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管賀連晨宸先對素昧生平的大聖有什麼想象猜臆,絕對和眼前所見之人大不相同。
這個瘦削修長的男子一踏入醫院入門,空氣就似乎變得冷凝緊繃,他沒有理會迎接的主管人員,大踏步往芊黛和賀連宸的方向走來。
怒火應該是熾熱的,可是他的眼光卻足以讓人不寒而慄。
賀連宸冷靜觀察——從他的眼光落在手術房的燈號,唇際剛毅的線條抿動,大聖的肢體語言已經透露了許多細節。
雖然賀連宸對這位被許多媒體影射為台灣黑社會的「新生代角頭」——王志聖早有耳聞,他還是訝異於他身上鋒芒內斂的氣質;如果不是左眉上一道掙擰刀疤破了相,王志聖的外表甚至可以稱得上清秀俊朗,彷佛武俠小說中所形容的俠士。
賀連晨不禁納悶:紅霓居然能將這名男子當猴兒耍?
芊黛為他們彼此介紹,心有旁騖的大聖勉強伸手並寒喧道:「賀先生,久仰。」
「很遺憾在這種場合見面,王先生。」賀連晨補充一句:「很高興認識你。」
兩人眼光交會,除了一抹瞭然外還有相互敬重之意。
「傷勢嚴重嗎?」已經聽過弟兄在電話中報告情況的大聖冷靜開口詢問,他必須經由賀連宸之口再次確認,才能放下心中大石。
「紅霓的反射神經很好,」賀連良實話實說:「其實我他搞不清楚當時情況,只知道紅霓躲過了一槍,另一槍射中了右肩胛。」
大聖閉上了雙眼旋即睜開,黑胖中光芒更熾。他輕聲詢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狙擊紅霓的人看起來像台灣人嗎?容貌、口音、穿著方面有沒有特殊之處?」
「你是說『外籍殺手』?」思路敏捷的賀連宸抓住重點問。
「不!如果真是外籍殺手,紅霓不可能逃得掉。」大聖搖頭,沒有情報顯示最近有外籍殺手入境台灣,比較有能的是一些夢想淘金的偷渡客,只要有錢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受人指使,大撈一票走人。
「因為商務關係,我常往來大陸、香港,多少可以分辨出兩岸三垃同胞的差異。」賀連震沉思:「我可以肯定那人應該是台灣人,很年輕,不超過二十歲;就像一般街頭混混。」
賀連晨鉅細靡遺地提供線索,並記下了車號。
「我想車號幫助並不大,很可能是輛贓車。」他說。
「謝謝!這就夠了。」大聖領首,沉默片刻他才緩緩開口:「歐陽敏曾警告過我,只是我沒把它放在心上,我以為……」大聖猛然住口,他狂妄地以為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在他放出風聲后,道上弟兄們絕不可能為龍雲鵬這種不相干的外人與他為敵,他甚至還跟美、加等地的華人幫派打過招呼,卻沒料到百密一疏,受託狙擊紅霓的竟然會是沒有組織、不成氣候的小混混?!
