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亭嫣好不容易安撫了亭孇,一回到房裡,就看見德煌坐在炕
床上「你……」她愣在門口,躊躇不前。
「我等你一會兒了!」德煌從炕床上起來、撣撣發縐的衣擺。
「有事嗎?」亭嫣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又是這句,你能不能換點新鮮的問?」德煌撇撇嘴,走到亭嫣面前。
亭嫣兩手捏著帕子,方才在花廳里那緊張的情緒又莫名地掌控她,她左右望了又望,卻不見珠兒「在找珠兒?」德煌低笑。「她讓我給遣走了!」他輕鬆地說。
亭嫣愣了一下,氣氛一時尷尬,終於地想到話說。「方才在花廳,謝謝你替我留住富爾碩。」
「我替你留他?」德煌嗤笑。「我可沒說半句留他的話!」
「可你替我解圍」
「解圍?難不成你心底不是這麼想的?你留他另有目的?」他突然顯得咄咄逼人。
亭嫣胸口一窒,不自覺地又退了一步,德煌卻同時逼近一步。「說啊!你另有目的?」他聲音依舊低柔,眼神卻全然不是那回事。
「我是另有理由,可是-」
「什麼理由?」他眸光變得危險,嗓音卻更柔,同時傾身向她。
亭嫣微微喘著氣,他溫柔的霸氣反帶來更強烈的壓迫感8今早我注意到富爾碩的面相——相理上有一句話叫『三十印堂莫帶煞』,可今早我卻瞧出他印堂暗沉,靠近印堂的右眉凌雲位上有一道傷害紋,額上父母宮下的左右輔角又青中透黑,印堂到天倉,整個天庭、司空,中正隱隱透齣子股薄黑之氣!
方才在廳里他握著我的手時,我又看見他地紋中斷且現十字紋,只怕……只怕富爾碩一出京,十日內會有殺身的災禍!」她聲音略微顫抖。
「你在胡說什麼?』德煌皺超眉頭『就算我查信,為何只要他留在我府里就能保無事?」
一說到命理,亭嫣似變個人,臉上流轉動人的寶光,她忘了德煌的逼近帶給她的壓迫感,忘我地往下說
「你這府邸坐北朝南丘門於異,是上上大吉的陽宅方位。最重要的是富爾碩他命理五行屬火,是為離卦,倘若五行屬火的人身處南方,這正是本命的五行和方位的五行配合,所謂『宅命相配』,起了風水學上的『比和』作用,在平順時有錦上添花之功,而在不利逆境時,亦可將災禍降至最低,逢凶化吉。何況他現下住在咱們新房隔鄰,而客房在整座宅邸里位於東方震卦,是為震木,正是命屬離火卦人的生氣最大吉方,加上客房四周花木扶疏、綠意盎然,木氣當旺,木火相生、正益離火!」
德煌牢牢盯住她神采煥發的小臉,好半晌才嘎聲間;「於他有益,於我又如何?」
亭嫣笑了笑。「你們倆同屬離卦,『八宅明鏡』一書有云:正異坎離是一家,西四宅爻莫犯他;若還一氣修成象,子孫興旺定繁華。這房子適合富爾碩,自然也適合你!其實你們兩人的性情應該是極為相近的,都是豪邁坦率的性情中人……」
「那你呢?於你又如何?」他不置可否的往下問,眉頭不自覺的縮緊。
「於找他算是有利的陽宅,我命理五行屬木,周離火、異木、坎水相生相合,並無刑克的顧忌!」
「你如何懂得這些?」德煌眯起眼,並不全然信她。
在他以為,這同所謂害人的妖術,例如「魘魅」之類雖然有別,可也算怪力亂神之說!要他全信,除非富爾碩當真出了事!
「小時候我就愛待在阿瑪的書房裡廝混時間,有一天我翻看書櫃,無意間找到一口方形的木箱,也許因為年代久了,木箱外掛的鎖己經銹開,我打開一看,發現裡頭全是命算卦卜的書籍,不看則已,一看之後便教人不受控制地沉迷下去……」
她唇邊帶著甜笑,回想起那段在書房裡獨自鑽研命理的日子,原本她性子就較一般孩子沈靜,之後她更是變得內斂寡言,許多時候只是默默觀察身旁每一個人面相上呈現出的禍福休咎,慢慢地累積了心得,漸漸能立斷運命,於事發前後對照徵引,到後來就幾乎不曾錯斷過!
