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凌晨……到底是幾點,莫詠詠也不知道,只是在整夜任她怎麼努力也無法合上眼之後,她悄悄地離開了小姑姑的住處。

就著闃黑的夜色。伴著蝕骨的冷風,莫詠詠只著學校的制服,遊盪在鮮少人跡的清晨街頭。

曙色微露,迷霧漸褪;愈到清晨,愈是寒氣逼人。不知是寒過頭了,還是腦子裡亂烘烘作響的雜緒佔據了她所有的知覺,或是腳下一夜不曾停止過的步子加速了她體內的氣血循環,這樣刺骨的寒冬清晨,這樣單薄的衣著,竟不見她有一絲絲寒意。

究竟是哪個成分多些?無心去探究了。但,盤據她腦子裡一夜的雜緒任她怎麼揮也揮下去,卻是不爭的事實。

真是理不清、剪還亂……

還有比這個更亂的嗎?難了。

小姑姑誤會她了,她得找個時間同小姑姑解釋去,要不倫叔叔真的慘了……莫詠詠閉了閉眼,無力地搖了搖頭;真的是乏力了。

小姑姑怎麼會以為倫叔叔和她之間有什麼呢?

她和倫叔叔?呵,小姑姑怎麼會有這麼荒謬又好玩的想法呢?

沒錯,倫叔叔是常拿她和那群護士小姐開玩笑,可是有誰不知道倫叔真正愛的人是小姑姑呢?

倫叔叔只是外表看起來花心而已,他只是吊兒哪當慣了,其實除了開開玩笑之外,倫叔叔從來也不會對任何女孩有什麼不軌的行為,更別說是她——莫詠詠了,算起來,他都可以當她小爸了——

小爸?這個字眼突地竄進腦門,莫詠詠猛然一怔,兩腳定在當場,進退維谷般舉步維艱……

小爸……王洋儒說,她愛上她小爸了……她愛上她小爸?哈……多可笑啊!她愛上她小爸?這是什麼情況?這是怎樣一種讓人笑掉大牙的情況?

難道王洋儒不知道那是……那是亂倫嗎?他居然說得出口?他居然……莫詠詠想著這個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實地放聲狂笑起來!

「哈……哈……」

她笑著,一徑狂笑著,笑得不可抑止,連淚都笑出來了。

哈……真好笑不是嗎?他竟然說她愛上她小爸了?女兒愛上爸爸?真是太可笑了!哈……

可憐的王洋儒,就因為她不接受他的追求,所以他就自以為是地以為她是因為小爸而拒絕他的?

「哈……哈……」

愈想愈覺得好笑,莫詠詠笑得有些不能自己。

縱笑聲回蕩在冷清清的街道上,夾雜在低迷得教人發顫的冷氣團里,竟聽不出笑聲中的快樂,反是……隨著酸澀的眼眸滑下的兩行淚,放聲出口的竟是比哭還難聽的痛笑,似椎心般的不堪……

是的,是哭聲,不是笑聲,如針椎狠刺她胸口,莫詠詠痛得不能自己,微顫的身子往紅磚道旁的圍牆靠去,緩緩滑坐在地,掩面痛哭起來。

該死的,該死的王洋懦,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說這種話……該死的!

為什麼他說得出口?難道他不知道這種話有多駭人聽聞嗎?

她愛上她小爸?這番話是教人驚駭,是該死的無稽,但是更教人驚駭,更該死的是——她竟然無力反駁!

「不是,這不是真的……不是這樣的……」莫詠詠紛亂地搖著頭,使勁地想擺脫掉王洋儒的聲音,卻是頭愈甩。心愈惶恐。

這不是真的,但為什麼她的心會這般刺痛?而這樣的痛,竟遠勝過她心臟病發時。

如果不是真的,她應該一笑置之的,不是嗎?就像小姑姑誤會她和倫叔一樣,她想到的是想辦法向小姑姑解釋清楚,免得小姑姑和倫叔叔為了她鬧得不可開交,而不是……

而不是在乍聽到王洋儒這番駭人的言語時,有股仿如一顆心活生生被刨了開來;毫無所瞞地展示在他眼前似的難堪。真的好難堪、好難堪……

可是,如果這是真的……

「不!」莫詠詠驟然對空狂喊,拒絕承認這是真的。

「沒有,我沒有愛上小爸!我沒有……」

有!你有!內心深處突地冒出另一個聲音指控著。

莫詠詠陡地一怔!

