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費雯哀怨的望著緊閉的門,這是一個星期內她第三次被拒於門外,而實際上她也才來過三次。但是,薩斯似乎不管來者是誰,一律拒絕接見,他將自己鎖在書房中七天,沒有見過任何人,甚至連他的好友兼臣子吉尼也無法進入書房中。
她不是笨蛋,沒有知覺,雖然沒有任何人對她提起過她失去記憶的那一段時光,她卻敏感的知道有很重要的事發生了,她甚至可以肯定與麥特拉家族有關。
「費雯,你怎麼站在這裡?」
失蹤七天不見人影的薩娃突然出現,費雯轉頭望向薩娃,一時竟呆住了。
一向難分性別的薩娃,在此時卻有了劇烈的轉變:修長高朓的身材變得凹凸有致,五官沒有改變,只是加添了女性柔媚的氣質。薩娃完全是個女性了。
「你……」
費雯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她聽說過魔界的王室成員會在十八歲時,依據自己的喜好選擇性別,但那畢竟只是聽說,沒想到真的讓她遇上了。
「我變成女性,很奇怪嗎?」薩娃淡淡的笑,眼睛又瞇成細細的彎月。
「不。」費雯立刻否認。「你很適合,你本來就該是女子,你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薩娃眨眨眼,神秘的笑道:「你的話讓我信心大增,現在的我需要任何鼓勵。」
接著,她望向緊閉的門扉,心情霎時變得沉重,「你想見哥哥?」
費雯苦笑道:「我是想見他,可是……」她搖頭,不再說下去。
「他最近情緒有些亂,過一段時間他就會恢復正常,你不要放在心上。」薩娃勸慰著她。
費雯幽幽的嘆道:「正常?可能嗎?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我不想再這樣下去,每一個人都躲避我的問題,又不時的長吁短嘆。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是什麼事使得薩斯變成這樣,或者,我該問──是誰?」
她渴望哀求的目光看得薩娃開始心軟。
「我……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我去看看哥哥。」薩娃避開她的眼光,轉身想走,卻被費雯的一句話阻住她的動作。
「是魔法王的長孫女魏想雲。」
薩娃猛然轉身,直盯著費雯。
「我不是傻子,我會想、會猜。她就是造成薩斯拒見任何人的主因,對不對?」
「好吧!我告訴你,但是不能在這裡,我們出去走一走。」薩娃下定決心,拉著費雯緩步離開。
費雯聽著薩娃講述發生過的事,自頭至尾,未發一言;她低垂著頭,躲入自己的思緒中。
薩娃看不清她的表情,更猜不透她的心情。
「他戀愛了。」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的結論,費雯苦澀的說出兩人心中俱知的答案。「我相信現在最苦的人是他,不過有你在他身邊,傷痕總會痊癒的,一切都會恢復到從前。」薩娃其實不相信自己的話,看見費雯搖頭的表情,知道她也不相信。
「不會一樣,再也回不到從前了。薩斯第一次發現愛情,卻來不及明白。這種遺憾將永遠伴隨他,啃噬他的靈魂。」費雯迷茫凄楚的看著清澈的小溪。
