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阿哲工作進入第三周后,他終於見到了何以涵。
在一種毫無防備,說得更正確一點應該是在阿哲的心理準備完全鬆懈之下,她才出現。
在看見她穿著一身象牙白的洋裝出現在辦公室時,他幾乎停止了心跳和呼吸,看著她,根本不願移開目光。
屬於他們的捉迷藏正式上場。何以涵總在有意無意間躲避著他,也因為她的方式高明到讓人分不出是刻意還是巧合,阿哲的情緒被她的一舉一動緊緊的牽繫著。
一個星期又過了,他警覺到自己不能再靜靜等待下去,兩個星期以來,她根本沒有看過他一眼,這對一向自傲的阿哲是種極大的恥辱,他決定就在今天要開始主動出擊。他要讓自己真實的站在她面前,讓她不能不看他,讓她不顧一切的愛上他……
他的第一步就是主動進入何以涵的工作範圍之中,他毛遂自薦的想擔任一個新聞性節目的計劃,這個提議嚇壞了所有人,光憑他淺薄的資歷和半途而廢的大學課程,他能擔任現在的工作已經是給足了面子,所有的人都在暗地裡嘲笑他。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放棄的每天出現在組長面前,而且臉上有一種教人難以抗拒的認真神情。
也因為這件事,何以涵終於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就是你……」她上下打量著阿哲,「真的是你!人家說的那個自不量力的人就是你。」
「我的出現顯然讓你感到意外,我想你不會否認吧!」
「是有那麼一點!」她挑著濃密的眉,略有保留的說,「你女兒還好嗎?她真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我想你誤會了,那天那個小女孩並不是我女兒,我還未婚,她是我朋友的女兒。」
「是嗎?可是你們看起來真像,真有點可惜!」她說完轉身要進電梯,阿哲立刻用手擋住了即將關上的門。
「我……」
「還有事嗎?」
「我希望你能說服組長讓我做這個計劃案,我需要你的幫助。」阿哲低聲的說。
「對不起!這個忙我幫不了,做節目是要憑實力,而不是憑外貌和一張能言善道的嘴,更何況我們只不過見第二次面而已,嚴格說起來我們還是陌生人呢!所以請你讓開。」
她冷傲的態度讓阿哲沒有勇氣再說下去,這只是個開頭而已,他不能使她產生反感,而使所有努力功虧一簣。
於是他向後退了一步,電梯門無情的合上。
這是他早就預料到的結果,所以他並不是非常沮喪。在他過去如夢一般的生活中,阿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從來沒有一件事可以帶給他這麼大的成就感,為了穩穩的踏出第一步,他強迫自己去懇求皓皓的父親。在違背誓言的情況下,他心虛的不敢再見皓皓。
卓聖哲的出現所帶給皓皓父親的震撼,並沒有他想像中的激烈,從她父親親切的談吐中,阿哲開始懷疑皓皓似乎在撒謊,但是他又立刻可以體諒她要保護家人的心情,所以在湯父決定助他一臂之力后,他們相互約法三章不對第三個人透露。
阿哲終於正式成為這個節目的重要企劃人員之一,暗地裡每個人都在猜測他所用的手段及方法,但是他對這些完全不在意,他一心只想得到他所想要的。
這天是第一次召開會議的日子,阿哲因為送青雨上學而遲到,他一進會議室,氣氛就變得格外凝重。
「對不起!」
「我們並不想聽你遲到的理由,因為你已經浪費我們所有人的時間了。」
「遲到是我的錯,我也不想多做解釋,我可以保證不會再有第二次。對不起!」他又鞠了一次躬,而且是充滿歉意的。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可以開始了。」何以涵像解圍似的適時開了口。
這種會議雖然重要,卻也是無趣的,阿哲的心思早在進門時就全落在何以涵身上,整個過程里他顯得非常心不在焉,他專註的用他那深邃的眼眸看著何以涵,就算是再遲鈍、再沒情感的人,都會被他徹底融化而燃燒起來。何以涵在阿哲的注視下漸漸顯出些微的不自在,甚至出現語無倫次的狀況。
「以涵,你是不是不舒服?不然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關於這個企劃案,我有必要再提醒大家一次,不要對媒體透露任何一點消息,這是最重要的,好了,散會。」組長善體人意的說。
