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茵茵啊，你爸爸打電話來，有份重要文件忘了帶，你替媽把東西送去醫院好不好？」於太太正與一些醫師娘打牌，臨時抽不開身。

於茵茵提著包包由大門踱進來。「可是人家趕著去參加同學的婚禮耶！」正因如此，今天她刻意打扮一番，一襲淺粉色的套裝裙是出自日本名家設計，脖子上掛了一串珍珠項鏈，長發則簡單地挽起來，整個人看起來粉雕玉琢，貴氣在舉手投足間展露無遺。

「遲到些無所謂嘛！反正你又不是伴娘。」

「好吧！我繞道過去一趟吧！」說著，她取過桌上的文件夾走出去。

「你女兒真是漂亮！」其中一位醫師娘道。

「是呀，要不是我兒子已經結婚，真想和你們當親家呢！」

於太太卻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哪像我們那年代，父母說嫁誰娶誰就得遵從，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半點也勉強不得。」

此話一出，其餘三位牌搭子亦深有同感，點頭連聲稱是。

半個鐘頭之後，於茵茵來到醫院。

在醫院裡，認識她的人並不多，僅有少數資深專科醫師知道她是院長的女兒。

很快的，她來到院長辦公室——

「爸爸！」於茵茵沒有敲門，直接進入辦公室里。

「啊，你來啦！要不要坐一會兒？」於世榮一向忙碌，與這惟一的掌上明珠相聚的時間並不多。

「不了！」於茵茵把文件夾遞向老爸。「待會兒我要參加同學的婚禮，不能遲到太久，會失禮！」

「那好吧！你早點出發，開車要小心點！」

於茵茵傾身抱了爸爸一下，她何嘗不知老爸希望多和她說上一會兒話？只是他真的很忙．總有開不完的醫學會議，推不掉的應酬。

驀地，兩下敲門聲傳來——

「進來！」於世榮開口。

辦公室大門在於茵茵轉身之後打開，一個身形很高的白袍醫師走進來——

「院長！」他開口。

在這毫無防備的一刻，於茵茵猝不及防地，迎上一張斯文俊逸的面孔！

轟地一響，如平地驚雷，於茵茵一顆心彷彿狠狠地撞上什麼，全身震了下，再也無法向前移動一步！

有短暫的一瞬，男人的神情似有片刻怔愕，但隨即回復凝定之態，一步步朝辦公桌方向而來。

隨著他每一步接近，於茵茵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綳得緊緊地……

終於，他來到辦公桌前——

「茵茵，這位是我們醫院的神經外科醫生，裴俊傑。」說著，於世榮對著裴俊傑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女兒茵茵！」

「你好，於小姐！」裴俊傑伸出手，一雙直透人心的黑眸，則一眨也不眨地落在於茵茵臉上。

「你好，裴醫師！」她盯住他的臉，幾乎遲疑了一秒才伸出自己微顫的手。

由他神色自若的臉上，她看不出他是否還記得自己？

當裴俊傑溫暖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時，於茵茵的身體似乎竄過一道電流，腦子什麼也不能想，一片空白，只能盯住他英俊的面孔發怔。

很快的，他放開她的手，唇角掠過一抹一閃而逝的笑。

於茵茵回過神來，面上微泛紅暈，目光仍離不開他……

他很高，即使現在她穿著高跟鞋，也僅及他寬闊的肩膀。

一身專科醫師的白袍，讓他看起來和那一日在咖啡館有些不同，少了閑適冷漠的優雅神態，卻多一份專業的精睿與圓融感，在於茵茵的感覺上，裴俊傑像是忽然由冷硬的希臘神像，注入一絲人性！

「裴醫師可是我們醫院裡，最傑出的外科醫師噢！」於世榮贊道。

「哪裡，院長太客氣了！」裴俊傑不卑不亢地回道，俊逸的臉上掛著自信而淡然的笑。

他的笑，仍帶著距離，卻神奇地柔和了臉上的線條，於茵茵幾乎不敢相信那一日的酷男人，也有這近乎隨和的一面！

「爸爸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不知怎地，她脫口說出這一句。

於世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他頭一次親耳聽見，於茵茵對第一次見面的男人，說出讚美的言詞！

難道，他的寶貝女兒終於有看得順眼的男人？於世榮嘴角忍不住咧開……女兒的眼光果然與他如出一轍。

對於茵茵的讚詞，裴俊傑只是淡淡地報以一笑，沒再多言。

察覺女兒的心意之後，於世榮決定幫女兒一把——

「俊傑啊，改天有空到我家吃個便飯吧！」這可是他頭一次，邀請醫師到他家裡用飯呢！

「一定！」裴俊傑大方地應允。

見於茵茵仍痴痴地立於原地，於世榮開口道——

「咦？女兒啊，你不是要去參加同學的喜宴？」於世榮似笑非笑地提醒。

於茵茵這才匆匆越過裴俊傑，奔向大門。到底她是著了什麼魔？每一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她的表現就會像個傻瓜？

