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著眼前的花花草草，韻柔不由得長嘆一聲。

接下來該怎麼辦？

步清風都那樣說了，如果她再不識相離開嘯月山莊的話，那她豈不是太不要臉了嗎？

昨日她回到房間后，一直哭到天黑，又哭到天亮，所以她現在的眼睛還是紅腫的。

經過一天的時間，她什麼也沒吃，只喝了些水，不過她卻一點都不覺得餓。不知道是不是哭太久了，所以身體的感覺也變得遲鈍？

想到花園走一走，看能不能因為花園裡美麗的景色，讓自己暫時忘卻煩惱。

至於何時要離開嘯月山莊，她得再好好想想。

不是她臉皮厚不知羞恥的要賴上步清風，她是想如果自己真的回宮的話，也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了，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忘掉這個人，割捨掉這份感情；但在忘掉、割捨掉之前，她想讓自己再多看他幾眼，讓他多留在自己心中一會兒，她現在只有這個心愿。

走著走著，她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兒了，因為這座花園不小，她走了半天還走不出去。

「你一定就是韻柔公主了吧！」

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她急忙回頭，她看到了一位身材高瘦的男人。

「閣下是？」

這位男子應該超過三十歲了吧？他的五官端正，皮膚略黑，奇怪的是他竟讓韻柔有種眼熟的感覺。

這人在韻柔的注視下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請容我自我介紹。在下姓步，名浩揚，是嘯月山莊的人。」

「你也是嘯月山莊的人？那步清風是你的什麼人？」

「清風是我的侄子。」步浩揚滿臉笑容的說著：「清風的父親是我的大哥，清風他得稱呼我為三叔。」

「原來如此。」韻柔對這位笑容滿面、五官和步清風有三分相似的人頗有好感。「那我該稱呼你什麼呢？」

步浩揚起和步清風幾乎一樣的濃眉說：「能與公主相識，已經是我前輩子修來的福氣，公主叫在下什麼，在下就是什麼。」

「你太客氣了。」見對方如此多禮，韻柔也不由得笑了。「那我就叫你浩揚大哥，可以嗎？」

「當然可以。」步浩揚的視線在韻柔臉上轉了一圈，然後笑著說：「韻柔公主真的是美麗又大方，我那個侄兒當真是時來運轉，能結交到公主這樣的朋友，實在是嘯月山莊的福氣啊！」

韻柔聽得面紅耳赤，她雖然覺得步浩揚說的不是很恰當，但她又不知該怎麼反駁他。

相對於韻柔的沉默，步浩揚說得正興起：「難得公主大駕光臨，怎麼不和清風四處去玩玩呢？」

韻柔低著頭，語帶無奈：「步大哥他好像很忙，所以我……」

「就算再忙，也不能冷落公主你呀！」步浩揚似在為韻柔抱不平韻柔驚訝的看著步浩揚。

「浩楊大哥，你為什會這麼說？」他怎麼會用「冷落」這個詞呢？

「難道不是嗎？」步浩揚看著韻柔的眼光滿是同情，「公主，都是清風這小子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韻柔震驚極了。「我委屈？不是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步浩楊正色的問她：「公主，你對我們家清風有意思吧？」

韻柔又是一驚，她連忙搖頭否認：「沒有、沒有……」

她好窘啊！怎麼別人都看出來了？

「我知道公主不好意思承認，請恕我失言，讓公主不自在。」

韻柔又是搖頭，含糊不清的說：「你不用道歉，其實……算了，反正事情都過去了。」

「公主看得如此開，在下真是佩服。」步浩揚點點頭，說：「不過公主還是早點放棄的好，因為公主和清風是不可能的，我說的是肺腑之言，還請公主見諒。」

「肺腑之言？」

「沒錯。」步浩揚嚴肅的說：「不瞞公主，清風已有個和他情投意合的人，這個人名叫方盈，就住在嘯月山莊。」

步浩揚看到韻柔驟然變得蒼白的臉色，用同情的語氣繼續說：「方盈和公主差不多年紀，她死去的哥哥方蠑和清風是好朋友。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清風在一場比試中失手誤殺了方蠑，因為心中有愧，於是就負起照顧方盈的責任；因為方盈是方蠑僅有的親人。自幼體弱多病，這些年來清風為了照顧她可是付出不少心血。」

