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破曉雞啼,一夜已過。

「唔——嗯——」

隨著暖陽透射入房,一陣慵懶,滿足的呻吟也由床上人兒的口中傳出,伸展四肢,眼臉繼而緩緩開啟。

身下厚軟的床褥,嗯,真舒服;身上柔軟的被子——啊,好溫暖。自從她離庄以來,當數這次睡得最香了,只不過……床褥?被子?不對啊!

玉琉璃倏地由床上跳起,眼睛迅速朝四周瀏覽一遍。

這不對啊!昨晚她分明是睡,不,是守在門外的,怎麼這會兒卻好好地躺在床上?

雙肩一垮,鼻頭一酸,眼眶一紅。

她睡著了!她居然睡著了!而且還睡得這麼死,連被人抱到床上去也不自知。毋須多言,她的守衛不嚴!定讓他再度離去了。

他走了,他走了……

端看窗外陽光普照,她卻宛如身陷冰窖,僵了四肢,寒了心。

淚光凝聚,一顆顆如珍珠般的淚水已沿著玉琉璃蒼白的粉頰簌簌滾落。

「爹爹您騙我!」回想自懂事以來,父親在耳邊所說不下百遍的話。他明明說,擁有其母外貌的九成,天底下無人能抗拒得了她的魅力,既是如此,為什麼那個人卻一而再地丟……丟,頓時,悲從中來。「您騙得小璃好慘啊!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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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聲一喚,激得遠方某人噴嚏連連。「哈啾——哈啾——」,順手一揮,一盤棋子已物換星移,東倒西歪。

「玉哥哥,您沒事吧?」身旁女子端起熱茶,湊近男子唇邊。「喝口茶,順順氣。」

「還順什麼呢。別人打噴嚏,你也打噴嚏,為什麼你玉某人打個噴嚏就能打得如此驚天動地,人仰馬翻。」瞄了瞄慘遭玉氏颶風過境的棋盤,玉沐風口中的大蠻牛,刀疤男子雷霆順勢挖苦道。

玉沐風啜了口熱茶,擤了擤鼻子,道:「原想朋友一場,不願讓你輸得難看,怎知你這頭蠻牛一點也不懂得領情。」

「是哦,讓你玉沐風這麼好心一起,那天下豈不妖魔盡出了嗎?」

「哎呀,損我。當真好心遭『雷』劈。」玉沐風朝身邊女子一笑。「嬴月,看你的!」

女子眼角嬌俏一睨,嗔道:「玉哥哥老愛出難題給奴家。」

就在雷霆仍對這兩口子的「打情罵俏」一頭霧水時,原本東倒西歪、四散各處的棋子已讓女子給一一歸位——正是噴嚏前兩軍對壘的戰況。

「這……」

「這什麼這,你雷兄樂見自軍兵敗如山倒的慘況,小弟又怎能不有求必應呢?將軍!」

不時傳出的哀號與聲聲脅迫的言詞,在在可見這盤棋早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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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觀那頭玉家掌權人威風凜凜,大殺四方,這廂玉家琉璃姑娘卻梨花帶淚,獨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自憐,好不凄慘。

玉琉璃伸手揩了揩淚水。

或許她該再次追上去,正所謂「有志者事竟成,鐵杵亦能磨成繡花針」。不是嗎?說做即做,玉琉璃跨步朝門口走去,一步、二步,不覺又停下腳步,登時,淚水成串滴落,雙腳倏地軟癱坐下,螓首埋進腿間,凄凄切切地抽泣著。

我、要、回、家——她早忘了當初離庄所為何事。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方一進門,即見眼前蜷曲的人形,如同肉團。