「小心呀，開車不要太快！」於世榮叮嚀道。

於茵茵應了一聲，推門離去。

裴俊傑淡掃了門扉一眼，回首對院長開口：「不知道院長找我來有什麼事？」

於世榮勾起笑。「你覺得茵茵怎麼樣？」

裴俊傑的怔愕僅止於一瞬，然後回道：「很漂亮！」語氣之中不帶任何一絲個人感情。

於世榮臉上的笑益發深切。「今天找你來……」說著，他打開桌上的文件夾，將文件遞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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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星期，於茵茵總會撥出一天到醫院當義工，為因重症而長期住院的小朋友說說故事，陪伴這些孩子。

這天，於茵茵離開兒童病房之後，心裡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不知不覺地，她來到外科門診區——

該見他嗎？

正躊躇間，護理長走過來

「於小姐，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她與院長千金見過多次，還算熟稔。

「哦，我到醫院來陪陪那些生病的孩子。」

「像於小姐這麼有愛心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

「哪裡！我只是喜歡小孩子而已。」停了停，於茵茵按下猶豫，以儘可能自然的口吻問了旬。「不知道裴俊傑醫師下班了沒？」

「啊，裴醫師剛剛往他的休息室去，你現在快點去可能還遇得上！」

「謝謝！」於茵茵朝護理長點點頭之後迅速離去。

當裴俊傑在休息室門口見到於茵茵的時候，微微驚訝，緊接著他走向她——

「於小姐找我？」他問。

「嗯！」於茵茵害羞地輕應了聲。

「有什麼吩咐嗎？」他靜靜地矗立在她面前，如一座高山。

吩咐？於茵茵敏感地輕蹙起眉……為什麼他要用這種字眼？

一股奇異的不安，漸滲入她心底……

「我……」她仰起臉，對上他淡漠的黑眸，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對男人不屑一顧的於茵茵，在對上裴俊傑淡漠的神態、冷漠的眸光時，自信心頓然喪失！

她怎麼會笨到相信，邀他吃頓晚餐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此時此刻，像個傻瓜般站在他面前的自己，似乎已進退兩難，騎虎難下。

掙扎半天，她深吸口氣，好不容易擠出一句：「呃，我可以請你吃頓飯嗎？」

「如果你是在開我玩笑，這一點也不好笑！」他盯住她，有點嚴肅地說。

天……她都快緊張死了，怎麼會挑這千鈞一髮的時刻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停了一秒，覺得不妥，她又添道：「想補償那天在咖啡館的失禮！」終於，在絞盡腦汁之後，想到一個像樣的借口。

如果，她的記憶沒有衰退，入學考的時候還不如此刻緊張呢！

裴俊傑挑起眉，緩緩回道，「有這種必要嗎？老實說，我早就忘了那回事！」

原來，她屬於他刪除掉的不愉快記憶……

於茵茵吞口口水，咽下驕傲。「倘若我堅持呢？」她試圖作最後的努力。因為他是第一個如此吸引她的男人！

「裴醫師……」一名護士匆匆來到休息室。「急診室送來一名車禍的患者，需要外科醫師過去一趟。」

「趙醫師呢？」

「在開刀房，還沒出來！」

「好，我馬上過去！」說著，裴俊傑取過白袍換上，準備到急診室。

經過於茵茵的時候，他微停下腳步。「於小姐，你也看到了，我很忙，抽不出時間！」語畢，他隨著護士往急診室方向而去。

於茵茵凝視他遠去的身影，很久、很久。她只是佇立在原地，說不出心頭的滋味！

急診室里，送來的是一名車禍的老人。

裴俊傑在為患者檢視后，立即要急診室，將患者送往放射室進行X光照射。

很快的，X光片出來，護士立即送到裴俊傑手上。

裴俊傑擰起眉……

果然與他初步的斷定相同，是內出血！

「通知他的家屬，情況危急，必須立刻進行手術，請家屬簽署手術同意書。」

當一切就緒之後，患者被送往開刀房。

於茵茵來到急診室的時候，裴俊傑早已先一步到開刀房。

「請問裴醫師人呢？」她來到急診室櫃檯。

「剛進開刀房動手術。」護士回答。

「多久才會出來？」

「不一定，視患者情況而定！」

於茵茵怔怔地離開急診室。

她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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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裴俊傑做完手術，再次回到休息室時．已經是五個小時之後！

