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軍
著李不偉仍是一臉關切的神情,周依依安慰道:「不偉哥哥,煙紫姐姐現在想必已經到家了,你就不用再擔心了,那孩子也算是找到了臨時的安身之所。」李不偉搖頭道:「我倒不是擔心孩子。這孩子只有三個月大小,你與香兒沒有照料嬰兒的經歷,再說咱們這裡又沒多少下人可供使喚,放在史大嫂那裡自是最好。我是在想,知道這孩子的身世的人,這世上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就只有紅袖與徐了。紅袖自是不會將此事隨便講出來,徐若無我的允許,也定會守口如瓶。但由於這孩子的事,我忽然想到了徐,也不知道他現下如何了……」
周依依口中說的『范大叔』,自然是指范東來了,而那位『安安妹子』,則是范東來的小女兒范安安。
周依依本想著出言安慰幾句,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讓李不偉又沉思起來,當下微覺失望,忽又笑道:「不偉哥哥,皇上說了,公主府很快就要建成了,等你從福建回來之後,便可搬進去住了。」
李不偉笑道:「這哪能成?我若是搬進了你的公主府,那不成了上門女婿?如今的校長府也不小了,我倒覺得這裡挺好的。」如此說著,心中卻想:古人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如今依依已是大宋的北平公主,我若是娶了她,就等於是皇親國戚了,想不做上門女婿都難了。
周依依哪裡知道李不偉在想什麼,也跟著笑道:「要繼續住在這裡恐怕不行。我聽范大叔說,實驗室正準備修一條橫跨臨安城的鐵路,而這條鐵路剛好經過校長府,到時這裡就要變成車站啦。」
李不偉聞言愕然。臨安城中修建鐵路,原是他自己的意思,只是從江北回來之後,他始終在想著那趙先生到底是誰,又或是與兵部與樞密院商議備戰之事,緊接著生了南方叛亂,李不偉竟然將修建鐵路的事情給忘了。
周依依又笑道:「不偉哥哥,你就放心吧。我聽皇後娘娘說,現下的校長府雖然要拆了,但還要為你蓋一座更大的大學士府呢。到時我與香兒要好好計劃一番,新宅子中的旱冰場要建得更大些。」
李不偉被逗得一樂,臉上露出了笑意,心中卻想:在宋朝這個年代看來,依依早在一年前就該嫁人了,如今雖然被皇上賜婚給我,但她始終改不了愛玩的性格。不過如此也好,倘若她像一些書中所寫的那些心機甚重的女子一般,恐怕我也不會喜歡她了。
正如此想著,忽然門外傳來一陣笑聲。李不偉對這笑聲極是熟悉,當下喜不自禁,從椅子上蹭地站了起來迎了出去,口中大聲道:「范大人,聽說你明天才要送安安姑娘過來,怎麼招呼也不打一聲,今日便突然來了?」來人正是范東來。
范東來走了進來,口中笑道:「大人,下官此次前並不是送小女過來,而是另有一事要請教大人。」說著,已將手中的一捲圖紙放在了桌了。
李不偉將圖紙展開只看了一眼,頓時恍然大悟道:「原來實驗室已將城市道路的圖紙繪好了?沒想到范大人動作如此迅!」
聽到李不偉稱讚,范東來頗為得意道:「大人面前的這捲圖紙,正是臨安城中的鐵路規劃、以及現有道路的拓寬計劃圖。按圖紙上所述,第一次修建的鐵路為雙軌鐵路,總共二十多公里,設有三十三個車站。至於原有道路的拓寬計劃,皇上有旨,所有的主幹道,其寬度至少要有四十米。實驗室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又重新進行了一番設計。臨安城中的十二條主幹道,其寬度全部在四十米以上,而且在修建道路以前,路基下也要事先做好排水管道。」
李不偉喜道:「皇上真是聖明!看來咱們送進宮的那輛電動四輪車起了作用。城中的道路原本就要寬些,否則等到路邊的房屋都蓋起來之後再拆遷,可就麻煩多了。」
范東來點頭道:「大人說得沒錯。如今修建這十二條主幹道,總共有近千戶人家需要搬遷。臨安府已為此付出了十多萬貫的費用。儘管如此,仍然有幾十家死活不肯搬走,聲稱其祖上基業,萬不可斷送在自己這一代人手中。」
李不偉奇道:「這些人若不肯搬走,臨安府將如何處置?」
范東來嘆道:「若是在以前,官府定會限日強行拆遷。然而皇上又有旨意,臨安城的改造,原本就是為了造福於城中的百姓,其實這也是大宋朝第一個進行改建的城市。倘若這次失敗了,恐怕以後在其它地方遇到的事情就更多了。因此這次的拆遷,官府絲毫不敢動粗,只是不斷派人與這些住戶商議。」
李不偉萬沒想到,在八百年前的宋朝,竟然也會遇到拆遷的事情,而且朝庭處理此事的態度又與書中記載完全不同,難道是因為科技展了,朝庭的管理方法也跟了變了?
