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日子如牛步般的緩慢過著,家齊和曉曉又恢復到以前的生活,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卻不相往來。

他試著打破這種令人窒息的僵局,可是每每一決定要怎麼做時,總會陰錯陽差的被迫打消念頭。這天,他突發奇想的決定買束花送給曉曉。

他知道這是個可笑的念頭,但它就是這麼不經意的浮現在腦海,而且不可思議的佔據他所有思緒。

他站在花店對街有好一會兒了,看著人來人往,終於確定店內沒有客人,才邁開步子踏進大門。

「先生買花嗎?需要我們幫你配嗎?」一個女孩熱情的介紹著。

「我先看一下再決定好了。」他知道自己看起來一定非常可笑,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竟會跑來這故作浪漫,他差點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麼做。

「先生,你是要送花給女朋友嗎?」女孩又親切的跟過來問著。「紅玫瑰是最浪漫的。」

「謝謝,她不適合紅玫瑰。」

「那你女朋友最喜歡什麼呢?」她仍緊跟著他。

「正確的說,她是我老婆。不過我NB4282恢道她喜歡什麼花。」說這話時,家齊自己都覺得很好笑,他可是第一次對外如此稱呼他和曉曉的關係。

「真的?你已經結婚啦?那你老婆一定很幸福。」她有些失望的看著家齊。「真羨慕她。」

「這你可能要去問她了。」

家齊轉身走向另一邊,急欲甩開這女孩的糾纏。他站在偌大的冰櫃前看著裡面的花。

「小姐,請問那是什麼花?」他指了指冰櫃右邊。

「那是今天早上從荷蘭進口的鈴蘭。你喜歡嗎?」

「你幫我用盒子裝起來,外頭再用邊紫色的帶扎個蝴蝶結,我馬上要。」

「這些你全都要了?」她有些難以置信,再確定了一次,「全部嗎?」

「難道還有別人訂嗎?」

「那倒是沒有,只是……很貴也!」她不好意思的說出實情。

「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沒關係,錢不是問題。請你幫我包得漂亮一點。」

不知為何,在看到這白色的鈴蘭花時,他便覺得那就是曉曉,純潔、脆弱,非常需要人的呵護與疼愛,可是花開時卻又有股令人不能侵犯的姿態,彷彿只要稍稍使力,它便會調諂。

他不敢去想這盒花交到她手上時,會換來怎樣不堪的嘲諷,因為愈往下想,會使他薄弱的勇氣頓時煙消雲散。

拿著包好的花回到唐家,他毫不遲疑的直接走向曉曉的房間。他敲了敲門沒人應聲,這時,小琳出現在他身後。

「靳先生,你回來了。咦,那是要送給小姐的嗎?我去叫她。」她轉身要走。

「等一等,她不在房裡嗎?」家齊回過頭叫住了她。

「不在。小姐今天心情比較好,所以到『曉屋』去看看。」

「小屋?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先生特別為小姐蓋的一間溫室,有大廳這麼大喔。小姐不喜歡出門,有了這間曉屋,她才不會太無聊。」

家齊這才明白,原來這屋裡的書全是為曉曉而買的,他非常驚訝她會有這種興趣。可是驚喜歸驚喜,既然她對花卉這麼有研究,自己手上這盒花不就顯得有些可笑了嗎?

「那麼,我想這個大概就沒必要了。」

「為什麼?」小琳一把接了過來,「這是什麼花?好漂亮,小姐一定會喜歡的。我幫你去拿給她。」

「等一等……」家齊來不及攔住她,有些羞愧的他趕緊躲進自己的房間,整晚都不曾再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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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家齊起了個大早,想到小琳說的溫室去瞧瞧。

天才剛亮,外頭還籠罩著一層薄霧,他踏在沾著露珠的青草地上,在唐宅的正後方找到了曉屋。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他的確被震懾住了。他對花卉可說是一竅不通,但是就算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這不是隨便蓋來玩玩的。