「是嗎?」德煌盯住她的眼。「我姑且相信——這不是你為了要留下富爾碩,而費心算計的謊言!」
亭嫣小臉上的笑顏頓失,她望住他,終於輕嘆口氣。
也難怪他不能全信,從前在王府里讓她看過相的多是些下人,她斷相多是照面即知,被相者並不知道她已自其面相推論出一生榮枯,只有在對方災禍臨頭時,她才會出言告誡,一般時候她閉口不言;就算說了,也只會惹來人們笑話!可當她偶然出言告誡時,府里的下人雖不敢當面笑她:私底下卻斥為無稽之談,往往要等到災禍發生了,才會回過頭來不惜跪地磕頭、苦苦哀求化解之道。可等到那時往往也太遲,她己然愛莫能助了!
「過來。」他忽然柔聲喚她。
亭嫣猶豫地望他,小臉不知不覺地臉紅。
「怕什麼?」他低笑,伸出手:「過來。」他又重複一次。
亭嫣輕輕呼出一口氣,慢慢走向他。
德煌握住她的手腕。「為什麼怕我?口他笑閘。
「我沒有……」亭嫣囁囁地低孺。
「沒有?」德煌挑起眉。手一使力把她扯向他「十三爺!」亭嫣跌入他懷裡,她慌亂地想推開他的胸膛。
「還說不怕我?」德煌死按著她,笑著抓住她細瘦的手腕。
「十三爺……」亭嫣掙不開他,只得放棄。
「告訴我為什麼怕我,我就放了你!」他得寸進尺地把俊臉埋入她的胸脯內,嗅聞她乳問的芳香……
亭媽的心猛跳了一下,她沉默下來,無法回答。
「怎麼了?不想跟我圓房?是為了富爾碩?」他挑起眉,語氣冷沉下來。
「別扯到他!」亭嫣急切地回道。「我只是……」
「別再跟我說你害怕!」他打斷她的話。「剛才你明明說不怕我?」
「那是指……那不是指那個。」他刻意拿她的話反制她,她有理也說不清了!
「不是那個是哪個?」他逗她,突然摟住她親吻。
「十三爺……」亭嫣嬌喘吁吁,推也推不開他。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又突然……「過幾日我要回丰台去看看,在這之前……」他吻上她的眼瞼,溫柔得教她不敢置信…….
「十三爺?」他說要走,她的心竟也不受控制地抽痛。
「垮著張臉做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他低笑。
「我沒有……」她情急地分辯,因為被看透心意而慌亂。
「沒有什麼?你不會想我?」他注視她紅透的小臉,眸中掠過一抹詭光。
亭嫣紅臉低低垂著眼,沒見著他眼光中的異樣。
「不是……」她心口莫名地熱,熱得教她透不過氣來!
沒來由的,她沒來由地開始眷戀起他的胸懷,沒來由地被他的柔情所挑動,為他心悸……她揚起小臉,深深地望住他的跟,掙扎又掙扎終於問:「有句話……我想問你「什麼話?」他嘎聲問,盯住她水光灧瀲的眼。
「為什麼……你一開始不要我的,可現在……」
「沒為什麼!」他斂下眼。「這種事沒有解釋,有了解釋就不純粹了!」他似是而非地回答。
「不純粹?」她迷惑。
「但凡開始辯證,單純的事就變得複雜,涉入許多非情感因素。」他複雜地說明。
亭嫣望住他陰闇的眼……她能相信他?