正如此想著,又見范東來將那捲圖紙攤開,指著上面的一些細線說道:「大人,實驗室在設計圖紙時,不僅在道路下面準備了排水管道,還在道路兩旁鋪設了多條電線。等到的功率足夠大時,便可讓臨安城中的百姓也用上電了。」忽又話鋒一轉,,頗為神秘地笑道:「不過知曉此事的並不多,工部也下了嚴令,凡是參與此事的人,決不可將消息外泄。」
李不偉點頭道:「這是自然。如今大戰在即,任何事情都要為作戰準備。倘若有任何與軍事相關的消息泄露出去,都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二人對著圖紙討論半晌,李不偉終於了解了整個設計,但他也因此而想到了另一件事。多日未見到史約遠,臨安城中修建鐵路一事,史彌遠本該極為關注才是,難道他竟然病得如此重,已沒有精力過問此事了?
范東來告辭之後,李不偉馬上命人備好馬車,徑直駛向丞相府。丞相府上下忙忙碌碌,看似與平日無異,但李不偉心中卻是明白,史彌遠抱病在家數日,雖然對外宣稱自己身體不知,但知曉其中秘密的人卻少之又少。然而等他見到史彌遠時,又是大吃一驚。如今的史彌遠,像是忽然老了十多歲似的,半躺在椅上,神色頹然,早已不見了往日的神采。
李不偉雖然知道了其中的緣由,但親眼看到史彌遠如此光景,也是吃驚不小。像史彌遠這種歷史上有名的權臣,對於感情之事原本應該看得極淡才是,否則他怎麼可能達到如今的地位?然而李不偉又清楚地知道,正是由於自己帶回來的消息,才讓這個老人倍受打擊,在短短的十日之內,竟然像似老了十年一般。
「賢侄此次前來,可是向老夫辭行的?」史彌遠此話一出,李不偉頓覺寬心。這聲音聽起來與往日無異,中氣十足,仍是充滿了威嚴。
「正是。丞相身體抱恙,晚輩甚是擔憂。此次受皇上之命去福建平亂,臨行前有些事情要向丞相請教。」李不偉如此回答著,神色間甚是恭敬。
史彌遠半晌沉吟不語,像是想著心事。過了一會忽然抬頭說道:「賢侄,朝庭心準備對江北用兵,如今突逢福建叛亂,多數人都想著叛亂一事必定會令龍顏大怒,但皇上卻並不這麼認為。大宋的將士雖然有了新式兵器,但從未將其用於實戰。如今福建造反的只是些不入流的角色,想必皇上要乘此機會練兵。」
李不偉仍是不甚明白,又問道;「依丞相所言,既然皇上要利用這個機會試試新武器,又為何讓我也跟著前去呢?難道僅僅是因為這些兵器出自實驗室的設計?」
史彌遠道:「當今的皇上,其深謀遠慮已過了以往的任何一位先皇。這其中的原因,固然是因為皇上聖明,但另一個原因,卻是由於大宋近兩年的展,有了充足的資源用於任何變革。因此皇上對待叛亂的態度,也與以前大不一樣。想必皇上也不願在與金國開戰前過多地製造殺戮,因此才讓賢侄作為監軍,使得平亂的官兵有所節制吧。」說到這裡,又在那裡低頭沉思,忽然目中精光一閃,向李不偉直視過來,道:「也許皇上有了更長遠的打算。倘若老夫的預料沒錯的話,日後平定江北的戰事,恐怕賢侄也要參與了。」
李不偉這才吃了一驚。按他原先的計劃,自己只是負責在臨安搞些技術研究,然後將新技術不斷運用到軍事、農業、以及與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方面。如今聽史彌遠的分析,皇帝竟然要自己肩負起打仗的重任,這多少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史彌遠觀言察色,早已將李不偉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當下嘆道:「賢侄乃是絕世奇才,這原本是大宋之福。雖然賢侄年紀輕輕便貴為大學士,但入世尚淺,對於為官之道又不甚了解。我原想著對賢侄略加指點一二,只可惜如今身體不適,看來只有等你從南方回來之後再行商議了。更何況,老夫近日忽然又有所悟,原來人生在世,一切皆是虛幻,正如佛家有言……」