曉屋的高度至少有兩層樓,屋頂是活動式的可隨意開啟,而整個建築物是用透明的玻璃砌築而成,在這清晨薄霧中看起來,倒像是童話故事裡的森林小屋。

他推開門進去,裡面的景觀更是嚇人。放眼望去是各種花草,一個接著一個的驚喜幾乎使他忘了置身於何處。走到一個轉角,他赫然發現曉曉就在他面前。

「你怎麼會在這兒?這麼早……」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這似乎是你的習慣,喜歡不經過別人允許就闖進來。」

家齊真不喜歡被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指著鼻子罵。

「我並不知道你在這兒。」

「意思是我若是不在這兒,你更可以堂而皇之的隨意進出?」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大早的我不想跟你吵架,如果打擾了你,我道歉,我以後不會再進來了。」

他轉身就想走,可是念頭一轉,若他這麼走了,可就真的一輩子別想再進來了。

曉曉似乎看出了他的遲疑。其實因為昨晚那盆花,她已經不再那麼排斥家齊,只是一時間要她馬上改變十多年的生活習慣,實在太難了。

「你對花有興趣嗎?」

「老實說,我沒什麼別的感覺。」家齊沒有正面對著她。「花嘛!總是女人比較愛。」

「那你常常送花給女人NB462#∮沒ㄌ峙人歡心是最有效的。」

「那我有討得你歡心嗎?」家齊漸漸學會堵回她的話。

「你沒回答我的話,你想逃避什麼?」曉曉跟他杠上了,兩人一來一往的,卻不像在吵架。

「我沒有什麼好逃避的。你不是我第一個送花的女人,在美國這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若要討女人歡心,我大可不必用花。昨晚那盒花沒有任何特別的意思,若是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

他一口氣說完,得到的卻是一段不算短的沉默。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又惹她生氣,現在的他早已變得事事無所適從,他從來沒有這麼沮喪,覺得自己這麼失敗過。

「那你……為什麼突然想這麼做?」曉曉疑問。

家齊不假思索的回答,「不為什麼,在花店裡看到它,直覺的就想買回來送給你。如果讓你覺得為難,我道歉。」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動不動就跟人道歉,又不是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大過錯,你好像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

天知道,我的信心都是在來到唐家,見了你之後才完全崩潰瓦解的!家齊在心裡大吼。

接下來的日子似乎有些許的改變,而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曉曉竟然肯坐在餐桌前和家齊一同吃飯。對外人而言這是件平常的事,可是對家齊卻是意義非凡的。

漸漸的,他們獨處交談的時間愈來愈多,家齊非常驚訝曉曉豐沛的知識,後來才知道她從九歲那年起輟學,雖然失去和人相處的機會,但在學習知識一方面,她從未放棄過。

這晚,曉曉照例由華姊幫她洗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可是在華姊抱她上輪椅之後,她便執意要自己回到房間。

「我說過我可以自己一個人下樓。這升降梯我坐了幾千次了,你還怕我跌倒不成?」曉曉說完就自己按了輪椅前進的鈕。

華姊不放心的一直跟著。

「為什麼你突然要自己來,以前不是都弄得好好的嗎?」她開口問道。

「以前是以前,以後洗澡我自己來就行了,我不想再麻煩你們了。」

「你說的是什麼話,這怎麼叫麻煩呢!洗澡的事你一個人來有多危險,以前又不是沒試過,萬一又受傷怎麼辦?」

「我說別跟我提以前的事。我說了就算,誰也別想勸我。」她邊說邊進了電梯,然後用力一按,電梯的門緩緩關上。

在收拾好一切之後,華姊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對一個傭人而言,將近十坪的房間已經不算小了,再加上隔壁煦晴的房間,光是她們母女倆就住在近二十坪的屋子裡,這對許多人來說是夢寐以求的事。可是煦晴卻從不這麼想。

「媽,怎麼啦?今天又受她的氣了?」煦晴打開互通的那扇門來到母親房間,「我早勸你不要做了,等我一畢業找個好工作,只要省一點,足夠我們兩個生活,你也不用這麼辛苦。」她心疼著母親。在她眼裡,有錢人終究是有錢人,所謂的同情心不過是擺擺樣子罷了。