他盯住她的眼。「不相信我?為什麼?你有顧忌是為了……」
「不是!」她知道他又要提起富爾碩。「我……如果你了解我的成長背景,或者能明白我不相信……你會愛我的原因。」
親如她的額娘和阿瑪從來沒愛過她!她不欺騙自己,早已明白天下並非沒有不是的父母。可她不恨,因為相信緣分。雖然有緣結親,阿瑪和額娘不能愛她,只是彼此的緣分不夠深。
德煌的眸光閃了閃。「你想要我了解你?」
亭嫣低下頭。「你已經了解一部分的我了。」她輕嘆道。
『如果只要了解,富爾碩比我更適合你!」他道。
亭嫣倏地抬起眼,搖頭。「我說不出你們的不同在何處,但是——我從不曾渴望富爾碩的了解。」
「他自然而然了解你,你們不更合適?」他嗤笑,漫不經心地說。
亭嫣怔怔望住他,心口莫名的空洞和酸痛……然後,她知自己已經愛上他了。如果明知他無心,她卻不可自拔地陷入自憐就是愛的話!
從未有人能教她清明的思緒混亂過,包括富爾碩。
「不管他多了解你,現下你已經是我的妻子!」德煌突然摟緊她,貼著她耳畔嘎語。
亭嫣紅著臉,眸光隨他目光流轉,心悸加速……她知覺到他對她的影響,她緊張,可卻不害怕,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笨拙……
「別怕我,」他摟緊她,低柔地嗄語。「我是你的夫君,是你最親密的人,我不會傷害你……」
他的唇埋入她發間,低沉的喃語,隱在她發后,他溫柔的眸光轉闇,掠過一抹陰性的邪氣。
亭嫣緊張不已,細細地呼出一口氣。「嗯……」她點頭,全心相信他。
儘管明知與他只是名義上的夫妻,有朝一日她得把他還給亭孇,可她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心……
「放輕鬆。」他低沉地柔語,輕輕扯開她的前襟,握住她柔軟的胸脯。「今夜,我要得到你。」他低語,語調柔之又柔,醉人心弦。
「十三爺……」亭嫣尖細地低吟,清麗的臉蛋逼得火紅,她微微側過臉,讓他的吻落在她白皙纖長的頸子上……
屋外夜霧迷茫,罪惡的黑夜蒙上一層污濁的灰霧……
★★★
第二天一早亭嫣醒過來時,德煌已經不在床上。
天才剛亮,他已經走了,可見昨晚他並沒睡在她房裡。亭嫣望著窗外隱隱初升的朝陽,心底有一絲惘然……「格格!」珠兒的聲音從房外傳進來。
亭嫣回過神,連忙下床慌亂地拾起散了一地的衣物,塞在被子里再爬上床去,然後匆促地重新蓋好被子。
「格格!」珠兒推門進來,手裡端了盆水。「格格,您還沒醒嗎?」放下手中的水盆,她走到床邊。
「嗯……」亭嫣慢慢睜開眼。
「格格,您要起來了嗎?」珠兒問。
「現在什麼時候了?」亭嫣問,兩手緊掖著被子。莫名的心虛感作祟,她竟然不敢讓珠兒知道她昨晚和德煌圓房的事!
「格格,表少爺今天一早就等在門口了,瞧他一付著急的模樣,似乎有話要告訴您!」珠兒道。
「富爾碩?他有什麼話要告訴我?」亭嫣問。
「遲我他不清楚!」珠兒兩眼盯著亭嫣緊掖被子的雙手,覺得奇怪。「格格,您不下床梳洗嗎?」
「不。不了……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亭嫣撤著謊,不自覺地臉紅。
「不舒服?」珠兒拔高聲,緊張起來。「要不要我去請個大夫來瞧瞧?」
「不要——」亭嫣急忙阻止,警覺到自己過度的慌張、她緩下聲道:『我在床上躺躺就好了。」
