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知道江浩南不可能不來,隔天早上,我認命地起了一個大早,坐在床邊發了半個多小時的呆,不斷的吸氣、吐氣,以做好見他之前的心理建設。
人類真是奇怪動物,當我不知道江浩南可能拿走我的日記之前,對於他也許已看過日記這件事毫無知覺,也就一點都無所謂。
然而一旦知道他極可能拿走我的日記,其至已經看過它--我的心就再也不能平靜。
我不明白這是什麼邏輯,也沒心思弄明人類這奇怪又矛盾的心理。
雖然再多的時間做這種「心理建設」都嫌不足,我仍然得警告自己該起床梳洗穿衣,假裝沒事,迎接這嶄新一天的到來。
這天江浩南來的很早,中午之前我坐在客廳看書,電鈴已經響起--
我下情願地挪動身體,站起來開門……
「曉竹!」
然而,站在門口的男人,卻是利瓦伊倫。
我獃獃地瞪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曉竹,妳為什麼不告而別?」第一句話,他憂鬱地這麼問我。
利瓦伊倫既然已經找來,我知道事情已經不容許我再逃避,於是我只好請他進屋裡。「我以為,這是最好的方式。」給了他一杯熱茶后,我試著解釋。
他看了我一陣子,然後露出苦澀的微笑。「妳過的好嗎,曉竹?」
我點點頭。
「看起來,妳真的過的不錯。」他沙啞地說:「他對妳好嗎?」
我猶豫片刻,然後再點頭。
「所以,妳真的回到他身邊了?」他悵然地問。
對這句話我不做解釋,因為我並非回到江浩南身邊,然而我不能告訴利瓦伊倫事實的真相。
「對不起。」我只能輕聲這麼對他說。
他搖頭。「不要跟我道歉,我知道妳沒有對不起我……」他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我苦笑。「我來只是想告訴妳,我爸的公司已經沒事了。」他看著我,態度坦然。
原來他早已經猜到,我回頭找江浩南的原因。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我還是很抱歉,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緣故,李伯伯不會這麼煩心。」
「沒關係。」他搖頭,然後扯動嘴角。「我爸見過大風大浪,他畢生銘言正是『危機就是轉機』,對他而言,危機讓他的生命重新振奮起來,充滿鬥志。」
「李伯伯是個了不起的人。」我露出微笑。
利瓦伊倫點頭。「因為這一次的事件,我看到我爸處理危機的態度和手法,也學到很多……」
他凝視著我,彷佛有許多話想說,卻欲言又止。
「李伯伯和李伯母都是好人,我很感謝他們那段期間對我的照顧。」我誠心誠意地道。
「妳不必擔心,我已經跟我爸和我媽解釋過,他們雖然知道真相,但是一點都沒有怪妳。」
聽到這番話,我心底只覺得難過。
當時我決定嫁給利瓦伊倫,的確想好好孝順這對慈祥的長者,因為從來不曾享受過親情照拂的我,感受到李氏雙親給予的疼愛,是一種天賜的恩惠。
「知道妳過的不錯,我就放心了。」利瓦伊倫的眼神平相。
他看起來既不憔悴也很平靜,我心底的擔心也漸漸放下。
「其實,我承認自己也很自私。」他對我娓娓道來:「當時我一心一意想把妳當住,而在那個時候,現實環境給了我天時地利機會--妳懷孕了,而妳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一個父親!於是我就像汪洋中抓住浮木的溺者,鼓起勇氣跟妳求婚!當時我不曾深想就那麼做了,表面上看起來我是在幫妳,然而我不僅在欺騙自己,也欺騙了我的父母。」
我錯愕地瞪著他,心中升起一股沒來由的酸澀……
易地而處,我的心情,竟然與他一模一樣。
不同只在,他是對我,我是對江浩南。
「利瓦伊倫……我們兩個是一模一樣的傻瓜。」我哭著嘲笑他。
他笑出來,一樣眼眶泛紅。「今天我來找妳,並不想挽回什麼,只希望妳別因為這件事就把我推到門外,」他誠懇地說:「永遠把我當成妳最好的朋友,有需要的時候一定要想到我,好嗎,曉竹?」
我點點頭。「成交。你也一樣。」
他跟我握手,把我的手握得很緊,許久后才終於放開。
我送他到門外,感觸良多地看著他駕車離開,我心事滿懷。
「怎麼?我才不在就不甘寂寞?」
我回過頭,看到江浩南就站在我身後。「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問。
「正巧看見妳送男友離開的時候到。」
他的口氣充滿譏諷。
我不想跟他吵架,於是轉身就走。
但江浩南抓住我的手。「他怎麼知道妳住在這裡?」他的口氣像質問。
「只要有心,想找一個人並不難。」我冷淡地回答他,因為不滿他的態度。
「妳答應過我,會離開他。」
「我答應你離開他,並不代表我跟利瓦伊倫不能做朋友。」
「只是朋友這麼簡單?」他冷笑。
我心底一寒。他明知道昨天晚上李管家一直在這裡陪伴我,卻如此指控我!
