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婚禮的日子愈來愈近了,唐家的每個人都像拉緊了神經,生怕出了點錯,耽誤了重要的大事。

兩個星期前,華姊便請人把庭院里所有的花草樹木做適度的修剪,因為唐繼明決定在這舉行盛大的儀式,所以唐宅里裡外外沒有一處可以馬虎,會場的布置和裝飾的花卉全都是由荷蘭空運來台的純白色香水百合,搭配上香檳玫瑰,所有賓客的餐具也都是特地從英國訂購的。而婚禮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家齊和曉曉的禮服。這兩套由法國設計師精心設計的婚紗禮服在訂購時就已經引起不小的爭議,兩套加起來上百萬的禮服,放眼台灣沒有幾人有這般闊氣,但對於唐家獨生女一生一次的婚禮而言,實在也不足為奇。

終於到了眾人盼望已久的這一天。天才剛亮,唐家門口就聚集了不少記者。十一點一過,陸陸續續有賓客到來,而只要大門一開,快門聲便此起彼落的響起,每個記者都希望能拍到一些有用的照片。

愈接近十二點,賓客來得愈多,唐繼明人面之廣由此可見。

家齊在十二點整坐著父親的車子到達唐宅。他先跟唐繼明打過招呼之後,便和場內的賓客交談起來。每個人都對他感到好奇,大家都想多了解「靳家齊」到底是何方神聖,憑什麼如此輕易地得到唐繼明的信任;而所有的疑問都在家齊充滿自信的舉手投足間得到了最好的回答。

當現場吹奏起輕柔悠揚的結婚進行曲時,家齊和在場的每一個人一樣,都緊張的朝著唐宅的大門看去,等待今天的女主角唐曉曉的出現。

但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門依舊緊閉著,場內有人開始輕聲議論起來。

唐繼明走近家齊,輕聲在他耳邊說著:「沒事的,大概衣服還沒穿好,我去看看。」

家齊抿著嘴點點頭,他在想著那天那個女孩。她是那麼美麗又有個性,就算演出逃婚記也不會讓他意外。

唐繼明才走到門前,就聽見門后清楚的吵鬧聲。

「小姐,你不要害我們,你這樣出去先生會氣死的。而且今天來了那麼多的賓客,先生的面子要往哪放……」華姊急切的懇求聲混著曉曉的聲音,聽來特別刺耳。

「話是你說的,是你不讓我出去,那好,新娘另外找別人吧!我不玩了!」

砰的一聲,唐繼明用力甩開了門,開口斥喝著女兒:「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跟我使性子。我要你現在立刻跟我出去!」

曉曉隱身在一個轉角后,臉上沒有絲毫恐懼神情。

「一個要我出去,一個又求我別出去,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唐繼明愈聽愈火,走到女兒身後,卻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你到底在幹什麼?誰讓你穿成這樣的?」