「那好吧。可要是身子沒緩過來,您要趕緊跟我說,我才好去請個大夫來!」
珠兒道。
「我知道。」亭嫣柔順地點頭。
珠兒走到窗邊,朝外張望了幾眼。「格格,表少爺還等在外頭呢!」她轉身對亭嫣道。
亭嫣蹙起眉頭,半晌輕聲囑咐珠兒:「不如你出去問問他有什麼事。」
「好啊!」珠兒輕快地回道,立刻推問出去。凡是對亭嫣好的人就是對她好;
因此珠兒喜歡富爾碩。
「表少爺!」珠兒出了房門,喚住在外頭園子里踱步的富爾碩。
富爾碩見是珠兒叫他,急忙走過來。「珠兒,亭嫣她——」
「表少爺,我見您在這兒來回踱步,猜想您是在等格格吧?」珠兒問。
「是,亭嫣她幾時會出門?」他神情抑鬱、形容憔悴,似乎一夜未曾合眼。
「格格說她身子有些不適,今日可能不出門了!不過我已經告訴格格有關您的事,她讓我來問問您有什麼事?」珠兒道。
「我有話要問她。」他沉聲道,眉頭深鎖。
「有什麼話您不如直接說,我進去替您轉問格格,再告訴您格格的回復。」
富爾碩聽了珠兒的話,低下頭默不作聲。
「表少爺?」珠兒喚他。
「那就不麻煩你了。」他心事重重地走開。
「富爾碩。」亭嫣開門出來喚住他。
「格格,您不是身子不舒服嗎?怎麼下床了!」珠兒忙上前扶她。
「不打緊,不是什麼大毛玻」
原來珠兒走後她趕緊穿衣,把床單收拾了藏起。
「富爾碩,你有話問我?』方才在房內,她聽見富爾碩和珠兒的對話。
「我——」他頓了頓,轉望珠兒。
「格格、表少爺,我先退下了。」珠兒識趣地退下。
「亭嫣……」富爾碩抬眼望她,見到她兩頰透出誘人的嫣紅,水眸蕩漾……他欲言又止,眉梢眼底有深沉,難以描繪的憂鬱。
「怎麼了?」亭嫣柔聲間,富爾碩的神情撼動了她。富爾碩一向爽朗,她從沒見過這麼抑鬱、不開朗的他。
「昨日……」他停了半晌,深深望住她,終於往下說:「你沒告訴我,昨日你為何留下我?」
亭嫣沉吟了會兒,似在想該如何開口,一會兒后才道:「我不希望你定是因為……因為咱們許久不見了,我還有好些話想對你說……」
她沒告訴富爾碩實情。富爾碩是性情中人,若他知道她是因為觀看他面相才留住他,他肯定不會再多留一日!
富爾碩神情願得有些激動,他捏緊拳頭,忍了又忍,終於問:「你是被逼的嗎?小點兒。」
亭嫣愣祝「什麼被逼的?」她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昨晚……是他逼你的吧?」他衝口而出。
亭嫣頓時領悟他的意思,她倏地紅了臉,別過頭說不出話來!
「告訴我,我要知道真相!」富爾碩上前一步,激動地抓住亭嫣的手。
「富爾碩,你……你別逼我!」亭嫣不知所措地回答,她想掙開他,他卻不讓她掙開!
「我逼你?你知道我從不逼你!」富爾碩抑鬱地吐出一口氣。
「對我說實話,告訴我逼你的人是他!」他搖撼她纖細的肩膊。
「富爾碩……」亭嫣被他搖得頭暈。「你別這樣!」
「你不敢說是不是!我知道你阿瑪、額娘利用你的善良,強逼你嫁進宮,他們不顧及你,你又何必顧及他們!」他猛地摟住亭嫣,激動不已。「我知道你是被逼的!只要你一句話,我會帶你離開這兒,走得遠遠的!」
他要帶她走!?亭嫣被他搖得心亂8富爾碩……」
「富爾碩、你想帶誰走?」
低沉磁性的男聲突然傳來,亭嫣心口一涼狼狽地轉過頭,她看到德煌陰鷙的眼神。
他站在陰影下,神情幽晦莫測地盯著緊緊擁抱的兩人!