韻柔愣愣的聽著，心裏面自然不好受，心思單純的她沒有懷疑步浩揚為何要跟自己說這些，她想到的只有步清風是因為有了喜歡的人，所以才不接受她。

「原來是這樣。」韻柔幽幽的嘆氣。「步大哥他一定很重視方姑娘吧？」

「是啊！」步浩揚充滿歉意的看著韻柔。「真是對不住公主，說這些事讓你傷心，不過我想還是讓公主知道，對公主比較好。」

「浩揚大哥，我很感謝你告訴我這些。」韻柔感激的說：「對了，你可以告訴我方姑娘住的地方嗎？我想去見見她。」

「公主要見方盈，是為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韻柔的嘴角揚起虛弱的微笑。「我只是想見見她，跟她說幾句話，不是想找她麻煩。」

「這個自然，公主心胸寬大，是我想錯了。」步浩揚指著韻柔的身後說：「請公主往這個方向一直走，走出花園后，就會看到左邊有個水池，水池上有座橋，過了橋再走一會兒，就會看到方盈住的地方。」

「謝謝你。」

韻柔向步潔揚道完謝，就往他指的方向前進。

韻柔離開沒有多久，還留在原地的步浩揚對著韻柔離開的反方向喊道：「可以現身了吧？步大莊主。」

***

步清風從一棵大樹後面走出來他一直隱身在此，步浩揚和韻柔的對話，他聽進去了大半。

「三叔，你不覺得自己太多管閑事？」步清風冷冷的說。

「我倒不覺得。」步浩揚皮笑肉不笑的說：「你步莊主惜字如金，我這個做叔叔的看不過去，替你把該說的話都說了。我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嗎？」

「你可以不用告訴公主方盈的事不是嗎？」步清風厲聲的說：「公主到這兒是來作客的，我和方盈的事有必要讓她知道嗎？」

「她當然有必要知道，她喜歡你不是嗎？」

「公主喜不喜歡我，應該不干你的事吧？」

「怎會不干我的事？」步浩揚義正辭嚴的說道：「我也是嘯月山莊的一份子，皇上把公主託付給你，萬一有什麼閃失，不但你要人頭落地，整個嘯月山莊的人都要跟著你遭殃。我這是在幫你，你知不知道？」

「是嗎？」步清風笑笑。「你真的是在幫我？三叔啊三叔，你真的認為可以騙過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企圖嗎？」

步浩揚惡狠狠地瞪著步清風，語氣一凶：「好，你倒說說我有何企圖，我洗耳恭聽。」

步清風也回瞪著他。「你真的以為可以隱瞞我所有的事嗎？好，今天我就跟你說個明白。加人天地會，潛進宮中預謀刺殺皇上，現在則是韻柔公主。三叔啊三叔，我還有什麼遺漏的嗎？」

步浩揚聽了，臉色宛若一張白得不能再白的紙，既驚訝又錯愕的問：「你都知道了？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上次……」

「沒錯，就是上次我進宮，正好讓我碰到你這名刺客。你的身形背影對皇上來說是陌生的，可是對我而言卻是熟悉到教我害怕。當然，一開始我道沒那麼篤定，回到嘯月山莊后我愈想愈不對，才開始著手調查你最近的行蹤，沒想到…

步清風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如果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他的長輩，他早就一拳往他身上招呼了，不會只是嘆氣而已。

「你的意思是，你統統都知道了？」步浩揚沉聲問道。

步清風嚴厲的看著他，「如果你是指你最近一年的行蹤，我想我打探到的訊息應該是八九不離十才對。三叔，你怎麼這麼胡塗，天地會是反賊啊，你怎麼會加人呢？」

「你認為呢？」步浩揚哼了哼。「我們是漢人，向反清復明的天地會靠攏有什麼不對？再說嘯月山莊已經有你這麼一位年少有為的莊主當家，我這個做叔叔的不向外發展，難道要靠你照應我的後半生嗎？」

步清風瞪著步浩揚沉思著。他是知道的，步浩揚一心想成為嘯月山莊的莊主，可他卻從來沒想過，步浩揚會因為這樣而投靠天地會，和朝廷為敵。

他不是天地會的人，沒有資格評判天地會，但是身為漢人就一定要推翻滿人不可嗎？只要能把國家治理好，讓百姓衣食無慮、國泰民安，那麼皇帝是滿人還是漢人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步清風沒忘記自己是漢人，但是他從來不認為漢人和滿人一定要敵對，一定要做仇人。如果可以選擇和平共存；為什麼非要引起不必要的爭執和殺戮呢？為什麼不選擇對大家都好的路走呢？