原本應該是一身潔白的真絲新娘服,怎麼會在一夜之間變成一件黑紗禮服?唐繼明氣憤的先質問幫她穿衣服的小琳。

「這是怎麼回事,我昨天交給你的那件白紗禮服呢?」

「先生,這不能怪我,衣服昨天還是好好的,可是今天早上我到小姐房間的時候,已經……」

「怎麼樣你快說。」他已經變得毫無耐心。

「我來說。衣服被我剪爛了。我受夠了什麼事都任人擺,您要我結婚我不能反抗,可是要穿什麼衣服我自己可以決定!」曉曉按了鈕讓輪椅滑到父親面前。

「你這樣做對你自己究竟有什麼好處?!讓人看笑話你覺得很好過嗎?」

曉曉雙手重重的拍打著扶手。「這是您逼我的!我也不懂一個殘廢的人有什麼值得您炫耀的。」她大聲對父親吼著,「我就是要讓您丟臉,讓您看看我是怎麼被您犧牲的!」

唐繼明無奈的看著她,十年來她積壓了太多太多的痛苦與不滿,此時此刻,他也無心再責怪她了。

「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我今天是不會妥協的,要笑就讓他們笑個夠好了。」

唐繼明示意小琳推著曉曉,他自己則是跟在一旁走著。

在門口時,小琳把曉曉的頭紗放了下來,這才走出大門。

賓客的目光全都轉移到他們父女身上,大家都仔細看著坐在輪椅上的黑紗新娘。

頓時場內的議論聲頻起,唐繼明仍舊若無其事的微笑著。

或許是陽光太大,也或許是不願面對眾人的注目,總之出了門之後,曉曉的頭便沒有再抬起來過。

而站在前方等待新娘到來的家齊早已手足無措了,他一眼就認出她不是那天的那個女孩,一時之間,他無法接受眼前的曉曉,更何況她竟然穿著黑色的婚紗。

「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依蘋驚訝的走近家齊。「她怎麼穿成這副模樣,難道她是故意觸人楣頭嗎?」

「家齊,我看還是算了,我們走吧!」靳令傑仍是堅持放棄這樁婚事。

「這下可好了,又不知道鬧出多大的笑話。唐家是在抗議,還是在給我們下馬威?」

佩雅的話點醒了家齊。是的,唐曉曉就是在抗議,抗議這一樁強迫的婚姻。

突然間,他非常佩服她的勇氣,這是比任何反抗的行為還要承受更多責難的,光憑這一點,她就深深的引起他的好奇心了。

音樂仍持續著,大家的目光緊隨著唐氏父女倆,終於,唐繼明帶著曉曉走到了家齊身旁。

「我把她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一句多麼普通的話,可是此刻聽在家齊耳里,卻是百味雜陳。

他低頭看著坐在輪椅上的新娘,透過黑面紗,她的五官秀氣靈巧,若不是因為一場車禍,她現在一定是個開朗快樂的女孩。

而近看才知道,她穿的其實是一件深葡萄紫的小禮服,鑲在肩上的玫瑰全是紫紗纏繞出來的;在她的發上散落著純白的珍珠,而頭紗和裙擺上也縫著細小的珍珠。若不是她坐著輪椅,她的美該是毋庸置疑的。

等兩人站定后,結婚儀式正式開始。

「靳家齊,你願意娶唐曉曉為妻,一生相互扶持,互敬互諒到終老嗎?」吳神父看著眼前這個器宇軒昂、恭謙有禮的年輕人。

「是的,我願意。」家齊回答的同時,曉曉不以為然的發出一聲冷哼。

接著,吳神父對曉曉問著同樣的話,可是她卻一直緘默著。

這個舉動又引起眾人不小的騷動。

「曉曉,如果你考慮好了,請你回答我一聲。」吳神父用溫柔的語調說著。

「到了這個時候,我能說不願意嗎?」她把手伸向家齊,「交換戒指吧!」

家齊此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她的態度擺明了心中的不願,而他又何嘗不是呢?看著吳神父認真的神情,他卻覺得這婚禮像是個玩笑。

「儀式完成,新郎請親吻新娘。」

聽到這話,家齊忍不住皺起眉頭,為難的看著吳神父。

「你可以親吻新娘了。」吳神父仍是慈祥的笑著。

家齊微微低下身子,掀開了曉曉的頭紗。

他俯身吻向她的臉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縈繞在他鼻端,在他的唇貼上時,他感覺到她的臉頰泛著暈紅和溫熱,讓他不禁也害羞起來。

儀式完成後,便是持續不斷的熱鬧慶祝。在眾人的起鬨下,一對新人拍了不少照片,家齊總能體貼的蹲在曉曉身旁。可是沒有多久,她便在他一時大意下消失在人群中。

「你在找唐曉曉嗎?」

煦晴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她身著粉藍色的小洋裝,裙擺不規則的荷葉剪裁適度的襯托著她美麗修長的雙腿,黑亮的頭髮盤成髮髻;很明顯的,她為了婚禮精心做了番打扮。

其實一開始他是在尋找她,但家齊沒將話說出口,只接過煦晴端給他的酒。

「這是……」

「你總不會告訴我,你不會喝酒吧?」

「我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就喝醉。你好,我是靳家齊。」

家齊向她伸出手,她猶豫了一會兒才回握著他。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這幾天我一直在猜測你的身分,我直覺就知道你不是記者之類的人,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是……」