「胡說!我才沒有——」她強硬地吼出聲。

沒有?你敢說,那天跑到學校的活動中心五樓頂作狀往下跳,不是故意要惹小爸緊張的?

「我——我只是氣小爸瞞著我要和嵐阿姨結婚的事。」

是這樣嗎?那為什麼一聽到小爸要和嵐阿姨結婚時,你有一種被拋棄的感受?心底的聲音又起。

「那是……那是因為他們大不尊重我了。小爸要結婚這麼大的事,他們都不找我商量……好歹我已經十八歲了,不是小孩子了,他們該尊重我的。」莫詠詠說得有點牽強。

努努嘴,又道:「再說,我覺得嵐阿姨根本就不適合當我小媽。」

是嗎?有些訕笑。應該不是嵐阿姨不適合當你小媽;而是你無法忍受除了你之外,小爸心裡還有別的女人吧?

「你——你胡說八道!我才沒有——」淚顏一片紅潮,有些惱羞成怒。

哈……哈……你騙不了人的,莫詠詠,你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你不要別的女人搶走你小爸,小爸是你一個人的,你絕對不要任何人搶走他!絕對沒有人可以搶走他,……哈……哈……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莫詠詠緊閉著雙眼、搗著耳朵,拚命搖著頭。

哈……哈……莫詠詠,你愛上小爸了……像愛人一樣的愛他……你騙不了人的,哈……哈……

「不!」咆哮而出,雙手氣急敗壞地揮動著,企圖揮去糾纏在她耳際勇隨狂妄的做笑。」走開!走開——

哈……哈……騙不了人的,你騙不了人的,哈……哈……

「沒有!沒有!我沒有……」刺耳的訕笑聲揮之不去,她急得哭叫起來,又羞又怒,整臉「碰」地用力蓋在弓起的膝蓋上,痛哭失聲。「我沒有……沒有………

沒有……她沒有……要強說有的話,那也只是純潔的父女之愛而已,而非像「愛人一樣的愛」!像愛人一樣愛上他……不,那不是真的……那是不對的,不見容於倫理道德的……她不能……

惶惑的心,紛亂雜跳著;涕泅縱橫,交錯她滿臉。莫詠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覺周身一陣陣寒氣逼來,像要吞噬了她似。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她只余低哺的力氣了。「小爸……」

她該怎麼辦才好?誰來好心地告訴她……

她哭問上蒼,上蒼無語,只是陰寒的天空開始飄起雨來了,彷彿連天空都在為她掉眼淚。

不可以,她不可以愛上小爸……

她得想想她該怎麼做才好,她得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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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放學時間,一出自家大樓的電梯——

「詠詠!」看到站在家門前一身濕淋淋的莫詠詠時,王洋懦驚訝的程度險些沒跌破鼻樑上的金邊眼鏡。

定了定神后,緊接著是一連串的問題:「你怎麼在這裡?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淋成這個樣子?你這樣會感冒的——」

「你真是羅嗦。」莫詠詠輕笑著白他一眼。「有客人來拜訪,還不請人家進去坐?這裡好冷哪。」

「哦——」大夢初醒,王洋儒趕緊解下自己頸子上的毛線圍巾,纏繞在她頸子上;再從書包里拿出大門鑰匙,打開門。「快進來吧。」

頭一次進到陌生的環境,莫詠詠習慣性地往四處探了探頭,王洋儒明白地自行回答她:「放心吧,我爸媽今晚有場演講,十點以後才會回來。」

莫詠詠回他一笑,想放輕鬆,卻不適時地打了個哆嗦。

這倒是提醒了王洋儒。眉頭一皺——

「你全身都濕透了,這樣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去洗個熱水澡,換上我的衣服,等我幫你把衣服烘乾換回去。」