「三叔，你的想法真教我感到意外。」步清風沉重的說：「如果你是為了嘯月山莊才這麼做，我可以把莊主之位讓給你。」

「讓給我？哼！」步浩揚一臉的鄙夷。「這是同情還是施捨？」

步清風大聲說道：「你知道不是這樣的！如果說嘯月山莊對你是這麼的重要，你就拿去吧！你也是步家的人，這個莊主的位置你承擔得起，沒有人會有異議。」

「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步浩揚自嘲的一笑。「我步浩揚再不濟也不會接受別人施捨的東西，我會讓你看到我用自己的雙手打下一片天，有一天你會看到的。」

「這就是你加人天地會的原因？」步清風點點頭，說：「我明白了。我有嘯月山莊，你有天地會，你就是要證明你比我強是不是？」

「隨你怎麼說、怎麼想，反正命是我自個兒的，用不著你為我操心。」

「你的意思是，你還是要取乾隆的命羅？」

「應該是吧！」步浩揚眼中流露出強烈的敵意。「怎麼，偉大的莊主有意見嗎？」

步清風緊緊的看著他。「你要對乾隆怎麼樣，我無權干涉；但是韻柔公主，我希望你不要動她的腦筋，她是無辜的，別把她卷進來。」

步浩揚突然笑了起來，他邊笑邊說：「我還以為你不為美色所惑呢，看來英雄還是難過美人關，你這麼擔心她呀！」

步清風的神情是無比的嚴肅。「隨你怎麼想都行，總之你要是敢對她不利，即使你是我的三叔，我一樣不會放過你的。」

步浩揚的笑聲未歇，他道：「你放心，我怎麼會對美麗的公主不利？相反的，我還會好好的疼愛她。」

「疼愛她？你這是什麼意思？」步清風語氣顯得很緊張。

「想知道是什麼意思嗎？等著看吧，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步浩揚詭橘的對步清風笑著，然後轉身離開。

「他到底在搞什麼鬼？」步清風哺哺說著，心中頓時湧起一絲不安***韻柔總算找到步浩揚告訴她的地方。

「這個地方好美啊！」她看得目不轉睛。

在她眼前的是棟讓竹子圍繞著的房子，竹子的芳香瀰漫在空氣中；她深深地吸著空氣，深深地陶醉在這個美麗又清幽的地方。

小桐恰巧在此時走出屋外，她看到眼前這位美麗的少女，警戒的詢問她：「你是誰？怎麼會在嘯月山莊出現？」

「我是韻柔，是步大哥的客人。」韻柔看小桐的裝扮，猜測她應該是方盈的婢女。她試探的問：「你的主子是方盈吧？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讓我見見她？」

「你是韻柔公主？」小桐早就聽說皇上的妹妹韻柔公主到嘯月山莊作客的事。她惶恐的往地上一跪，「奴婢不識公主，請公主原諒奴婢的無心之過。」

「你別這樣，快起來。不知者無罪嘛！」韻柔覺得好不自在，她不喜歡自己的身份造成人家的負擔，她才不在意小桐先前的態度呢！

「謝謝公主。奴婢這就帶公主去見我家小姐。」

小桐知道韻柔的身份后，自然不敢大意，她趕緊請韻柔進屋裡去。

「小姐，韻柔公主來看你了。」小桐一路喊進去。

在卧房裡的方盈聽到小桐的聲音，心裡的震驚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她手忙腳亂的整理好自己的儀容，然後踏著急促的步伐前往屋前的廳堂。

「民女方盈，叩見韻柔公主，公主吉祥。」方盈對著甫踏進廳堂的韻柔下跪。

小桐快步的走到主子身後，也跪下了。

怎麼又來了呀？韻柔急急說著：「快起來，我們才第一次見面，而且這兒也不是在宮中，毋需行此大禮。」

「謝公主。」方盈在小桐的攙扶之下緩緩的站起身來。

好清秀的五官啊！如果不是臉上帶著病容的話，韻柔想方盈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公主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方盈柔聲的問。

「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面，不過看樣子你們都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韻柔輕笑道：「我聽說你的身體不太好，所以想過來看看是不是可以幫上忙？」