「不!這不成理由……」他喃喃低語。
賀氏夫婦詫異地對望一眼,不懂大聖話中涵意。
時間分分秒秒溜走,直到凌晨五點時,執刀醫師才出面報告手術順利的消息。
確定紅霓傷勢無礙之後,王志聖深深吐氣,做好心理準備前去承受即將來到的責難。
踏出了醫院大門,神情陰鷙的大聖快步而行,對亦步亦驅的手下發出了一長串指令與密碼。弟兄們微變神色,除了肅容應答外並不敢多加質疑老大的決策。
調回了潛跡在大陸、菲律賓等地的精英,其中更包括有「鬼影」之稱的青字輩老將,以及近兩年來聲威鼎盛的鷹組新銳……
在王志聖拒絕手下隨行,自行開車離去后,一個弟兄喃喃地說出眾人心中的迷惑:「老大是要掀起一場『縱貫線大火併』嗎?」
山雨欲來風滿樓。
※※※
周宅。
大聖的「負荊請罪」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你說什麼?紅霓出了意外?!」周母焦急地追問道:「傷得很重嗎?是怎麼發生的?」
一身唐衫剛打完太極拳的周老爺子凝神皺眉,會讓這孩子親自登門謝罪,事態一定很嚴重了……西裝革履正準備到總統府辦公的周父擔憂間:「紅霓又跟人打架了嗎?」
「不是。」大聖低下頭來,心底一番交戰後黯然說出答案「紅霓受了槍傷。」
周母倒抽一口氣,身體一陣搖晃,同父連忙扶住了妻子,「婉清,你別慌,鎮定一點。」
「為什麼?」周母情緒激動,瞪視大聖,「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紅霓……她現在人在哪裡?」
是他!一定是這個男人害得紅霓受傷!周母嗚咽出聲。不應該讓紅霓跟這種下流階層的人來往……
「婉清。」老爺子沈穩溫和地輕聲喝止媳婦的失態,轉而向王志聖要求解釋。
「店裡有些財務糾紛,有人找上門來開槍示威,紅霓是被流彈波及的。」大聖面不改色地撒謊。
既然他已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一切,就不必再大費唇舌解釋,橫生枝節。
能瞞了過去,別讓長輩因紅霓的恩怨生氣。
「照你這樣說來,紅霓這一次是無辜受傷了?」周老爺子沈著問。
「是的。」一抹不安掠過了他的心頭,周爺爺似乎知道了什麼……?!不!不會的!果真如此的話,周爺爺不可能保持沈默——歐陽敏那番可笑的「戲言」是假的吧?!
再一次保證紅霓肩傷並無大礙后,周父三人跟大聖趕赴醫院去探視紅霓。
※※※
清晨台北的交通出乎意料的順暢,抵達醫院時,紅霓正好由恢復室送出,換到頭等病房;麻醉未褪的她雙眼半闔呢喃著模糊話語,肩膀、右臂上綁著固定用的三角巾架;醫生詳盡的解說台周家三位長輩放寬了心。
須臾,敏兒、妍妍也接到芊黛的通知匆匆趕來,眾人在媲美五星級飯店的豪華病房內討論、寒喧。一旁保持緘默的大聖悄悄退出了病房之外。
門外兩個穿著POLO衫與休閑褲的男子迎上前來,低聲報告各項零星情報、等候大聖進一步的指示。
短短數小時內,「青松幫」的大小堂口早已開始展開行動,透過和種管道布下了天羅地網。
蛛絲馬跡的線索在各方拚湊下逐漸明朗。
「龍雲鵬前天已搬離他住的飯店,而且房租預付到今天才用電話通知退房,大概是要掩人耳目……」
「境管局的資料顯示:龍雲鵬尚未離境。」
大聖聽到情報並不覺得意外,懷恨在心的龍雲鵬當然希望在離境之前聽到紅霓的噩耗。
他冷冷開口:「別讓他有偷渡的機會。」
「是。」從南部分堂趕上來的弟兄答覆:「所有的『蛇頭』(註:偷渡集團的老大)我們都打過招呼了,就算那傢伙肯出天價,也沒人敢保他。」
行動電話一道接著一道響起。