……
離開丞相府之後,李不偉心事甚重。史彌遠本不該是那種看破紅塵之人,但他今日所說的那一番話,以及後來又大講佛經,難道真的因為完顏洪秀的死,讓這位大宋第一權臣有了退隱之意?還是因為皇帝的勢力越來越大,已出他的掌控,這才裝模作樣一番,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對了,一定是如此。上次商議對金國用兵時,他就抱病在家,顯然早有安排。否則這麼重大的事情,即使病情再重,也應該談談自己的想法才是。
李不偉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判斷無誤,但緊接他他就現自己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考慮此事了,因為第二天就是他遠赴福建的日子。在此之前,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
……
此次平亂,朝庭共動用了八千兵馬,除了隨行的三千名兩淮駐軍之外,其餘的全部從福建當地臨時調用。按計劃,這三千名官兵從水路出,分乘十五艘福級戰船,沿東海岸線南下,直抵福州的官方船廠碼頭,然後在那裡登6駐紮。至於地方上的五千官兵,則由另一位副將趙洪萬統一指揮。
趙范端坐在主船的指揮艙中,眼前擺了一幅地圖。李不偉隨意斜靠在桌上,絲毫沒有監軍的威嚴,漫聲問道:「趙將軍,其實以我看來,兩淮的三千名官兵足以應付晏頭陀的叛軍了,樞密院為何如此大費周章,還要從當地再調拔五千兵馬呢?難道是兵部想提拔一下趙洪萬將軍,這才將五千兵馬交由他指揮?」
趙范笑道:「趙將軍駐守兩淮十多年,其間兢兢業業,早已為兵部所嘗識,即使沒有此次平亂,也會在對金國用兵前被提拔的。」稍一猶豫,又道:「其實大人有所不知,趙洪萬將軍並非宋人。」
李不偉吃了一驚:「不是宋人?難道他是金國人?」
趙范搖頭道:「這倒也不是。趙將軍原姓洪,其祖上居住在夏州,那裡原是西夏的屬地。但洪將軍也不完全是西夏人,其祖父乃是漢人,其祖母卻是西夏人。」
李不偉這才恍然大悟,宋朝時的宋人視其它國家為外夷,相互通婚甚少,沒想到自己的軍中竟然有一名混血兒。不過話說回來,西夏人與宋人在外貌上根本看不出來,這趙洪萬也不算是真正的混血兒了。
趙范又道:「如今大戰一觸即,朝庭在用人之際,早已不像以往那樣考究武官的血統了。只要是有能力的,均可以擔任軍中的將領。不過兵部也留有一手,凡是祖上三輩中不是宋人的,只能擔任副將。即使有戰功顯赫者升為正將者,也要派出監軍隨行。」
李不偉點頭道:「原來如此。我自從來到臨安之後,對於軍中的制度知之甚,沒想到大宋軍中竟然還有西夏國人。既然如此,是否還有些遼人?」緊接著又笑道:「不過我此次作為監軍,應該不是監視趙將軍的。趙將軍乃名門之後,又姓趙,自然用不了我這個監軍來監視的。」
趙范也笑道:「大人說笑了。即使姓趙,也不一定全是宋人了。例如現今船上的趙洪萬將軍,以及四川駐軍的趙常綱將軍,原本都是西夏人,卻因其戰功著著,在幾年前被皇上賜姓趙了。」
李不偉微微點頭,心想自己雖然沒有戰功,卻有著其它更大的功勞,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皇帝賜個姓。倘若萬一皇帝哪天心血來潮要賜自己姓趙,這該如何是好?自己的兒子不能姓李倒也罷了,畢竟在這個時代姓趙更好些。但『趙不偉』這個名字,怎麼越聽越彆扭呢?