「很失望是嗎?」家齊玩笑般的說著。

「我的確很失望,尤其是看見你站在那等儀式開始時,我還以為只是場夢。所有的假設都有可能,結果卻偏偏是最壞的那一個,你說那會令人多麼失望。」

家齊看著她,感覺自己又墜入另外一個雲端之下,他只有尷尬的笑著,回應不了一句話。

「我是梁煦晴,剛剛都是跟你開玩笑的,被我騙到了嗎?」她大方地笑著。看著家齊不知所措的神情,她笑得更開心了。

「其實我剛剛看見你的時候就感到很親切,畢竟整個唐家除了唐伯伯之外,我只見過你了。」

「是嗎?」這麼說我應該覺得高興了。」她臉上雖然笑著,可是心裡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這時小管朝他們走來,他難得穿了一套正式的西裝,連平時凌亂的頭髮也梳理得整整齊齊。

「你好,我是煦晴的學長,很高興來參加你的婚禮。」他主動伸出了手,家齊也禮貌的回握著他。

「這是我的榮幸,招待不周的地方請見諒。」家齊在說話的同時,視線越過他們朝唐宅大門看去,只見唐繼明急忙的進屋裡去,讓他也無心留在這和人應酬。

「對不起!我失陪一下。」

家齊的突然離去,使得小管想打聽一些內幕消息的念頭不得不作罷,兩人一起目送他走進唐家大門。

「真是可惜!這樣一個一表人才、幾近完美的男子竟會娶這麼個一無是處,甚至性格剛烈任性的富家千金,老天真是不公平。」小管說話時眼睛還不時的瞟向煦晴。

「或許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們不就對這樁婚姻抱持著懷疑的態度?」煦晴急忙為他辯解,「畢竟這事來得太快、太突然,而且今天唐曉曉的反應更加肯定了事情的可疑。」

「是可疑,而你的態度也十分不尋常。」

「你在胡說什麼?」

「我胡說?!你以為我是第一天認識你啊!你那種看人的眼神我從來沒有見過,不要跟我否認你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不會否認的。」她一口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我只是很好奇而已。」

「小心喔,好奇心是愛情的開始,畢竟他已經引起你的注意了。」

「你到底要耍嘴皮子到什麼時候?不會留點力氣在新聞上面啊!」煦晴故作氣憤的道。

「好了,我不說了,你自己好自為之,我先走了。」

「這麼快!不多待一會兒,多搜集些消息嗎?」

「不了,該有的我都已經搞定了,明天等著看頭版新聞吧,改天來找我,我請你吃大餐。」小管心滿意足的消失在人群中。

煦晴仍舊站在原地,捧著那已經空了的酒杯。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跟著家齊的步子走進唐家大門,但是對一個傭人的女兒而言,這只是個妄想。尤其是在十年前的那場車禍之後,她這個人就和陽光一樣,是曉曉深惡痛絕的禁忌,永遠永遠都不能出現在她面前。

然而,今天曉曉反常態的願意出現在大眾面前,是否也意味著她們之間的僵局或許有化解的一天?

她不知道,因為在家齊出現之後,這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她甚至已經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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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唐家大廳,家齊反而顯得有些無所適從。面對已經是一家人的唐繼明,他還是有難以跨越的疏離感。

「家齊,我真是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曉曉竟然會這麼做。這都是可以事先防備的,而我竟大意的讓它們發生!」唐繼明一向傲氣又自信的臉上,終於顯露出為人父的憐惜與痛心。卸下強者面具的他,也只不過是個脆弱的父親罷了。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詞才能讓您明白我真的不在意,外頭的人要說什麼就讓他們去說好了。」家齊仍是語氣溫和,面帶微笑。

「可是,你的父親會諒解嗎?還有你的家人、親戚、朋友……我自己的面子丟了不要緊,但是我怎麼對靳兄交代?」唐繼明皺著眉不斷的搖頭,不過從頭到尾就沒聽他責備過曉曉。

「如果你指的是黑色新娘禮服那件事,我想今天也只有這件事是比較不尋常的。」

「我真不敢想像明天的報紙會渲染成什麼樣子。雖然我極力封鎖消息,但紙是包不住火的,不是嗎?」

「其實我真的不在意。」家齊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在美國和歐洲,早就有人穿著黑色的婚紗步入禮堂,這已經不是什麼新聞,只是中國人較傳統而無法接受。如果我們以平常心看待,不過是前衛了點,沒有什麼的。」