「我沒有受氣,只是……」華姊皺起眉,滿臉疑惑的說:「曉曉最近變了,她開始什麼事都要自己來,好像不想再依賴別人,我想大概是受了靳先生的影響。」

「媽,你指的是什麼?他們最近不再吵架了嗎?」煦晴已經有三個星期沒有見到家齊。為了畢業公演,她實在是分身乏術,即使想他想得緊,也只有忍耐了。

「早就不吵了。靳先生對曉曉真是很體貼,難得的是他沒有一點架子,人又有禮貌。最近兩個人常常往曉屋跑,沒想到他也對那些花花草草有興趣。」

「曉屋?」煦晴若有所思的低喃,「搞不好是她強迫他進那個溫室,勉強他配合她的。她從小就是這麼霸道。」

「煦晴,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自從靳先生來了之後,曉曉的確改變了不少。或許這正是先生決定這門親事的原因吧!」

煦晴並不這麼認為,相反的,她以為這是項設計好的陰謀。

「媽,那他們是不是還分房睡呢?」

「當然啦,這種事是急不得的,更何況曉曉的情況特殊。」

「對了,以前張醫生來檢查的時候,有沒有提過她能不能生育的問題?」

煦晴的問題著實令華姊感到驚訝。

「你怎麼會這麼問呢?」

「我只是好奇嘛!他到底有沒有說過?」

華姊稍稍思考一下,「好像沒有說過這方面的問題。他對曉曉的復原很有信心。」

「是嗎?」

「要是她真的能好起來,我的歉疚可能也會稍微減輕一些。」

「你怎麼又這麼說,那只是場意外嘛!誰教她自己不小心。」煦晴的語氣開始變得不耐煩。

「又沒有人怪你,只是當時你離她最近,偏偏你又說不清楚當時的情況。」

「我說過不記得了,你為什麼老是相信別人不相信我呢!」煦晴憤怒的起身走到門邊,「不跟你說了,我明天還要排練,先睡了。」華姊對女兒一貫的反應已經有些麻木了。十年了,她總揮不去曉曉躺在地上睜著眼睛,一臉驚恐的模樣。當時所有的謠言都不利於煦晴,但是事實已經不能改變,唐繼明寬大的不予追究,但是他的仁慈並未得到煦晴一絲一毫的感激。

回到房裡的煦晴躺在床上,她想,明天該是去見見家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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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庫旁的圍牆后,煦晴緊張的不時看著那還未開啟的側門。

她極不願意用這種方式和家齊見面交談,但在唐家,她是個連影子都不容許出現的人,她當然不會笨到去觸碰那不可違抗的禁忌。她知道時候還未到。

「嗨!這麼巧。今天好像晚了點。」煦晴很自然的看了看腕錶,演戲對她來說實在是太簡單的一件事。

「今天是遲到了。你要去學校嗎?我送你。」

「好啊!謝謝你。」

家齊對她毫不猶豫的應諾有些不習慣。

「你真是個開朗的女孩,就像美國女孩大方的個性,跟你在一起很舒服。」他禮貌性的幫煦晴開了車門。「上車吧。」

「其實我也喜歡跟你這種男人聊天,至少你不會說一些無聊又自以為是的笑話。你體貼又有禮貌,成熟又有內涵……」煦晴看著家齊,「你笑什麼?」

「沒想到我這個老男人還會有人欣賞。不過你說的倒像是你的擇偶條件。」

煦晴的雙頰迅速泛著潮紅,她別開臉,不敢正視家齊。

「沒錯,如果眼前有像你這麼個男人的話,我是會主動製造機會讓他注意我。」

「難道現在台北的女孩觀念都這麼開放?你竟然跟我妹妹說的話一樣。不過她是戀兄情結太嚴重,我看你們滿聊得來,有機會幫我開導開導她。」

「你是說依蘋?我倒覺得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十九歲的女孩子就該像她一樣。」她順手撥了撥頭髮,陽光折射進來照在她的臉頰上,看起來更清麗動人。