「對於這種莫須有的指控,我不需要回答。」我甩開他的手,盡我所能以最快的速度走回屋裡。
「妳很清楚,他不只想做妳的『朋友』。」他追上我,沉聲警告我。
「我也很清楚自己的『分寸』,不必你替我擔心!」
「這段期間,我不許妳再跟他見面!」他跟進屋內,不公平地開口要求我,口氣霸道無理。
我深呼吸,這一刻再也忍不住心頭的委屈。「那麼你呢?開口要求我同時,你能答應我不跟未婚妻一起吃飯、約會嗎?」
他沉著眼瞪著我,然後冷冷地吐出三個字。「辦不到。」
我愣住,他的誠實深深的傷了我的心。
「沒有女人能威脅我,妳也一樣。」他冷酷地對我說。
威脅他?
我全身發冷,鼻頭湧起一陣酸楚。「對,我是拿孩子威脅你!因為我只有這個籌碼,只會想到這種不入流的方式!」
「還在玩孩子遊戲?」他冷冷地凝視我,幾乎接近無情的對我說:「我勸妳不必要這種心機,不會有任何作用!」
我失笑,忽然間覺得好笑。「對呀,在你心中我只是一個幼稚的孩子!既然是一個孩子耍的心機,你又何必在意?」
他沉著臉,深奧地凝視我。
「我知道你辦不到,所以別這樣要求我,因為我也辦不到。」我違背心意地這麼對他說,只為維護我的自尊。
他沉聲質問我:「妳還會跟他見面?」
「當然,利瓦伊倫是我的朋友。」
江浩南的臉色難看。
「妳最好把我的話聽進去,姍果我發現你們再見面,我會收回之前的承諾!」他撂下話。
「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江浩南眼神冷酷。「妳很清楚,回到我身邊的條件是什麼。倘若妳違背諾言,我只好繼續在商場上開疆闢土,對不起理佳科技。」
他不借撂狠話,然後轉身離開我的小屋。
我怔怔地瞪著他的背影,過了很久我才發現,他真的離開了。
風從窗外吹進來,我感覺到臉頰上微微冰涼,然後才愕然頓悟那是眼淚……
這天當然沒有午餐,也沒有散步,事實上,一個人留在小屋裡的我,一直到晚上都吃不下任何東西。
連續兩天江浩南沒再到我的小屋。
儘管我告訴自己別對他來不來這件事在意,然而夜半涼風透過窗帘吹進房間,我縮在棉被裡,孤獨的感覺就像冷風一樣吹進我的心房,我覺得寒冷,儘管棉被裹得再緊,也不能讓我覺得溫暖。
半夜兩點鐘,我仍然輾轉難眠。
今天晚上我就開始頭痛起來,因為天已經黑了,我一個人不敢出門搭計程車到醫院看病,於是隨便吃一點東西就上床休息,卻一直挨到現在仍然無法入睡。
我躺在床上,只覺得冷汗濕透了枕巾與床單,我全身發熱,迷迷糊糊,像睡著了卻做著惡夢……
「曉竹?」
暈沉中似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試著張開眼,看到江浩南站在我的床邊,我想這一定是做夢……
然而一隻大掌貼上我的額頭,我看到「夢中」江浩南的臉孔扭曲。
迷迷糊糊中,我從床上被人抱起。
然後,接下的事,我就再也記不住了……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的事。
我躺在醫院裡,看到江浩南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他閉著眼睛,英俊的臉孔上有疲憊的陰影。
難道他照顧我一整夜嗎?