李不偉正在胡思亂想著,忽聽趙范低聲道:「李大人,今日一早啟程時,皇上下了密旨,命我在戰船出之後將旨意轉達於大人。其實此次前往福建,平亂只是其中之一,另有一件極為要緊的事,便是暗察福州總兵趙齊遠。兵部遍查了大宋所有趙姓的武將,只有這趙齊遠的年齡與大人說的『趙先生』相仿,而此人前段時日也曾押送戰船到鎮江府,極有可能乘此機會去了徐州。」
李不偉這才吃了一驚,神色為之一變,悄聲道:「原來趙將軍也知道了趙先生的事?只是此事甚是機密,難道兵部已開始大範圍調查了么?」趙范也壓低了聲音:「大人請放心。知曉此事的人並不多,除了兵部與樞密院的幾位大人,也就只有在下知道了。皇上曾特意吩咐過,萬萬不可打草驚蛇,倘若那趙先生真的是趙齊遠,又被他得知了消息,恐怕在我們尚未認定之前,他便事先起了反意。」
李不偉這才明白過來,此去福建並非只為了平亂,原來還有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忽然間又想到一事,難道皇帝讓自己跟著大軍同行,竟然是為了辨別那趙齊遠的口音么?對了,此次前去的三千官兵,攜帶了大量火炮與機關弩,自己原本就覺得有些奇怪,對付普通的叛亂,又如何用得著如此強大的火力呢?看來朝庭定是防著那趙齊遠臨時起了反意,自己一行人說是平亂,原本想著是鎮壓晏頭陀等人,沒想到還要防著趙齊遠臨時起兵。看來樞密院要調用五千名地方駐軍,也是為了削弱其兵力。倘若趙齊遠不願交出五千兵馬,便可由此斷定這趙齊遠就是去過徐州的那位趙先生了。
然而趙范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李不偉覺得自己的判斷徹底錯了。
趙范道:「趙齊遠年約三十,與大人判斷的年齡相差無幾,但此人自幼便長居於福建,只是近幾年才有機會去過兩次臨安,並沒有多少機會與金國勾結。雖然朝庭有密令要查一查趙齊遠,但你我二人還得小心從事,免得到時搞錯了,反而弄巧成拙。」
李不偉連連點頭道:「趙將軍所言甚是,還是一切小心從事,免得查了一番之後,卻又現趙齊遠是清白的,反而傷了他的心。他既然很少去臨安,想必也沒有機會去金國。與金人勾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到此處,李不偉忽然心頭一震,又想起一件事來:那日在徐州城外,趙先生曾經說過,完顏洪秀認識史彌遠的那兩年,他正好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也就是說,趙先生十歲的時候,即使他不知道完顏洪稻的底細,但也應該見到過完顏洪秀。也正因為如此,他後來去了金國,一眼就認出完顏洪秀,正是史彌遠當年的情人。倘若這一切都是真的,趙先生自幼便該居住在臨安城中才是。但聽趙范所言,趙齊遠只是近幾年才去過臨安,那他顯然不是那位趙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