何以涵一聽散會,便加速收拾桌上的東西,想立刻離開這地方,沒想到還是在一出門口就被阿哲攔截到。
「你真的不舒服嗎?不過你臉紅的樣子更美!」
「我慎重的告訴你,我並不認為你這些話很幽默,我甚至認為這是一種低級的挑逗,所以請你適可而止。」她繼續快步向前走著,而阿哲也緊緊的跟著。
「我並不覺得稱讚你美有什麼不對,還是你覺得我的用詞太過淺顯,不夠特別?」
「不!我覺得你的讚美對我完全是一種侮辱,這樣說夠清楚了嗎?卓先生,」她又加快速度想把阿哲甩開,但阿哲索性用跑的追上她。
「為什麼?如果我們從來就不認識,你沒有理由對我這麼憎恨,我想我做人不至於這麼失敗吧!」阿哲認真的說。
「真令我意外,我一直以為你是聰明絕頂的。」她停下腳步面對他站著。「女人對你而言究竟是什麼?玩過就丟的玩具!?」
她用一種近似利刃的目光死盯著阿哲,一瞬間他彷彿覺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一般,不可繞恕。
「我不太確定我曾經和你……」
「你別想的這麼低級,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吃你那一套,你的自以為是會得到報應的。」她走進辦公室不再理他。
阿哲這次真被搞得一頭露水,他此時唯一可以確定的一件事就是——何以涵一定是知道他過去的人,但她究竟是出現在他過去中的那一段呢?他再怎麼攪盡腦汁也想不出來。
他帶著滿腦疑惑,每天和亞勛擦肩而過,兩個人似乎都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對方,但是相較之下,亞勛的煩躁反而是顯而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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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那天在機場甩頭就走之後,事情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小尤不只一次若無其事的打電話到家裡來,甚至連到公司走動的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亞勛心裡雖然充滿狐疑,卻不想攪亂這表面上的和平氣氛,被疼總比被罵的好。
這天他提早回到家,心裡正打算換件衣服去幼稚園接青雨,沒想到衣服才換好,外頭的門鈴就響了起來。
「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亞勛看著不請自來的小尤,反而一下子遲鈍起來。
「沒有地址我不會問哪!」她嬌嗔的說:「而且我來過一次。」
和小尤認識這麼多年,他們從不曾回到他這來,理由很簡單,這裡的擺設氣氛根本不及她家的十分之一,所有的平數加起來還沒有她家的客廳大,若是亞勛堅持不上她家,他們通常都是到情調不錯的飯店去,這也成為他們交往過程中獨特的模式。
但是現在,這個家經過皓皓的巧手改變,已經完全不同了,從窗帘、小踏毯、桌巾到三天一換的鮮花,它給人的感覺是很溫馨而且體貼的住家,它不再是單純的一個男人住的地方。
這些小事情,平時粗枝大葉的亞勛根本不會察覺,但是今天小尤站在那兒用她的眼睛像雷達似的掃描著,那些敏感的小地方反而像亮著燈似的全部凸顯出來,讓他不由得手心冒汗,恐懼萬分。
「這地方不錯嘛!比我想像的還要好,而且不像是你自己布置的,你可以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嗎?」
「有嗎?我不覺得有什麼特別,這地方一直都是這樣的。」亞勛這時有了攤牌的念頭,他不想再疲於應付這些煩人的事。
「亞勛,你變了,經過這幾天,我終於可以確定你已經有了別的女朋友,對不對?」
「你在胡說什麼?」
「你還騙我?這地方哪像是一個男人獨居的房子,這簡直就像一個家,我敢跟你打賭在浴室一定有那個女人的衣服和毛巾。」她說著便沒頭沒腦的往浴室里沖。果真看到青雨的卡通大浴巾和可愛的小牙刷、漱口杯,但她並沒有發現牙刷是小孩子的。