他這一番話的確讓唐繼明寬心不少,更加證明了自己沒有看錯人。

「我還能再說什麼呢!如果我再喋喋不休,好像變成我食古不化、不知變通。畢竟時代不同了,不是嗎?」

說完,唐繼明從桌上的紙袋裡拿出一疊文件放在家齊面前。

「這是……」

「這是我們先前的協定。你做到你的承諾,我當然不能食言。」

家齊激動的迅速翻閱著,愈看到後面,他的笑容漸漸的消失了。

爸,您給我的似乎太多了。這裡有些應該是屬於唐氏企業的資產,您為什麼……」家齊茫然的看著他。

「就沖著你這一聲『爸爸』,這些股份算得了什麼?女兒我都放心的交給你了,難道我還怕你有什麼陰謀不成?!」

唐繼明開心的笑著,反倒是家齊不知如何回應他的話。他真的不明白唐繼明是憑哪點對他如此信任?連一向對自己非常有把握的他,這時都忍不住懷疑起自己來。

兩個男人愈聊愈起勁,正要華姊拿酒過來時,才發現她正樓上樓下的忙著。

「這麼晚了,你還在忙什麼?」唐繼明叫住了正要上樓的華姊。

她面有難色的走到大廳來。

「小姐不讓我把靳先生的衣服和棉被放進她房裡,她說她不習慣和陌生人睡在一個房間里。」

「這孩子太任性了,我不能再讓她為所欲為下去!東西給我,我就不信她敢把我趕出來!」

「不要這樣,不要勉強她。」家齊立刻阻止岳父的行為,「我不希望第一天就把氣氛搞得這麼僵,畢竟未來我們都要相處在一起。哪有空房間我就睡哪兒,無所謂的。」

家齊的通情達理讓唐繼明更加愧疚,他心中打定主意,絕不能讓曉曉繼續無理下去,不能讓好不容易達成的計劃毀於一旦。

在二樓的房間里,曉曉靠在門邊仔細聽著樓下的動靜,在確定不會再有人上樓來時,她才如釋重負的躺在床上。

十年了。

那場要命的車禍輾碎了她的膝蓋,同時也輾碎了她所有的夢想。她恨別人對她的同情和憐憫,恨別人對她的包容和忍耐,她更恨自己像個易碎的玻璃娃娃。為何當初那輪子不從她的胸口或頸子輾過?如此一來,她也不必在這世上乞求別人的施捨。

她看著昏暗的天花板,抬手輕輕觸碰被家齊親吻過的臉頰。她不願去回想今天早上發生的事,但臉頰就是不爭氣的滾燙著……

或許這是被太陽灼傷的結果吧!

她強迫自己這麼想。

可是,這終究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知道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時候,她只有摔碎床頭的燈和相框。

這一夜,她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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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家齊就起床了。其實他根本沒睡,但是外表上看去,他仍舊是精神奕奕的。

梳洗完后,他換上白襯衫和灰藍色的西裝褲,並配上灰格子的領帶。他的儀容看起來完美無缺,但是從昨晚他一顆心就忐忑不安,一刻也不安寧。

「家齊,來這兒坐。昨晚睡得好嗎?」唐繼明禮貌的朝他揮揮手,「一切都還習慣吧?」

「爸,早。」家齊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需要什麼就跟華姊說,她在唐家十幾年了,家裡的一切她比我還清楚呢!」

華姊站在餐桌旁,不斷接過由廚房端出來的餐點,她只是輕輕的點頭示意。

家齊親切的對她笑著,剎那間只覺得她有些眼熟。

「去叫曉曉下來吃飯。」唐繼明下令。

華姊朝身後的小琳使了眼色,她立刻走上前來。

「先生,小姐說她不舒服,早飯不吃了。」

唐繼明正想再說什麼,家齊倒搶先一步開口,「讓她休息好了,我想早一點到公司熟悉環境,不必急在今天勉強她去適應,連我都不太習慣呢!」

實際上,他心裡倒是慶幸有這麼個台階下。

唐繼明看了看他,淺淺的笑著。

「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嗎?」家齊不明白他的笑容。

「很多人不了解我為什麼這麼寵曉曉,實際上除了父女之情,其中還包括了許多言語無法形容的感覺。從小她就是個惹人心疼的女孩,雖然生在這富裕之家足以讓人羨慕,可是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那場車禍便是我的疏忽。」

