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能是傷口感染,濱野寺在昏睡中開始發高燒。
殷若又不能放著他不管,只好不斷的用冰水幫他拭身體降溫。
她必須解開他的衣衫,這麼一來,她就無可避免地發現他擁有一副充滿力量和美感的傲人身軀,他渾身一下,沒有一寸肌肉不是經過鍛煉的。
咦,她幹嗎臉紅心跳?
不是告訴過自己,要把他當動物、當畜牲、當野獸,就是不能當人!
那她現在是在幹嗎?對著沉睡的獅子發花痴嗎?她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夠了,別再胡思亂想了!
她試著漠視心中的悸動,力持鎮定地拭去他額上的汗珠。
真氣人耶,這壞人沒事幹啥生得這般俊俏,靠他這副長相和身軀,隨便去拍個偶像劇都會一炮而紅,名利兼收,何須去幹什麼不法的勾當?
對,等他醒來,她要好好的為他指點迷津,一定要他迷途知返!
忙了一整個晚上,到最後,她也累斃了,坐在椅子上打盹。
天亮了,清晨的曙光透過玻璃窗斜照進來。
「水……」
癱在對人類而言又窄又短的「病床」上,濱野寺一恢復神志,只覺全身的骨頭好像被人拆了一樣,喉嚨更是又干又痛,「給我水……」殷若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高興地衝過去,「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見她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濱野寺不禁莞爾。原來這小女人這麼關心他啊!
「我要喝水……」他虛弱地掀動薄唇。
「喔。」
殷若慌忙倒了杯開水,撐起他的上半身,她小心翼翼地將水灌入他口中。
她發覺到他的身體沒那麼燙人了,而且還會討水喝,可見他是熬過來了。太好了!她用不著去蹲苦窯了!
濱野寺緩緩地將一杯水喝完,他低頭瞄了眼自己敞開的衣襟。「昨晚……你非禮我了?」
「什麼!」殷若怪叫一聲,差點還被口水嗆著。
這傢伙真的很欠扁,才恢復一丁點力氣,就凈說些氣死人的話!「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我非禮你?你是腦袋燒壞了不成?要不是我好心照顧你,你、你只怕早已燒到變植物人了!」她氣得柳眉倒豎,杏目怒瞠。
「你……一整晚都在照顧我?」他也猜到是這樣。
「現在你可以滾了!」真是好心被雷親,她那樣照顧他,居然被他說成她非禮他,也難怪她會氣得頭頂冒煙。
「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你怎麼忍心叫我滾呢?」他的聲音顯得很虛弱,眼中卻有著逗弄的笑意。
「我管你!」殷若板著粉臉,「你快離開!我要開店了!」
「生氣了?好好,你沒有非禮我,我只是跟你開玩笑的……」這樣逗弄她,心情真的粉愉快,不知不覺就忘了傷口的疼痛。
「開玩笑?喂!我跟你很熟嗎?」她連他姓啥名誰都不曉得咧,她可沒有跟陌生人開玩笑的習慣!「我不叫喂,我叫濱野寺,日本的濱野家你聽過吧?」
通常他這樣的自我介紹已經很足夠了,顯赫的濱野家不但在日本無人不曉,就算在台灣,濱野氏這名號也相當響亮。
「什麼寺?」殷若以為他又在開什麼玩笑,「日本的金合寺我就聽過。」
濱野寺無力地一笑,「算了,你就叫我阿寺好了。」
殷若白他一眼,「我為什麼要叫你阿寺?你以為自己是道明寺啊?」
「女人,你給我聽好,我不是什麼道明寺,也不是金閣寺,我姓濱野,名叫阿寺……」這女人真有令他抓狂的本領,「濱、濱野?你真的是日本人?」她驚異地瞠大了眼。天哪,日本的黑社會幾時滲透到台灣了?「又怎麼了?」濱野寺俊眉一皺,聊得好好的,她怎麼突然神色大變?
「我要報警抓你!」她差點就忘了,這人是個危險分子、是個壞蛋,她幹嗎跟他扯些五四三的!她最該做的就是將他交給警方。
「報警不需要用到槍吧?」濱野寺勾起薄唇,並不意外她趁他不省人事時「沒收」了他的武器。
畢竟,任何有腦筋的人都會想到要這麼做。
「喂!你後退,別過來!」風水輪流轉,現在換她拿槍指著他了。她神情戒備,一手持槍,一手摸索著電話,包庇罪嫌可不是她這種一等良民會做的事,現在她只想急召人民保姆,把一切交給他們去處理。
有槍的人佔上風,不是嗎?嗚……好像不是耶!