「你鬧夠了沒有?把東西放下,出來好不好!」亞勛仍舊耐著性子哄她。
「你怕我弄壞她的東西?你心疼是不是?」她說著就把手上的東西用力往地上摔,「我才走幾個月而已,你就明目張胆的跟別的女人同居,你竟然敢這樣對我!」
小尤原本甜美的聲音在這個時候也變成一種沒有理智的叫鬧聲。
「我怎麼樣對你?我什麼都沒有做!」他的語氣這得理直氣壯起來。「你自己憑良心說,自從你出國之後,打過幾通電話給我,寫過幾封信?沒有!六個月來什麼都沒有,除了那兩通要我接機的電話。」
「我……我功課忙啊!你不會主動打給我嗎?」
「請問我要打到哪裡給你!?是你自己說會跟我聯絡的,結果呢?我早就當成你已經把我甩了,不是嗎?」
小尤被他一字一句逼得走投無路,開始惱羞成怒的無理取鬧起來。
反倒是亞勛擔心起還在幼稚園的青雨,如果他再不出現,皓皓肯定會把她送回家來,到那時候……
他不敢再往下想,一心一意只想趕快把小尤給解決掉。但是想歸想,要做豈是件容易的事。
「好!我們攤牌,那個女人到底是誰?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我馬上就走!」她的態度突然軟化下來,這倒使亞勛暗自竊喜起來。
「我說過了,真的沒有什麼女人。」
「我只要你坦白。」小尤努力套他的話,可是他一點都沒發覺。「我們好聚好散,我只是不想散得莫名其妙。」
亞勛開始猶豫;到底要怎麼把葉姿伶和青雨的事說個明白,抑或是壓根兒只說皓皓和青雨的事,還是乾脆撒謊,說青雨是阿哲和皓皓的孩子,住在這兒只是暫時的事……
正當他猶豫不決時,玄關的大門無聲的打開,人還沒進門就已經聽見皓皓輕聲的哼著歌,而青雨正高興的拍著小手打拍子。
「她是誰?」小尤尖聲大叫,把皓皓和青雨都嚇了一大跳。「你叫什麼名字?」
「湯皓皓!」
小尤瞪著一隻銅鈴眼,突然舉起手向皓皓揮過去,亞勛似乎早料到她會有這個舉動,一個箭步飛奔上前,抓住她的手。
「你想幹什麼?你給我回去!」亞勛用少有的憤怒語氣對她說話。青雨對這未見過的舉動表現出明顯的恐懼,她不斷低聲的叫著「爸爸。m
「這小孩叫你什麼!?爸爸!才幾個月不見,你竟然已經有了一個這麼大的女兒。」小尤近乎歇斯底里的說著,「就是為了這個其貌不揚的女人你才不要我,連她帶著一個拖油瓶你都不在乎,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我不准你再說了!你出去!」亞勛緊緊抿著嘴角,壓抑著聲音說。
「我為什麼不說,她憑什麼?」小尤愈想愈氣,也不知哪來的一股蠻力,使她掙出手掌狠狠的打在皓皓臉上。
啪的一聲使四個人在瞬間安靜下來,皓皓的臉頰馬上暈紅了一塊,五隻手指清晰的印在上面,她並沒有哭,可是淚水盈滿眼眶之中。
反倒是被抱在懷裡的青雨首先發難,放聲大哭起來。
「你給我出去!走!」亞勛和小尤拉拉扯扯的走到門口,他無情的把小尤推出大門外,冷冷的丟下一句:「我不想再見到你了……永遠!」
在他關上門之後,還斷斷續續有一些敲門的聲音,但他不再理會。
回到客廳他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皓皓。可是才一轉身,他發覺客廳里沒有人,而青雨則是站在關著門的浴室門口,輕輕的邊敲邊叫「姨」。
「青雨乖,去客廳坐坐,不要吵姨!」亞勛輕聲的對她說,而她也彷彿聽懂了,抱著洋娃娃乖乖的走回客廳。
「皓皓,對不起!你先出來好不好?」他照著青雨的手勢輕輕的敲著。
「我沒事!」她回答的聲音有濃濃的鼻音。
「沒事就好,出來讓我看看你的臉好不好?我很抱歉,而且……很擔心。」
「我真的沒事嘛!上個廁所也不行嗎?」
「那我在外面等你……」亞勛堅持必須等下去,皓皓拗不過他,只好投降開門出來。
「我先回去了!」
「等等!」亞勛早有防備的一把抓住她,在那一剎那,他才感覺到皓皓比他想像中還要纖細而且瘦小。
「我真的沒想到她會這麼野蠻,我真的……很抱歉!」他的手絲毫不敢放鬆,深怕一不留神她就會跑掉。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我的確是個其貌不揚的女人,我根本不在意她的話……不在意」
「你別這樣好不好?」亞勛看著淚如雨下的她,反而更加不知所措,「你才不是這樣的人,別聽那個女人胡說。」
