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就這樣,駱逸風搭上了全日空飛往東京的班機。

一下飛機,他就跳上一輛計程車,風塵僕僕的趕到日比谷醫院。

當他看見依盈那羸弱的身子,躺在水藍色的被單里,是那麼的削瘦,是那麼的毫無氣息,好像死去一般,尤其她整張臉白得像蠟、白得像灰,他就再也忍不住陣陣的鼻酸和心痛,飛快的奔到她的病床前,握起了她的手。

「哦!可憐的依盈,是我害了妳!是我害了妳!」

依盈輕輕蠕動了一下身子。

「是你嗎?」她慢慢的張開眼睛,朦朦朧朧的說:「真的是你來了嗎?逸風?」

「是的、是的、是的。」駱逸風一疊連聲的喊:「是我真的來了,依盈,從妳離開后,我就渴盼一見,沒想到這一盼,竟宛如千年萬年,但我還是見到妳了。」

「逸風。」依盈努力的從床上坐起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不告而別,不該傷透你的心。」

「不。」駱逸風搖著頭說:「不是妳的錯。依盈,我自知理虧,是我的飄浮不定,讓妳缺少安全感,是我沒有好好的照顧妳,讓妳對我灰了心,我根本不怪妳,只怪我自己福薄緣淺,無法得到妳的真心。」

依盈驟然垂下了兩行熱淚。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她哽塞著聲音說:「逸風,你愈是把罪過一肩承挑,我就愈覺得內疚和罪孽深重,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飄流異地,逃到這裡來;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和何世槐一對生死相交的好朋友,反目成仇,也吃盡了苦頭。反倒過來,我卻又回到何世槐的身邊去,逸風,是我害了你。」

「不、不!」駱逸風緊握住她的手。「依盈,妳不要說了,妳什麼都不要說了,那是我罪有應得,也是老天爺在懲罰我把妳從何世槐的身邊搶過來,才讓我得到報應,失去了我們的孩子,也失去了妳。」

「但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逸風,事實上你和何世槐一起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就已經愛上你了,只是後來我們三個人時常笑在一起,也玩起一起,你瀟洒得就像個遊俠,而何世槐出身豪門世家,尊貴得就像個爵士,因此你的無拘無束、真真假假的讓我分不清你對我的感覺,我才會在我父親生意發生困難,借貸無門的時候找上了何世槐,他的適時伸出援手,讓我又感激又涕零,所以我接受了他的感情,也答應嫁給他。可我後悔了,我發覺我和他的距離是那麼的遙遠,他高高在上的像是天,而我卻是那麼的卑微,也釐清了我和他之間,除了恩情之外,並沒有一點點的愛,因而我才跑去找你,向你吐露了心聲。」

「我知道。」駱逸風說:「就因為妳的跑來,也使我把積壓在心裡的滿腔相思,和對妳的真情都傾訴而盡,只是為時已晚,你和世槐的婚禮已近在眼前。」

「所以,」依盈含淚的說:「當我知道你的心跡,知道你對我也是有情時,我更是驚痛萬分,才下定了決心請求你帶我走,雖然你不想對何世槐做出不仁不義的事來,但我的苦苦哀求,還是讓你咬牙答應下來,才有家偉的安排,才有我們的逃到日本。坦白說,我從不後悔跟了你,儘管你的賽車生涯讓我提心弔膽,但你為了我都不懼生命的安危,我又有何求,又有何怨?」

「那妳為什麼還要離開我,還要回去嫁給何世槐?」

依盈的眼淚更泛濫了。

「你以為我心甘情願嗎?」她說:「我根本是被迫的,除了這麼做,我別無選擇。」

「為什麼?」駱逸風不懂的問:「妳為什麼會被逼?依盈,是我嗎?是我的不安逼走了妳嗎?」

依盈慢慢的抬起一雙淚眼。

「不是你,逸風,而是何世槐,是他陰魂不散的找到了我們在東京的那棟小樓房,因為我們的遠走高飛,不僅背叛了他,也把他給激怒了,所以他發下毒咒,不論天涯海角、不論上山下海,他都要找到我們,不讓我們有好日子過,因而他派了大批的人馬,也發動他們何家在商場上的人脈,甚至請了私家偵探,四處打聽我們的消息,也終於讓他找到了。」