與大聖私交不錯的幾個幫派老大主動提供線索:早在兩個星期前,就有一個高大英俊的加拿大華僑四處尋找槍手為他「辦事」。
「小老弟,真抱歉。」台南的洪叔誠懇地說:「我的『阿弟』只告訴我:那個人要『做』的對象是女的,我一向不打女人的,更何況去對付一個女人?!所以我手下的人沒人敢接他的買賣。如果早知道他要對付的是弟媳婦,說什麼找他會把那傢伙捆起來交給你處置。」
大聖向這位父執輩大哥道謝,類似的線索也為時已晚地紛紛出現。比較有建設性的消息是:那兩個不成氣候的殺手所開的贓車已查出了地緣,車主是高雄人,車子是在屏東遊玩時才失竊的。
水清魚現,屏東方面的消息姍姍來遲——熊哥那邊有兩個嗜賭的小啰嘍偷走了一把制式手槍和五發子彈,正好跟打傷紅霓的彈頭同一型。
唯恐引起一場南北大火併,幾位有頭有臉的大哥紛紛出面調停,熊哥也慨然允諾:絕對不護短,一定把兩個混帳找出來還大聖一個公道。
青松幫老大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傳聞,在道上沸騰地傳了開來……
※※※
「什麼?一個星期?」紅霓精神飽滿地大叫:「只是鎖骨斷了,居然要我住院一個星期?我會悶出病來的!」
「安分點!你本來就是個病人!」周母又惱怒又心疼地喝斥女兒:「能揀回一條命已經是你的造化了!」
紅霓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嚷:周母還待數落便被敲門聲所打斷,看清楚來人時,她露出了不悅的神色。
「猴子!好久不見!」紅霓興局采烈道,把身體的不適暫時拋忘。
看到她性情不改依然一副「天塌下來有別人頂著」的德性,大聖心中百感交集。
他的沉默令心虛的紅霓小心翼翼地間:「希望我沒有給你添麻煩……」
「別說了!」大聖截斷她的話,「那兩個人是因為店裡不肯讓他們簽帳才開槍的……」
「啊?哦!嗯!」紅霓由不解到意會整整花了兩秒鐘時間。
這一切都看在周母眼裡,她不禁疑惑地想起公公別有深意的一番話——婉清、文斌,難道你們看不出來,王志聖是在維護紅霓嗎?——難道是真的?!
果真如此,那就是她錯怪了人家。
周母首次放緩了臉色客氣招呼道:「王先生請坐,我去削點水果給你們吃。」一待周母離開聽力範圍,紅霓便悄聲追問情況,她旁敵側擊想知道更多詳情——朋友當了十幾年啦!她相信猴子絕對不會坐視不管,說不定早逮著了狙擊她的人。
可是她並不希望猴子為她出氣。
「把他們交給法律去制裁,署長伯伯、局長叔叔一定把他們『電』得『金光閃閃』,你就別操心啦!」紅霓還是一口不長進的「破」台語。
然而任憑她怎麼說服、勸誘;大聖的口風就像只緊閉的蚌殼,不發一言。
他那副撲克牌臉令紅霓誇張地嘆氣:「我是病人耶!你不想辦法娛樂我還擺臉色給我看,太不夠意思了吧!」
大聖平靜地望她一眼,「電視、床頭音響、錄像機、書報雜誌……夠你娛樂了。」
紅霓火氣冒上來了,她哇啦大叫:「電視機轉來轉去只有那三台、難看死了!」
「我馬上派人接第四台,一百個頻道讓你看。」
紅霓轉而批評床頭音響:「喇叭沒有高低音、音效爛透了!」
「叫人送一台電射音響來好了。」他說。
紅霓氣極,「我要看電影。」
「簡單,叫人裝影碟機就行了,附上四十吋大屏幕。」大聖見招拆招。
「我想打保齡球!」吊著三角巾架的紅霓蠻橫說道。
「要不要我把高爾夫球場『搬』進病房來?!」大聖面不改色「熱心」建議。
他記得百貨公司有賣一紙上高爾夫球場,玩法類似大富翁遊戲。
紅霓瞪著他瞧——從最近幾天來,這隻死猴子膽子愈來愈大了,居然敢跟她「應嘴應舌」!周母捧著一盤新鮮什錦水果,站在病床門外的起居室——頭等病房除了一房一衛外還附設一個小客廳,各項電器一應俱全——聆聽兩人一來一往的拌嘴幾乎失聲而笑,原先對王志聖的不諒解也逐漸釋懷。