「費雯,哥哥是愛你的──」「我知道他愛我。但是,他愛的是一個母親的形象,並不是愛真正的我。」她抬頭沉靜的注視不語的薩娃,淡淡的笑道:「我不是沒發覺,只是我以為時間久了他就會愛上真正的我,而不是透過我去愛你們的母親。」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
「因為我愛他,所以,我情願讓他將我當成替身。」
「你們都太傻了,為了他,你拋棄所有矜持,而她獻出自己的生命。」薩娃眉頭緊皺,十分困惑的搖著頭。
「不傻,他是我們所愛的人,有什麼事比讓自己所愛的人幸福快樂還要重要吧?」
她露出笑容道。
「現在你準備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要想一想。」
薩娃點頭道:「是該想一想。我去看哥哥,不陪你了。」
費雯凝視她片刻,轉身離開,她必須仔細思考一番,趁早理清自己的思緒,想想未來該怎麼走。
☆☆☆
他呆坐在窗台上,眼神木然的看著前方,似乎穿透石壁看向不知名的空間。自從想雲像只墜地的蝴蝶般死去,他由極度的痛苦到現在的一片空洞,就像是燃盡的木頭,只剩下一堆灰燼,被冰雪覆蓋住。曾有的餘溫早已被冰冷取代,他感覺不到任何溫暖,寒冰由他體內向外包圍住他,但是他喜歡這種感覺,冰冷麻木了他所有的痛苦、疼楚。薩娃沒有敲門,瞬間進入他的藏身地。他沒有發現她,她並不訝異,沒有誰能夠在沉溺悲傷中還能保持警覺的。她訝異的是薩斯恍憾、空虛的神情,像失去靈魂的軀殼,甚而是等著時間到達來結束他沒有意義的生命。
她真的很害怕,薩斯的情形就如同父王在母后死後,行屍走肉般的活著,最後父王因思念母后太深而隨著母親逝去。她不要失去她唯一的親人,她絕不能失去他。
「你以為躲在這裡不見任何人就能夠忘掉一切?」她嚴厲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
半晌,他才慢慢的抬起頭,渙散的眼神掃過她。看了一會兒,他才冷淡的道:
「我說過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靜一靜?你一個人靜了七天,不見吉尼,不見費雯,你難道要一輩子不見我們?」他不語,眼睛又盯回原來的石壁。
「哥,你不要忘了你是魔界的統治者,你有責任在身,根本不允許你自我沉淪,你在扼殺自己的生命,你知道?你身上的生命力正一點一滴的流逝,你難道不知道?」
薩娃大叫。
他仍是無動於衷,薩娃的話根本傳不到他的心中,他早已經麻木,甚至連眼淚也流不出來;天知道,他想哭、想笑、想怒吼,卻什麼都沒做。
「好,就算你不為魔界著想,至少該為費雯想一想吧!你曾經愛過她,甚至為了她做出那件事,她的未來是你的責任。出了這種事,她再也回不去魔法王國,她能倚靠的只有你了,如果你拋棄她,那她該怎麼辦?你想過這些事情沒有?」
薩斯終於有反應了,他看向她,冷靜的說:「你說過我對她不是愛,而是情感的轉移,你一直是對的,我辜負了她。」他停了一會兒,又繼續說:「我會照顧她,但是,我和她之間沒有未來可言,至少她的未來不在我身上。」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也該當面告訴她,至少讓她了解狀況,而不是在迷霧中看不清未來。」
「我會的,只是不是現在。」他澀澀的說。
薩娃咬著下唇,似乎考慮著某件事,終於,她下定決心的開口說道:「他們將她帶回魔法王國,埋在寒谷中,被層層重冰覆蓋著。」
他的喉頭一緊,雙手顫抖的交互握著。他不敢出聲,只全神貫注的傾聽有關她的消息。