「你又知道了!?」皓皓故意有些賭氣的說。
「我的直覺雖然比較遲鈍,可是應垓差不到哪兒去,而且小孩子是最會分善惡的,青雨喜歡你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連亞勛自己也開始驚訝,一向拙於言詞表達的他,怎會說出如此流利的話。他看著皓皓,實際上是看著她的後腦勺和細緻的頸子,從他的角度和他們身高的差異,他只能看到這些,但這是第一次他覺得女人的頸子是這麼的美麗,甚至讓他有股想撫摸的衝動。
「你放手吧!我真的沒事了,我只是累了,想回家好好的睡一覺而已,好嗎?」
皓皓側著臉看他,那五個指印已經較先前淡了許多,但那暈紅似乎染開在她的眼裡,再遲飩的人都看得出來她哭過,想到這亞勛更捨不得放手了。
「再累也得把肚子餵飽,對不對?如果你真的不生氣了,就陪我們父女倆吃晚飯好嗎?我請客。」他撒嬌似的輕輕搖著她的手臂,這像極情侶之間的舉動竟在他們之間不知不覺的發生,但兩人都遲鈍的沒有任何反應。
禁不住亞勛再三的央求,他們有了第一次的三人晚餐。但是三個人的話都不多,在沉默到尷尬的時候,兩人都會同時有默契的去逗弄青雨,顯然青雨成為今天晚上最快樂的人。
「你真的不再多吃一點?我看你吃得很少,可是酒卻喝了不少!女孩子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
「你經常這樣對女孩子說嗎?你總是對每一個人都這麼好?難道不怕女朋友吃醋?」皓皓已經不勝酒力的胡言亂語起來。
「現在怎麼會有女人看上我?三十歲了,一事無成,而且還帶著一個小孩,我已經不敢想未來了。」
「你是一個好人,至少……是我碰見過除了我哥哥之外最好的男人,但是好人也代表了笨人和可憐人,到最後總是被那些自以為是的人給愚弄,卻也只能站在那兒傻笑……」
亞勛伸手搶過她的酒杯,因為她的醉話已經太明顯了。到目前為止她還能自己走路,若是繼續讓她喝下去,後果是誰也料想不到的。
皓皓並沒有因為酒杯被搶而生氣,她反而專註的看著亞勛,說得正確一點,她的目光焦點正好停留在他身後,她專心的神情深深吸引亞勛也想一探究竟。
「你在看什麼,可以看得這麼入神?」亞勛轉過頭去,卻什麼也沒看見。
「一個朋友。」她不知道該不該把這朋友的定義跟他解釋清楚,她看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翁世易。
「朋友?那你怎麼不跟他打聲招呼?」亞勛又向後看,只看見一個瘦高的男人正挽著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離開座位。
「不太方便,他有別的朋友在,而且我還沒準備好,他也不一定想見到我……」
「你在胡說什麼」朋友打聲招呼是件很平常的事啊!」
「那男女朋友呢?我是說分手之後的男女朋友又在街上遇見,而他的身邊已經有了別人……你會過去打招呼嗎?」
「他是……」亞勛馬上又回頭,正好翁世易的目光也看向這邊,他很有自信的對亞勛笑著,亞勛只有尷尬的回應他。
「話說完了,杯子還我吧!」
「我不會再讓你喝酒的,叫點東西吃,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皓皓開始用那百分之百純真的目光看著他,嘴角微微揚起,微笑的說:「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什麼都知道了嗎?還早呢!」
「我在這兒聽,你可以盡量發泄,大可放聲大罵,沒有人會在意的。」
皓皓看看他,又看了看青雨。「你已經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思管別人的事?」
「你不是別人,難道你不當我是你的朋友嗎?」亞勛的笑容毫無心機,讓人私毫不能懷疑他的真誠。
「對我說這種話你不怕後果嗎?有我這種朋友是很麻煩的事,你真的不怕嗎?」
「你說話的語氣真是奇怪。朋友之間本來就是互相麻煩的,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一直是我麻煩你的時候比較多,你也從來沒有嫌過我,對不對?」亞勛一本正經的說話,卻也沒忘了照顧青雨吃東西,「你一定想不到對我而言,能夠幫助你是件多快樂的事,我一直以為你是為了葉姿伶才肯這麼幫我,後來知道原來你跟阿哲早就認識了,或許他也曾請你幫我的忙,只是我自己反而從來沒有親自開過口,實在很說不過去!」