肉團?他房裡何時又多了顆肉團了?還是會哭的那一種。

路世塵右手端著盛著鍋清粥及數樣小菜的托盤,左手順勢將房門給帶上,這關門聲倒吸引了地上肉團的關注。

「你……你……」一眨眼,肉團已飛身而至,兩臂似鉗,緊環著他不放。「你沒走!你沒丟下小璃!你沒趁機離開!」

是。他沒走!沒丟下她,也沒趁機離開。這些他理應做!要做的,他都沒做,為什麼?連他自己也解釋不出。

輕嘆口氣。路世塵俯視身下滿是淚痕的紅通小臉,一股莫名愛憐竟不自覺地油然而生,奇異的感覺使他一愣。回過神,伸手想鬆開她的手,才驚覺這麼嬌小的身子蘊藏著如此大的力氣,摟得他微微發疼。微使上點力,以不弄疼她為要,輕將懷中人兒推離,繼而徑自走到桌旁放下托盤。

一旁緊跟而來的玉琉璃見他添了兩碗粥,一碗擱至對面,便也自動坐下,聲音略微哽咽道:「昨晚你沒離開,這表示……你再也不會丟下小璃了對不對!」她需要他的保證!

路世塵面無表情地抬眼看她,令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思。

「你不能丟下小璃,不然,不然……」天知道她多怕再次感受被丟下的感覺,而偏偏他……威脅?有用嗎?前車可鑒,再多的威脅對他仍是沒用的啊!「我、我……」混沌的腦袋竟想不出任何好理由來。一急,淚水又倏然滑落。面對他,她的淚腺似乎變得發達,好幾年不曾流過的淚,在此時一古腦地渲泄而出。

一顫一顫的肩頭,微微抖動的檀口,發紅直抽氣的俏鼻,淚珠成串湧現的明眸……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任誰見著都不住心疼起來,更別提路世塵這個與她相處數日之人了;非鐵打的心做不來無動於衷,他再次掏出懷中粗帕遞上。

玉琉璃自認一向不是這麼軟弱。而動不動流淚哭泣搏取同情,更是她的唾棄的行為。然不知為何,在此人面前,卻一再地表露出她一直「不屑」的軟弱舉動來。

她咬著下唇,忍住哽咽,伸手接過帕子,清了清喉嚨,道:「謝謝。」多諷刺啊!記得不久前相似的情況下,她還驕縱的不得了,而今卻……

擦掉臉上淚痕,微擤了擤鼻,那雙因哭泣而布滿紅絲的眼眸透著可憐小媳婦的目光,輕聲道:「別再丟下我,好不好?」

昨晚沒轉身離去,是否已有丟不下她的認知?路世塵不願去費神思索,一臉淡然,舉著,夾起些醬菜放入她碗中。

一物剋一物,對於他,玉琉璃就是耍賴不來——或者應該說任何耍賴對他都是無效吧!

「這——表示你答應了,是不是?」盯了會兒那碗中的褐色醬菜,玉琉璃再次開口。

瞧這眼帶水霧,滿是冀望的神情……唉!是福不是禍,一切順應天命嘍。

路世塵伸手推了推玉琉璃眼前的白粥,隨即,也埋頭徑自用餐。

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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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飛虹。氣我背著你將一切事全盤說給你大哥知道。」程翠輕聲說道。

歐陽飛虹將手中的秘笈合上,抬頭朝一塊長大的閨中好友問道:「我不懂。為何你要將這事告訴我大哥,在我一再地提醒你保守秘密之後。」

「我承認是我失信,但我又何嘗願意如此?在我偶然得知那刀疤老頭,竟是正道人士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壞人後,又教我怎能不擔心你會反被人利用呢?你是我的好朋友啊!」程翠娥眉緊蹙,失聲道。

聞言,歐陽飛虹深嘆了口氣,道:「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光靠傳聞就能下定論的。」

「可是這事是你大哥親口所言,又怎會錯得了呢?」程翠開口。

「我大哥,向來剛愎自用。老是自詡為第一,任何不順他意的人便是對頭敵人,他的話又怎能深信呢?」

「難道連你爹這正道領導人的看法也會有誤嗎?外傳他和那刀疤老頭對立,不是嗎?」程翠滿是疑惑地道。

對立?事實嗎?在昔日欣姨的失控坦言中,不也告訴了她事情非眼前這般單純,一切起因乃十八年前的愛恨糾纏而來,至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欣姨卻不願再談,只是珠淚雙垂,不再言語——