「德煌……」亭嫣喃喃喚他,從前她總是喚他十三爺,頭一回她不自覺喚他的名,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富爾碩,你還沒回答我;你想帶誰走?」德煌撇起嘴沉聲問,神情有一絲隱隱的乖佞。
他沒看亭嫣,兩眼盯住發獃的富爾碩。
亭嫣情急地道;「德煌,你別誤會!富爾碩他——」
「過來。」德煌打斷她的話,聲音低沉,教人有溫柔的錯覺。
享嫣望住他,然後推開富爾碩……「『小點兒』」富爾碩神情又轉為激動,他抓住亭嫣不放。
「你不需要過去,我會保護你!」
「富爾碩……」亭嫣搖搖頭,語氣帶著懇求。「放開我。」
富爾碩臉色一變,然後慢慢地鬆開了亭嫣。
亭嫣走向德煌,他等著她主動走來后,才伸出手欖住她。
「德煌……」她抬眼脈脈仰望他,在他陰闇的眼中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乖,先回房等我。」他柔聲道,清冷的眼透出一抹詭光。
「你別誤會,我和富爾碩——」
「先回房等我。」他重複一遍。語調波瀾不興,氣定神閑。
亭嫣無言地望他,他的眼神冷靜卻淡漠,沒有太多情緒,讓她以為他沒誤會自己,是自己多疑了……
「好……」她柔順地轉身。「我到房裡等你?」她問,清麗的容顏上透出一抹不安。
他撇嘴,沖著她無言地一笑,像是許諾,又像是保證。
亭嫣終於慢慢退開。她不敢再望富爾碩一眼,不能再給他任何錯覺。
「看來她選擇了我。」德煌聲調冷鷙地平述,陰闇的眼盯住富爾碩,閃爍著勝利者的冷傲光芒。
富爾碩無言地垂下眼,慢慢地握緊拳頭.……然後放鬆,剛毅的臉瞬間似蒼老了十歲!
他轉過身,腳步沉重,無言地離開陽光普照的園子……德煌冷眼看著富爾碩黯然離去;直到他的身影在轉角消失,他才撣了撣下擺,唇角勾出一撇冷笑,隨即掉頭往新房而去。
★★★
「格格,您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珠兒見亭嫣回房,忙迎上前去。
亭嫣搖了搖頭,在小几旁坐下。
珠兒倒了杯熱茶給亭嫣。「格格,喝杯熱茶,我剛泖好的。」
亭嫣端起茶杯。才喝了一口,德煌就推門進來。
「十三爺。」珠兒福個身。
「你下去。」德煌一進來就遣退珠兒。
珠兒看了亭嫣一眼。「是。」應了聲才退下。
「德煌……」亭嫣站起來,想迎向站在門口的他。
她不解地仰望他冷漠的臉,方才在園子里還柔聲對自己細語的他……為什麼轉眼間變了一個人?
她突然覺得這咫尺的距離好遠,遠得教她心驚……
「你打算跟富爾碩遠走高飛?」他冰冷的聲音傳來,一字一句敲在她心坎上。
「不是這樣的!」亭嫣一愣,隨即急切地奔向他,心亂地失去冷靜。「富爾碩他會這麼說……他只是誤會了!」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她變得愈慌亂,閃避重點的解釋顯得多餘。
她不能說出實話!她不能明明白白告訴他始末,不能解釋富爾碩之所以要帶她走的原因,是因為這場婚事至頭至尾是她阿瑪和額娘一手道出的騙局!而這騙局欺騙的人正是他!
「誤會了?誤會什麼?什麼樣的誤會嚴重到他膽敢拐走我的妻子!」他兩臂抱胸,面無表情地倚在門柱上。
「他不是……」情急下她抓住德煌的衣袖。經過昨晚,他不該再誤會她。「我求你相信我好嗎?我敬重富爾碩如兄長,他只是愛護我」
「愛護?」德煌冷笑一聲,嘴角玩味地撇起,無情地甩開扯住他衣袖的小手-「你以為我是富爾碩?想拿迷惑富爾碩那套玩我?」他抓住她脆弱的下巴,晦閻不明的眼盯住她。「想耍我?玩這種遊戲,你沒有半點勝算!」
她水漾的眸痴痴地凝睇他「玩遊戲?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她收起小手,不自覺地絞扭,知道他不高興,沒敢再去拉他衣袖……德煌哼笑一聲。「怎麼?嫌耍我還要得不夠?這點裝傻的本事也是你阿瑪教的?」他嫌惡地撇開手,不在乎是否弄痛她,手勢殘忍無情。
「德煌……你在說什麼?」亭嫣睜大眼,心口倏地寒涼,隱藏在心中深沉的不安漸漸擴深……
「聽不懂?」他傾下身,臉上的笑意收斂。
亭嫣兩眼木然地與他對望,從他冷酷的眼底看出了什麼……
「你知道了……」她的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只要你肯承認偷人的事,自己下堂求去,欺君的事我就不追究!你阿瑪還是可以安心當他的簡王爺!」他盯住她獃滯的眼,一字一句,清晰冷靜地出口。
傷人的字句說出口,他不在乎的神情深深刺痛了她……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亭嫣問,斂下凄楚的眼眸,掩起眸底的絕望。
偷人?他明知道她沒有,也不可能有!昨夜他們才圓房,而她還是處子……
亭嫣倏地抬眼,從他冷酷的眼中,她領悟到了什麼,卻不願相信那是事實……
「你阿瑪帶『亭嫣』……不,她應該是亭孇!原本嫁進宮的人該是她才對!」
他嘲諷似地撇起嘴,然後冷下眼,面無表情地構著說:「那一天,我聽見簡王爺在大廳里的對話了!」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留住富爾碩,把他安排在新房隔壁,跟我圓房……這些都是早有預謀的?」她眸光飄忽地問話,彷佛在陳述一件與她無關的事。
早該想到了……他詭異的行事,莫名、突然的溫柔……她為什麼這麼傻?或者該說她為什麼蒙著眼睛、塢著耳朵,放任自己!甘心耽溺在他布下的溫柔陷阱里?
