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該怎麼做？夕妍愈來愈看不清楚皓昀了，因為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在她哭出聲之前，她拖著無力的身體離開皓昀。

皓昀沒有目送她離開，他想他這次終於把夕妍給氣跑了。

夕妍雖然離開了，可是她哭泣的臉卻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里，深深的罪惡感更加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他是殘忍、他是無情，但他卻不得不這麼做。

為了讓夕妍對他死心，他別無選擇啊！

夕妍出去的這段時間，朝妍一直待在她的房裡等她。

朝妍的緊張和不安一直持續到夕妍回來。

看到夕妍哭成了淚人兒，朝妍又驚又怒。「你怎麼會哭成這樣？是皓昀嗎？他欺負你了？」

可是不管朝妍怎麼問，夕妍一句話都不說，她只是不停的流淚。

朝妍放開夕妍，氣憤難當的直奔房門口。「我去找他問個清楚！」太過分了！

「姐姐！」聞言，夕妍迅速地衝上前去抱住她。「姐姐不要啊！」

「夕妍……」

「我求求你……」夕妍腳一軟跪在地上捂著臉痛哭。

「夕妍。」朝妍也哭了，她抱住妹妹抖個不停的身體。「到底怎麼回事？你這樣不說話教我怎麼辦？」

「不要了，我不要了……」

「夕妍？」朝妍驚訝地看著拚命搖頭的妹妹。「你不要什麼？」

「我不要他了！」夕妍哭著大喊。「我好痛苦，我不要再這麼痛苦了。」

朝妍心痛的抱住夕妍。

天啊，皓昀到底是怎麼跟夕妍說的？樂觀活潑的夕妍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啊！

可惡的皓昀，居然讓夕妍這麼傷心，她明天一定要去找他問個清楚。

明天，沒有人能預料將會發生什麼事。

朝妍也是如此，她沒想到一大早皓昀就到怡親王府，並指明要見她。

皓昀來的時候哭了一整晚的夕妍還在睡，朝妍只好一個人面對前來興師問罪的皓昀。

朝妍領著皓昀來到後花園，這裡很少有人會經過，是個可以說話的隱密之處。

「你昨天這麼做是什麼意思？」皓昀一開口就咄咄逼人。

朝妍也直截了當的回道：「成全你和夕妍。」

「成全我和夕妍？」皓昀憤恨地瞪著她，咬緊牙關說：「好個朝妍格格，你真是太為我設想了！我愛的人是誰難道你不知道嗎？」

朝妍面露歉意。「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

「你說什麼？」皓昀向她逼近，俊顏扭曲著。「你再說一次！」他多希望是自己聽錯。

「對不起。」朝妍痛苦的低語。「我沒有辦法接受你，因為我不愛你呀！」

朝妍來不及合上的嘴猛然被堵住，她睜大眼睛看著壓在自己上方的皓昀的臉。

離他們不遠處的大樹下有對淚眼看著這一幕，她眼中的淚水愈聚愈多，終於忍不住發出輕輕的啜泣跑走了。

沒有人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當然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她什麼時候走的。

也許，在他們三人中，她向來就是可有可無的角色吧！得不到心愛的人關注的她，是渺小又卑微的。

抱在一起的兩人還是抱在一起。

朝妍一開始是傻了，腦中一片空白的她根本沒想到要推開強吻她的皓昀。等她終於回過神來把皓昀推開，這短暫的一吻對她來說可能只是眨幾個眼的時間，可是對偷偷跟過來的夕妍來說，卻是她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刻。

「你做什麼！」朝妍氣極地用力甩了一個耳光在皓昀臉上。

皓昀一點也不在乎自己被打，他熱切地看著朝妍。「我早就想這麼做了！如果我早一些吻你，也許事情就不會變得這麼複雜。」

朝妍生氣的說：「你錯了！這和時間沒有關係，是我愛不愛你的問題啊！」

「我會讓你愛上我的。」皓昀伸出手想抱她，朝妍急忙向後退去。

「你不要再對我動手動腳！」朝妍惱怒地看著他。「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夕妍才是最愛你的人，我沒辦法像她那麼愛你，能給你幸福的人不是我，是夕妍啊！」

「你不要擅自決定好嗎？」

朝妍這樣抗拒他，就算修養再好的人也會生氣。

「要我娶一個我不愛的人，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幸福嗎？」皓昀厲聲問。

「你真的不愛夕妍嗎？」朝妍反問他。「如果沒有我，你一定會愛上夕妍的，對不對？」

「那你呢？」皓昀深深地看著她。「如果沒有夕妍，你也一定會愛上我的，對不對？」

朝妍立刻愣住了。

皓昀問倒她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沒有夕妍，那她對皓昀……她迷惘的雙眼對上皓昀熱情的黑眸，在他毫不隱藏自己對她的感情的注視下，她的身體變得好熱，心怦怦跳得好快。