「似乎他們抱持著奇異的希望,以為有一天她能夠死里復生,所以將她埋在寒谷,無論多久,她都不會腐爛消失。」
「寒谷?」
以他的身分,想進入魔法王國根本不可能,更何況在她家人的心中,他是害死想雲的兇手,更不可能讓他見她。現在他擁有的,只有記憶中她的身影,和那撮被他燒毀的畫的灰燼;後悔衝擊著他,他不斷咒罵自己的行為,卻於事無補。
薩娃瞥見壁爐內擺著一本書,她走近拾起,驚叫道:「魔法書?」
薩斯忽地轉頭,嘶啞的叫:「扔掉它!一本毀滅的書,要它幹什麼?扔了它,扔了它!」
提起魔法書,他麻木的心似恢復知覺的絞痛起來。想起當時想雲還在他身邊,現在卻……他突然覺得臉上一片潮濕,他摸著自己的臉,呆怔的看著手指上的濕潤,整個人崩潰的看著淚珠自臉上成串的掉落,不一會兒,停止不了的眼淚泛溢似的湧出,幾乎要將他淹沒。
薩斯將臉理入雙臂中,盡情的宣洩他的痛苦。
薩娃震驚的看著哥哥無聲的哭泣,她從不知道男人的眼淚是如此震撼人心,比女人的淚更加激烈。
一道光自魔法書中射出,嚇得她駕叫出聲,眼見璀璨的光芒將書包圍住,但是,片刻后就逐漸淡去。
「我的天!魔法書上的封印解除了。」她喘息的尖叫,引起薩斯的注意。
「哥,你看,魔法書恢復原狀了。」她急切的將書捧到他面前。
薩斯只是冷眼盯著她手上的書,沒有表情。
她翻著書,突然緊瞪著其中一頁,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然後嘆著氣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薩斯隱約的感覺到事有蹊蹺。「明白古斯連將魔法書封印的理由,也知道封印解除的原因。」她緩緩的揚起嘴角。
他瞇著眼,等待薩娃的說明。
「封印會解除,是因為你的眼淚。「『心上靈珠,以眼承盤。』這句話就是指你發自內心為想雲流淚的意思。」她解釋著。
「『烈火熾燒,冷雪浸漬,不若一句言辭之利。』意思是說只有你先刺傷想雲,讓她死亡,這本書上的封印才能完全解除。」
薩斯將書拿過來,專心的讀著書上的文字,原本黯然抑鬱的臉孔,突然發亮。
他激動的吼出心底的聲音:「想雲!」
☆☆☆
想風的表情臉雖稱不上齜牙咧嘴,卻絕對不好看。瞪著面前的男人,他只想將他碎屍萬段,但是思及他對想雲的承諾,他只有用殺人的眼神,充滿敵意的瞪視著薩斯。「你來這裡做什麼?我們不歡迎你。」想風由牙縫擠出這些字。
薩斯毫不畏懼的迎接魏家人的怒意,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我知道你們的感受。但是,我發現救想雲的辦法,所以不論如何,我都要來見你們,求你們讓我見想雲。」
他的話像顆炸彈般在魏家引爆。魏海生夫婦驚惶的互視,想風呆征的立在原地,想夢則低叫出聲。
「我不相信,想雲已經死了,她再也沒辦法活過來,而這一切都要怪你,你這個創子手。」想風怒吼的逼近他。「你害死了想雲,現在又編出這麼荒唐的話,想騙誰?」
「他說的是真的。」薩娃堅定的說。
想風轉頭看著他未曾注意到的女子,怒氣沖沖的問:「你又是誰?憑什麼介入我們的事?」「我是他妹妹,當然有權利說話,就跟你有權利站在這裡對著我們吼叫一樣。」
她揚起眉毛,不為想風噴火的眼神所懾,反而滔滔不絕的說。
「娃娃!」薩斯喝止她的話,真心的看著想風道:「我愛她,我真的愛想雲,只是,我發現得太遲了。我絕對不願意她死,就算用我的生命去換她,我都願意。請相信我,我真的找到使想雲復活的方法了。」