我怔怔地瞪著他,腦海里胡思亂想,直到他突然張開眼睛。
我嚇了一跳,莫名地面紅耳赤……
「覺得還好嗎?」也許因為一夜沒睡的緣故,他的語調奇異地溫柔沙啞。
我點點頭,喉嚨乾澀,一時間發不出聲音。
「醫生不敢給妳用藥,只能設法降低妳的體溫。」他低喃。
我看到放在旁邊的冰枕和毛巾。「你……在這裡照顧我一夜?」
他沒答話,只管從抽屜里拿出溫度計,替我量體溫。
我的胸口,莫名其妙湧上一股熱潮……突然之間,除了對一個「哥哥」的了解之外,我開始了解過去我所不了解的江浩南。
他一直是這樣的男人,不是嗎?
他從來不說只做,那麼,對他,我到底錯失了多少了解的機會?
知道他一夜沒睡,我喃喃地對他說:「我沒事,你可以回去休息了,這裡有醫生和護士照顧我就可以了。」
「等妳情況穩定我再走。」他打斷我。
我愣了愣。「我已經說過我沒事了,而且你丟下公司不管可以嗎?」
「不幹妳的事,少煩心!」他皺起眉頭。
「可是--」
「別跟我爭辯!」他低吼,口氣懊惱。
我閉起嘴巴,然後一支溫度計就塞進我的嘴裡。
看在他為我熬夜的份上,我沉默地任由他擺布,雖然他那天的霸道與不講理仍然讓我生氣……
「啊!」我低呼一聲,突然感覺到肚子傳來一陣疼痛。
「怎麼了?」他緊張地問我,臉上變色。
我皺著眉搖頭,嘴裡塞著溫度計,咿咿唔唔的。
「等一下。」他一手壓著我的額頭,堅持等了好一會兒,才把溫度計從我嘴裡拿出來。「溫度正常,已經退燒了。」他不自覺露出笑容。
我看呆了,不得不承認,他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帥。
「剛才怎麼回事?」他沒忘了問我。
「剛才……寶寶在肚子里踢了我一下。」
他愣了一下,然後沙啞地問我:「很痛嗎?」
我點頭微笑。「嗯,有點痛,可是沒關係。」
他突然低下頭,耳朵貼近我的肚子--
「你在幹什麼?」我呆住了。
「我想聽一聽孩子的聲音。」他的表情認真。
聽見他說出這種話,我心頭一酸。然而為了掩飾我想哭的心情,我忍不住嘲笑他:「傻瓜……」
他聽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在我肚子上睡著了,他才興奮地抬起頭。「妳相信嗎?剛才我聽到孩子跟我說話。」
「真的嗎?那麼孩子跟你說什麼?」
他露出神秘的微笑。
「告訴我嘛!我很想知道孩子跟你說什麼。」
「妳側耳過來,我告訴妳。」他故做神秘地對我說。
我聽話地把耳朵湊過去,然後聽見他在我的耳邊低聲說:「我聽見孩子叫我爸爸。」
我張大眼睛。「騙人!」
「真的。」他一臉嚴肅。
「我才不相信。」
「我還聽見孩子叫妳媽媽。」
我漲紅臉蛋,簡直不知所措地瞪著他……
「不相信?」他嗄聲問我。
我死命搖頭。
然後,他突然捧住我的臉,接著低頭吻住我……
這一刻發生得如此突然,突然得讓我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然而他濕熱的吻如此真實,在夢幻與現實之間,我的心情被提起又壓抑,我多怕這個吻只是個玩笑,幸福的時光稍縱即逝。
然而這深深長長的吻一直進行著,直到護士小姐敲門,他才突兀地放開我。
我臉紅心跳,幾乎無法呼吸……
然而當我望向他時,他複雜深邃的眼神正專註地凝望著我。
我無言地回望他,這一刻,原來篤定的我,已經完全失去方向。
三天後,嚴旭東來看我。
「上回我還來不及到醫院看妳,妳就開溜了!不過我沒等太久,他果然很快就發現妳在飯店工作。」
他若無其事的表情,幾乎是可惡。
「你騙我!」我懊惱地瞪視他。
「騙妳?」他嗤笑。「妳倒說說,我騙妳什麼?」
我答不出話,只能生氣地轉過頭,不看他那張虛偽的俊臉。
「我是好心來探望妳,順道告訴妳,常去聆聽妳彈琴的常客,很懷念妳。」他無辜地道。
「江浩南早就把我解僱,我不會再為你工作了。」
「我倒希望妳回來工作,如果妳堅持,我可以力爭。」他嘻皮笑臉。
我搖頭,覺得這個男人簡直不可理喻。
「不再考慮?」
我再一次搖頭。
他的目光閃爍。「妳的琴音能感動我,看著妳彈琴,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如果妳不能回來,我會很遺憾。」
嚴旭東低嗄的聲音放柔,不知為什麼,他突然積極遊說我。
「她現在最重要的工作是生孩子,不是彈琴給你聽!」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兀地介入我們之間--
「江總?」
嚴旭東的眼神移向病房門口,似笑非笑。
「嚴總,現在是上班時間,貴公司少了您,可能無法正常運作。」
「無所謂,我來探望『好朋友』,『好朋友』向來比事業可貴。」嚴旭東道。
兩個男人針鋒相對,我看到江浩南的眼神,冷得想殺人--
但是,為什麼?
