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亞勛拿著通知單發獃了好一會兒,青雨頂著一頭亂髮在客廳瘋狂的跑著,她興奮的有些歇斯底里,而且不斷的尖叫,最近這些日子她經常這樣沒來由的失控,亞勛都不知罵過幾次了,她依然故我。

「駱青雨,你安靜一點好不好?」他無力的對小女孩說:「駱青雨,你有沒有聽見我在跟你說話?」

青雨只停下來花了兩秒鐘看他一眼,接著又開始在客廳里繞著圈子。

「阿哲,阿哲!能不能把青雨帶到你房間,她吵得我不能想事情。」他扯著喉嚨對房間大叫,青雨以為亞勛在跟她玩,張著小嘴叫得更大聲。

「你閉嘴!」

亞勛終於忍不住用報紙打著桌面,那巨大的聲響使得青雨暫時安靜下來。亞勛覺得不可思議,開始時他甚至以為青雨是個啞巴,但是現在,他還真希望她是個啞巴。

「你幹什麼這麼大聲?」阿哲聽到聲響,連衣服都沒穿好就走到客廳來。「你從下班就拿著那張通知單發獃到現在,兩個多小時過去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她不要這麼吵,我早就想出來了,拜託你把她帶進去,順便幫她梳梳頭髮好不好?筒直跟野人一樣。」

類似這種爭辯,在他們之間也愈演愈烈。

阿哲懶得跟他吵,拉著青雨就往房間走。

一向鎮靜的亞勛面對工作和孩子的壓力,情緒有愈來愈失控的傾向,而他自己也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放下那煩人的通知單,他走到阿哲的房間門口。阿哲正細心的梳著青雨柔亮的長發,可能因為他自己也是長發的關係,他有著一般男人少有的溫柔,看他用靈巧的手法編好兩根麻花辮,亞勛真是又嫉妒又羨慕。

「你別只是看,也該動手學一學最簡單的。在用編好的兩根辮子逗弄著青雨,小女孩被他逗得咯咯笑。「我不可能隨傳隨到,一輩子幫你吧!你說對不對」他把自己的臉埋在青雨的胸前,她笑得更大聲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可不能現在離開我,陷我於絕境,這大沒朋友道義了!」亞勛開始緊張不安。

「為什麼不行?我衣服都穿好了!」他抱起青雨,把她交給亞勛,「你現在終於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當初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我知道當初我不該那麼堅持已見,但是我的努力你也看見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這個女人就像是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連個影子也沒有。」亞勛一臉無辜的看著阿哲。

「我不管你現在說什麼,我一定要走了。」

「你真的不顧我們的死活?」他對阿哲的背影大叫。

「你有病啊!如果我現在不出門,肯定比你還早死!我只是去約會而已,你幹嘛好像生離死別一樣,我看你真的昏了頭,把那張什麼通知單丟掉好不好?搞得你神智不清的。」

「不能丟,我一直想不起來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她一定知道葉姿伶的下落。」

「誰啊?」這倒引起了阿哲的注意。

「你記不記得三年級的時候跟楊教授傳出師生戀的那個女生?那時候還鬧得滿城風雨。」他極力想讓阿哲回想起那個女生的事。

「當然記得,你怎麼會認識那個女孩子?」阿哲淡淡的說。

「她三年級的時候轉系,剛好轉到我們班,那時候你好像正好休學半學期,你能記得她真是太好了,記得她叫什麼名字嗎?」亞勛似乎把所有希望都放在阿哲身上,蹲下身來陪他穿鞋。

這下子阿哲反而變得沉默起來。

「她對你的事會有什麼幫助嗎?」

「當然有,她跟葉姿伶是高中死黨,葉姿伶的事她一定知道的。」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他似乎是在沉思,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告訴亞勛。

「怎麼啦?她的名字你到底記不記得?」

「她叫湯皓皓。」

「對!就是湯皓皓!我就是覺得很熟悉,可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謝啦!」他像是中了頭獎似的興奮萬分,「青雨,走!我們去洗澎澎。」

