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隔天一早當宣映愛抵達辦公室的時候，其實還有些無法清醒。
昨夜明明很累了，卻睡不大著。腦子裡轉來轉儘是夏旭雍那張臉，冰冷的、僵硬的、嚴肅的……倏忽又轉換成嘴角噙著笑意。眼底跳動著興味的臉，搞得她神經差點錯亂！
「喂，陽台見！」
電腦裡面的ICQ傳來訊息，宣映愛發現是小雯在找她。於是她打開收信軟體收信，然後步到陽台。
陽台是大家可以鬆口氣的地方，在這棟商業大樓里。有個大陽台可以使用。也算是種福氣吧！
不過，也因為如此，陽台成了八卦傳播中心。有八卦，陽台講。這也算是大家的默契吧！
「怎麼一臉沒睡醒的模材？」小雯送來一杯咖啡。」「又熬夜？」
「沒有啦！睡不好。」她啜了一口咖啡，不加糖是她的習慣，而小雯相當清楚這一點。
「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會有麻煩，所以預先煩惱啊？」小雯調侃著。「其實你也不必煩啦！人太優秀難免會有人眼紅，這種麻煩是無法避免的，不需要太放在心上。」
等等，顯然她是錯過了什麼！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而我該知道的？」映愛的腦子裡冒出不好的預感。小雯詫異地看著她。「你沒收到E—mail啊！」看她一臉茫然。小雯馬上放棄：」敏敏傳的啊！整個行銷部門都有收到。」
「傳什麼信？我還沒收耶！」敏敏這兩個字通常代表麻煩，映愛已經開始頭皮發麻了。
「她寫了一堆，就是說什麼你沒有工作倫理啦，不把公關宣傳組當成你的團隊啦之類的。」
「我……沒有工作倫理？」為什麼這些字分開看都懂，合在一起她就完全無法理解？
「唉！不要想太多，她是小女生啊！偏偏迷戀上我們的邵經理，當然把你當成假想敵了。」小雯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
「她喜歡仲昕？」她雖然曾經臆測過，但是並沒有證實、「這干我啥事？」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小雯瞪她。「誰都看得出來邵仲昕喜歡你。」
「什麼？」她差點噴出嘴裡的咖啡，用力拍了小雯的肩頭一下，小心翼翼地環顧陽台。
還好沒其他人！
「喂，你不要亂說話，被聽到多尷尬！」她罵道。
小雯翻翻白眼。「你以為敏敏沒事跟你發脾氣是幹嘛來著，吃飽撐著啊？」真不知是你神經大條還怎樣，邵經理的眼裡寫滿了對你的感情，你竟然可以視而不見。」
「我是有點感覺、但是我……」該怎麼說呢？「我對於感情很直覺的。」她嘆了口氣。
說實在，以外在條件來說，邵仲昕真的是個不錯的人。他外表有型，成就也不錯，算得上年輕有為，聽說家世也相當不錯；更何況最重要的是，他的個性算得上溫柔體貼，雖然在公事上有點優柔寡斷啦，但是以情人的標準來說；應該是很不錯的選擇。
問題是，感情的事情如果可以用外在來衡量，一切就容易多了。
「感覺不對？」小雯感興趣地問。「那什麼樣的人感覺才對？就你目前認識的人裡面，有讓你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嗎？」
注意力？
五塊錢先生！
這個猛然跳出來的答案讓她窘紅了臉。「沒有啦！都是公事上接觸的人啊，就只是工作！」
映愛慌張地抬頭，馬上看到小雯一臉「逮到你了」的表情，教她更慌張了。
「你幹嘛這樣看我？」小雯的眼神讓映愛想躲起來，好像她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被看穿了一樣。
小雯神秘一笑。「我聽說夏旭雍是他們『關字』的風雲人物哦！」
「怎麼忽然提起他，你昨天被削的不夠啊？」映愛躲開她詭異的目光。
「我是無所謂啦，但是你比較激動吧！」
「那是因為他每次都……」不分青紅皂白先指責別人！她倏地住了嘴，不想要說出先前跟他那段奇怪的相遇。