這傢伙居然一點也不把她手中的槍放在眼裡,只見他略顯吃力卻堅定地一步步走向她,「不要報警,殷若。我不想惹麻煩。」
「你……你什麼意思?」她持槍的手在發抖,「站住!你別再過來了,不然我真的要開槍了!」
「你要開槍也沒關係。」
「呃?」這人是不要命了?
她後悔死了,為什麼不在他昏迷未醒時趕快報警?現在她雖然有槍,形勢卻不一定對她有利。濱野寺勾唇微笑,好像眼前的情景令他深覺有趣,「槍里沒子彈。」
「騙人!」她又不是小孩子,會信他的鬼話才怪哩!
「不信就開一槍看看。」他走到她跟前,伸手按掉她撥到一半的電話,而臉青唇白的殷若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這令她氣壞了。
「我真的會開槍耶!」然而,不管多氣憤、多害怕,她也沒那個膽子開槍,只能虛張聲勢地窮嚷嚷,「要命的話,你最好後退!」
濱野寺逸出低沉的笑聲,「我來幫你好了。」
他逼近她,大手包覆上她握槍的小手,在她的目瞪口呆下,他真的幫她扣下扳機,「咯」的一聲,殷若的心臟彷彿應聲蹦出喉頭。
槍口下的那張俊臉,笑得好不愉悅,「我沒騙你,現在你相信了吧?」
殷若好不容易找回聲音,「你……你是怎麼把子彈拿出來的?」他不是一直昏迷不省人事嗎?他是如何辦到的?
濱野寺聳聳肩,「我的槍從來不裝子彈。」
聞言,殷若又是一愣。
由於太過震撼,而沒有察覺到此刻兩人的身體靠得很近,濱野寺俊毅的下頜幾乎擱在她頭頂上,他嗅聞著她身上迷人的幽香。
「這可是秘密喔,別說出去,知道嗎?」他親昵地對她低語。要不是時機不對,他真想將這小女人納入懷中,狠狠的吻她一頓。
殷若如夢初醒,「你是說,昨晚你就拿一把空槍威脅我做這做那,而我居然傻傻的照做!可惡!你該死的竟敢這樣耍我?」
被人當傻子般的唬弄,當然會生氣啦,而且是很氣很氣,氣得她想狠狠地捶打他一頓。
然而,一想到他胸口的傷,她緊捏的粉拳便僵凝住了,怎樣也捶不。去。
濱野寺輕輕撫著她如絲似緞的烏亮長發,「彆氣了嘛,小傻瓜,難道你寧可我用上了膛的手槍威脅你?」他嘆了口氣,真的很不了解這小女人的心態。
殷若困惑地眨了眨眼,她沒聽錯他語氣中那抹疼寵的意味吧?而且喔,他撫弄她長發的手勢溫柔得讓她無法抗拒。
她可以感覺到自已心跳加速,臉兒該是紅透了……
其實,得知他手槍里沒子彈,她心裡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這麼說來,他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啦!
「我不是壞人,昨天的事情……」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也很好奇,為什麼他會被人追殺?而且,昨晚那個大美人又是誰?他倆是什麼關係?
「你想知道?」
「不不不!我一點也不想知道,拜託你什麼都別告訴我!」知道得愈多,就愈危險,這個道理她懂。她可不希望到頭來被滅口!
濱野寺不悅地擰起了濃眉,「你不想知道?為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密感,喜歡逗她,喜歡跟她東扯西扯的,想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告訴她,甚至連秘密也願意跟她分享,可是,她居然說,她不想知道他的事?!
殷若硬把話題岔開,「這個……你傷口不疼嗎?」他可是傷患耶,說那麼多話,他都不覺得累嗎?「你是在關心我?」他臉色稍霽。
「呃!」差點被他幽黑深沉的眸光給勾去了心魂,殷若忙以一陣乾笑矇混過去,「這是應該的,你是我的傷患嘛,我們當獸醫的可是非常有愛心的,不論是什麼動物,我都會一視同仁的關心它、照顧它……」
她猛然住了嘴,天哪,她說到哪兒去了?
真是的!都怪他那雙電眼啦,把她電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混混沌沌的就亂說話了!