阿哲看了他一眼,連聲招呼也沒打就自個兒出了門。

這一夜對這兩個男人是很極端的情緒;亞勛開始充滿希望,而卓聖哲則陷入了回憶深淵中,而且幾乎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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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哲從十三歲開始第一次接吻,到現在為止,他根本數不清自己有過多少女人,可是「濫情」、「花花公子」這類字眼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出現過,他向來要那些美麗的女人是心甘情願的跟他在一起,連離開的時候也是,誰也不勉強誰。

他非常明白自己和那些女人之間只是遊戲和互相利用,她們貪戀他迷人的外表和溫柔的談吐,他的體貼可以讓每一個女人覺得,甚至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美、最幸福的女人,而他從那些女人身上想要的只有「性」,如此而已。

某些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太過欲求不滿,他也試過一個月不碰女人,結果什麼事也沒有。所以他為自己做了結論——及時行樂吧!

在那些他早已不記得面貌的過往女人中,讓他到現在仍然心生牽繫的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湯皓皓。

想想有多少年沒見到她了,大概有五年多了吧!日子應該是從湯皓皓的哥哥湯皓然車禍之後算起。

那是一場再常見不過的車禍,兩個二十齣頭的大男孩騎著一輛機車,因為天黑,因為超速,也可能因為不當的超車,總之車子就那麼翻了,阿哲始終想不透為什麼只是簡單的翻車而已,他們這樣翻車不知多少次了,為什麼這次會這麼嚴重,湯皓然當場死亡,而他只是輕微擦傷而已。為什麼死的不是被拋出去的他,而是騎車的湯皓然呢?

這一連串的為什麼盤據在他心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更沒有辦法忘記……

「你到底在想什麼?從一見面你就沒有專心過,你是不是在想別的女人?」

這個叫嘉玲的女人緊趴在阿哲身上,他之所以會記得她的名字,是因為她和一個電影明星的名字一模一樣,雖然長相不差,可是身材差了一大截。

「你說話啊!你平常不是話很多的嗎?」她用指甲輕輕在阿哲身上畫圈,他不但沒有被這舉動逗得哈哈大笑,反而非常厭惡的一把推開她。

「你到底在發什麼瘋?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男人,自從你在「PUB跟我搭訕開始,我早就把你打聽的一清二楚了,我不在乎你這種態度,你愈這樣我愈喜歡。」她不但不走,反而更積極的往阿哲身上貼。

「你既然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就要懂得適可而止。」他又把她推開,背對著她假裝睡覺。「話說完了就閉上嘴睡覺。」

「我睡不著嘛!我們再做一次,好不好?」

這是阿哲第一次對這類的話感到厭煩,甚至噁心,他開始想像嘉玲穿著整齊亮麗的套裝在美商公司上班的樣子,從外表看來,她怎麼也不像是這麼浪蕩的女人。

「我累了想睡覺,下次再說吧!」他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再見她第四次了。

「不準睡,現在才一點而已!」她用力搖晃著阿哲,「如果你不想在這裡做,那我們可以回你住的地方。我早就想去看一看像你這樣的人住的地方,到底布置成什麼樣子?好不好?」

阿哲不理她,仍舊保持同樣的姿勢。

「我知道了!」她依然不放棄的繼續說著,「你一定是跟某個女人同居,對不對?你不可能只有我一個女人的,這一點我早就猜到了。」她頗自豪的妄下斷語。

阿哲放棄了睡覺的念頭,他掀開被子下床穿衣,這個舉動讓嘉玲興奮莫名。

「真的說走就走?」她也想下床穿衣,卻馬上被阿哲阻止。

「對!我走,你留下,如果你想做一個聰明的女人,就應該學著該在適當的時候閉上你的嘴巴!」他拿起自己的車鑰匙,無情的對她說:「拜拜!」

「你真的敢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

阿哲看了她一眼,無力的聳聳肩。「家裡還有一個比你更年輕的女人在等著我呢!再見。」他面帶微笑的把門帶上。

「卓聖哲!你把車開走我要怎麼回去?」她大聲叫著也無法把他叫回來,氣得她抓起枕頭就往門上丟,「你給我記住,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你的,想玩我,我們走著瞧!」

阿哲對她的狠話並不在意,她並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女人。

但是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沮喪,他知道那種悲傷來自於自己對周遭事物的麻木。其實他失業之前的生活真可用荒唐來形容,在住進亞勛的房子之後,他也不期望會有什麼改變,直到青雨的出現。