恐怕對夏旭雍那樣的男人來說，那種窘境百年難得吧，所以他才會對她那麼感冒？！
「怎麼不說了？」小雯一臉興緻勃勃。
映愛聳了聳肩。「算了，不要道人是非，免得被說是小人。我已經招惹夠多是非了，沒必要再多添一樁！」
「其實你跟他的針鋒相對相當精采，如果你們戀愛的話，肯定相當動人，可以寫成小說……」小雯滿臉的幻想。
「小姐，大白天就作起夢了哦！」她敲了敲小雯的腦袋。
「我是說真的嘛！」小雯理直氣壯地說。「不過差一點這個愛情就不可能有開始，聽說前不久他差點結婚。」
「結婚？」氣質那麼冰冷的他？！映愛無法想像他溫柔地牽著一個女人的手踏上紅毯的模樣。
他那種冰冷彷彿把自己與世界隔絕開來，彷彿自己身陷在某種痛苦中，極不願他人知道似的。
「對啊，這個是他們『關宇』的大事呢！她們心目中的理想情人要結婚了，『關宇』的女生差點沒哭死。不過後來他的未婚妻卻死於一場意外，讓那些女生的眼睛不至於哭瞎掉！」小雯報告著八卦。
「死了？」難怪……這樣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釋。映愛心裡頓時瞭然。
「對啊！聽說那之後夏總監變了，陰鬱多了、嚴肅多了。」
「那也是難免，那麼重要的人，對他來說應該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情。」映愛開始有些後悔昨天對他的態度，她開始回想自己當時是怎麼說的，有沒有說得太過分了……
「……你要好好把握。」小雯念了半天，才發現映愛已經神遊太虛。「喂！」
「小雯，我昨天……是不是看起來很兇？」她心虛地問。
「凶？還好啦！不過，我很肯定夏酷哥絕對對你印象深刻。」小雯篤定地說。
廢話！
當她跑去借他五塊錢，就夠他印象深刻了！何況昨天還干犯天顏，狠狠訓了他一頓。
她開始感到心慌不安。
「今天的工作滿松的，下午要不要去逛資訊展？我們有一堆廠商參展，公司也有招待券，你要不要……」小雯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映愛往內走去。「你去哪裡啊？資訊展沒這麼早開門啦！」
映愛的身影消失在陽台通往室內的落地門內，讓小雯只能搖著頭，嘆了口氣。
＋＋十
站在關宇科技樓下，宣映愛時而來回踱步，時而停下來禁止自己形跡詭異。
「我怎麼會這麼衝動？現在怎麼辦？打電話給他？嘿！夏總監，我好死不死、莫名其妙來到你公司樓下，恰巧我有事跟你說，可不可以佔用你一分鐘……天哪！」宣映愛捂著臉哀嚎著。
這是報應嗎？
當初看到他沒錢沒手機的當在PUB里，或許她不該那麼幸災樂禍！現在她深深能體會當在當場，進退不得的困窘了。
她明明是要去看資訊展的，但是人到了這一區，卻懸念著自己昨天對他過分的言詞，不知不覺竟跑到這裡來了。
「宣小姐，好巧哦！」一個熱絡的聲音把她從自我困境中拉回現實。「今天有會議嗎？難道我記錯日子了？」李主任親切地問。
啊！
映愛微張著嘴，愣了兩秒。「沒有、沒有！我不是來開會，我是……」該怎麼說呢……完了！
「來看資訊展？」身後傳來這麼一句。
「對！對！對！」她點頭如搗蒜，是哪一個聰明的傢伙解了她的圍？「啊！夏……」是他！
夏旭雍的眼裡飄過一抹笑意，快得令人錯以為是一時眼花了。
「那正好，夏總監正要過去。很近，走路過去就可以了。」李主任熱心地說。「那你們一起走，總監有通行證，門票也不用買了。你們去，我先回公司了。」說完就走掉，留她獨自面對夏旭雍。
這……該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我……你方便嗎？」她遲疑著，想起昨天他那張關公臉。
夏旭雍挑了挑眉。「怎麼才過了一晚上．宣小姐的舌頭似乎短了一寸。」
「我的舌頭？」什麼意思？她差點衝動地掏出鏡子來照看看，不過在他促狹的目光下，她馬上知道自己被調侃而毫無所覺。「你又知道了！」她咕噥著。
「我是不能確定。不過或許你的男友會發現。」他暗示性地看著她的唇。