「不,不用麻煩——」不想這麼麻煩人家,卻又不爭氣地打了個冷顫。

「信不過我?」王洋懦睨她一眼。

「不……不是的,我……」莫詠詠難得臉紅,急急解釋著。

「跟你開玩笑的。今天你會出現在我家,就表示你把我當朋友了,不是嗎?」斯文一笑。

又說:「不只是你,只要是我的朋友——不管是男的、女的,全身濕淋淋地出現在我家,我都會這麼做的,所以你就別對我客氣了。」

「我……知道,我來是有事……」她一副難以啟口似的。

「有事也得先把身體顧好再說。」他當然知道她有事,她自己不說的話,他也會問個明白的——

今天她小爸到學校來找人,沒找到她,整個人都快急瘋了。

也不知道她在他家門外站了多久了。「感冒了,什麼事也說不成了,嗯?」

莫詠詠乏力一笑,點點頭。

「你坐一下,我去幫你放水。」往浴室走去。

「謝謝你,王洋儒……」莫詠詠說。

王洋儒頓足,回頭朝她一笑。

「謝什麼?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回身走進浴室。

心裡想著,該不該打電話通知她小爸?還是……先弄清楚她來找他的用意,再決定怎麼做吧。

「王洋儒——」她又喚住他。怕不趁現在她心意還堅定時趕緊開口,等會洗好澡出來后她就沒那個勇氣了。

「嗯?」

「你可不可以當我的男朋友?」

「啊?」王洋儒的金邊眼鏡終於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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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一夜,長達三十多個小時沒有莫詠詠的蹤影,莫人謙急得恨不得把台北盆地像倒酒一樣,整個倒過來一點一滴地找——哪怕光是一個台北市就有兩百多萬的人口。

詠詠……她到底在哪裡?這個問題在他心裡問了不下兩百多萬遍了,無奈,結果就象企圖從兩千多萬的人口中尋找一個女孩那樣——如果她自己不出現的話:答案是無解的。

是的,沒有人可以給他答案,莫詠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因此,除了像只焦躁的無頭蒼蠅似一整天開著車四處亂尋、亂找之外,他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麼——

到底是莫人謙,就算在這令他焦心如焚的節骨眼上,依然不減他的修養,仍是不隨便遷怒他人。

理智提醒他,就算拆了莫人瑀的公寓、揍扁胡華倫的鼻子也於事無補,倒不如把那些力氣拿來尋人。

但是,隨著天色由灰轉黑,他做人的理智一點一點離棄他了……

車子停在不知名的道路上,莫人謙仰望天際,凝著天空的墨黑,乍然——

「她到底會跑去哪裡?」他心焦,質問上蒼。

上蒼只是一徑的黑……

「告訴我!她到底在哪裡!」他吶喊,心頭開始不安了。

窗外是一片黑……

「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有事的……」這麼冷的天氣,她究竟會在哪裡?她穿得夠不夠暖……

莫人謙頭靠在椅枕上,大手蓋住整臉,不讓紛亂的情緒亂飛,卻是愈壓抑,心頭愈躁……

假如詠詠出了什麼事的話,那他……他也不想活了!

這麼一個唐突的念頭忽地砸入腦子裡,心頭慌亂一片的莫人謙陡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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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詠詠從莫人瑀住處不告而別的消息傳回莫家時,仿如一把火似,燒得莫家上上下下每個人是一片焦頭爛額的。

除了一整天都在外頭四處搜尋的莫人謙,和也開著車在街頭碰運氣的司機阿海之外,因為能找的地方有限,莫人瑀和胡華倫在下午時就先回到莫家位在郊區的別墅,和其餘的人一起等消息。

晚上七點許,原是該飄著飯菜香和笑語聲的餐桌上,如今只余滿桌的冷盤冷飯;偌大的客廳里,不聞平日那個調皮的開懷笑聲,只是滿室透著焦心的氛圍和一雙雙焦慮可見的眼眸。

彷彿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什麼話都會犯錯似,所有人都有默契地緊閉著嘴,眼睛盯在靜靜躺在茶几上的電話機,耳朵傾聽著門鈴響……

沒有人有胃口吞得下食物。也沒有人有心情開口說話,只是隨著漸暗的天色,每個人心頭上的石塊是愈來愈沉重了。

忽地——

「唉!你們——」莫子烈到底是上了年紀,又愛孫心切,耐不住焦慮的性子,突地站了起來,眉峰一糾,手指著分坐L型長沙發兩頭的莫人瑀和胡華倫。

「唉!真是太荒唐了!兩個人的年紀加一加都有這個歲數了,怎麼還這麼荒唐?說話一點都不經大腦的?尤其是你,人瑀,你怎麼會以為華倫和詠詠有什麼呢?」

「爸……」莫人瑀一陣臉紅,低著頭。

莫夫人輕鎖眉心,也語重心長他說:

「是啊,人瑀,你這樣看莫詠詠和華倫,詠詠知道了,當然會很難過。詠詠這孩子,除了她小爸,從小就愛黏你,要不是這些年來你太過忙幹事業而疏離了你們之間的感情,她甚至還想等考上大學以後搬去同你住呢。現在她知道你的想法,一定會很難過的。唉,這孩子,皮是皮,可是善良的本性還遠甚過苡苓呢,她就怕別人會為了她受委屈……」

莫人瑀的臉色更難看了。她也知道詠詠的善良,可是她就是忘不了……

胡華倫愉看了一臉難堪的莫人瑀,開口說:

「大伯、大媽,你們也別怪人瑀了,其實人瑀會誤會我和詠詠,我想,我自己必須負一大半的責任——」

「你是該負責的。」莫人瑀冷冷地打斷他。

雖然現在是一團亂,但是她並不覺得她誤會了他們——因為,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莫詠詠昨晚昏迷送醫院時的那番囈語,那番不住呢喃著「倫叔叔」的囈語。

「人瑀」莫子烈氣喊,皺著眉。

「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一點部不像平常的你?現在先不管詠詠失蹤是不是因為你們之間的爭執,就單純地談談你和華倫好了。你們在一起也十多年了,怎麼還這麼信不過對方?華倫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我們都清楚才對,假如他這麼不可靠的話,不用我說,你早早把他給踢得遠遠的了對不對?」

「現在踢也還來得及。」她在嘴裡嘟噥了一句。

可惜被耳聰的胡華倫聽到了,引來他一串怪叫:

「那怎麼成!人瑀,我告訴你,這麼多年來我就一直在等你點頭答應嫁給我,我把我所有的青春全都投往在你身上了,你休想一腳把我賜開!這輩子你只能當我老婆;你聽到了嗎?」

這樣的氣氛、這樣的眾目睽睽下,毫不羞覦地表白也只有胡華倫有這個臉皮了。

「你——」莫人瑀這會兒是羞紅臉也不是、氣白臉也不是,只是鼓著臉,瞪著他,從牙縫中擠出:「休想!」

「什麼休想,我……我告訴你,現在大伯大媽都在這裡,我們就趁這個機會把事情談好……」

「你自己談吧!誰理你!」氣橫胡華倫一眼,站起身來。「爸。媽,我出去找人。」

「喂——」胡華倫急叫著。

「人瑀……」莫子烈夫婦齊叫。

莫人瑀理都不理,徑自出門去了。

胡華倫錯愕了下,隨即一跳而起。

「人瑀,你給我站住——」追著跑出去了。

留下緊蹙眉頭的莫氏夫婦對看一眼,不住地搖著頭,最後只聽莫子烈道:

「還是擔心詠詠吧,希望這丫頭別出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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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決定這麼做?」王洋儒問。

莫詠詠穿著一套過寬過長的運動休閑服,整個人縮坐在單人沙發椅上,身子還包著一條毯子。

也不知道是剛洗完澡之故,還是氣溫太寒了,一張清秀元塵的白皙美顏,兩頰硬是紅通通的,再搭著她微微帶愁的眉心,別有一番味道,煞是迷人!

她是動人的,只是,在這樣的氛圍下,王洋儒看著,非但沒有意亂情迷,反是只有心疼……

莫詠詠扯了扯唇角,點點頭。

「你肯不肯?」她眸光里有分乞求。

王洋儒只是回看著她,沒有回答。

莫詠詠又扯了一絲苦笑。

「沒關係的,如果你不肯的話,我也不會怪你……」咬了咬唇,又道:「畢竟,這個要求是很無理的,我本來就不該拖你下水,而且,聯考又快到了,我不應該浪費你的時間的……」

「是朋友就別說這種傻話。」王洋懦回她一笑。

「是真的,我不想這麼麻煩你的,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我還能找誰。」說著,鼻酸了起來,緊抿著唇。