最近這些日子,他有愈來愈深的感觸,尤其是看到他們父女倆相偎在一起看電視的模樣,他竟有股衝動,想找一個女人幫他生一個孩子。

他知道這是個可笑而且虛無縹緲的念頭,但是他真的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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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之後,阿哲意外的看見亞勛還在廚房走動。

「怎麼這麼晚還沒睡,明天不用上班?」阿哲一進廚房就拉開冰箱拿了罐啤酒。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約會怎麼樣了?」他邊說邊把冰塊倒進冰袋裡。

「很好,我已經約好下一次了。」他看看亞勛奇怪的舉止,「不睡覺,半夜三點起來吃冰?」

「吃冰!?我有時間不會躺在床上吹冷氣睡覺?青雨發燒了,我到現在還沒合上眼呢!」

「怎麼會呢?我出門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阿哲急得放下啤酒就往房間里沖。

「我哪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洗完澡之後,她坐在那兒一聲不吭的,連晚飯也沒吃,我看她無精打彩的想抱她上床睡覺,碰到她才發現她渾身燙得像暖爐一樣,就趕快送去看醫生了。」他把裝好的冰袋遞給阿哲。

阿哲看著她因為發燒而顯得紅通通的小臉,雖然閉著眼睛睡覺,可愛的小嘴卻因為鼻塞而微張著吃力的呼吸。他輕輕理著她已經凌亂的辮子,還幫她擦掉額頭上的汗珠。

「我們活了三十年還真是一事無成,連個三歲小孩都照顧不好,真是失敗!」

「你在說什麼?」亞勛打了一個呵欠,順勢躺在床上。

「喂!你是不是真的要把她還給葉姿伶?」

「你有什麼更好的建議嗎?」他已經閉上眼睛,半夢半醒的跟阿哲對話。「當初你不也是這樣說……」

「以前是以前,人是有感情的。」阿哲用食指輕輕撫弄著青雨又濃又密的睫毛。

「嗯……我要先找到湯皓皓,她一定知道葉姿伶的下落……」

「可是你不怕找到葉姿伶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嗎?」

「已經……很複雜了……」

「如果……如果你不想要她,把她給我好了。」

「啊!」亞勛突然睜大了眼睛清醒過來,「你想的美,是不是怕自己生不出這麼漂亮的女兒?」

「我可以跟你打賭,只要看過她的人,十個裡面有九個會認為我才是她的爸爸,你信不信?」

「瞎子才信你,反正我告訴你,想都別想!我之所以要找葉姿伶,是想辦好領養的手續,免得長大之後她又來糾纏不清!」

「你不是要把她送走?」阿哲高興的笑著說。

「只要有我在的一天,誰也別想把她帶走!」

阿哲放心的點點頭。

「好吧!今天晚上我來照顧她好了,你去我的房間睡吧,再不睡我看你明天怎麼上班。」

「真的,太好了!」亞勛抓起自己的枕頭,急忙的走出房間,「對了,她的葯都在床頭柜上,兩點半已經吃過一次,四個小時后要再吃。」

「知道了,快去睡吧!」

亞勛滿心感激的輕輕關上門。

阿哲杷頭靠在床沿上,他俯身去親青雨粉嫩的小臉,她那淡淡的奶味讓阿哲開始迷戀,那是比任何一種香水還要讓人依戀的。看著青雨的臉,他在心裡暗自下了一個決定,從今天開始,他也要為自己的小孩找一個適當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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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灣的烈陽在進入暑季之後更是灼人。墾丁的海還是這麼湛藍,連天空也是。

湯皓皓站在飯店房間的落地窗前,看著遠處海灘上嬉戲的人潮,她早就在後悔自己不該一個人只身前來,雖說只是散散心而已,但她可是體會到一個人旅行的孤單寂寞了,這也讓她開始慎重的考慮一個人單獨到美國念書的計劃。

看著整理好的行李,和那本專門畫草稿的畫冊,她又想起自己這一個星期來根本一事無成,原來答應要交稿的故事插圖,連個影子都沒看見,她已經開始心煩自己即將回去面對的一切。