「對立又如何?我與那人協議,純粹是個人之事,與歐陽家,甚至整個正道毫無關聯。」

「可是……」

「用不著可是了,我明白你所做一切全為我好,我並沒怪你的意思。」

「既然如此,為何不肯讓我陪你一塊去找他?就算是讓我為失信於你所做的補償,好嗎?」

「並不是我不想讓你一起去,實在是人心險惡,江湖處處潛藏危機,我——」

「就因為如此我才更要同行,多一人也好多個照應的,不是嗎?」

歐陽飛虹見她一臉堅持,不禁搖頭嘆道:「你這又何必呢?放著輕鬆快活的日子不過,偏要陪我跋山涉水。」此行自己全為圖利而為,她又何必呢?

「我們是從小到大的知交好友,這不也是來讓我陪你的最有力理由了嗎?」

「罷了!只要你別在事後埋怨交友不慎就行了。」

聞言,程翠一張臉容光煥發。

「既然做好決定,那我先回家收拾點行李,咱們就二更在老地方見!」

目送好友離去,歐陽飛虹也隨後步出閨房,朝一手拉拔她長大的欣姨住所走去。可憐的欣姨,住在歐陽家就得有被遺忘的心理準備,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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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無際的原林風光,鳥兒枝頭輕唱,蝴蝶空梭飛舞,從這叢野花舞到另一叢野花。暖暖的陽光從頭頂上灑下,使萬物皆染上悠閑的姿態。

晴空下的雲朵像一團團巨大的白棉花,緩緩地從遠處飄了過來;陣陣沁心涼風徐徐襲來,混合著淡淡花草與泥土的自然香氣。

這裡雖稱不上世外桃源,倒也清麗幽雅!就如同那小家碧玉般的少女,別具一番風情。尤其,不遠處的小湖泊在陽光照射下波光閃閃,魚兒嬉戲躍出水面,水珠形成七彩!虹光更為此處增添了抹活潑的生氣,陣陣漣漪在湖面上一圈圈地擴散開來。

「西塞山前白鷺飛,

桃花流水鱖魚肥。

青箬笠、綠蓑衣,

斜風細雨不需歸。」

眼前美麗的湖光山色,讓玉琉璃一時興起脫口吟出一闕詞。甜美,輕脆的嗓音宛如天籟,為此處奏出相得益彰的音律來。

「不過可惜呀可惜,可惜我們沒帶釣魚竿來,要不,定能更加感受出這詞句的意境來。你說是不呢?好哥哥。」

瞧她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路世塵也略略感染她愉悅的心情,嘴角輕揚,笑了笑。

不可否認,同行這幾天,一路上的確增添了以往未有過的歡笑氣氛。且在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滾瓜爛熟之下,玉琉璃亦回歸她扮小可憐前的愛玩本性后,更不用擔心路上會無聊。

當然,除了她那三不五時借「不小心」踉蹌地跌進他懷裡;老拿市集人多怕走失而緊緊抱住他的手臂;自從那一夜他抱她至房內休息后,便老在他門外徘徊不去等把戲外,一切倒可算是完美;尤其她那喜怒哀樂向來形於色的情緒表現。他從不知道一個人的表情能這般豐富,噘嘴、皺眉、淺笑、嬌嗔、橫眼、鼓腮……一顰一笑讓他有前所未有的感覺。

只不過……釣魚?她?