眾人皆被他這番話所迷惑,姑且不談它是否真的愛上想雲,光是他說能夠讓想雲復活就太令人心動。
「什麼方法?」柳喚波忍不住問。
「血吻。如果魔法書的記載沒有錯,這是唯一的方法。」薩斯握著拳頭肯定的告訴大家。
「魔法書?你解開封印了?」
「老天爺!想雲真的有救了。」
眾人欣喜異常的叫著。
「只要她能活過來,我什麼都不在乎。」薩斯喃喃自語,卻不知他的神情全部落入別人眼中。
柳喚波和魏海生低頭商量了一陣子,毅然的答應帶薩斯去見想雲。
寒谷是魔法王國的禁地,寒谷中永遠覆蓋著冰雪,沒有生命能夠在此生存。在厚厚的冰層之下,有一隻火龍安靜的沉睡著;火龍是魔法王國的守護者,只要魔法王國有重大災難發生,它就會由沉睡中蘇醒。而今,祂不但守護著王國,也守護著魔法王國的公主。
走過冰冷的小通道,眼前是一個空曠透明的冰洞,光線自縫隙中滿進來,寒冰反射著光線,將整個洞照得異常明亮。
他半跪在冰上,用手輕撫寒冰,眼神柔和、深情的注規冰下的人。
想雲閉著眼,雙手交叉放在腹部,手上還握著一束潔白嬌嫩的百合。
她的臉平靜、毫無痛苦,就像睡著般的祥和,她美麗的容顏一如生前……
「阿啰吧咪,嘻羅多咖!」他輕輕的念出咒語,慢慢的,想雲身上的冰層裂開了,她的身子輕飄飄的自碎冰中浮起。
薩斯將她抱入懷中,冰凍沒有溫度的身軀教他開始害怕,害怕萬一魔法書上的辦法無效,那他真的會受不了。
想風用手一揮,一張床出現在冰上,薩斯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床上;他反手在自己的左腕上一刮,鮮艷的血如紅花般滴落冰上。
「哥!」
「薩斯──」大家低叫起來,血對於魔界的成員來說,是相當寶貴的,因為他們全身有三分之一是血液,維持著他們的能源,所以當魔界人在戰爭時,必會用咒護身,否則很容易因受傷而失血過多,造成死亡,而薩斯的舉動也清楚的告訴他們他對想雲的感情和救她的決心。
薩斯將血注入她的口中,鮮紅的血色在她蒼白透明的臉上變幻成詭異的色彩。
「求求你,活過來吧!我愛你,用我所有的生命全心全意的愛著你。想雲,如果你真的愛我,就為我醒過來吧!」他喃喃不休的在她耳邊低語。
「以血封印,命令你回到我身邊。」他用右手撫摸她冰冷依舊的臉。
「哥!你不能再流血了,再這樣下去,你自己也會死掉。停止,停止啊!」薩娃睜大眼,衝到他身邊,捉住他流血的手。
「還不夠,放開我。」他大叫的推開薩娃。
「不,住手。」她不顧他的抵抗,再一次衝上去。
薩斯右手一點,薩娃便像個布娃娃似的癱軟在地。
魏海生看著臉色逐漸蒼白的薩斯,再看想雲依舊死寂的模樣,不忍的道:「沒有用的,你不要再逞強了。」他伸手要攔阻薩斯,卻被他用咒語所立的屏障阻擋住。
「不行,快解除結界,再失血你就活不下去了,想雲不會高興你為她這樣做的。」
魏海生大叫,看著薩斯不斷的將自己的血注入想雲的嘴中。
「我來破他的結界。」想風為他的執著、瘋狂所驚,主動的說。
「不,由第三者去破結界,很容易造成施法者的壓力,現在他承受不了更多的壓力,千萬不可。」魏海生連忙阻止兒子。
「爸、媽,你們看──」想夢驚叫的聲音讓他們一怔。
想雲原本死白的臉色,不可思議的漸漸浮上一層粉紅色,幾近透明的肌膚,恢復原有的珍珠白的光澤,而她的胸口也開始有規律的起伏。
薩斯溫柔的吻她的唇,一陣暈眩,他倒在冰層上,俊美的臉上儘是一片慘白。