「所以您為了彌補心中的遺憾,對她更是百依百順?」

「我不怪你會有這種感覺,但是相信我,一段時間之後,你就會完全明了我的心情了。」唐繼明又露出別有深意的笑。

望著他篤定的神情,家齊陷入了迷惑之中。

「華姊,把報紙拿來給我。」

家齊並沒在餐桌上看報的習慣,當他才捧起碗筷準備吃飯時,唐繼明卻氣憤的用力拍桌,幾乎使他面前的東西震到地上去。

「太過分了!你看這寫的是什麼?把這場婚禮說得像是鬧劇一樣,竟然連照片都登了出來!」

他把報紙丟在桌上,家齊立刻拿起來看,標題上寫著:真作秀,假婚禮,一場遊戲一場鬧劇。在標題下是一張放在照片,照片上正是他們交換戒指的那一刻,曉曉白皙的肌膚在陽光和紫黑色禮服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動人。他一時之間竟完全被照片吸引住了。

「我一定要查出是什麼人這麼大膽,敢跟我唐繼明玩這種捉迷藏的遊戲。我若不陪他玩一玩,豈不辜負了他一番苦心?家齊,快點吃,吃完才有力氣做事。」

唐繼明起伏的心情真讓家齊開了眼界。隨便吃了幾口飯之後,兩人便一起到了唐氏大樓。

不到一天的時間,唐繼明便查出是誰拍的照片。那是朝陽日報社會新聞採訪組第三組的組長——管星宇。

「家齊,由你決定我們該怎麼做。」唐繼明把相關資料全放在家齊面前,「是要他一個人承擔後果,還是想弄個報社玩玩都可以。」

家齊沒有辦法認同這樣的處事態度。「我想……他們有言論的自由,我們無權干涉他們這麼做。」

「你說得沒錯,我也不打算告他們。」

「那麼您要我做什麼決定呢?如果真要追究,我們找的應該是什麼人帶他進來的,我想那個人才應該受責罰吧!」

唐繼明掩不住高興的拍著桌子,顯然他對家齊的決定非常贊同而且滿意。

「我真是沒有看錯人!這些小事我會另外派人去做,用不著你來傷腦筋了。」

聽完他的話,家齊總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唐繼明無時無刻不在試探他,他心裡雖然明白,卻始終沒放在心上,但每次又總能有驚無險的順利過關,運氣好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才剛熟悉唐氏內部一些基本人事和管理方面的事,家齊就立刻進入備戰狀態,開始過著忙碌的生活,甚至忙得連回家吃飯的時間也沒有。

一旦認真工作起來,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睡,就是連唐繼明也說不動他。

這一天是他婚後難得一天在家吃早飯,但一個月來,曉曉卻從來沒有和他同桌吃過飯。

「家齊,後天我可能要到新加坡去一趟,主要還是在那兒設分公司的事,不過我也想趁這次機會好好休息一下。」

「您的意思是,要去不短的時間?」

唐繼明點點頭,「我要去看一看老朋友。你們年輕人也應該有自己的空間,老是有我在中間晃來晃去,幫不上什麼忙反倒礙眼,這些我都懂的。」

這些話倒是提醒了家齊,唐繼明一走就真的只剩下他獨自面對曉曉。公司的業務他大致已熟悉了,這麼一來,待在家裡的時間相對變多了。想到這兒,他才感覺到事態嚴重。

「可是,我在公司才剛剛進入狀況,對家裡的事也很陌生,我是擔心……」

「放心好了,我都信得過你,怎麼你反而對自己沒信心?」說完,唐繼明收起手中的報紙,斂起臉上的笑容。「不過眼前有一件事得先解決。華姊!」

他朝廚房喊著,不一會兒,華姊便帶著少有的驚慌表情走近餐桌。

「先生,您叫我。」

「我昨天跟你說的事情,你辦好了嗎?」

「先生,我可不可以先知道,您找她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家齊仔細的看著華姊,還是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何時何地見過她。