「公演的事準備得怎麼樣了?我看你信心十足的樣子,如果真對演戲這麼有興趣,有沒有考慮往這方面發展?」

煦晴將目光放在家齊開車的雙手上,她從未見過男人有如此完美的十指,修長勻稱沒有一絲脂粉味,那是一雙充滿安全感、男人的手。

「其實很早就有人找過我,不過走演藝這條路並不是我的志願。」她打開背包拿出兩張入場券,「這可是最前排的貴賓席,如果你不來,就是不把我當朋友。」

「看你說得那麼嚴重,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到的。我可不願意因為這事而失去你這個特別的朋友。」

「這是你的真心話?」一股狂喜衝撞著她的心口,她聽過不少男人的甜言蜜語,卻從來沒有這般高興過。

「我靳家齊是從來不說謊的。」

煦晴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她知道自己對他的好感不是這時才開始的,而她也從來不曾想過要壓抑這份感情;對她而言,感情和金錢一樣,是要靠主動爭取而來的,她不會認命,更不會退讓。

即使那個阻礙是曉曉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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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齊待在曉屋的時間愈來愈多,總會盡量把應酬排開提早回到家裡。他對這些花花草草的感覺沒變,只是在那裡他和曉曉才可以單獨相處。即使兩人不交談,各自澆花整草的,但只要能陪在她身邊,看著她,這就已經足夠了。

「曉曉,你看這花是怎麼了,怎麼葉子都枯萎了?」家齊一手拿著澆水器,一手捧著半枯的非洲堇朝她走來,「是不是快死了?」

曉曉接過花盆放在自己的腿上,看著花草的神情是平時少有的專註。

「我看是生病了。你幫我把那個盆子拿過來,我想把它們分開,至少這一株可以活下去。」她說著便用手挖著泥土,靈巧熟練的把兩株分別種好。

「有救嗎?它不只是葉子,連莖都幹了。」家齊用手輕碰著。

「我也不知道救不救得活,但是總不能因為這樣就放棄了,對吧?」曉曉抬頭看他,眼中儘是令人心疼的溫柔。

「你說得對,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他蜇到角落去,「對了,爸今天打電話到公司來,他有沒有再接回來給你?」

「有啊,我們聊了一會兒。他說還要再過一段時間才回來,因為那邊的工程似乎出了點問題。他應該有跟你說吧?」她的語氣突然一轉,急忙叫著家齊,「喂!你過來一下,來看看這個。」

家齊搞不清狀況,直覺地以為她出了什麼事,大步往裡沖。

「怎麼啦?有什麼不對嗎?」

「不是,你看它竟然長出個花苞了,太不可思議了!」曉曉興奮得情緒有些失控,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著眼前的花。

「我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如果是朵花,本來就應該會長出花苞的,這是合理的現象啊。」

「我當然知道,但是它不同,它是我自己培養的。你有看過藍色玫瑰花嗎?」

「藍色!玫瑰花沒有藍色的嗎?」家齊仍是一臉狐疑。

「我懶得跟你說。如果這株會開,那其他的應該也會開了。」曉曉捧著這唯一一株含苞的藍色玫瑰遞給家齊,「送給你。」

「送給我?這不好吧!這麼珍貴的東西,而我又對照顧花的事一竅不通,萬一有個什麼,那我可不知道要拿什麼來賠給你。」家齊理所當然地拒絕。

「我曾對自己說過,如果成功了,就把它送給第一個看見它的人,而那個人就是你。」她說明著,沒有任何商量或轉園的餘地。「你不懂的可以問我,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它照顧得很好的。」