剛踏入休息室，於茵茵的身影立即映入眼帘。

這小妮子竟然在他的床鋪上睡著了！

「於小姐……」他站在床畔低喚。

真是個千金大小姐！她一向都是這麼隨性而為，以自我為中心嗎？

於茵茵立即醒來——

「噢，抱歉，我不小心睡著了！」她紅著臉站起來。

「這麼晚了，為什麼還待在這裡？」他問著，同時脫下手術袍，並來到水槽前洗手。

於茵茵跟到他身旁，訥訥地回道：「因為……我希望聽到你的回答！」

裴俊傑挑起了眉……回答？哪方面的？

思索片刻，他總算想起手術前她所說的。「如果你指的是請吃飯，那麼我的回答是沒有必要！」

失望立即攫住於茵茵的心……

「很抱歉浪費你時間！」嗓音中透著幾許罕見的脆弱，語畢，她狼狽地轉身往休息室外走。

他的拒絕對她打擊不小。

「請你等一下！」他在她身後開口。

於茵茵停下腳步，回頭困惑地瞅住他。「有什麼事嗎？」

「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家！」他穿上外套。

彷彿受到鼓舞一般，於茵茵一張小臉因他這句話，而倏然閃亮起來。

也許，他並不討厭她！

「謝謝你，我自己有開車來。」

「那麼，路上小心了！」語畢，他略為一怔。為自己脫口而出的關切，感到有些吃驚！

於茵茵朝他甜甜一笑，離開休息室。

也許，她還有希望！事情並不如她所想的那麼糟！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想知道什麼？」他雙手插在褲袋裡，斜靠在門邊。

噢，天……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於茵茵的心為他悸動著。

「你很討厭我是嗎？」

「不會！」他盯住她，輕描淡寫地回答。

停頓片刻，像是忽然有了決定，他開口道：「後天中午你有空嗎？我想，趁我午休時，請你喝杯咖啡應該無妨。」

於茵茵端詳他許久……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變卦，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最重要的是他約了她，不是嗎？喜悅迅速注滿她一雙美麗的明眸。

於茵茵不加思索地，驀然展開雙臂，抱了他一下——

「謝謝！」她真的好高興。

裴俊傑的身體在這一瞬僵硬。「你不必謝我！」他輕輕推開她。

於茵茵立即在心底暗罵自己的失態。

「那我先回去了，後天見！」她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掩飾尷尬。

「於小姐，」他對著她背影喊。「你不問我是哪家咖啡館嗎？」他真服了這迷糊蛋。

於茵茵回首，獃獃地盯住他……

「上次那家咖啡館見，一點半。」他說。

於茵茵點點頭，「你，真的會來吧？」她傻兮兮地開口。

「我一定會到！」他啼笑皆非地回答。

像是滿意他的答覆，她安心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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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再說一次，那個男人是你老爸醫院裡的專科醫師？」吳宛儀的聲音陡地拔高三度。

「別這麼大聲，這裡是餐廳。」

「真不敢相信那種人是醫生！」吳宛儀撇撇嘴，一臉不置信。

於茵茵微微一笑。「那你認為醫生應該是什麼樣子呢？」

「嗯……親切一點，精明一點，聰明又帶點潔癖！」

於茵茵噗哧一聲，笑出聲來。「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的想象力這麼豐富！」

「難道你忘了上回追我的陳醫師？」

「記得，你和他交往不到兩個月就分手了，不是嗎？」

「什麼分手？是我甩了他耶！」

「陳醫師長得挺帥的！」於茵茵見過他兩次。

「帥有什麼用？每回我下廚總是規定不許用油來做菜，只能以水燙，怕油煙髒了他家進口的廚具，又怕得肺癌，當我使用微波爐的時候，他逃得更是比誰都快，怕磁波傷身，更要命的是，每次……」吳宛儀臉上微微一紅。

「每次親熱之後，他總要待在浴室里洗一個鐘頭的澡才肯出來，好像要洗掉一層皮似的，拜託……我有這麼臟嗎？簡直受不了這種人，太龜毛了，管他多帥，不要也罷！」

於茵茵笑容更甚。「當醫師的都這麼難以交往嗎？」

聞言，吳宛儀懷疑地挑起一彎秀眉。「你的問語很可疑唷！老實說吧！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假如你答應我閉上嘴巴，我就告訴你。」

「請說，公主！」

「他答應請我去喝咖啡！」

「這算是約會嗎？」

「我也不知道！」

「你答應了？」

「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不能答應！」於茵茵邊說邊攪動著果汁里的冰塊。

「公主，你是認真的呀？」吳宛儀促狹地問。

沉默片刻，於茵茵盯住好友。「他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男人！」

「你變了！」

「有那麼糟嗎？」

「相信我一句忠告——無論如何，千萬不要早他一步表明心跡！」

「為什麼？」

「傻瓜！男人都很賤的，你愈是若即若離，他愈愛你，如果你口口聲聲說愛，早晚把他嚇跑！」

「真的？」

「相信我，我的話比聖經更可信！」

於茵茵怔怔地望住好友，暗暗琢磨她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