她輕敲房門打斷了兩人的交談,緘口不語的大聖又恢復了撲克臉孔。
「走!走!走!」紅霓不耐煩地下逐客令:「杵在這裡當門神啊?!一問三不知,看了我就有氣!」
「紅霓!」周母窘然斥喝。
大聖點頭說道:「你好好休養,有空我再來看你。」
紅霓在他背後大聲嚷嚷:「猴子!你別插手管我的事,你聽到沒有!」
她才不願意猴子為了她成了殺人犯,身陷囹圄或被判死刑什麼的,她可是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大聖走出了病房輕輕攏上房門沒有答腔,甚至也沒回頭看她一眼。
翌日下午,紅霓遇襲不過三十八個小時,龍雲鵬和兩個從犯終於暴露了行蹤。
※※※
大聖一行人風塵僕僕趕到目的地——高雄,接應他們的是幫中的元老,近幾年來已呈半退隱狀態不問江湖事務的貴叔。
略矮微胖的貴叔看起來就像個平時常見的鄰家歐吉桑,除了一雙精明銳利的老眼外並無任何特殊之處。
「貴叔,勞您費心了。」大聖向這位長輩致意。
貴叔呵呵低笑,「我當是什麼三頭六臂的『腳色』,能讓你把這批小鷹們全調了回來……真是!害得一些老哥兒們緊張兮兮,還以為你這後生小子想造反咧!難為了我這老頭得一個個幫你去解釋。」「我知道了,改天再來向幾位叔伯們賠個禮。」大聖說。
「阿聖,不是貴叔愛說你,有些事情是可以防範在先的……像這次就是。」貴救倚老賣老數落他,「你老爸疼某是出了名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聽說你和周家的小姐混了這幾年還沒把她搞定?!真是沒路用!」
大聖臉色緊繃:「貴叔。人呢?」
貴叔撇了撇嘴:「在園子里啦!」
「走吧。」他簡短說道,並沒有心情和人長篇敘舊。
「你打算怎麼處理?」貴叔問。
大聖沒有回答,蟄伏在他身體深處的獸性正蓄勢待發。
※※※
發生了什麼事?!
龍雲鵬頭疼欲裂地醒來,發現自己被反綁在椅子上,嘴裡塞了布團乾澀不堪。
這是什麼地方?看起來像是座廢棄的工寮,破爛的傢具殘骸堆放角落,蛛網密結——他被綁架了?一片死寂闃黑令他心中不由得泛出一絲恐懼。綁架他的人目的為何?是為錢嗎?還是……?
他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被綁到這個鬼地方來,他只記得在機場還未確認機位時;
有一個小老頭撞到了他身上,一迭聲對不起,他就失去了意識。
他是在機場大廳,眾目睽睽下被綁架的!這怎麼可能?!龍雲鵬又驚又疑。
他並不知道:貴叔以他和藹可親的大眾臉孔,扮演了一個接機的老司機;在輕易將他弄迷昏后;堂而皇之地架走了他。
輕微的腳步聲讓他屏息靜待。冷靜!他提醒自己保持鎮定,好跟來人周旋。
工寮的木門咿啞打開,龍雲鵬瞇著雙眼審視在模糊月色下逆光而立的數條人影。
兩個同樣被五花大綁的年輕人被推進門來,跌在地上的兩人匍伏掙扎,發出嗚咽聲。
是他!龍雲鵬心中一凜,思緒狂亂:為什麼是他?紅霓跟他不過是小時候的同窗之誼,並不是他的女人,他沒有必要為紅霓出手——早在他設下陷阱想降服紅霓時,他並沒有出面就是例證!大聖沒理由在這個時候才來蹚渾水。
在王志聖的命令下,兩個年輕人被解開了口中的布條,魂飛魄散、語詞紊亂地指證龍雲鵬正是收買他們襲擊紅霓的幕後指使者。
「為了區區五十萬元,你們隱瞞了自己的老大,北上狙殺一個無冤無仇的女人?」大聖語氣森冷。
「我們……知錯了!聖哥……請您高抬貴手,饒命……!」兩個驚惶打顫的小夥子不過十八、九歲,為了一時貪念而做出後悔莫不及的事來。