「可是我為什麼不知道何世槐找來東京這件事?」

「對不起!」依盈滿懷歉意的說:「是我隱瞞了下來,逸風,我不想增加你的煩惱,不想你在賣命之外,還要帶著沉重的壓力,畢竟我們再也無處可逃了,因此,我求何世槐放了我們一馬,求他成全我們,但他鐵石心腸的不肯答應,因為他要我回到他的身邊,要你也嘗嘗失去的那種痛苦。」

「沒錯。」駱逸風沉痛的說:「失去妳,我的確跌入了萬丈深谷,也生不如死!」

「但那絕不是我所要的。逸風,我真的毫無辦法,是何世槐拿你的生命來要脅我,是他逼我就範,如果我不乖乖聽他的話離開你,他就要置你於死地,要以他們何家的財大氣粗,買通日本的黑社會來暗殺你,或者派人暗中在你的賽車裡裝上定時炸彈,讓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覺,甚至,他要讓我父親的事業一蹶不振。我知道他可以辦得到,逸風,現在的何世槐,不再是過去那個高貴而溫文儒雅的何世槐,而變得凶暴殘忍、不擇手段。所以在他左右夾攻的逼迫下,我除了忍氣吞聲的接受、除了答應嫁給他,又能如何?」

「可妳為什麼要這麼傻?」駱逸風心如刀剮的說:「我情願死在何世槐的手上,也不要妳這樣犧牲,如果他能給妳幸福,能給妳我所不能給的,至少我心裡還好受一些。」

依盈的心驀然一陣一陣的絞痛起來。

「你不要這樣說,逸風。」她啞著聲音說:「你給我的已經是全世界了,我無怨無求,當初所以拿失去孩子為藉口而離開你,我也是情非得已,也是身不由己。」

「我明白。」駱逸風酸澀了鼻子說:「妳的所有苦楚,全是為了我。依盈,是我不好,是我無能,既無法給妳幸福,又讓妳為我吃苦受罪,你教我情何以堪?」

「不,逸風。」依盈阻止著。「你不要為我自責,只要你能安然無恙,只要你不遭受何世槐的迫害,那麼我的任何犧牲,用來回報你對我的萬千情意,又算得了什麼?」

「只是妳的犧牲未免太大了。」

依盈深深的吸氣。

「或許,」她說:「那是我命中注定,原本我以為,只要我重新回到何世槐的身邊,那麼我們三個人之間的種種仇恨,就可以一筆勾消。但在我嫁給何世槐以後,我發覺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也太不了解何世槐的本性了。他之所以不棄前嫌的要娶我,只是把我當成了報復的工具。」

「這怎麼說?」駱逸風迷惘的問。

「因為我們對他造成的傷害,他一直耿耿於懷,也恨之入骨。否則,他不會大費周章的找到東京來,硬生生的要拆散我們,更不會要我這已不是完璧之身去做他的妻子,這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要凌虐我,要讓我痛不欲生,以報復我背叛他而付出的代價,所以他要折磨我至死,要讓我每天生活在暴力和恐懼之中。而且,他還揚言對你永不善罷甘休!」

「哦,依盈!」駱逸風猝然抱住了她,錐心泣血的說:「是我害了妳,是我害了妳,雖然我搬離了東京,也幸運的逃過何世槐對我採取的任何報復行動,但妳卻為我受盡了委屈,受盡了欺凌,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妳,依盈,他怎麼可以?」

「是的,逸風。」依盈拭去臉上的淚珠,新的淚珠又一串一串的滾下來,落在駱逸風的衣襟上。她蝕骨般的說:

「我萬萬也沒有想到,何世槐會變得這樣殘暴不仁。剛開始,我還一直為我對他的傷害而內疚不已,因為是我造就了他今日的心理不平衡,但他卻用冷漠和輕視把我一顆溫熱的心打入了冷宮,甚至變本加厲,用盡了所有卑賤的字眼來侮辱我,並且以暴力相向,儘管我渾身是傷,可真正痛的卻是心裡,每天每天都在滴著血……」