「你先去把她叫過來,我當著你的面跟她說話,你不就什麼都明白了嗎?」唐繼明有些不耐的解釋著。

華姊別無選擇,只好照著他的話做。

等她再出現時,身後多了個令家齊驚愕不已的人——煦晴。

一直以來,家齊都以為她是唐家的親戚之一,而她也從未表明過自己的身分,但是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看到華姊時,會覺得如此眼熟的原因了。

「唐伯伯。」她低著頭,始終沒有看家齊一眼。

「你知道我今天叫你來的原因嗎?」

煦晴沒有回答。

「你跟著母親在唐家有多久了?」

「快二十年了。」

唐繼明無意識的點著頭。

「從你三歲到唐家以來,我唐繼明有沒有虧待過你們母女?有沒有!」

煦晴還是不回答,華姊看這一觸即發的情況,二話不說就屈膝跪在地上。

「先生,您就看在我在唐家這麼多年的份上,原諒她吧!我求求您,先生!」她說著便要磕頭,煦晴硬是抓住了她。

「媽,你這是做什麼?就算我做了什麼錯事也不必你幫我賠罪,我也沒說不承認。」

「你還說!錯了就是錯了,還有什麼理由可辯解,快跟先生道歉!」

華娣拉著煦晴就要一起跪下,卻被唐繼明阻止。

「等一等,你究竟知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事?」

華姊一臉茫然的看了看他,又轉頭看著自己的女兒。

「還記得家齊和曉曉結婚的第二天,我因為報紙上的一篇報導而大發雷霆的事?那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就是煦晴的學長,名叫管星宇,對嗎?」

在場的人全把目光集中在煦晴身上。

「不錯,是他拜託我帶他進來,而我也答應了。」

「那他所做的一切,包括拍照的事,你也事先就知道了?」

「是的,他跟我提過,但是我不確定他是否真的會這麼做。」

啪的一聲,華姊結結實實的一個巴掌打在女兒的臉上。

「先生,是我沒把女兒管教好,靳先生,請你原諒她!」華姊再度跪了下來。

家齊再也看不過去了,他站起身把華姊扶了起來。

「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不要再去追究了。再怎麼說,你也辛苦的為唐家工作了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要為了這件事搞得不愉快。爸,您說對嗎?」

「靳先生,我很感激你為我們母女說情,但是煦晴犯的的確是不可原諒的錯!我……」

家齊已不知該如何打圓場,他看著煦晴,此時的她是那麼的驕傲和不肯低頭。

就在這時,她站到唐繼明面前,開口道:「唐伯伯,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疏忽會為唐家帶來這麼大的傷害,我真的很抱歉!」

「好了,就如家齊所說的到此為止吧!我後天就要出國,我可不希望這個時候還要自己整理東西。」

他的話使大家如釋重負,家齊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曉曉不知何時已站在二樓欄杆旁看向這裡。

這是家齊第一次這麼清楚的看著她,那一張蒼白的臉孔,連頭髮都微微的泛著褐色,紮成兩條長長的辮子垂在胸前。她面無表情的看著樓下所有的人,可是她在看見煦晴時,眼神明顯的透著犀利,就像是支利箭正在瞄準射擊。

「唐家的大廳現在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出的嗎?」

她的話沒有針對誰,卻令人強烈的感覺到意有所指。

「曉曉,你要不要下來吃點東西?」唐繼明叫著女兒。

「本來還有點食慾,可是現在一點胃口也沒有,我不想吃了。小琳!你到底要我叫你幾聲你才會聽見,你是不是還沒睡醒?」

小琳聽了她的話,急急忙忙的跑上樓去。

「不要管她了。家齊,跟我到公司去,我還有些事要交代你。走吧!」

說完,兩個男人就上班去了。而這場風波表面上雖是暫時平息,可是在每個人心裡都印下烙痕。

接下來的幾天,家齊仍是一如往常般忙碌著,但是他的心卻怎麼也不能平靜下來。仔細想來,這是從那天見到曉曉才開始的。原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照面,卻為何會帶給他內心如此激烈的震蕩呢?

他不斷思考著這個問題,可是他一向清晰的思路卻短路了,愈想理清,他就發現自己陷得愈來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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