除了他,她沒有人可以找了……他應該感到慶幸的,不是嗎?但是,心頭卻只覺得又酸又苦,怎麼都沒有開心的感覺。咽了咽喉管的酸澀,再問:

「你真的決定這麼做了?」

莫詠詠愣了愣。她真的想這麼做嗎?她不知道。她只是很害怕,害怕自己會愈陷愈深,害怕……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她會連小爸都失去……不要,她不要失去小爸,不要……

她閉了閉眼,肯定地點頭。再咽了咽喉間的苦澀,勉強擠出一個苦笑。

「我還知道要懸崖勒馬,你應該為我高興不是嗎?」

王洋儒想為她高興的,但是聽出她話里隱藏的苦,他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只是暗自心疼。

「好吧。」王洋儒沉重地答應她,「我答應你。」

「謝謝你,王洋懦。」

「應該改口叫我洋儒了吧?從現在起,我們的關係可是不一樣了。」他自嘲一笑。

「不習慣就別勉強,不過在別人面前你可別連名帶姓一起叫我,人家一聽也知道這不是情人之間該有的稱呼」

「洋儒……是真的不習慣。」

「剛開始當然不習慣,以後常常叫就會習慣了——」深深地看住她,一語雙關道:「我希望……你能早一點習慣,而且能很自然地叫出我的名字。」

莫詠詠一怔,有些尷尬;王洋儒也有些難堪的。

扯扯唇,不自在一笑,他又說: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很難預料的,說不定哪天你看到了我的好,然後就真心地愛上我了也說不一定,不是嗎?至少——我們現在有了開始也不錯,我很高興的……」

莫詠詠鼻頭一酸,眼眶紅了。對不起……洋儒……如果她能早一點認識他這個朋友就好了,也許……腦袋猛地一頓,閃過一絲念頭——也許現在認識也不晚……

可不是嗎?感情的事,誰能料得准?而且,他們都還年輕,路還長得很。

「你可以送我回家嗎?洋儒?」莫詠詠露出淺淺一笑。「再不回去,我小爸不知道要急成什麼樣子了。」

「當然可以,這是身為一個護花使者基本的義務。」他俊朗一笑,站起身來。「真想看看我們班上的同學看到我們在一起時,是怎樣的一種表情。哈……」

「一定會嚇得目瞪口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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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詠詠出了什麼事的話,他也不想活了……他不想活了……他不想活了……

一個冷不防砸人腦子裡的聲音,如一把堅硬的榔頭般,狠狠敲醒了莫人謙一直刻意沉睡似的意念。

劍眉一緊,胸臆間的苦滑上他喉間,酸蝕穿透他滿腦滿身,俊美的五官不自覺糾錯起來,痛極了……

他想,他是愛上詠詠了……

莫人謙閉了閉眼,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了。

不過是不見詠詠兩天不到,他卻有種今生再也見不到她的恐懼;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她了,他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恍然然明白,原來,他今生是為了她活的;原來,他對她的在乎,不是因為要對大龍大哥負責,而是內心底處那分最真、最美的愛戀!其它的……不過是他的自欺欺人罷了!

啊——是誰曾經殘忍他說過,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是啊,事到如今,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是的,華倫說的沒錯,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該死的,華倫竟然可以這麼輕易就看穿他多年來一直不願去正視的內心感受;該死的,華倫竟是簡簡單單就拆穿了他多年來努力的偽裝!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這樣的事實,可是,他不想承認都不行了……

他想,他是深深愛上詠詠了!

打從她叭叭墜地那刻起,他就開始參與了她的生命;打一開始,他就當她是手心裡的小寶貝般,細心呵護著,絕不假手他人——明明白白地宣示著,她是他的!

多年來,其實他一直都知道他是太過於疼愛她了、大過於在乎她了,但是一直以來,他也以為那只是因為大龍臨終前的最後遺言和苡苓奄奄一息時的最後要求所致,他只是盡其所能地拿她當是自己的女兒一般對待。

但是天曉得,他沒結過婚、沒當過父親,又如何體會出一個父親該有的心情?