縱然再心煩,她還是不想留在這裡逃避現實,提起行李走出房間,皓皓動作迅速的坐上飯店為她準備的計程車,往車站駛去。

大學畢業后,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走上畫兒童插畫這個行業,甚至到後來她有了繼續修教育學分的念頭,她很想當一名幼稚園老師。

這個念頭她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連最親近的父母她都沒提,不是不想,而是不忍心。自從哥哥死後,家裡就只剩下她一個小孩,突然之間便成為父母專註關心的焦點,那曾使她的生活一團糟,這種情形一直到大學畢業后才逐漸改變,但是出國念書的計劃她可是連提的勇氣都沒有。

車子愈駛近台北,她愈覺得自己要面對的事情多了起來,除了工作、父母之外,就是那段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感情。

現在回想起來,真不知道當初自己是怎麼讓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局面的。跟這個男人在一起才三年,她卻感覺像是過了三十年那麼久,每次見面她都覺得度分如年。兩人其實都知道未來是沒有結果的,雖然為了男人必須負的責任,他也提出結婚了,卻被皓皓用微笑給硬生生的推掉,跟他在一起已經是傻事一樁,她怎麼可能再讓自己往坑裡跳!?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提出分手,或許葉姿伶說的對,她在害怕,在將要邁入三十大關時還跟男朋友分手,簡直是自尋死路;也可能因為他是自己的第一個男人,說什麼也會有割捨不下的情愫在裡面。

至於這個男人為什麼不提出分手,她也懶的去想了。

車子下了交流道,身邊的一切變得真實起來,她伸了伸懶腰,把自己幾乎及腰的長發紮成一條辮子。從外表看來,她根本不像是個二十八歲的女人,可能也因為她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使她看起來嬌小又可愛,再加上天生的娃娃臉和稚嫩的嗓音,她現在的模樣比起大學時候稚氣更重,那頭長發就跟她的愛情一樣,雖然不適合,卻又不舍割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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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啦!」母親用沒有情感的聲調對著她說。「吃過飯了沒有?」

「我不餓,如果你們要吃不用等我。」她提著行李直接上了二樓的房間,對於母親這種態度她早已習慣了。

自從湯皓然死後,母親就時好時壞,情緒好的時候對她百依百順、萬般呵護,情緒不好時,可能連續幾天都說不上一句話。

家裡的事情向來不用母親操心,父親請了三個傭人打理家裡的一切,這也使得這偌大的房子不會顯得太過冷清。

皓皓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人們口中所謂的富家女,她甚至覺得自己比貧窮的人過得更痛苦,因為她除了不虞匱乏的經濟條件外,什麼都沒有,父親一年到頭只顧忙著工作,母親像是半個人,她在家裡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有一段時間,她還懷疑自己可能患了輕微的精神分裂症。

所有不利的情況都在大學畢業之後得到改善,一度她以為一切不順與惡運都要過去了,卻沒想到在這時認識了翁世易。

一段長達三年的精神煎熬亦由此開始,但這次的單獨旅行讓她想得很清楚,凡事都有個開始,分手的事就由自己來開口好了。

決定之後她馬上撥電話給翁世易。

「喂!我姓湯,找你們翁經理。」

「請稍等。」

對方按了保留鍵,不到一分鐘就有人講話,又是先前那個女人。

「對不起!翁經理現在開會中,請你留話,他會找時間回電話給你。」她冷冷的說。

「好!你告訴他六點之前回我電話,否則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了。」

「好的,我會告訴他的,再見!」

對於她不禮貌的掛她電話,一股說不上來的怨氣慢慢在皓皓胸口成形。皓皓愈想愈不對,那秘書的語氣充滿了挑釁的意味,她見過那個女的幾次,年紀不比她大,可是裝扮上充滿了艷媚的氣息,她打從心裡討厭那個女人。

但是此刻她並未帶給皓皓任何困擾,分手的事佔滿她所有的思緒,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幾乎全在為分手的說詞傷腦筋。

六點過了,她連晚飯也沒有吃,就坐在床邊的地板上發獃,不知不覺間竟然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十二點,她驚訝的看著電話,翁世易沒有打來,他竟敢不打過來!

