改變。

我後悔愛過這個人，所以我以後不會再這麼蠢。

我後悔做了這些傻事，我以後不會這樣。

我後悔說了這些話，我以後會想清楚才說。

後悔有什麼不好呢？強迫自己不去後悔，也許只會一直錯下去，直到泥足深陷。那時你會後悔自己當初不肯後悔。

一個不完美的身體

你通常會因為對方做了些什麼而心軟？是說話還是神情？

我曾經以為令人心軟的是海疚、是道歉，或許是一個可憐的神情。原來，最令人心軟的，是一個人的身體。

我本來不太喜歡某某，她為人自私又喜歡佔人便宜。某天晚上，我在街上遠遠的看見她。她穿一條短裙，手上拿著兩袋東西，一個人走過馬路。我看到她身上的贅肉拋來拋去，背部有點佝僂。拚命衝過紅燈時，她那個大屁股左搖右擺，似乎有點吃力。那一刻，我忽然有點內疚。我以前為什麼討厭她呢？也許她並不是太壞。即使有點壞又怎樣？也許她有些優點是我不知道的。

回家以後，她一個人走過馬路的那一幕常常浮現在我的腦海里。她皮膚的顏色。她那個大屁股、胖胖的腿肚和腰間的贅肉常常在我心裡回蕩。原來讓人心軟的，是一個不完美的身體。

她是血肉之軀，難免有錯。

許多人看到一個衰敗的身體才會心軟。你憎恨某人，然而，當他受了傷，當他時日無多，你會原諒他。

也許，一個健康的身體也應該得到同等的待遇。我們都是不完美的，身上都有些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