「哦!」駱逸風又長長的吟哦了一聲,更緊更緊的抱住她,嘴裡卻恨恨的詛咒著。「該死的何世槐,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但我不怪他。」依盈繼續說,眼淚也繼續掉。「畢竟是我的離棄,把他給惹火了,他才會由愛生恨,如果我的一點皮肉之傷,能夠泄他的心頭之恨,我毫無怨言,也能減少我對他的愧疚之心,只是這樣膽戰心驚的日子,只是他反覆無常的性情,讓我徹底灰心了,逸風,他整天把我關在房子里,就像死囚般的關著,因此,在身心受創之下,我請求離婚,卻被他所拒,他喪心病狂的對我說,除非我死,否則他不預備放過我,也不讓我有好日子過,更不會傻到讓我回到你的身邊來。」

駱逸風輕輕拭著她的淚痕。

「好幾次,」依盈又說:「我再也受不了,幾近精神崩潰,想以死來解脫所有的罪過和痛苦,不管是跳樓或割腕,不管是吞葯或撞牆,都好過被何世槐凌虐至死,可是我一想到如果我就這麼死了,他對你的仇恨會愈深,也會把所有的帳都算在你的頭上,更會專心而且無所不用其極的去對付你,我才忍辱偷生,明白我這一輩子,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後,我想出辦法逃了出來,但不管逃到哪裡,我都只希望能夠再見你一面,想親口的告訴你,對你的種種情意,我無怨、無悔、也無恨,只要能見這麼一面,我就再也無憾了。」

「哦,依盈,依盈!」駱逸風又憐又悲又痛的喊:「我好慚愧,妳的所有辛酸血淚,所有的折磨逼迫,全是代我而受的,妳知道嗎?」

「不。」依盈猛搖頭說:「那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不行。」駱逸風握住了她的雙手說:「妳不能把全部的罪過都攬在肩上。依盈,我無力保護妳,讓妳受盡折磨,已經虧欠妳夠多了,妳還要再讓我良心不安嗎?」

依盈不語,只是深深切切的看著他。

「不過,」駱逸風突然露出一個凄楚的笑容說:「妳放心好了,只要有我在,從今以後,妳的一切苦難都到這裡為止,就算再大的風雨、就算再大的雷暴,我都會替妳擋著,不再讓妳受到一丁丁、一點點的傷害。」

「可是……」駱逸風迅速用手堵住她的嘴。

「已經沒有可是了,」他說:「依盈,走出過去的噩夢吧,也走出何世槐的陰影吧,現在妳該做的,就是好好的把身子養好,什麼都不要想,我會幫妳找回從前的快樂,找回從前的歡笑和美麗。」

「是的。」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無語的楊家偉也走了過來,他語音濃濃的說:「依盈,妳別說太多話,還是安靜的睡一覺,把過去當做是一場夢,睡醒了,也就沒事了。」

「謝謝你。」依盈感激的說:「家偉,要不是你,恐怕我就再也見不到逸風,也成為永遠的遺憾了。」

「快別這麼說,」楊家偉笑了笑。「如果妳真要謝我,那就快點讓病好起來,像以前一樣,做妳拿手的蕎麥涼麵,還有鹵一鍋好吃的鵪鶉蛋請我就行了。」

「嗯!」依盈微笑的點點頭。

「對了!」楊家偉突然把頭轉向駱逸風。「我有話想和你談。逸風,我們到外面去吧!免得在這兒吵到依盈,我先到樓下等你!」說完,他徑自走出了病房。

「你快去吧!」看著楊家偉離去的背影,依盈催促的說:「別讓家偉等你太久,你們一個住在東京,一個住在北海道,難得見一次面,一定有好多話要談。」

「那,」駱逸風站起身來,望著她說:「妳就安心的休息,我們很快就回來。我想,妳肚子一定也餓了,我順便幫妳帶些餃子回來。」

「好。」依盈應著,很快的躺進被窩裡。

直到她閉上眼睛,駱逸風才輕輕的帶上房門,下了樓來,一眼看見楊家偉倚在廊柱下。他們來到醫院附近一家下午茶的專賣店,叫來了兩杯肉桂奶茶,和烤得金黃的南瓜派。

「說吧!」一等到侍者送上了奶茶,轉身離開,駱逸風就迫不急待的說:「到底是什麼事,這樣神秘兮兮?」

楊家偉啜了一口加了白蘭地的奶茶,才從喉嚨里吐出一句話。

「逸風,我是要和你談依盈。」

駱逸風不明白的看他。

「是這樣的。」楊家偉說:「在你還沒來醫院之前,醫生就已經診斷出依盈的病情,他說依盈得的是一種心病,不旦身子非常虛弱,而且患有恐懼和夢囈症,是因為她長期處在焦慮和不安中,以致精神過度受到刺激。最主要的是她不能再有任何的打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既然這樣,」駱逸風焦慮的說:「我們可以請最好的醫師替她治療。家偉,不論花再多的錢,就是要傾家蕩產,就是要我以死來換,我都要使依盈好起來。」