並非路世塵看不起她,只是以她那活潑外向,半刻也靜不下來的性格,要她不出聲地耐心等魚上鉤,似乎……或許讓她直接跳下去捉魚可能性還大些。

「好哥哥。」路世塵不語。

「好哥哥?」仍然不動如山。

「我——說——好——哥——哥——啊!」接二連三的叫喚都沒反應,已使得玉琉璃忍不住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揮舞。

路世塵回過神,無意識地朝那仍左右晃動的手眨了眨眼,自然流露出的茫然神態,使他表情頓時柔和許多,為原本俊俏的五官增添了抹嬰兒般地純真。

「瞧你那詭異的神色,肯定在想些不可告人的事了。」玉琉璃踮起腳尖,湊上臉,煞有其事地盯著他。「至於是在想些什麼?」頓了頓,如黑珍珠般的眼瞳隨之一轉。「這裡只有你我和山水花草,照理你是不會費神去想那些束西,而至於你自己……可能性也不大,這麼啊……哦……喔,是我!肯定是我了!好哥哥,你是在想我對不對。」玉琉璃仿若無骨的靠向他,近距離之下,那兩扇既長且濃的睫毛宛如魅惑人心的誘人之物。「對不對嘛?」嬌柔的音調,足將聖人誘上犯罪之途。

擂鼓般強烈的心跳。俯看眼前這位緊貼在他胸前的美麗尤物,如花瓣嬌艷欲滴的櫻唇,若待人品嘗似地微微半啟;這一刻,路世塵的自製瞬間瓦解,隨著生理反應,俊朗的臉龐漸漸朝她貼近。

就在兩張臉即將相疊的同時,他倏然打住,不經意地對上她那雙清澈星眸時,原本已飄了開去的理智又再度回歸。

眼眸中儘是純潔天真的訊息。或許她的行為舉止脫軌得離譜、禮教規範也少得厲害。但自己卻不!所以他怎能任自己為享一時之樂,而壞了她名聲呢?她是個好女孩啊!路世塵始終都這麼認為。

強壓下體內那股蠢蠢欲動的慾念,路世塵深吸了口氣。

對她當真不能鬆懈啊!

伸手擱在她肩上,輕輕一推,將她那故意貼上的玲瓏曲線給移開些許。

對於他的舉動,玉琉璃略顯不悅地撇撇嘴。這一路上聽到的讚美之言沒千幾個也有八百句了,以常理來說,她的美已是公認,而非她自我陶醉了,既然如此,為何眼前這個人仍沒半點心動的模樣呢?她都已經主動到這種程度了,為何他還……真真恨死他那雙只會推開的手臂,弄得她連自信心都快被推光了。

然而,話再說回來,要論起那打蛇隨棍上的功夫,又有誰能勝得了這位玉家的琉璃姑娘呢?視而不見他那「別再過來」的表情,玉琉璃漾起一抹甜死人的笑容,死賴上前。

「吶吶吶,不否認就是承認,你是在想……」

玉琉璃的拿手看家絕活——自問、自答、自下定論。尚未說完,便被一句突來的堅定話語給打斷。

「我——沒——有——」他斬釘截鐵地說。

聲音雖低沉,卻也字字清楚。

他……他不是啞的!

霎時,玉琉璃瞳孔已狂漲數倍,直發出不敢置信的眼波,微開的櫻唇,更是只能隨著那因震驚而連連後退的步伐叫道:「你你你……」

若非她老愛自我幻想,路世塵倒也不打算開口——反正也習慣只聽不言了。但現在看她瞠目結舌的模樣,反倒覺得其實開口也不錯,只不過……

「小——心!」

路世塵揚聲叫道!原想制止她後退而伸出的手,卻反成了兩人一塊跌進湖裡的一大媒介,因為他萬萬也沒想到,這丫頭居然使勁一拉,將重心不穩的他給拉進水中。

「救命……唉呀……小璃好怕。」玉琉璃一下水便死命摟住路世塵不放,兩手勾在他脖子上,全身上下更是毫無空隙緊貼著他。

「你——」瞧她的表情哪像是害伯啊!說是得意還差不多。

「這……」兩人緊貼的模樣,親昵的程度實非言語能形容,路世塵連忙壓下體內驟然高升的熱度,才正準備出手拉開那雙八爪手時,耳邊卻傳來她的聲音。

「好哥哥,你絕不能丟下我哦,因為……因為小璃可是一點點水性也不懂的哦!」玉琉璃臉帶三分無辜,七分奸計得逞的表情說著。

小魔女、小魔女……

在路世塵進退維谷的當兒,腦中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這三個字了。

這……他究竟為自己招來什麼樣的麻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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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哥哥你真壞,明明會說話還裝啞巴,且這麼突然地……唉喲,真真嚇壞小璃了。」