皓皓積著一口氣拿起電話,但號碼撥了一半她就停了下來。

為了自尊心,先等等看吧!或許他太忙了,或許那個討人厭的女秘書根本沒有轉告他呢……她被自己一連串的假設給說服,這樣一等又過了兩天。

第三天,清晨六點她就撥電話到他家裡。

「喂!」是他。

「是我!吵醒你了嗎?」

「皓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的語氣有些驚訝。

「前天,我曾經打電話過去,還留了話,你不知道嗎?」

「是這樣嗎?這幾天比較忙,可能疏忽掉了。怎麼樣?玩得還好吧?」

「很好……」還是這樣,有工作就沒有她,皓皓已經受不了了,如今還加上那個討人厭的女秘書!「你為什麼不回我電話?我交代過你的女秘書,她有沒有告訴你?」

翁世易那頭停頓了幾秒鐘,他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你一大早打電話給我就只為了要說這個嗎?你知不知道我凌晨四點才睡,閉上眼睛不到兩個小時就接到你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你究竟要我說什麼?」他的口氣極度的不耐煩。

「昨天是禮拜天,你上哪去?還要應酬?」

「我是在工作,小姐……我不像你命好,坐在家裡就有人送鈔票到面前,你懂不懂啊?拜託你別這麼幼稚好不好?」

「星期天還要應酬?你是不是跟那個秘書一起去?」皓皓開始無理取鬧,「你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已經受不了了!我們乾脆分手算了,這不也是你一直希望的嗎?」

「好!是你說出口的,你不要後悔!」

皓皓話才說完,就聽到那頭絕情的掛電話聲。她拿著話筒傻傻的愣在那兒,直到聽到嘟嘟聲才回過神來。

真的就這麼一句話就解決了?她在心裡不斷想著。幾天來所設想的那些完美的說詞,竟然連一句都用不上,自己連「再見」這樣一句瀟洒的話都還沒機會說,就被他無情的掛上電話,怎麼想那口氣都無法咽下去。

她拿起電話,卻怎麼撥也撥不通。

這段感情真的就這麼完了!?

意外的她沒有哭,或許是早想到會有這樣的結局,被人甩和甩人其實沒有什麼分別,只不過先下手的人面子上比較掛得住而已,她強迫自己想開一點,至少要讓自己快樂的過下去,不能讓翁世易看笑話,以為沒有他她就活不下去,至少……至少還可以讓自己看起來比他更有骨氣,不會回頭,甚至留戀過去……

「皓皓,你在嗎?」母親在門外輕敲著。

「有事嗎?」

「我還以為你又出去了,自從你從南部回來之後,好幾天沒看到你的人影,最近也沒見世易過來走動,連個電話也沒有……你們還好吧?」母親小心翼翼的問。

「我想我們彼此應該都很好吧!」她把門打開,不怕自己狼狽的模樣嚇壞了母親。

「看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他工作忙的話你要多體諒他,別老是跟他嘔氣。對了,有你的信。」

她把信交到她手上,原來這才是母親敲門的目的。

皓皓看看信封上的住址,又看了看筆跡,全都是陌生的。母親站在那兒,似乎頗急切的想知道是什麼人寄來的。

「是不是世易寄來的?」

「媽,我們只隔條街而已,平常走路只要十分鐘,比上郵局都還要近得多,更何況他是從來不提筆寫信的。」皓皓順手拆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可愛的卡片,「是同學會的通知。你太高估他了,他永遠不可能這麼浪漫的。」

「算了!不跟你說了,我還在教陳嫂做菜呢!晚上你不會出去了吧?」

皓皓肯定的搖搖頭。

母親因為得到這肯定的答案而顯得興奮不已,她笑起來的眼睛眯成一道彎彎的月形,皓皓的眼睛雖然晶瑩透澈,卻沒有母親這般溫婉的感覺。

回到房間,皓皓並沒有把同學會的事放在心上,她甚至根本沒有考慮去參加這一類的聚會,自然也不會知道有一個人是多麼期望她的出現,以及自己對亞勛的未來代表多麼重要的意義。