「逸風。」楊家偉吸氣的叫:「你先別激動,問題不在這裡。」

「那麼是什麼?」駱逸風急躁的問:「是何世槐嗎?」

「沒錯。」楊家偉看著他說:「的確是何世槐。逸風,你想想看,依盈既然是從他那兒逃了出來,以他對依盈的毫無人性,自然不會輕易的就此罷休。再說,依盈除了你,根本無處可去,更不會傻到逃回她父親那兒等著被抓回去。我想,聰明的何世槐也會想到這一點。所以,他更會無孔不入的找到這兒來,於情於理,我們都無法阻止他把依盈帶走,畢竟依盈是他的妻子,只是這麼一來,可憐的依盈豈不是又會跌到十八層地獄里,我擔心她一定會受不了,一定會精神崩潰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駱逸風說:「我們可以請求醫院開立依盈的病歷證明,做為她受虐的證據,向法院訴請離婚。」

「是!」楊家偉很快的回答:「這也許是一個好辦法,但就算請求法官宣判離婚成立,又能如何?那只是更增加何世槐的憤怒,和對你們的仇恨,恐怕今後他會更處心積慮、更用盡惡毒的計謀來對付你們,那麼依盈鐵定又會陷入何世槐的陰影里,每天擔心害怕,這豈不是歷史重演?」

「那依盈該怎麼辦?」

「我想,」楊家偉沉吟的說:「唯今之計,就是躲開何世槐,躲得遠遠的,別再讓他找到依盈。這樣依盈還能走出過去的噩夢,找回一點點的快樂,只是,孤伶伶而命運坎坷的依盈,她已無處可逃了,真不知漫漫的未來,她又將何去何從?」

「不,家偉。」駱逸風陡然地挺起身子,急促的喊:「就算依盈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全世界,她還有我。」

「逸風。」楊家偉震驚的叫:「你是說你要收留依盈?」

「對!」駱逸風迅速的介面:「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受苦,更不能任著她四處流浪。所以,我要把她帶去北海道、帶去我在阿寒湖的那棟小白屋,我想那邊山高水遠,遠離紅塵,何世槐不至於有通天的本領可以找到,再者,依盈也需要一個幽靜而全新的地方,才能讓她好好的養病,才能讓她忘掉過去所受的傷害。」

「是嗎?」楊家偉愣愣的看他。「莫非你對依盈還舊情難忘?」

駱逸風驟然掠過一陣驚跳,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嫣藍,想起了自己從阿寒湖的不告而別,心裡竟有一種莫名的痛楚。很快的,他搖掉那份恍惚,垂下頭。

「其實,我在阿寒湖已經找到一份新的感情,那女孩美麗飄逸得讓我不能自己,她名叫嫣藍,也因為她的出現,讓我走出了傷痛和悲情,也讓我明白依盈已經成為我的過去,可是愛開玩笑的老天爺,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又安排依盈的出現,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你已經在感情上找到新的定位,就該專心的去珍惜眼前的幸福,為什麼還要接納依盈,還要安排她的將來。我想,依盈不會要這樣的同情和憐憫。」

「家偉。」駱逸風沉重的叫:「我承認對依盈的情分,早已隨著時間的改變,而不再濃烈,也承認對她滲有更多更多的同情和憐憫,還有一份深切的關懷,但在聽完她所受的一切遭遇后,更多了一份感動和虧欠。不管怎麼說,她的所有苦難,全是為了我,也是代我而受的,想到這裡我的心就一陣一陣的撕裂。如今她好不容易從何世槐的魔掌里逃了出來,我如果不伸出援手,如果不收留她,那我還算是人嗎?」

「我只是擔心,」楊家偉蹙眉的說:「你在情路上一直傷痕纍纍,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會因為依盈的出現再一次受傷。」