映愛霎時倒抽口氣，急忙捂住嘴。「你……我根本沒有男朋友！少在那邊胡說八道！如果說我舌頭變短了，那就是你偷的，因為你舌頭變長了。」
她的話實在有欠考慮，因為他聞言隨即沖著她曖昧一笑。「這就怪了，我都還沒『動嘴』，怎麼隔空偷舌？」
她的臉整個脹紅，宛若被火燒過一樣。
「你……你這個假面人！」她結巴地叱道。
他的反應是無所謂地攤攤手，彷彿剛剛聽到的是句讚美。
「我以為你是個很嚴肅的人。」她嘴裡念著。
「現在呢？」他好奇地看著她。
穿著短裙的她站在人行道上，微風輕掃著她，有型的發飄動著，給人一種清新且動人的感覺，跟那天出現在PUB解救他的女人判若兩人。
或許是那天他太沉溺於自己的挫敗中，沒能好好欣賞她……那真是一個難忘的經驗。
「我覺得有些迷惑，我第一次看到你時，橫眉豎目的，看誰都不大順眼……不過也不能怪我，誰想到接個電話也會招來一頓罵。」她忍不住笑了。
這回換他困窘了。「是我沒風度，我應該說抱歉。」
他與她並肩走在人行道上，兩人的腳步都放得很慢。在這個以高科技公司為主的黃金地段，這個時間在外面晃的人並不多，所以感覺是滿悠閑的，簡直無法想像這兩個人昨天在會議室劍拔弩張的模樣。
「呵呵！」她悶著聲音笑。
「不過，這件事情如果傳出去……」他停頓了一下，等她笑完抬起頭看著他，才緩緩說道：「我就殺你滅口！」
她足足愣了五秒，然後——
「哈哈！」狂笑出聲！
「『關字』的才子夏旭雍，被當成白吃白喝的登徒子掃地出門！『關宇科技員工電子報』……普天同慶報導！」她笑得肩膀都抖動了。
「有那麼好笑嗎？」他一臉沒轍地斜睨著她。
映愛還是笑個不停，弄到最後連他都哈哈大笑起來。
「唉呀！肚子好痛……」她捂住肚子。「其實我是來找你的，看資訊展是其次。」
「找我？」他感興趣地看著她。這個女孩常給人一種驚喜的感覺，她的身上似乎永遠有新鮮事！
「對啊！」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來跟你道歉的，我昨天說得太過分了。」
他看了她一眼。「你又再次讓我訝異了。」
他抬頭看了眼天空，光線在他的臉上刻畫出不同的線條，她突然發現他是個迷人的男人。
其實她看過他設計的東西，確實相當有才華，被稱為才子並不過分！昨天也不知著了什麼道，對他印象壞極了！
或許是她自己壓力太大吧！年紀輕輕當主管，在資訊業來說雖不奇怪，但是壓力畢竟在。她向來是靠自己的努力在經營著事業，很多時候一肚子苦也只能自己吞。就拿敏敏那件事來說，她就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
去跟一個後輩吵那種沒有建設性的架，實在不是她的風格。但是偏偏邵仲昕也搞不定敏敏，弄得現在她只能消極的逃避，根本無法處理。
「做錯事情認錯本來就是應該的，有什麼好訝異？」她的眉目間儘是輕鬆的笑意，絲毫不見閃過腦際的煩惱。
他無言地笑了，沉默了半分鐘。
「其實你昨天雖然激動了一點，不過也讓我意識到其他人的感覺。我是嚴格，但是卻不免太自我了一點。」他淡淡地說，並不諱言自己的缺失。
她在心中偷偷地為他又加了一分。
「你……常常會這樣？」她小心翼翼地問，有點好奇他在失去未婚妻之前的樣子，是不是臉部的線條更為輕鬆，沒有現在這麼抑鬱？
當然今天的他看起來是輕鬆多了，不過昨天那個緊繃的臉仍然教她印象深刻。
「以前也有點，不過最近我也意識到，我的腳步似乎走得太快，對下面的人要求也太嚴苛，讓大家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她試探著。
其實她有點心虛，感覺自己似乎在探人隱私，尤其今天知道他的私事後，彷彿窺伺了人家一般，心裡有點惴惴難安。
「我想……是最近遭遇的一些事情，讓我自己調適不過來吧！」他的目光複雜了起來。
而她討厭這個情況。
她感覺到他又抽離了，彷彿又把自己關了回去。
「我聽說……對不起廣她話峰一轉。
「為什麼道歉？還是說道歉是你的習慣？」他眼底的促狹笑意又現，那個真實的他又回來了。
僅僅幾秒鐘，她的心竟跟著來回了幾下，他的每個眼神都牽動著她，這是不曾有過的經驗！