什麼時候開始,嚴旭東跟他的仇有那麼深?
「算了,送你一個消息,徐氏利用『鼎盛』的名義借貸,你知道這件事吧?」嚴旭東閑閑提起。
「你是不是太閑,沒事幹了?」江浩南瞇起眼。
嚴旭東咧開嘴,笑得很痞。「下次飯店董監事改選,煩您投在下一票,我自然會多關心敝公司業務。」
很難想象,他嚴肅的俊臉,有這麼生動的表情。
江浩南瞇起眼,咬著牙。「別讓我在這裡看到你!」
「樂意奉行。」
嚴旭東笑著離開。
「該死的傢伙,總有一天整到你。」江浩南瞪著他的背影,喃喃詛咒。
一看到他,我立刻回想起早上的事,我的臉孔發熱,於是躲得他遠遠的。
他盯住我,慍怒地道:「我身上有瘟疫還是怎樣?過來一點!」
「沒事的話,我要休息了。」
我翻過身,躺下來,把棉被蒙到頭上。
悶著頭,我隱約聽到他打手機的聲音。「李太太?她不要那隻貓了,我回去前把牠扔掉。」
貓?
我想起許久不見的「小東西」,於是趕緊扯開棉被,坐起來對他喊--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我不敢相信,他簡直是土匪惡霸。
「殘忍?!」他嗤笑。「當初妳把牠扔給我,自己一走了之就不殘忍?」
「是你趕我走的!何況當時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牠跟著我只能住在籠子里,那對牠不公平、而且太可憐了!」
「以後孩子跟著妳就不可憐?」他反問我。
我無言以對。
他的意思很明白,孩子跟著我會受苦。
「我早就想好了,等生下孩子,我會把小東西接走。」我顫抖地道。
想到渺小的自己,根本無法與他作對,我就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不許哭。」他臉色陰沉起來。
我瞪著他,決心跟他作對。
「我叫妳不許哭!」他皺起眉頭,口氣硬起來。
「我要出院,你把我的小東西還給我……」
「休想!」
我轉過臉,不想再同他講理,臉上仍然掛著濕濕的淚痕。
「過來。」他坐到床邊,粗嗄的命令我。
我無動於衷,像木頭人一樣沒有反應。
「妳過來,我就把那隻貓還妳。」
我轉過臉,半信傘疑地凝視他。
「不相信?我現在就打電話,叫李太太把貓送來。」他凝視我,篤定地說。
「真的嗎?」
「過來。」他要求。
我遲疑地、挪動屁股,慢慢蹭過去……
「我過來了,你現在可以打電話了。」
他盯著我隆起的肚子,目光深沉起來。「接近七個月,醫生說妳太瘦了。」他嘶啞地說道。
我垂下頸子,迴避與他的目光接觸。「你答應我的事……」
他按下手機。「李太太,馬上把那隻吃飽睡、睡飽吃的笨貓拎過來!」
「牠還好嗎?」我問,不知不覺靠近他身邊。
「好得很!我看別只貓是餓死,牠是早晚肥死。」他關掉手機,皺著眉頭說。
我睜大眼睛,訝異向來冷淡的他,竟會跟一隻小貓鬧彆扭。「很早之前,你就可以把小東西還我。」我低喃。
「妳不在,那隻笨貓簡直無法無天。」他咬牙切齒地道。
我知道,他向來不喜歡貓,但沒想到他們結的仇這麼深。
「不能怪牠,小動物的本事,就是分辨好人跟壞人。」我調侃他,再也不能控制凝聚在唇邊的笑意。
他瞇起眼瞪住我。
我側過臉,若無其事地盯著被單。
「看來,妳也學會伶牙俐齒了。」他慢條斯理地道,突然伸手抱住我。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我發獃的時候,他的掌心已經貼在我的下腹。「還會動嗎?」他問。
「……嗯……」我的聲音哽住,因為他出奇溫柔的語調。
「他頑皮的時候,會弄痛妳?」他的語氣更低柔。
「還好……」我獃獃地回答。
然後他抱著我,半天不講話,灼熱的氣息就緊貼我的頰邊。
「剛才,嚴旭東說『徐氏』利用『鼎盛』的名義借貸,是怎麼回事?」我只好找話說,微抖的聲音,卻一點都不自然。