這個男人是如此深愛著自己啊！他和夕妍一樣，都因為得不到心上人的回應而痛苦著。

此刻，早已被她深埋在內心深處的那份愛慕之情，突然一下子全湧上心頭。

她刻意的逃避、努力說服自己是因為不夠愛他才把他讓給夕妍的這份感情，在此刻再度湧現。

她……也許還愛著這個男人？！

當她再度把目光的焦距對上他的臉，才發現他俊美的臉就在自己面前。

「不可以！」

她急忙想逃避，他卻先一步一把抱她入懷，抱得好緊、好緊。

「求求你，我們不可以這樣！」夕妍哭泣的小臉彷彿就在眼前，朝妍拚命想推開皓昀。

她不能對不起夕妍啊！

可是皓昀卻不放開她。「我不會再放開你了。」他貪婪地嗅著她的發香。

「不可以，夕妍她……」

「不要再提夕妍了！」皓昀抓著她的肩膀，忍無可忍的叫著。「你眼中為什麼看不到我的痛苦呢？我愛你愛得發狂、想你想得發狂啊！」

朝妍拚命抗拒他的擁抱，以及他說的每一個字。「我不能對不起夕妍，夕妍她不能沒有你呀！」

「我也不能沒有你啊！」

朝妍瞬間忘了掙扎，她震撼地看著這個緊抱著自己不放的男人。

見她終於停止掙扎，皓昀才微微放開她。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朝妍顫抖的唇，然後溫柔的捧著她的臉。

「我愛你啊！朝妍。」他輕嘆著。「求求你不要再逃了。在你給夕妍機會的同時，也給我機會好嗎？我愛你，我不想失去你啊！你可以試著愛我嗎？告訴我你可以。」

朝妍感覺自己的心被捉住了。他捉住了她的心，她驚愕地發現自己居然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自認他從來沒有打動過她的心，但是在這一刻，他做到了。

他溫柔的眼神像在訴說著對她的心意，多情而且誠懇，深深地捉住她。

她看著他，眼眸中不再帶有抗拒的色彩。當他對她伸出手，她沒有拒絕的任他抱著自己。

依偎在他溫暖的胸膛，她在心中對夕妍說抱歉。她現在拒絕不了他，就讓他們暫時這樣吧，暫時的……

接下來的數日，對他們三人來說都不是好過的。

對皓盷來說，他的幸福完全掌握在朝妍手中，朝妍的一句話就可以決定讓他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在這個敏感的時期，他沒有與朝妍見面，他怕給她壓力。不管他有多麼希望能馬上得到朝妍的答案，他還是忍了下來，讓朝妍有時間好好思考他們的未來。

皓盷是如此，朝妍也一樣。

只是朝妍考慮得更多，所背負的壓力更沉重。因為她還要想到她最疼愛的妹妹夕妍。

對朝妍來說，所有的一切都亂掉了。她認為最不可能的事還是發生了，她對皓昀……唉，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了。

她竟然還會為皓昀動心，這表示什麼呢？表示她錯了，其實她一直愛著皓昀？

表示她錯了，她不該把皓昀讓給夕妍，以至於演變成現在這樣糾纏不清的關係？還是表示她一直在欺騙自己、在逃避自己內心真正的感情？

天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她完全亂了方寸，不知道自己在三人中到底該扮演什麼角色？她更是捉摸不清自己的心情，長這麼大，這是她第一次感到一切是這麼的混亂，她理不出頭緒，一點辦法也沒有。

因為她是這樣的混亂、這樣的無助，再加上對夕妍的愧疚和罪惡感，讓已自顧不暇的她沒有發現自己妹妹的異狀。

她不知道夕妍如今已置身在地獄。

自從看到皓昀和朝妍接吻后，兩人親熱的畫面讓以為還可以挑戰命運的夕妍完全認命了。

她將自己對皓昀的感情深埋在心中，打算永遠將這份感情埋藏起來。

她鎖住自己的心，獨自忍受這份痛苦的煎熬。

她選擇祝福朝妍和皓昀，他們才是最相配的。至於她，反正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一廂情願，他們三人有兩個可以得到幸福，就已經算是很美好的結局了，不是嗎？

至於這個多餘的她會變成什麼樣，應該也不會有人在乎吧！

五天了，夕妍足不出戶，她把自己關起來獨自舔舐傷口。

這個傷口好深、好重，六年的愛戀和思慕要她在短時間內完全收回是不可能的；在嘗到什麼是痛不欲生的滋味的同時，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有這份勇氣撐過這段時間。

不是幾天就能癒合的傷口，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恢復原狀？一年、二年，或者一樣需要六年？

如果真的需要六年的話，那她寧可一死以求一了百了。

這實在太痛苦了，她怕自己會承受不住，只想從這份痛苦中解脫。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也是雨下得最大的時候。已經三天三夜了，落在北京城的大雨一直沒停過。

大雨下個不停，就如同夕妍的淚，似沒有休止的一天。

老天爺也同情她嗎？在她躲起來哭泣的時候，天空也陪她一起垂淚。

深夜，敲打在窗上的雨吵醒了半睡半醒的夕妍。她摸摸濡濕的臉頰、暗笑自己竟連在睡夢中，她的淚還是流個不停。

她的眼睛在流淚，心也在流淚，她覺得好累，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從這份痛苦中解脫呢？

茫茫然地，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指引著她，她沒有穿鞋打著赤腳開門走了出去。

挾帶怒風的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很快地就把只穿著一件薄衣的她弄得渾身濕透，冰涼的雨水滲入皮膚，使她全身上下冷得宛如置身冰窖。

好冷啊！雖然是夏天，可是在下著大雨的深夜，赤腳走在濕地上的她和走在雪地上是沒什麼兩樣的。

在這樣的下雨天，為什麼非得要從溫暖的房間出來淋雨呢？說真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也許，讓自己從頭到腳淋得濕透，她才能清醒一些吧！

只是，就算她是清醒的，又能如何呢？清醒時的痛苦不是比渾渾噩噩時還要深刻清楚嗎？既然這樣，她為什麼需要清醒？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要向前走，向前走……「格格，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看守後門的侍衛看到夕妍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外面來淋雨，全都是一臉驚愕的模樣。

夕妍無視於這些侍衛的存在，渾身濕透的她一臉茫然的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