想雲眨動著睫毛,張開眼,奇怪的看著頭上的一大片冰,她坐起身,驚訝的看見歡喜、焦慮的家人。
「想雲,快救薩斯,他失血過多,又下了結界,我們無法進去。」柳喚波一面欣喜女兒復活,一面又擔心薩斯的情形。
想雲經母親提醒,才發現薩斯倒在床腳下,原本古銅的肌膚此刻全然泛白,生命的氣息一點一點的流失。
她急忙用法術為他的傷口止血,再將他移上床,站在床邊,伸展雙臂,散發柔和的光芒將薩斯包圍住。
「他們是怎麼回事?一個是不想活似的盡將自己的血送人,另一個又是不要命的救人,他們全都瘋了。」想風忍不住嘀咕。
「他們是為愛瘋狂了。」想夢輕笑著為哥哥解釋,眼睛仍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包圍在光芒中的兩人。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分鐘,對在場的人而言,卻像過了一輩子。慢慢的,薩斯清醒過來,想雲才乏力的跌坐床下,急促的喘著氣。
「想雲──」薩斯勉強撐起身,關心的叫。
想雲睜開眼,疲憊卻滿足的笑,「我沒事。」兩對眸子一接觸,瞬間都忘了外在的世界,彼此眼中只有對方的存在。
首先回過神的是薩斯,他將視線移向一旁靜默的眾人,低聲念了幾句咒語,解除他所設下的結界。
「想雲。」柳喚波等薩斯一解除結界,立刻衝過來將想雲擁入懷中,再次聽見她的聲音,摸著她溫熱的肌膚,今天她重新得回女兒,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她永遠不會忘記。
「媽!」想雲緊緊的抱住母親,接著她在父親、想風、想夢的懷裡輪流擁抱著,雖然與家人重聚的快樂充滿她的心中,但是她的心思仍敏感的追隨著薩斯。看著他和另一個女孩安靜的離開,甚至頭也未回的消失在她眼前,她又感到心微微的絞痛起來,這可能是她相信自己活著的最好證明吧,她苦笑的想。
「我不是應該死了嗎?怎麼會活過來?」她開口問出困擾著她的問題。
「是薩斯救了你,咦!他們呢?」柳喚波四處找尋,對薩斯突然離開而驚訝。
「走了。你說是薩斯救了我?怎麼可能,沒有人能夠解除梅莎的詛咒啊!至少我以為沒有。」
「薩斯說他解開魔法書上的封印,而書中正好有救你的方法,事實證明他是對的。」想風聳聳肩。
「沒錯。現在梅莎的詛咒全都不存在了,你的死解開了她的第一個詛咒,而現在你復活了,第二個詛咒自然也跟著消失。」柳喚波露出多年來最輕鬆的笑容。
魏海生溫柔的擁緊妻子,他的心情如同妻子一樣,分外輕鬆,跟隨他們三十多年的陰霾,如今終於一掃而凈。
「想雲,我想你最好和薩斯談一談,也許你會發現你不曾發覺的事。」他語意深長的對女兒說。
想雲望著父親,猶豫的說:「我不知道,或許吧!」
☆☆☆
回程的旅途上,薩娃問:「為什麼不告訴她你愛她?」
薩斯瞥她一眼,淡淡的道:「現在不是時候。我必須先和費雯見面,我不要我和她之間存有陰影。」
「不會有陰影,你和她絕對不會再有風波。」她肯定的論斷,一對願為對方犧牲的愛侶,命運之神絕不會再狠心捉弄他們,薩娃有絕對的信心。
他微微一笑,回到宮殿立刻去找費雯。
費雯對他的突然出現怔愣了好一會,但立刻明白他的來意。她已經聽說他去了寒谷,看來他並未無功而返。
經過深思后,她對於薩斯,不再執著。放棄他並不是她洒脫,也不是她愛的少,而是因為愛他太深,所以不忍心看他痛苦,她明白他對自己的感情永遠不會是她想要的愛情,那麼何苦痴纏著他,造成三人的痛苦,她不是更加深陷泥悼而無法自拔?