「我正在徹查這件事。」他保留地回答。
我不再問下去。
「那兩天,我沒到公寓就是在查這件事。」他卻主動告訴我。
他的解釋讓我釋懷,更讓我驚訝……
因為他從來就不是個會對自己的所做所為,加以解釋的男人。至少,從小到大他就從來不曾對我解釋他失約的理由。
我屏息著,猜測著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
時光在沉默中流去,我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感覺到肚子里的孩子頑皮起來。
他按著我的下腹,臉色一怔,接著驚喜地道:「孩子動了!」
我再次看到,他臉上初為人父的喜悅。
「嗯。」我柔聲回答,嘆了一口氣。
畢竟,他是這孩子的父親。
直到孩子安靜下來,他仍然抱著我不放。
我想離開他的懷抱,他卻抱得更緊,大手將我的頭按到他的胸膛上。
他就這樣抱著我,我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他終於出聲:「妳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妳姓紀。」
我沉默著。他知道我回過育幼院,當然清楚我回育幼院查過什麼數據。
「妳也已經知道,為什麼會被送到育幼院的原因。」他接下道。
我難過地想到,自己已經車禍身亡的雙親……
「妳還有一個哥哥。」他突然告訴我。
「哥哥?」我喃喃問。
我愣住了,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個突然而來的消息。
「妳想見他嗎?」
我急切地點頭,眼眶泛著濕意。「我以為我已經沒有半個親人了。」
「我會幫妳安排。」他承諾,接下來卻對我說:「只有一個條件。」他的眸光深濃。
「什麼條件?」我怔怔地問他。
「我想知道,當年那個小女孩為什麼設計我?」
他指的是,我換照片,設計他領我回家的事。
「那是因為……」我臉紅起來,再也說不下去。
「李太太說,妳有一本日記簿,離開的時候忘了帶走。」他盯著我,輕描淡寫地道。
我猛然想起,自己遺留在抽屜里的秘密日記--
「你拿走了?!」我反射性地問,火熱的臉頰幾乎發燙。
那本日記本裡面,記載我的全部心事--所有、所有,我暗戀他、之所以設計他領我回家的秘密。
「裡面寫什麼,需要這麼緊張?」他悠哉地問。
我想掙開他的手,他卻不放,還惡質地箝住我的大肚子。
「那是我的日記,你不能看!」我假裝板起臉孔警告他,自認為正氣凜然的態度應該夠嚴厲。
「妳乖乖跟我合作,我就不看。」他咧開嘴,像一隻笑面虎卻惡劣地威脅我。
「合作什麼?」我防備地瞪視他。
「孩子生下來前,不許哭、不許吵著要出院。」他提出條件。
我疑惑地睜大眼睛。
「還有,不許任性。我在的時候,不許離開我超過十公分。」他笑的很邪惡。
這是什麼條件?我不可思議地瞪住他。
「不接受?」他悻悻地道:「那我就不能保證,妳那本日記的安全。」
「你真的沒看過?」我無奈地問,做最後的掙扎,聲音接近哭泣。
「不許哭。」他警告我。
「人家又沒有……」
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但在淚水決堤前,他突然吻住我的唇……
我徹底呆住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在我回過神前,他已經離開我的唇,從床邊站起來。
「公司還有事,下午我就回來。聽話,要跟護士合作。」
他神色複雜地望了我一眼,然後打開門,離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