「不會的。」駱逸風看著窗外的街車,堅定的說:「我不會把事情弄得那麼糟的。家偉,至少我明白嫣藍才是我心之所系。至於依盈,只是我應盡的道德情義,如果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也無可奈何。所以,我根本不會後悔,也下定了決心要把依盈帶到阿寒湖,傾盡我的心力去照顧她,直到她不再需要我為止。」

楊家偉靜靜的看他。

「好吧!」他說:「你既然這麼情深意重,我也替依盈感到高興,只希望老天爺能幫忙,別再讓何世槐找到你們。」

駱逸風不經意的點點頭,輕輕捧著手中的茶杯。

「但願吧!也希望依盈能從此遠離惡運、遠離憂苦!」

可是一個星期之後,當駱逸風要把依盈帶離開「日比谷」醫院,她震驚的從床上跳下來,滿臉惶恐的叫喊。

「不!逸風,我不能跟你走!不能跟你到阿寒湖去!」

「為什麼?」駱逸風一聲狂喊:「妳為什麼不能跟我走?依盈,我不能放著妳四處飄蕩,不能放著妳孤苦無依。」

「逸風。」依盈抬起一雙閃亮的睫毛,感動的說:「你的好心好意,我全然明白,也很感激你在我病倒的時候,不眠不休的為我守候,我都不知道該拿什麼來回報,又怎麼能再拖累你?」

「我不許妳用拖累兩個字。」駱逸風急聲的喊:「依盈,妳為我所受的苦難,我今生今世也還不完,還說什麼拖累?」

「但這不是我來的目的。逸風,我只是想見你一面,只是想讓你明白我當初離去的苦衷,而不是我的薄情寡義,還有,我的到來,更不是來求取你的憐憫,或是和你共續前緣,都不是的。」

「我知道。」駱逸風閉了閉眼睛,心酸的說:「我知道妳的善解人意,知道妳的溫柔可人,妳是怕何世槐會更不擇手段的找到這裡來,用更惡毒的辦法來對付我們,所以妳怕連累我,才不肯和我一起回去阿寒湖,對不對?」

「不對!不對!」依盈退後著身子,迭聲的喊:「逸風,你不要逼我,就算你說中了我的心事,我都不會跟你走,不會讓我們兩個都萬劫不復!」

「可我不管。」駱逸風真誠的說:「就算何世槐找到了我們,我也會挺身而出,不讓他帶走妳。依盈,過去是我懦弱無能,但現在就是拚了一死,我也要保護妳,不再讓妳受到任何的欺凌或傷害,請妳一定要相信我,畢竟妳為我受了那麼多的苦,照顧妳是我理所當然的責任,要不然,我一輩子都會自責、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

依盈咬了咬嘴唇。

「你何苦呢?逸風,如今我已是一株殘花敗柳,根本不值得你那樣為我,你就讓我隨風而去吧!」

「可妳知道嗎?就算妳甘願漂泊,我的心也會跟著妳一起去浪跡天涯。」

依盈的眼淚驟然來了。

「逸風。」她哀怨的說:「我求求你,不要再用你的柔情來打動我。」

「好。」駱逸風瞪視著她:「只要妳肯告訴我,這天下之大,能有妳容身的地方,能有妳遮風擋雨的去處,我就不強迫妳非跟我走不可!」

依盈迅速別過頭去。

「你太不公平了。」她說:「你明明知道我無處可去,卻要用這種方式來讓我毫無選擇。」

「那麼,」駱逸風真心的、誠懇的、發自肺腑的說:「答應我吧,依盈,讓我為妳盡一點心力,以彌補心裡的一點遺憾,我真的無法放妳孤單一個人,也無法對妳的遭遇坐視不管,妳就別讓我良心不安。總之,妳是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我都決定要把妳帶到阿寒湖去,讓妳安安心心的住下來,讓妳無後顧之憂,不再飄零無依。」

一下子,依盈的眼眶模糊了。她憂心忡忡望著他。

「難道你不怕我帶來的是一場風暴嗎?」

「如果這真是一場風暴,」駱逸風陡地看著她的眼眸深處,平平靜靜的說:「那也是躲不掉的劫數。依盈,讓我們一起面對吧!我不要苦的只是妳,不要受傷的只是妳,還有我啊!」

猝然間,依盈哭倒在床鋪上,把被單都沾濕了。她啞聲的說:

「天哪!我何德何能,你這麼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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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寒湖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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