但是事情總不會這麼絕望的。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特意安排,還是亞勛特別走運,一個暗戀阿哲的同班女同學,正是負責這次同學會的召集人,她不知從哪打聽出來阿哲和湯皓皓的哥哥湯皓然是好朋友,但她知道的也僅止於此,出車禍之後的事和皓皓對阿哲極度的不諒解,她可是一點都不知道。

也因為如此,她非常積極的說服皓皓參加同學會,而且愈接近聚會的日期,她愈緊迫盯人。

「皓皓!拜託你好不好,看在我是召集人的份上,賞個臉嘛!沒有人去我多沒面子啊!」這天她又到皓皓家來求她,這未嘗不是一個好方法,眼看她就要說服皓皓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是不是每一個人你都是這樣拜託來的?」

「才不是呢,只有你最特別了,因為只要你到了,另一個人我就可以輕易說服他。」

「誰呀?」

「卓聖哲啊!」她得意忘形的炫耀說:「我打過電話給他,誰知道他劈頭就問:『湯皓皓會不會去?』我當然得先敷衍他再來說服你了,對不對?」

「你不怕我不答應嗎?這麼有自信?」皓皓開始後悔自己答應得太快了,現在要反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怕?當然怕,所以我才會採取緊迫盯人的方法,為了怕你後悔食言,明天我還要親自來接你呢!」

皓皓睜著一隻晶瑩的眼睛看著她。

「怎麼啦!幹什麼這樣看著我?想想看你有多久沒見過他了,難道不想讓他看看現在美麗苗條的你嗎?」她說著便拉起皓皓的頭髮把玩著。

這點皓皓倒是從來沒想到過,聽她這麼一說,原來的念頭也不那麼堅定了,她倒是想瞧瞧卓聖哲看見她時驚訝的模樣。

「到底怎麼樣啊?YesorNo?」

「這還用問,明天準時來接我吧!」皓皓輕輕的推了她的頭。

不答應還好,這麼一答應,反而讓她整個人緊張了起來,看著鏡中的自己,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是自己看得順眼滿意的,所以她決定明天要起個大早,上髮型工作室變化一個和平常不同的湯皓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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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亞勛正在為同學會和青雨的午餐而忙得焦頭爛額。

「青雨乖,你坐在沙發上,不要跟著爸爸走來走去的好不好?」在他放下青雨的同時,她迅速的伸手抓住他的領帶,她似乎知道今天是星期日,但為何亞勛仍然系著領帶,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怎麼啦?」阿哲從房間里走出來。「你們在幹什麼?」看到亞勛彎著腰,弓著身體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是哪根筋不對,拚命死纏著我不放」亞勛用力去拉開青雨的小手,她卻很機靈的用另一隻手再去抓。「你看,就是這樣,你說怎麼辦,」他一臉無奈的說。

「依我看,你最好是帶著她去!」

「別開玩笑了,這麼重要的聚會,我是去談事情NB428!叫我帶著她,那萬一有人問起她媽媽的事,我該怎麼辦?」

「老實說NB462!這樣一來,搞不好還會有人主動幫你呢。」

亞勛瞪大眼睛看他,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電話響起,阿哲很緊張的馬上站起身來,「快接,如果是找我的,就說我不在。」

「你到底在躲誰,有一個女人找了你好幾次,你如果要躲,為什麼要把電話號碼給她?」亞勛乘機數落他,而且還沾沾白喜抓到他的把柄。

「我哪這麼無聊?是地不知道上哪查到的,拜託你好不好?」阿哲不得已的哀求他。

「那這個你怎麼幫我解決?」他用手指了指青雨。

「這個筒單多了,青雨來!」阿哲和亞勛合力把青雨的手和領帶分開,這個強硬的舉動頓時惹得她放聲大哭,阿哲很聰明的抱著她,一溜煙的跑進房間里。

在鈴聲響著的最後一聲,他接起了電話。

「喂!喂!」果真是那個叫嘉玲的女人;她急切的聲音讓亞勛覺得很好笑。

「找誰呀?」

「我找卓聖哲,你叫他來聽電話。」她的語氣中命令的口吻讓亞勛很不舒服。

「小姐,請問你貴姓大名?」

「尤嘉玲。」她倒是回答的乾淨俐落。

「啊!劉嘉玲!是電影明星劉嘉玲嗎?」亞勛故意逗她,轉頭卻看見阿哲拚命打手勢示意他速戰速決,可是他根本不理他。

「這個笑話一點創意也沒有,我姓尤,尤其的尤,你到底要不要叫卓聖哲聽電話?」她已經惱羞成怒了。

「尤小姐,我可以明白告訴你,他的確是在這裡住過,不過那已經是半個月以前的事了,現在他搬到哪兒去我也不知道,這樣解釋你還滿意嗎?」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那是你的問題。對不起,我趕著出門,所以……拜拜啦!」