「你還不笨!那時我聽到你阿瑪說要把你和亭孇調換回去的事——我不過是疑心!之後我暗中派人到簡親王府探查,才知道原來你們兩姊妹調了包!簡王爺更是膽大包天,膽敢戲弄我同皇阿瑪!」他哼笑一聲,低頭撣撣衣擺,然後沖著她微笑8富爾碩已經完全對你死心,你頂著不貞的罪名,沒人再敢要你!」漫不經心的聲調,是另一種無情的殘酷。
原來還是他自個兒查出來的!
「為什麼?為什麼要扯進富爾碩……」亭嫣問,他臉上的輕挑與不在乎,讓她的聲音失去了氣力。
「為了折磨你!」他回答的乾脆,沒有半分遲疑!
好似一場惡作劇,終於謎底揭曉。
「就因為……我騙了你?」她問,眸子里的渴盼慢慢轉成死灰。
她還傻傻地期待什麼……期待他會有半分後悔?期待他會突然回心轉意?
「怎麼?這個理由還不夠?」他眸光冰冷,輕蔑的神情浮現在臉上。「成親之時你妹妹病了,這場騙局她不曾參與,我可以當不干她的事,只對她稍加痛懲!」
他邪長地撇起嘴,所謂的「稍加痛懲」就是陪亭孇「玩玩」,讓小女孩作作白日夢,他卻隨時可以喊停,而且沒有半點內疚!
他冷酷的眼盯住頻頻搖頭的亭嫣,收起嘻皮笑臉,面無表情地往下說:「可恨的人只有你和你阿瑪,你們父女倆貪圖榮華富貴,竟然聯手欺君,還把我當成三歲孩子來耍!這個理由如何?夠不夠構成我折磨你的條件?」
她失去知覺地仰望他,眼光久久移不開這張教她心痛的男性臉孔。
「夠了……夠了……」她喃喃嘆語,不再試圖為自己去爭辯什麼……下一刻淚水悄悄積滿了她的眼眶,她用力眨眼,不讓淚水模糊視線……她想要永遠記住他的模樣。
她恨不了他,儘管他輕蔑自己!她有的只是渺小與自卑,她的愛在他眼中居然成了復仇的工具。
「真的愛上我了?」他哼笑,她的眼淚助長他的勝利。「怎麼,被人玩弄的滋味很痛苦吧?」他傾身,殘忍地說,俊臉微微抽搐。
亭嫣只是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臉,任由淚水不斷下滑、再下滑,如一注流不幹、泄不止的泉水,她不捨得再眨眼,一心所想的只是要記住他的容顏……
德煌對住她恍如石化般的眼,她流不止的淚水突然惹得他心口煩躁「今夜之前,帶著屬於你簡親王府的東西滾出宮去!」撂下話,他隨即轉身出新房。
無言地注視他終於消失在門外的背影,亭嫣不止的淚水仍然流不經…原來愛一個人的時候,心底是不可能有恨的。
而他之所以會恨她、折磨她。是因為他並不愛她……他並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