濱野寺挑眉睨著她,「也對,我是你的傷患,我會回來複診的。」
殷若慌忙擺手,「不不不,你不要回來!我這裡是寵物診所,只為動物看診,不受理人類!你應該去醫院!」
「喔?我記得,昨晚有人口口聲聲把我當作野獸,不是嗎?」濱野寺笑困著她。想擺脫他?門都沒有!他對她的興趣可是愈來愈濃厚了,濃厚到他不介意以野獸自居,「我不去醫院,我偏要回來這裡。」
「不是的!那是我胡亂說的!怎麼可以當真?」殷若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嗚……怎麼會這樣!早知道就不要把他當野獸了!
「我可是認真的。」濱野寺話中帶著玄機。不過,殷若卻一點也沒發覺他深沉的眼神中那抹溫柔的興味。
「我……」她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陣拍門聲給打斷了。頓時,她苦惱地蹙起柳眉,「我有顧客上門了耶,你要我怎麼辦?」讓那些豢養寵物的善良顧客,看見她這裡有一位渾身浴血的男人,這不太好吧?
「去開門,是我的人來接應我了。」
「喝!」她瞠圓了雙眼。不是吧?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放心,沒有人可以傷害你。」濱野寺朝她一笑,用輕鬆的語氣來掩飾他對她油然而生的保護欲,「我還要回來複診呢!」
「喂你……」算了,別再跟他浪費唇舌了,她快步走去開門,門才打開一道縫隙,便被人從外面大力撞開,她險些踉蹌了下。
「不得無禮!」濱野寺冷冷的聲音,令來人全都僵住了。
「濱野先生……」為首的是昨晚來過的小江,他疑惑地瞥了殷若一眼。以他們道上的規矩,這女人不可能還活著才對。「全都給我出去。」濱野寺也沒有揚高聲調,但那氣勢硬是令人膽顫心驚,一大票彪形大漢全都乖乖的退了出去。
老天,這種陣仗,他該不會是黑社會頭頭吧?殷若這麼想著,一邊悄悄地將眼珠子轉了個圈,偷偷的看著他。
濱野寺艱難地移動腳步,經過她身邊時,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見了,殷若小姐。」
殷若慌忙低下頭。再見?不,不要再見了!
不過,這樣會不會大沒禮貌了?唔,那就優雅的道個別吧,Goodbye!Haveaniceday!Getwellsoon!
抬起頭的一剎那,她看到濱野寺嘴邊的笑意。幹嗎?有什麼好笑的?
哼!要不是看在他那麼體貼,不讓那一伙人擠破她小小的診所,她才不會好心祝他早日康復!一直到他蹣跚地走出她的診所,那些手下才上前攙扶,讓他坐進車裡。
不一會兒,幾輛黑色房車便全都呼嘯而去。
回到「聖楓飯店」的總統套房內,濱野寺頭才一沾到枕,電話便響了起來。「喂?」
「聽說你出事了。」打電話來的是他惟一的兄長濱野晏,雖然他人在日本,卻好像有千里眼和順風耳似的,馬上就知道弟弟在台灣出了事。
「哥,你消息還真靈通。」
「阿寺,我要你馬上回來,那邊的事就別管了。」
「哥,沒那麼嚴重……」
「你都受傷了,還說不嚴重?」濱野晏口氣一緊。
他們濱野家有財有勢,黑白兩道都吃得開,這次因為台灣最大的黑幫千龍幫有意漂白組織,看在他們爺爺的舊識范老爺子懇切央求的分上,才叫阿寺過來幫忙看看他們組織的情況。
整件事情應該沒什麼危險才是,結果阿寺竟搞到受傷了!
這還得了!如果被他們的爺爺知道了,他的寶貝孫子因千龍幫而受傷,恐怕千龍幫也不用漂白了,直接就從這世上消失好了!
「阿寺,你馬上給我回來,千龍幫的事我會派別人處理。」
「哥,你不用太緊張,昨晚的事只是個意外,況且我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千龍幫樹敵不少,組織里也有人反對漂白,阿寺,我不希望你捲入他們的紛爭,太危險了。」
「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會小心的啦!」
「你先回來再說……」
「不!」他想也沒有多想,「我要留在這裡。」
電話那一頭一陣靜默,「為什麼?」
濱野寺笑了笑,腦海中浮現殷若那張表情豐富的俏臉。「這裡有一個深深吸引我的女人,我還不想離開。」
「喔?是這樣嗎?」濱野晏的口氣緩和了些,娶了個台灣太太而又愛妻如命的他,當然明白台灣女子那令人無法抗拒的獨特魅力,看來,他那洒脫不羈的弟弟也終於遇上對手了!