方盈和小桐對看一眼，然後方盈困惑的看向韻柔。「我跟公主素昧平生，公主為何要幫我呢？」

韻柔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因為你是步大哥重視的人，我幫你，和幫步大哥是一樣的，更何況這只是舉手之勞。事情是這樣的，前年有人送我皇兄一株千年靈芝，據說有強大的醫療效果，我皇兄將這靈芝視為珍寶，一直捨不得用，我想如果這千年靈芝可以讓你的身體變好的話，我就去向我皇兄要來。你放心，這一點都不困難，只要我開口，我皇兄一定會給我的。」

方盈靜靜的看著看似真誠的韻柔，過了半晌才說：「公主的好意方盈心領了，這等大禮我實在是愧於承受。」

韻柔沒想到方盈會拒絕，她連忙說：「你不要這麼客氣，我說過，這只是舉手之勞。」

「可是我還是無法接受。」方盈對韻柔深深的點頭。「有負公主好意，方盈在此向公主陪罪。」

「你真的不肯？」

方盈用力地點頭。「請公主饒恕。」

「是嗎？」韻柔惋惜的嘆著氣。「算了，你以後若是改變心意，我對你說的話仍然算數，你隨時可以跟我開口，這樣好嗎？」

「是的，公主！」

「不打擾你休息，我回去了。」韻案說完話就往門口走。

「公主請留步。」方盈出聲喊住韻柔。

韻柔回頭。「方姑娘還有話跟我說嗎？」

「不是的。」方盈意味深長的看著韻柔說：「公主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話要跟我說了嗎？」

韻柔想想，她來就是為了千年靈芝的事，她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啊！

她搖搖頭。「方姑娘，我沒有其他事了。」

「那……」方盈看向身旁的小桐。「小桐，你幫我送公主回房。」

「是！」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可以回去。」韻柔對兩人微微一笑，然後就離開了。

「她說的是真的嗎？」方盈問小桐：「你認為呢？」

小桐斷然的搖頭。「小姐，你別傻了，這天底下哪有這麼蠢的人？大家都知道韻柔公主心繫莊主，不惜纖尊降貴的私下出宮追到咱們嘯月山莊；我想公主一定聽說小姐和莊主的事，今兒個是特地來會情敵的。公主當小姐是情敵，怎麼可能會對小姐好呢？我看公主一定是想收買你，先讓你對她感激，最後要你讓賢。這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她以為自己有恩於小姐，小姐就會聽命於她，讓她予取予求。」

方盈點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是這麼想的。想她貴為公主，幹嘛平白無故的對我好，一定就像你說的，她想要收買我，要我把步大哥讓給她。」

「就是就是，所以小姐你千萬不能被她的甜言蜜語迷惑，親手斷送自己的幸福。雖然她是公主，但我們也不用怕她，就算她美如天仙也是沒有用的，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只要莊主心中還有小姐你，就不用怕她橫刀奪愛，所以不用擔心。」

方盈想到韻柔的花容月貌，忍不住嘆氣說道：「可她真的是好美啊！臉蛋美。身材也美，還有她那健康紅潤的臉頰，我怎麼能不擔心呢？有她在步大哥身邊，我覺得自己一點希望都沒有。」

自從韻柔來到嘯月山莊，方盈沒有一天不提心弔膽，沒有一天不害怕的。

公主這個身份已經夠嚇人的了，再聽下人們說韻柔貌若天仙，這讓她對自己信心全失，以至於沒有勇氣去看看自己情敵的廬山真面目。

她不去見韻柔，可是韻柔卻主動出現在她面前，見到韻柔清麗的容貌，還有她高貴的氣質，這下她的不安只有更甚。

「小姐，你不要這樣愁眉苦臉的嘛！」

小桐是最了解方盈的心事的人了，她不忍見到小姐這樣難過，靈機一動，她想到一個好法子。

「小姐，我跟你說……」小桐在方盈耳邊低聲說著。

「這麼做好嗎？」方盈面有難色。

「我們又不是做什麼壞事，只是說幾句謊話，死不了人的。」小桐說得理直氣壯。

「可是……」方盈想想，還是覺得不妥，她搖著頭說「我覺得還是不好，這是陷害啊！」

「是陷害沒錯，不過這也是情非得已的。如果不好好利用這個機會，以後說不定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小桐拚命鼓吹著。「小姐，你可要想仔細，難道你希望莊主被公主搶走嗎？趁他們八字還沒有一撇時，你得先做些什麼才行。我們這樣做又不會傷害公主，只是讓莊主對她的印象不好，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方盈開始動搖了。

她不安的看著小桐，小桐對她鼓勵的點點頭，然後，方盈也艱難的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