「因為我今天聽說了一個關於你的八卦。」她遲疑著。
「八卦？」他的臉上有著好奇。
「我怕說了你會不舒服，或許我不要問比較好……」
「你憋得住嗎？」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不過感覺輕鬆很多。
「我聽說你最近失去了自己心愛的人，所以……」她的話卡住了。「對不起，是我逾越了。」
他的臉色是讓她忐忑難安的原因，不過他並沒有發火，只是有點陰沉。
「他們是怎樣傳的？說我在未婚妻死後性情大變？變成一個暴君？每天拖著整個部門的人瘋狂工作？」
「呃……有這個精采版本嗎？我顯然是錯過了。」她僵硬地說。
「哈哈哈！」他大笑出聲，聲音低沉迷人。
他的反應嚇了她一跳，於是當他把手放在她肩上時，她半點沒有發覺。兩人已經來到世貿的人口，人潮滿多的，把兩人卡在人口處。
「你小聲一點啦，大家都在看。」笑啥笑？她左右張望一下，幸好沒有熟人！
「哈哈！你真是太可愛了。」他低頭看了她一眼。
她的心跳猶如漏了節拍，這才發現整個人被包圍在他的懷中。這麼一來她更緊張了，整個人熱了起來。
「人……好多哦！」她小聲地說著，這才發現到她的個子在他身邊顯得頗為嬌小。
身材頎長的他伸開了手臂，將她與周邊的人潮隔離開來，給了她一點喘息的空間。
兩人有些艱難的進了會場，隨即被人山人海的擁擠給卡在中間，完全無法前進。
「你們公司攤位在哪裡？」她抬起頭來問他，感覺到他的身體貼著她。不時還因為人群的移動，有了一些摩擦。
她的肌膚起了陣陣戰慄，幸好很細微，不致被發現。
「我想現在說這個也沒用。因為一來我不知道攤位方向，二來我們根本擠不過去。」他低下頭貼在她耳邊說話。
「那怎麼辦？現在人好多哦！要不要先拿一份地圖？」她有點擔心，怕他的同事找不到人。
「我是無所謂，反正我前兩天都有來，倒是你要看的攤位在哪裡？」他反問。
攤位？
她根本是來找他的！
「我也沒關係，只是剛好有空，才會來逛一下，沒有特定要去哪裡！」她感覺到呼吸有點困難，不知道是因為靠他太近，還是人群擁擠的關係。
「那我們出去吧，我請你喝咖啡？」他護著她，兩人站在人潮中隨「波」移動。
「好！只要離開這裡，在哪裡都好。」搞不懂資訊展為何這麼多人！
於是兩個人開始找著最近的出口，其實只有他在找啦！畢竟人高的他「視野」比較開闊。
等到他們從人潮中擠出來，已經是十五分鐘以後的事了。
「天哪！」映愛吁了一口氣。
「逛資訊展真是個爛主意？！」他苦笑著。
兩個人相視五秒，然後開始哈哈大笑了起來，因為彼此都顯得有點狼狽。
他的發稍有點紊亂，劉海掉了幾絡下來，反倒多了幾分人性與狂野的味道，額頭上冒著落汗，但是嘴角卻噙著笑意。
她更不用說了，雖然一直被護在懷中，但是因為個子比人家小，當然頭髮也亂、汗也流了。
她遞了一張面紙給他。「擦擦汗。」她差點直接要幫他擦，幸好理智馬上揪了回來，停止了這個有點唐突的動作。
心裡正覺得有點尷尬的時候，他接過面紙卻輕柔地幫她拭了拭額頭。
她渾身僵硬，整個人愣住了。
下一秒，當他將手上的面紙放到她視線所及之處時，她的臉整個脹紅了起來。
咖啡色的！
她捂住額頭，天哪！
「我的眉筆……可惡！還說防水……」真他X的爛產品！
「哇！我不知道你除了用會退色的眉筆外，還用神奇的腮紅！女人的化妝品真是日新月異……」他一臉誇張地崇拜說。
「腮紅？我沒有畫……」她倏地住口，原來自己被調侃了！「可惡！」
她生氣的臉是那樣認真而可愛，白皙的臉蛋上紅紅的薄暈煞是好看，剎那間他忍不住有個衝動，想要知道那張噘起的紅唇嘗起來滋味如何。
事實上他真的做了！
當他覆上她紅艷艷的唇瓣時，聽到了她的抽氣聲。趁著她抽氣的空隙，他的舌毫不猶豫地人侵，體驗那檀口中柔軟的觸感。
她的頭仰起，當他摩挲著她的唇，點燃她的熱情時，她的手抵在他胸膛上，體驗到手心底下堅實的肌肉與跳動著的心臟。
一下、兩下、三下……
那個聲音宛若敲在她心版上。
一下、兩下、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