「是的。」
「我知道了。」濱野晏退了一步,「那我把阿俊調去給你。」他指的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兼保鏢——柏原俊。
「不用了啦,沒那個必要。」自幼就接受嚴格的武器訓練,濱野寺不認為自己還需要別人保護。「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點。」說完,濱野晏就掛了電話。
濱野寺聳聳肩,把話筒放回去。希望大哥不要大嘴巴,把他有心儀女人的事報告給爺爺知道,要不然……
「叮咚、叮咚!」
才放下電話就聽到惱人的門鈴聲,濱野寺俊臉都扭曲變形了。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連讓他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嗎?
范老爺子?」一開門,看見來人,濱野寺著實一愣。
「阿寺,你的傷勢不要緊吧?」
千龍幫大頭目范仲貴去到哪裡,都有一大票的保鏢簇擁著,當下,他卻將隨從和保鏢拒於門外,自個兒拄著拐杖緩步踏入濱野寺下榻的總統套房。
濱野寺眯起銳眼,看來,范老爺子並不是來探他的傷那麼簡單,這老狐狸必然另有目的。
「這點小傷沒什麼大礙,多謝范老爺子關心。」
「呵呵……」范仲貴讚賞地點點頭,「有氣魄、有擔當,不愧是濱野浩的孫子啊!」
「范老爺子過獎了。」濱野寺客氣有禮地應對。
「你是為了我們家雅蕙而受傷的,雅蕙那孩子可擔憂得不得了啊!一回到家就哭著要我馬上派人去接應你。」老狐狸直接把話導入正題。
這次來,就是想談攏寶貝女兒的婚事。
他一大把年紀才得到一個女兒,當然是寶貝得不得了,打從女兒呱呱墜地,他這個做父親的便給予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而現在,女兒也到了適婚年齡,做父親的當然要為她覓一個如意卻君,所以,他以組織要漂白的借口,引得濱野家的嫡孫濱野寺來台灣幫他,其實,他是趁機想撮合這兩個年輕人。
濱野寺是無瑕可挑的女婿人選,出身日本望族,黑白兩道都吃得開,而他本人不但身手了得,更頂著商業碩士及電腦博士的頭銜,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難得的是,他那與生俱來的領袖魅力,使他不同於一般人。
有了這樣一個能力非凡的女婿來繼承千龍幫,千龍幫肯定聲勢壯大,到時稱霸黑白兩道是指日可待的事啊!
「雅蕙小姐受驚了吧?我反正沒什麼大礙,實在不用掛在心上。」
自從被迫與范小姐相親之後,濱野寺也知道這老狐狸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阿寺,你就不要小姐長小姐短的,太見外了!雖然你們才剛相親認識,但是經過一場共患難,想必感情早已突飛猛進,不如就……」
「范老爺子千萬別誤會了。」薄唇微揚,濱野寺淡淡地說道,「我爺爺和范老爺子交情匪淺!我對雅蕙小姐的感情,就像親妹子一樣。」
這樣說,夠婉轉含蓄而又清清楚楚了吧?
之前,他被迫跟范小姐相親,心裡只覺得好笑,沒有太大的反感;可現在,在遇見了寵物診所的可愛獸醫之後,心態就完全不一樣了,他每一個念頭都是她,再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想別的,更遑論要他分神去應付別的女人了!
然而,范仲貴卻不是容易死心的人。更何況,他知道女兒非常的中意濱野寺,為了他寶貝女兒的終身幸福,他是不會放棄的!
「呵呵……說得好,好個親妹子一樣的感情!」撫著白花花的鬍子,范仲貴心中另有打算,「阿寺,你現在受了傷,就讓你的雅蕙妹子來照顧你吧。」就不信他們不會日久生情!
濱野寺面無表情,冷淡地謝絕他的好意,「不用麻煩了。」
「怎會麻煩呢?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你救了我們雅蕙,還為她挨了一槍,有情有義,小丫頭來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有點不方便。」平淡的口氣,卻更顯出他拒絕的決心。
「不方便?」
「我女朋友會照顧我,范老爺子就不用費這個心了。」
他已經給足了面子,好言婉拒,無奈老狐狸不懂得適可而止,那就莫怪他說得這麼絕了。
「你有女朋友了?」范仲貴扼腕不已。
「對!」濱野寺露出微笑,不吝於給予這麼肯定而有力的回答。
女朋友這個字眼,很自然的跟寵物診所的可愛女人劃上等號。他已經等不及想再見到她了!
他的笑容加深了,那雙黑眸滿愉悅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