「卓聖哲跟你說過我跟他的事?」
「你跟他……是,他稍微提過你們以前的事。」亞勛心裡突然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他是怎麼跟你說的?我的意思是……他說了些什麼?」
皓皓神色緊張的追問,她並沒發覺亞勛臉上落寞的思緒正逐漸蔓延開來。
「他說……你們很早就認識了,他跟你哥哥是很好的朋友。」
「還有呢?」
「他說……他曾經喜歡過你,而現在……」
「你撒謊!」皓皓用犀利的目光看著他,「他不可能這麼說的,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沒有說謊,雖然他沒有親口說出來,但是我感覺得到,他對你……」
「不可能!永遠不可能的……」她直截了當的否決一切,對她而言,「不可能」這三個字在認識亞勛之後愈來愈明顯的浮現在眼前。
「為什麼,因為他一直是個對感情不負責任的人嗎?就因為這樣而抹殺掉他對你的感情,那是不公平的。」亞勛極力為阿哲辯解,「你知道嗎?在遇見你之前他已經失業了好幾個月,但是最近他不但開始工作,而且也完全拒絕別的女人自動投懷送抱,他一切的改變都是在你出現之後,難道這還不夠明顯嗎?」
皓皓冷著一張臉,耐心的聽他說完這些荒謬的話,她覺得事情不應該會變成這樣,究竟在一開始時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原來在亞勛的觀念里,阿哲和她才是一對情人,他的話、他的態度,原來只是在幫朋友說好話而已……
皓皓覺得自己真是個大傻瓜。
「你以為你知道的就是全部!?我可以告訴你,完全錯了,我和他之間的確曾經有過感情,而且很深、很深,但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是我……我從高中起就一直愛著他,付出感情的人是我,被拒絕的人也是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而已,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皓皓大口喘著氣,因為酒精發作而漲紅的臉,加上不知何時湧出來的淚水,使她看起來狼狽不堪。
亞勛因眼前所看到、聽到的一切而驚訝得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的謊言反而弄巧成拙了,他想安慰皓皓,想收回先前所說的話,想認錯、懺悔……
但他仍舊沉默著,直到皓皓起身離開,他始終沒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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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八月之後,天氣依舊燠熱,空氣悶熱的大街上,人潮還是川流不息,台北的街道早已看不見那陽光灑落的一地金黃。
已經過了中午吃飯的時間,阿哲抓住兩個小時難得忙裡偷閒的機會,在街上閑逛著。
以前的他向來把逛街視為生活的一部分。除了買東西之外,他喜歡感受與陌生人擦肩而過,進入人群之中的感覺;因為在人群之中,他始終是最特別的一個人,受人注目使他有種難以割捨的優越感。當然,這些心裡最真的情緒只有他自己知道,外人根本不可能看得透。
他走著走著,刻意讓自己走到何以涵最常去的餐廳所坐落的那條街,它是在喧嘩鬧區之後的一條街上,也因為它遠離熱鬧的街,會走到這條街上的人全是喜好寧靜的有心人。
他在這家叫做「綠屋」的餐廳外站了一會兒,他並沒有進去的念頭,只是想看看就走。可是他不能否認自己的確期盼——何以涵會在此時出現。
知道自己的企圖之後,他覺得有點可笑,這種站衛兵的舉動從來不曾發生在他身上,如今對何以涵,他是真的開始認真起來,這樣的認真多多少少還是帶給他一些恐懼,畢竟在這之前,他從來不認為自己在感情上可以從一而終。
正當他在胡亂的揣測自己的感覺時,何以涵突然推開大門走了出來。