亞勛一臉勝利光彩的走到阿哲的房間門口,看見他正使出渾身解數在哄著青雨。

「我把她交給你了,中午你們自己看著辦。再不走我可要遲到了,對了,冰箱里什麼東西都沒了,有時間的話跑一趟超市好不好?錢放在書架上,我走NB462#

亞勛還是穿著上次和葉姿伶見面時的那件水藍色襯衫,從那次之後他就沒再碰過它,因為亞勛總覺得它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會給他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青雨的出現是一個證明,也可能只是巧合,所以他必須再試一次,希望這次能夠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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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路上塞車,加上找停車位花了不少時間,原本估計早到的他反而遲了半個多小時,所以在進去大廳時,亞勛不費氣力的馬上就看見了認識的人。

「小馬,好久不見了!」他一進門就攀著一個壯碩男人的肩,熱絡的寒暄著,「幾年不見你又胖了不少,生意也不錯吧!」

「駱亞勛,對不對?我一眼就認出是你,你可是一點都沒變,最近在哪兒得意?」

「還不是老樣子,賣車NB462#彼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賣車好啊!我最近正想換部車,給張名片吧!需要就找你。」他的聲音宏亮有力,從大學就一直如此。「我先過去一下,等會兒介紹我老婆給你認識。」

亞勛其實很怕參加這類型的聚會,短短不到五年的時間,每個人的成就馬上就可以分出個高下,女人可能多半是比較誰駐顏有術,或是誰嫁了個有錢的老公,至於男人嘛,比的就是工作上的成就了。

面對小馬他並不會自卑,因為他本來就是個有錢的富家子,現在的事業不過是順理成章的繼承家業,可是接下來要面對的人他可就不如此樂觀了。

走到餐桌台前,他先拿了杯雞尾酒,才想轉身,卻被個女人沒長眼睛的瞎撞了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突然轉身,沒灑到你身上吧?」

亞勛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從大學時就這麼冒失,也就不再跟她計較。

「幾年沒見,你還是這麼粗心!」

「我的個性是天生的,改不掉了。」妙雯朝他四周左顧右盼,像在找人似的,「就一個人來嗎?卓聖哲呢?」

「他沒有說要來,他另外有事。」

「約會嗎?他又有女朋友了?」

亞勛做了個不置可否的表情。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聽說你們現在住在一起,那……你也看過那個女人NB462#他們……好到什麼程度了?可不可以告訴我?」她杏眼圓睜,溫柔的逼問亞勛。

「他們……依我看應該是滿好的,我要出門時他們正要去逛超市,偶爾呢她會跟他一起睡,可是多半是在她情緒不好的時候。」亞勛說的有些心虛,卻沒有說謊。

「那她長得怎麼樣?漂亮嗎?」

「漂亮!當然漂亮!」他肯定的加強語氣說:「她皮膚白白的,頭髮這麼長,五官長得很像混血兒,總之是他認識的女人之中最漂亮的。」他對自己的形容詞感到非常滿意,而且與有榮焉。