隔著一道由衣裳所掛成的屏障,玉琉璃故作嬌態,半抱怨地朝屏障另一頭的人嬌慎道,其實在心裡不知有多高興呢。

聞言,路世塵動手稍稍攪動眼前那堆火苗直竄的柴火,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開口。

「我從來就沒承認過自己是啞的。」

「可是你也沒否認啊!」

「對於一個不曾聽過的問題,我自覺沒有否認的必要。」

「嗯!那倒也是啦!」雖不甘願,倒也得承認。誰教自己糊塗,先入為主地認為不說話便等於不能說話,所以輸了這局也只有摸摸鼻子,認了。她又道:「其實想想還真得感謝我那別出心裁的『激將法』,才能使好哥哥你在不自覺中開了尊口來。」

對自己的行徑沒半點羞愧之意也就罷了,竟還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不禁讓人對她的話感到刺耳不已。

「你真這麼喜歡占人口頭上的便宜?」

「正所謂吃虧就是佔便宜,相對佔便宜也就等於在吃虧。人生短短不過數十年,吃點虧倒也無妨,好哥哥不用為小璃抱不平的。」

當人能歪曲道理至此時,他還有什麼話好說呢?他沒輒的嗤道:「歪理。」

「總比無理強啊!」

火光映照下,屏障另一頭的人,猛然站起動作她全落在眼裡該不會是辦得太過火,他又想丟下她一走了之了吧?似乎有那麼點不祥的預感。玉琉璃隨即站起,兩手一抬,將那高至頭頂的屏障給拉至下顎,探頭。

「好哥哥……」黝黑髮亮的褐色皮膚,不帶一絲贅肉的偉健胸膛,那充滿力與美的撼人體魄。眼前一絲不掛的男性上半身真真讓她看傻了眼,方出口的話也硬生生地隨口水給咽了回去。

好……漂亮,她從來不知道人的裸體也能這麼漂亮、這麼教人移不開眼。

玉琉璃可不承認自己是個色女,只不過是忘了給它轉移目標罷了。不住屏息欣賞這宛如出自名家之手所精雕而成的完美之作——如墨般漆黑濃密的頭髮,那雙散發著王者傲氣的微揚劍眉,深如沼澤般莫測高深的雙瞳,筆直高挺微帶鷹勾的鼻樑,不厚不薄、形狀優美適中的唇瓣。

原來……原來他長得這般「養眼」,幾乎已到能與她爹爹相媲美的程度,怎麼以前都沒發現呢?眼光繼續打量著那充滿陽剛的健美體格。

咦——疤?不,應該是胎記,一道緋紅色、狀似火焰烙印在左胸。

正常的女子在一不小心瞥見異性裸體時,第一個反應不都該是害羞地扯著喉嚨直叫?為何她那毫不掩飾的色眼,目不轉睛地看個沒完沒了?眼光還一副恨不得能看穿他身上僅著的褲子似的。

雖說心裡早知,此女非一般正常女子,但也不能離譜至此啊,再也看不下去的冷然喝道:「我是不是該問一句,看夠了沒?」

玉琉璃的行為舉止或許大膽了些,但並不表示她恬不知恥,聽見他的叱喝后,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展露出羞態,雙頰更是染上了層紅霞,囁嚅道:「我……以為你又要丟下我了。」

看她平時一副機靈過人的樣子,怎麼這會兒卻……路世塵拿起肖帶濕氣的內衣套上——這被人評價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他可不想再繼續,沒好氣的道:「我還不至於大膽到裸著身子到處跑。」

「說得也是。我怎沒想到呢?」玉琉璃不禁為自己那草木皆兵的心態自嘲笑道。

看著路世塵再度在火堆旁坐下,耐不住寂寞的她便又開口。

「好哥哥行走江湖可有目的呢?」

「目的?」

「是啊!每個人在做某件事時,總有某種想達成的目的,不是嗎?為名、為利、為寶物,為錢財、為能滿足自身願望的實現等等的,就像我,之所以會踏入江湖,也是因為有某種目的啊!難道好哥哥你沒有嗎?」說到這兒玉琉璃才猛然想起自己離庄原因為何,這陣子一心牽挂著身旁的他,以致差點連正事也忘了,她還得儘快想個法子,來整那不要命的長舌男呢!