她幾乎無法對阿哲的出現裝做視若無睹,在她還沒轉身之前,阿哲已經先一步的走到她身邊。
「你最好不要說你是剛好走到這裡,又剛好看見我出來,這種傻話只有笨女人才會相信!」她用播報新聞的一貫口吻對阿哲說。
「我是故意走到這裡來等你的,因為我知道你中餐都是在這家餐廳吃,而且我知道下午的會議時間快要到了,所以我相信這個時候站在這裡一定看得見你……而你也一定看得見我,結果證明……我對了!」
他像個孩子拿了第一名似的天真的笑著,淺淺的酒窩使他看起來多了一些稚氣,阿哲只有在笑得非常開心的時候酒窩才會出現。
他的笑容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征服了一向防衛堅固的何以涵。
「就算一切如你所願,那又代表了什麼?」
阿哲無所謂的搖搖頭。
「我不相信你沒有話要對我說,我是個不擅於等待的人,你最好不要試探我的耐性。」
「我想請你吃飯,就在這裡。」他用手指了指綠屋。
「很抱歉,我已經吃過了。」何以涵轉身想走,又被他攔了下來。
「我是說晚上……我想請你在這吃晚餐!」
何以涵停頓了幾秒鐘,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你答應了?」阿哲有些不敢相信竟然這麼順利就達到目的。
「不!我聽見了。」
「那……答覆呢?去?還是……」
「沒有。」
她答非所問的回答讓阿哲一頭霧水,而且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我先走了!開會別遲到。」
何以涵輕巧的從他身旁盪過去,她身上散發著CHANEL19的香水味,阿哲突然覺得有些茫茫然的飄浮不定。等他定神時,他們已經有了一段距離。
阿哲不顧四周的人,放聲對她大叫著:「晚上七點,不見不散!」他喘了一口氣繼續叫著:「何以涵!我一定等你,一定等你……」
何以涵沒有回頭,更加快腳步的逃離他的視線之外。
下午的會議是節目開播以前的最後一次討論會,所以氣氛顯得格外凝重,阿哲雖是企劃人員之一,但是因為他是所有人中資歷最淺的,相較之下他所扮演的角色多半只是個聽眾而已。
但是他並不認為目前的處境有什麼不好,在他的計劃之中,這只是個開始。
「好了!今天會就開到這裡,下個星期一開錄,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要到場,而且不能遲到。」組長說著便看向阿哲,「卓聖哲,你等一下來我辦公室,我有話跟你說。好,散會!」
所有的人都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只有阿哲仍舊保持原來的姿勢坐在位子上,他一直微笑的看著何以涵的一舉一動。
「進來吧!卓聖哲。」組長站在辦公室門口叫他。
他的突然起身使何以涵更加快她收拾的速度。阿哲故意走過她身後,輕聲的叮嚀著她:「晚上七點,不見不散!」
她雖然沒有任何反應,但阿哲對自己似乎已經成功的攪亂她的思緒而興奮不已。
「坐!我只是跟你隨便聊幾句,別太拘束。」
阿哲其實並不緊張,聽了他的話之後反而開始專心起來。
「工作這些日子還習慣嗎?我看你常常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麼困擾的事?你大可說出來,如果我能幫得上忙一定幫。」
「不用了,感情的事還是靠我自己比較好,謝謝你的好意。」阿哲很有禮貌的說。
「是這樣的,上面交代過要好好照顧你,我也不是想探聽你跟我的上司有什麼關係,因為這一行有太多人用你這種方法取得一個好職位,說穿了其實也無可厚非,因為沒有實力的人自然會被淘汰,你懂我的意思嗎?」
阿哲在聽他說話時仍舊保持一貫的笑容,反倒是對方的面色頗為凝重。
「謝謝你的忠告,我會記住的。」
「你的第一步走得比別人輕鬆,自然承受的壓力也會比別人大,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是的,我都很清楚,如果你都說完了,我想先出去。」
「好自為之。」組長冷冷的丟下一句話。