龍雲鵬驚懼交集地打量這群佇立在暗處的黑衣人,他的心直往下墜落,不敢想像自己的命運。
一陣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大聖平靜地下令:「廢了他們倆一手一腿,交還能哥處置。」
兩個人影像鬼魅般迅速上前執行了大聖的命令。
「啊——!」被挑斷手筋、腳筋的兩人發出凄厲的慘叫聲,痛得在地上掙扎翻滾,隨即降為啜泣與喘息聲。
「走!」執刑者簡短命令,攫住了他們完好的一隻手臂拖出了門外。
另聽見屋外響起了車子引擎發動的聲音漸漸遠去,須臾又歸於沉寂。
恐懼扭曲了龍雲鵬英俊粗擴的臉龐,他知道自己的下場絕非被殘一手一腿可以了結的。為求一個痛快,他選擇激怒對手,被人掏出口中布團的龍雲鵬吞咽了幾口唾沫。「周紅霓花了多少代價僱用你?想必不少吧?才能讓你出動這麼多人手,花費這麼多心思!」龍雲鵬譏謂道,冷汗由他額頭冒出。
大聖依然不言不語,冰冷的雙眼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龍雲鵬繼續大放厥詞,「你上了她了,對嗎?!她很來勁吧……」
一柄薄刃無聲無息的劃過,阻止了他粗鄙下流的話語。
就是現在……龍雲鵬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等候利刃割過他的喉嚨;然而預期中的死亡並沒有降臨到他的身上。
他睜開雙眼,感覺到深陷肩膊的繩索斷裂滑落;使他反綁在椅背後的雙腕有了可以延展、掙脫繩索的空間,他喘了一口氣,望進大聖莫測高深的雙眸。
「你不該一錯再錯。」大聖聲音輕柔而危險,「在你那樣對待她之後,紅霓阻止我殺了你,只對你做小小的報復時,你就該心懷感激遠走高飛,而不是僱用兩個不成氣候的小殺手狙擊紅霓。」
龍雲鵬謹慎狐疑地盯著他,一邊小心翼翼地搓揉麻木瘀青的雙腕。
「你想做什麼?」他強作鎮定問:「別忘了我是加拿大公民,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演變成國際糾紛。」
兩把明亮的短刀條然出現在大聖手中,在龍雲鵬尚未來得及感到懼怕時,大聖振臂一揮,將兩把短刀一左一右地射入已腐朽不堪的木板地面上。
他輕聲解答了龍雲鵬心中的疑惑,「我不殺無力反擊的弱者。」
出乎意料的是龍雲鵬並沒有伸手拿起武器的意思,他撇嘴嘲弄道:「這大概就是你們所謂的『江湖義理』吧!SHIT!那有什麼用?!我就算打贏了你,也擋不過一顆子彈——你這些啰嘍也不會放過我。」
「只要你能撂倒我,我會讓你平安離開台灣。」大聖冷然回答。「而紅霓跟你之間的恩怨也一筆勾消。」
「我憑什麼相信一個黑道人物的保證?!」龍雲鵰輕蔑反問。「這裡全是你的人!」「你沒有選擇。」大聖語氣安詳說道,眼睜中卻是凌厲殺意。
紀律森嚴的鷹組成員中,有人打破噤聲的約束,冰冷說道:「他大可選擇被種在山上當果樹肥料,或者是被丟到外海去喂鯊魚。」
龍雲鵬心口一緊,明白自己已經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他迅速伸手拔起了一隻短刀,大聖亦矯捷的抽起另一把短刀。
「看來,我只能冀望你們會守信、重義了。」龍雲鵬壯膽嘲弄道,以手指測試鋒利的刀口,再一次感受狩獵時的慾念蠢動。
寬敞幽暗的工寮提供對峙的兩人逡巡的空間,他們都不急於發動攻勢,冷靜地評估最佳時機。
一抹興奮和狂熱在龍雲鵬眼中躍動——擒賊先擒王——只要他制伏了王志聖,不怕這些小啰嘍們不俯首聽命!