「那麼我是沒希望了,他們那麼好,肯定會結婚NB462#

「啊!這……我想不可能吧。我的意思是,沒那麼快吧!那女孩年紀太小了。」亞勛開始緊張起來。

「奇怪,卓聖哲以前不是都喜歡有個性的女人嗎?怎麼會對小女孩有興趣?」她又睜大了眼看著亞勛。

「關於這一點我也不清楚,不過那女孩的話很少,可能阿哲比較喜歡靜一點的女孩子吧!」

「愈想愈不甘心,我一定要再打電話給他,輸也要輸得心服口服,到那時候你會不會喜歡我?」

「啊!到時候再說。對了,你是這次同學會的召集人對不對?那什麼人會來,哪些人不來,你應該最清楚了。」

「直說吧!你要問的人是誰呀?」她挑了挑眉,很曖昧的看著他。

「湯皓皓,她有沒有來?」

妙雯一聽到「湯皓皓」三個字,眼睛睜得更大了。

「怎麼你也找她?卓聖哲也這麼問,到底她有什麼魅力?」她頗不平的嘟噥著。

「不是的,阿哲是幫我問的,你別誤會。」他趕緊說些好話來安慰她。

「其實也無所謂啦!她早來了,好像是在……唉!在那裡,你自己去找她,我還要招呼別人呢!」

送走了妙雯,他慢慢的往那群人走去。其實這時他的心裡是非常恐懼的,雖然說是同班同學,可是這一群人和他們那一群是很少打交道的,這就是每一班特有的小集團。

因為原本就不熟,再加上隔了這麼多年,每個人都已經不是當年的模樣。在他模糊的印象中,湯皓皓是一個身材嬌小,嚴格說來有些微胖的女孩,圓圓的臉上應該有一副琥珀色的方形眼鏡,至於髮型和五官,他真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光憑這些條件要找一個人實在不太容易,更何況還得應付這麼多不相熟的同學,這對他而言真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

為了節省力氣,他決定暫時先觀望一下,等確定了人之後再採取行動。

獃獃的看了幾分鐘后,他刪除了其中幾個最不可能的人,正好這時有人過來叫走了幾個。剩下的四個女人當中,他選中一個身材、長相跟他殘餘印象較接近的,其他的三個完全被他排除在外,連考慮都省了。

「嗨!你們好,我是駱亞勛……」他舉起杯子很有沒貌的對女人們說,但是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個他「認為」是湯皓皓的女人身上。

如此接近的看她反而更覺得不像,但是這完全不是外表或穿著的關係,而是感覺,對!她感覺上完全不像湯皓皓。

四個女人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其實沒有人記得起他到底是誰。

亞勛這時才後悔沒有拉著阿哲一起來。

「你們和在學校的時候完全不同,所以……我根本認不出來。不過,我記得你。」他用拿著酒杯的手指了指其中一個女人,「你是湯皓皓對不對?」

四個人一聽,立刻發出很大的笑聲,看著她們,亞勛真想大聲的問:「到底誰是湯皓皓?」

可是,他仍尷尬的站在一旁傻笑,等待著答案自動浮現。

「好了!我們也該識相點,」那個他原本以為是湯皓皓的女人站了起來,「反正你都已經指明不是找我們的。皓皓,我們先到一邊納涼去,你自己看著辦NB462#

她拍拍那個一直坐在那兒,卻沒什麼笑容的女孩的肩,三個人很有默契的一起撤退,留下真正的湯皓皓。

用「女孩」這個名詞來形容她顯然不恰當,但光從她的外表來看,她真的不像一個成熟的女人。她的頭髮編成別緻的辮子盤在後腦勺,一對珍珠耳環襯著她稚氣未脫的臉,使她看來有著一股不容侵犯的純真。

皓皓沒抬眼看他,所以他可以放肆的任意打量她,短時間裡他實在很難把自己印象中的她扭轉過來,但是心裡也有股小小的喜悅,還好她不是他原來想的那樣,這樣的感覺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你……我……」

「我想我不認識你吧!我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亞勛話都還沒說出口就被她這兩句話給堵了回來,他這時真想阿哲就在身邊,至少剛剛的窘狀全都不會發生,至少那些女人不會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

想歸想,氣歸氣,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他不顧一切的坐在她面前,用自己堅定的眼神企圖征服她。

「我必須要跟你談一談有關於……有關於葉姿伶的事。」

聽到「葉姿伶」三個字時,她琥珀色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可是語氣仍舊是不信任的。

「你怎麼知道她?你們認識?」

亞勛沉重的點點頭。

他沒有繼續解釋的舉動顯然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我不想在這裡談,同學會結束之後,我在轉角一家叫『綠園』的咖啡SHOP等你,不見不散!」

亞勛對自己挑起她的興趣感到得意不已,甚至已經為這好的開始計劃了所有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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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絆一生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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