又該如何拿捏一個為人父者該有的分寸?他只是不斷地付出、付出、再付出,然後、心情開始走調了。

她的一顰一笑,開始牽動著他的每根神經;她的悲歡,影響著他的情緒;她的喜惡,關係著他的心情……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愈長愈是娉婷迷人,周遭的男孩開始為她爭風吃醋;他的心境也開始起浮不定,生怕有那麼一天,她就像苡苓那樣……

「不!不會的……她不會的……」莫人謙十分肯定。

她是他一手帶大的,捧在手掌上帶大的。他最了解她了,他知道她不會的。

摹地——

「鈴……」行動電話聲響劃破莫人謙的遇想,猛吃一嚇.回過神來,一把抄起電話——

「喂……詠詠回家了?好!我馬上回去!」掛上電話,不再多想,車子一射而出。

他就是知道!就是知道詠詠不會和當年的苡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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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客廳里,兩老兩小——

「……不只是這樣呢,除了劍道。象棋之外,洋懦還曾代表我們學校參加全國高中生英文演講比賽,拿第一名那。他呀,不愧是文武全才的資優生哩!」莫詠詠坐在大沙發上,一手勾著坐在她身畔的王洋懦的手,一手不住隨著口沫橫飛而揮舞著,一副興高采烈的興奮樣。

「還有啊,以他的成績,很多大學都搶著要,可是洋懦想以自己的實力考進第一志願,所以他沒參力。學校的推薦甄試。很厲害吧?爺爺、奶奶?」她一進門嘴巴就沒停過,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

莫夫人明知道她是刻意在轉移話題,卻還是慈笑地點點頭。

「是啊,是啊,是很厲害……」莫子烈則是假笑地虛應一下。

他哪有心情管這個資優生是不是很厲害,他比較在意的是莫詠詠今天一天跑哪裡去了。

又問:「詠詠,你還沒說你今天上哪裡去了?一早偷偷溜走,急死小姑姑了,然後沒去學校,也沒打電話口家——」

「爺爺!」莫詠詠一副很無奈的表情,拉長聲調喊斷爺爺的話頭。

「我剛剛解釋過我今天的行蹤了呀,而且我也說過——我沒有偷偷溜走!我是在要出門時,想到小姑姑大概還在睡覺,怕吵醒她,所以才悄悄地出去的。」料定了反正小姑姑現在不在場,沒人會拆穿她的謊言——

其實今晨她要出門時,還隱隱約約聽到從小姑姑房裡傳出小姑姑和倫叔叔細細碎碎的爭執聲。

「那你也該打個電話回來——」

「哎呀,爺爺!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做什麼都得先報告才行吧?人家洋儒他——」

「詠詠——」

衝進屋子的是焦慮了一天的莫人謙,看見莫詠詠坐在椅子上,一把抱進懷裡,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你跑去哪裡了?你沒事吧、今天一整天你到底哪裡去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為什麼不打電話給小爸,你知道小爸有多擔心你……」

被緊緊抱在懷裡的莫詠詠胸口無言地痛了起來,苦澀難耐……不要,小爸……不要這樣,她怕自己會把持不住的,不要……

「……天氣這麼冷,你要是又感染……」莫人謙眼角含淚了。

「小爸——」

莫詠詠強忍胸口的痛,一把推開緊緊抱著她的莫人謙,刻意翻了翻白眼,再重重地呼了口氣,兩手撫著細嫩的頸子。

「你再不放手,我看我還沒受到感染就要先被你給勒斃啦!」

「啊……對。對不起,我一時太……你沒事吧?讓小爸看看——」

「騙你的啦!嘻。」莫詠詠故意頑皮地朝小爸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嘻嘻一笑——就像以往一樣,老喜歡逗她小爸緊張。「我才沒那麼脆弱呢!」

「你——」莫人謙拿她沒轍地搖了搖頭,明顯鬆了口氣。「就是頑皮。」

莫詠詠眯眼一笑,忽地想到什麼似,叫了一聲:

「啊——我差點就忘了。」一把拉過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她身後的王洋儒,勾住他的手臂,笑說:「小爸,我跟你介紹——」

莫人謙仿似到現在才看到屋子裡還有個陌生人的存在,眉頭下意識一皺。

「他叫王洋儒,是我隔壁班的同學,也是我男朋友。」

莫人謙一震!

「莫叔叔你好。」文質彬彬的王洋儒有禮地打著招呼,順便自我介紹一番:「我是……」

王洋懦說了些什麼早已進不了莫人謙的耳,只覺腦子亂烘烘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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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親小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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