阿哲在面對他時一直保持著笑容,直到他轉身要開門之際,才恢復壓抑情緒的神情,然而這一切,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全被何以涵看在眼裡。阿哲在走出辦公室時看到她,顯然也有些驚訝,連假裝的笑容也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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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何以涵沒有出現。
阿哲直等到午夜兩點餐廳打烊,她仍然沒有出現,她的失約對阿哲而言其實是沒有什麼差別的。
回到家裡,亞勛竟然還沒睡,一個人呆坐在客廳里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
「明天不用上班嗎?這麼晚還不睡?」
「你呢……你上哪兒去了?」亞勛用遙控器胡亂轉檯。
「約了人吃飯談點事,怎麼啦?」阿哲對他反常的關心覺得有些寄怪。
「沒什麼,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以後早上你可不可以送青雨去上學,我的時間卡得太緊,常遲到不太好!」
阿哲料得沒錯,他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才會如此鬱悶。
「送她上學是沒問題,但是有一個比我更適合的人選,你為什麼不找她幫忙?」
「你說的是誰?」他眼睛在說話時都沒離開過電視。
「你跟我裝什麼傻?是不是跟皓皓吵架了?」阿哲的猜測得到亞勛的默認。
「自己的事卻拜託別人,不太好吧!」
「你什麼時候開始把她當成別人了?別這麼彆扭了好不好?可難怪皓皓會生氣,連我都快受不了你了。」阿哲搖搖頭走進廚房,之後拿了雨罐冰啤酒走回客廳。
「你別底幫不幫忙?一句話。」
阿哲曖昧的笑著,大大的喝了一口啤酒。
「你笑什麼?」
「你跟她到底怎麼啦?她不是一個會無理取鬧的女孩子,一定是你不對!」阿哲十分肯定的說。
「我……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那天小尤突然來,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看到皓皓就以為她是我的新女友,不但罵她,還動手打了她……」亞勛只好坦白。
「什麼?」
「事情發生得太快,我根本來不及阻止,看到她哭……我想一定很痛……」
「你說什麼廢話,那個瘋女人呢?」阿哲很氣憤的質問他。
「那天就被我趕走了,我永遠也不會再見她了。」
「你總算做對一件事,那之後呢?」
「什麼之後?」亞勛開始心虛,他想隱瞞在餐廳發生的所有事情。
「你就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去?」
「她堅持不要我送她……」
「就算她堅持你也不能依她啊,」阿哲責備的語氣讓亞勛更慚愧,「你怎麼能讓她自己回去呢?真是的!」
他走到電話旁拿起話筒,看看時間實在太晚,只好放棄。
「明天我送青雨去幼稚園時再說吧!別看電視了,趕快睡覺,你擔心的事我會搞定的,包在我身上。」
是啊!凡事只要有阿哲在,根本就不需要他再操什麼心,他的十句話,可能抵不上阿哲的一句,他的煩心根本就是多餘的。
從阿哲的態度,他更證實了自己原先的看法,阿哲對皓皓的確有一份不同於別的女人的情感,即使皓皓極力否認,亞勛想那也只是她沒來得及確定而已,等到明天……他們再見面時,一切真相都可以大白了。
這一夜他失眠了。
清晨七點,他聽見阿哲帶著青雨出門的聲音。恍恍惚惚中,他似乎看見阿哲疼惜的安慰著皓皓,他們彼此表白自己的情感,阿哲深情的把她擁入懷中。
亞勛在床上翻滾著,他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用勾子勾著一樣的痛徹心肺,他嘲笑自己自作聰明、懦弱,他愈來愈清醒,了無睡意,在起床刷牙、洗臉時,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他終於承認,原來自己所做的、所說的,只不過證明了一件事——他已經愛上這個叫做湯皓皓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