「紅霓阻止我殺了你……」這句話突然躍上了龍雲鵬的腦海,他霍然明白:這個出身下層社會的男子並不像紅霓口中所說的只是「同窗之誼」,他眼中深沉猛烈的怒焰正足以說明一切。
「我很好奇,紅霓是用了什麼女人的伎倆要你為她出氣?!」龍雲鵬繞著圈子譏嘲著他道。
大聖不為所動,黑色棉質背心下可以見到他肩膀、背膊的肌肉賁起糾糾,在他削瘦修長的身量下,隱藏著令人不敢小覷的危險力量。
「她可真是一匹悍馬哩!」龍雲鵬邪惡地撩撥他,用淫褻猥瑣的字眼污辱紅霓,「當我騎她的時候……」
大聖猝然發動的攻勢有效地令他閉嘴,早有準備的龍雲鵬閃過了森寒刀鋒,把握難得的機會劃過大聖的咽喉……
「真可惜。」龍雲鵬目光熾熱喃喃道,以舌頭舔過唇角的笑意。
血,由鎖骨處沁出染濕了黑色背心,而大聖卻彷佛沒有感覺般淡漠平靜。
他繼續以言語擾亂大聖,眼睜中興奮的神彩帶著一絲瘋狂,緊繃的肢體語言像只蓄勢待發的野獸。
「沒用的。像個男子漢光明正大的搏一場吧!別用下三濫的招數企圖擾亂我!」大聖沉著開口:「如果你還能算是個男子漢的話!」
龍雲鵬戒慎地移動步伐,狡獪地嘲笑:「怎麼?捨不得她丟臉出醜?!」
就是現在!龍雲鵬倏地揮刀向前,目標是大聖的一隻胳臂。
他錯了!誘他上釣的大聖一旋身便將利刀刺進了他的後背,在他驚覺有異俯身而逃時,背後已劃破了一長道傷口,亢奮的情緒使得疼痛的感覺變得麻木、冰涼。
龍雲鵬瞪大雙眼,發出不敢置信的喘息。
龍雲鵬回身還擊卻再次落空,大聖的利刃揮去了他額角一塊血肉,紅色的血液潤濕了他的視線,他只能憑藉眼角餘光擋住了另一記襲擊,狼狽而退,拉出一段距離。
成敗已分大聖緩緩開口,冰冷的語氣帶著一絲滿足:「我說過了,你不該一錯再錯。」
不該以侮辱紅霓來打擊他!生平第一次,他產生了將對手撕成碎片的野蠻慾望,像頭野獸般地嗜血、殘暴。
嘲諷的笑意由龍雲鵬臉上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慌亂和恐懼。
他突然明白:這個男人並不急著取他性命,只是冷然精確地凌遲著他,刀刀見血——龍雲鵬驚懼於他的行動如此敏捷靈活,短刀在他手中彷佛有了生命力般運用自如……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殊不知王志聖會擁有「齊天大聖」的外號正因他的身手了得。
龍雲鵬呼呼喘息,分不清身上的粘膩是汗水抑或是血漬。
他盲目揮刀做困獸之鬥,在大聖右頰上劃出了一道極淺的傷口,代價是賠上了自己的右腕。
「勝負已分。」大聖輕聲宣判。
「不——!」左手捂住血流不止的右腕,龍雲鵬狂吼出聲。
霜寒刀光落下,他沉入了無邊無境的幽暗漩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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