「是嗎?你對我這麼有信心?」他接過花盆,又仔細端詳了一下。

這時,溫室外頭有人在喊著家齊的名字,不一會兒,華姊便拿著無線電話給家齊。

「靳先生,你的電話,是靳小姐打來的。」

「謝謝你。喂!依蘋啊,有事嗎?」

曉曉轉過身去整理其他的花卉,倒是家齊並不在意的繼續講電話。

「是啊!我那天晚上是沒事,不過下午有個會要開,所以你直接跟煦晴約好自己過去,我不會遲到的。」

曉曉一聽到煦晴的名字,全身便不由自主地顫抖發冷;最令她驚訝的是,家齊何時跟那個女人如此熱絡,甚至連依蘋也知道她?難道……

她不敢再往下想,怕心底的怒火會無法壓抑的爆發出來。她回身朝門口而去。

「你等一等!」他捂住了話筒,對曉曉說:「你要上哪兒去?」

「我不舒服,想先回屋裡去。」

「是不是受涼了?我跟你一起走。」他三兩步就追上了曉曉,「依蘋,我不跟你說了,反正就這麼說定了。代我問候爸,Bye。」

這一刻,曉曉真是迷惑極了。家齊並不像是個風流男子,而他的體貼和善解人意也不是裝出來的,但是現下她怎麼也想不出個藉口來替他圓謊。

「你剛跟你妹妹在聊什麼?是家裡有事嗎?」她抑制住情緒,試探性地問。

「你是說依蘋?沒有什麼事,是梁煦晴邀請我和依蘋去看她的畢業公演。我知道你是不出門的,所以沒問你。」

「你和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她突然有種感覺,或許被蒙在鼓裡的還不止這一件事。

「嚴格說起來,我和她並不熟悉,只不過常常在車庫遇到,偶爾聊聊天。邀請的事我原本以為她只是說說,沒想到她那天真的拿了票給我,不去好像又太失禮,所以我要依蘋跟我一起去……」

家齊說了這麼一大串,可是曉曉唯一聽進去的只有那句「常常在車庫遇到」。她知道這不是巧合,更令她氣憤的是,煦晴竟然光明正大的住在唐家。只要一想到這,她便恨不得飛身狂奔到她面前打她兩巴掌。

「曉曉,你到底怎麼啦?如果你為這事不高興大可明白說出來,別這樣跟我嘔氣好不好?」見到她冷凝著臉,怒氣勃發地離開,家齊只感到不解。

曉曉不理睬家齊的解釋,因為她心裡早已打定主意,今天晚上她一定要把煦晴趕出唐家。

她捺著性子一直等到午夜兩點,在確定所有的人都睡著之後,她才輕聲的出了房間。

唐家的傭人房是一幢兩層樓的建築,一樓被改成車庫,二樓才是給華姊他們住宿的地方。為了方便照顧曉曉,房子和大宅之間特別加蓋了一個通道,這使得他們不必上樓下樓地來回奔波。

曉曉對這傭人房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九歲之前,由於屋內的裝潢並未有任何改變,憑著模糊的記憶,她還是找到了煦晴的房間。

她直接打開門,門沒鎖,而且煦晴也不在房內。她朝房裡看了看,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東西,牆上貼了一些電影海報,還有煦晴自己的寫真相片。她毫不猶豫的把它們全撕成碎片,然後又往放在牆角的日式矮桌走去,手一揮把桌上的東西全掃到地上去。

「你在幹什麼?誰允許你進我房間的?」

煦晴不知何時回來的,她看到眼前一片狼籍,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我在清理一些不該留在唐家的垃圾!」說著,曉曉順手把一個相框丟在地上,玻璃破碎四散。

「你不要太過分!」

「你最好搞清楚過分的人是誰!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你今天站的是誰家的土地?這是誰的房子?」

「就算這一切都是你的,你也只有權利叫我走,沒權利破壞我的東西。」煦晴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在房裡亂轉,看到自己珍愛的東西被人如此破壞,長久積壓在心中的怨恨隨時可能爆發。

「我就是來叫你走,順便帶走那些垃圾!」

煦晴聽了她這句話,頓時消去怒火,笑了出來。

「我真是可憐你,我已經知道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後的你會是怎麼樣。那個時候你還是只會待在這監牢似的唐家大宅,數著鈔票,罵罵那些不敢反抗你的下人而已。」她雙手交抱在胸前,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你還是這麼自以為是,以為別人都比不上你聰明;就像你偷偷住在這兒,還以為永遠不會被人發現!」

「被蒙在鼓裡的只有你一個人吧!我從來就不避諱在唐家進出,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認識家齊的?」