的確。現實的武林,每個人在著手做某件事時,總不忘最終想達成的目的,就如同那位不說分由便放火將他立身之所摧毀燒盡之人。

究竟是誰呢?誰放了那把火?為的又是什麼?斂眉思索,眼神也越漸遙遠。

「……其實好哥哥若沒行走江湖的目的也無妨,因為好哥哥的事就是小璃的事,而小璃的事自然也就少不了好哥哥,我們是分不開、砍不斷、扯不掉的好夥伴,兩人一心,福禍與共的喲!」當即玉琉璃已將他納入己方的一分子。

「你向來都是這麼對待男……陌生人的嗎!」路世塵開口問出這個打從同行,便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不知怎地,這答案對他來說似乎很重要。

「當然不!你怎會這麼認為呢?人家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會喜歡……」喜歡?喜歡他!玉琉璃被這突來的認知給嚇了一跳,思量了會兒,嘴角便露出抹甜甜的笑意來,原來這種老讓人揮之不去的奇怪感覺就叫「喜歡」啊!這下她終於明白為何自己總是希望待在他身旁了。「對我來說你是最最特別的,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暖流隨著她的話而由腳底升起,溫暖了全身,霎時,路世塵的語氣也在不自覺間柔和了不少。

「女孩子家不該隨便說出這種話的。」

「是因為世俗禮教嗎?好哥哥也認為好姑娘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哪天遇上心儀的男子!也得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嗎!小璃可一點也不愛這調調。」

「世俗規範又豈是你一句愛或不愛就能決定的。」路世塵輕嘆口氣,只當她是小女孩說話不經大腦。「可知今日當你以一己心意任性妄為的心態,明日便可能有各式紛擾的謠言流出,一旦以訛傳訛下去,後果又豈是你這柔弱女子所能承受的?所謂『人言可畏』並非只是嚇人而已。」

「好哥哥是怕小璃受到傷害。」他是關心她的,由他的話中不難聽出。但這關心卻讓玉琉璃不住又愛又恨,又氣又惱,因為這種關心可能會成為他們之間的一大障礙。她繼續說道:「其實命運的奧妙,就是在於它讓我們無法掌控明日之事,正所謂『一旦無常萬事休。』既然無法做到面面俱到,那何不試著讓自己自在愉快呢?至於揣測預料之事,等發生后再去怕也不遲啊!」

這麼思前不顧后的想法!她究竟是聰明還是蠢?路世塵盯著她足足有一刻之久。打從懂事以來,他還是頭一遭有這麼強烈的慾望想去保護某個人,所以,他無法讓自己只憑著直覺行事,因為他深知一旦讓感覺凌駕理智時,自己可能會做出傷害她的事來,而他最最不願去做的,便是傷害她。

「那種想法是不成熟的。」路世塵淡然道。

「卻也是事實。」玉琉璃馬上反駁道。

路世塵一副不予置評地聳了聳肩,深知再辯下去也是沒完沒了,便將話鋒一轉,道:「衣服也差不多幹了,換上吧!」

說完,不讓玉琉璃有開口的機會,便拿著自己的衣裳朝洞外走去。

見他漸漸消失的背影,玉琉璃也負氣地一把拽下晾在樹藤上的衣物。

看來他不單是迂腐,還固執得可以。看來她的情路……唉!崎嶇將可預見啊!但反過來想想,這不更具有挑戰性嗎!當即燦爛一笑,準備見招拆招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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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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