曉曉頓時有種被人狠狠摑了一巴掌的感覺,她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

「真要算起來,我還比你早認識他,那時他還把我錯認成是你。在婚禮當天,我看得出他心中的失望,因為就算娶個再丑的人,也比一個殘廢來得好吧!你說是不是?」

「住口!我不許你再說!」曉曉用盡全力大聲斥喝,連隔壁的華姊都被吵醒了。

「小姐……煦晴,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裡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華姊看了滿地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難想像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唐家大小姐的傑作,現在似乎只有摔東西才能讓她得到滿足。」

「煦晴,我不許你再多說一句。小姐,我推你回房裡去。」

「你不要管我。」曉曉拿出主子的威嚴,「我正要問你,是誰允許她住在唐家?是誰允許的?」

母女倆都沉默著,煦晴乾脆背對著她裝作沒聽見。

「好,你們不說沒關係,明天一早,你們兩個都給我滾出唐家,我不會讓一個自作主張的傭人留在唐家的!」

煦晴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推開母親站在曉曉面前。

「你心中有什麼不滿全沖著我一個人來好了。我會住在這兒是唐伯伯允許的,現在你為了私怨而把我媽拖下水,這未免太不公平了!」

「你不先看看自己有幾兩重就想出風頭!好,我成全你。唐家請不起你們母女,你想贏我,我讓你!」

「你……」煦晴氣得真想一巴掌打下去,可是華姊及時把她拉開。

「小姐正在氣頭上,你別再說了。我去請靳先生過來,記住,別再頂嘴了!」

「媽!你為什麼總是這樣?」

華姊沒有理會她,連忙走出了房間。

「請誰來都一樣,靳家齊又能把我怎麼樣?順便提醒你一件事,不要試圖接近他,就算他不要我,他也不會看上一個傭人的女兒!」

「唐曉曉!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你?現在我才知道真正可憐的不是你,而是家齊。」煦晴倚靠在書桌旁,神色自若的說。「為了保住家族企業,他必須在你面前強顏歡笑,因為如果你一個不高興,他可能就會失去一切。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你的半身不遂使他不必強迫自己和你上床!他到現在可能連你的手都沒有碰過,你自己是麻木了,但他可是個正常的男人——」

「閉上你那骯髒的嘴!我不要再聽你這下流的話!」曉曉順手拿起桌上的東西就朝煦晴身上扔,卻因為用力過猛偏到左側的牆上,讓正好進門的家齊嚇了一大跳。

「曉曉,你在幹什麼?這麼晚了不睡還跑到這兒來。」他看了看一屋子的混亂,心中頓時明白。「你還好吧?我送你回房間去。」

「不要你管,誰都不要來煩我!」曉曉按了輪椅上的鈕迅速出了房間。

家齊匆忙的跟煦晴道了歉后馬上跟了上去。

「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怎麼說你就是聽不懂是不是?」華姊斥責著女兒。

「媽,你也看到了,是她自己發瘋,怎麼能怪我?」

「我不聽你那些理由!明天起你搬出唐家,我不想再讓小姐不高興。」華姊堅決的說。

「媽!有時候我真懷疑,到底我和她誰才是你的女兒?!」煦晴無奈的抗議著。

華姊沒有回話,沉默的回到自己房間。

而遲了幾步追出去的家齊則是完全失去了曉曉的蹤影。他在宅子里上上下下找著,冷靜地想過後,曉曉的動作不可能如此迅速,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直接進了自己在二樓的房間。

「曉曉,我知道你在裡面,我要進去了。」家齊在她房門外喊著。此時他倒是很感謝唐繼明設想周到,他不許任何房間裝上鎖,這完全是為了避免類似的情形發生。

房內的曉曉只覺得自己選錯了地方,這樣一來好像變成自己刻意引誘家齊來哄她。

「我沒事的,只想一個人靜靜。」

家齊直覺得不對勁,本來他已做好吵一架的準備,因為他好像明白她是為何而生氣。他想大不了公演不去了,頂多被人罵個不守信用,但是現在她簡單的一句話,讓這些全派不上用場。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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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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