決定放開他后,費雯覺得平靜,甚至沒有絲毫掙扎的痛苦。
「我想了很多,也明白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們可以抗拒,或是強求得來的。」費雯輕柔的笑著。「對不對?」
薩斯溫柔的眼神有絲驚訝。
她走上前,伸手撫摸他的臉,墊起腳尖在他臉頰輕輕印下最後的吻。
「謝謝你曾經和我相伴。」
「費雯……」
「不要說,我明白。」她搖頭道。
薩斯深切的凝視著她,愧疚的嘆道:「是我負你,你為什麼願意原諒我?你好得讓我心疼。」
費雯幽幽的笑,「你並未負我,你給我的不是愛情,這是我早知道的事,所以現在我選擇去旅行,這完全是出於我的決定,我沒有一絲不甘心,因為我要你記得我的好。」
「我不會忘記你,永遠不會。」畢竟她是第一個接近他的心的女人。
「聽到你這麼說,我就滿足了。啊!我該走了。」她揚起一抹笑容。「你要去哪裡?」
「我還不確定,只是不可能再回魔法王國,當然也不能待在魔界;也許,我會到人界,閑走一趟,如果幸運,我能在那裡找到屬於我的幸福。」
「保重!祝福你早日找到你的方向。」薩斯溫柔的祝福她。「別忘了,這裡永遠歡迎你。」
「謝謝。」她眨去眼中的水霧,揮揮手,堅定的走出曾經渴望停留的世界,奔向未知的未來。
薩斯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見,才仰起頭輕嘆。
☆☆☆
「真是不可思議,想雲竟然復活了,老天!我們全家都樂翻了。」想夢吱吱喳喳的不停敘述著想雲復活時的情形。
緯凡笑著看神采飛揚的想夢,她終於恢復原有的開朗,甚至調皮的細胞也隨之復活。他的心充滿著對她的愛,更因她的憂喜而憂喜。
「更教人驚訝的是薩斯愛上了姊姊,但他卻因為另一個女人而犧牲了姊姊,幸好,他救回姊姊,否則,他就鑄下終生遺憾的大錯。」想夢嘆口氣,為想雲風波不斷的情感而擔心。尤其薩斯雖說愛想雲,卻又不告而別,她知道姊姊心裡其實很苦,較死前還難過。
「我倒覺得這是命運在試煉他們,現在他們已通過最困難的一開,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事能夠拆散他們。他們向命運證明了他們是最適合對方的伴侶,你不用再為他們擔心。」緯凡太清楚想夢的個性,善良的她是無法不去擔心的。
「我才不擔心,不,或許只有一點點擔心,誰教薩斯還末向姊姊表明態度。我們都相信他告訴我們他愛想雲是真心的,只是,這種事,總不好由我們來告訴姊姊吧!這是情人的權利,也是義務。」想夢一想到這裡又開始蹙眉頭。
緯凡輕聲道:「我看你比想雲還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想夢鼓起腮幫子叫道:「你罵我,我不理你了。」說著背過身不看他。
「乖,這是形容詞,又不是罵你,不要生我的氣嘛!」他用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緊張的解釋。「乾脆太監不是你,是我,好不好?」
「哎呀!你說什麼嘛!你要我嫁……」想夢立刻捂住嘴,漲紅著臉笑。
「對啊!我怎麼能當太監?我還要你幫我生一票胖小子呢,絕對不能是太監。」
他開心的大笑,不顧她的嬌羞,貼著她的耳邊低語。
想夢難得嬌羞的低下頭,柔順的靠著他的胸膛。她的心充滿快樂,希望和他長相廝守,為他生兒育女的渴望愈來愈強烈,要不是他和蕭樺的事還沒有解決,她真想立刻和他守在一起。
一想起蕭樺,她的心情突然變得沉重,緯凡敏感的察覺她低落的情緒。
「怎麼了?」他將她轉過身,面對他。
「沒有。只是餓了,我們煮些東西吃吧!」她不想讓緯凡心煩,遂避而不答。
「你不是餓了,我知道你肚子餓的表情。告訴我,是什麼事情困擾著你?」
「你太多心了,我很好,真的只是肚子餓,我中午沒吃飯呢!」
「想夢……」
電話鈴聲打斷他的追問,想夢乘機躲進廚房。
「喂!」他接起電話,眼睛一直追隨著想夢。
「我要和你談一談,晚上九點,我來接你。」蕭樺劈頭說完,不等他回答,立刻掛掉電話。
他盯著手上的話筒,一股奇怪的感覺爬上他的背脊。
想夢走到他身旁,好奇的間:「是誰的電話?你怎麼一副訝異的樣子?」
他放下電話,專心的看著地道:「蕭樺。」
想夢揚起眉道:「她?她要和你見面?」
緯凡點點頭,不自覺的伸手點煙抽起來。
「你在擔心?為什麼?」想夢看著他的舉動,雙起眉頭,關心的問。
「我不知道,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聳聳肩,朝她微微一笑。「可能是我沒想到她會主動找我,太驚訝的緣故吧!」
想夢沉思著,突然說:「不要去,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放心,不會有事的。錯過這次機會,我怕她會改變心意。」
「你認為她找你是答應和你離婚?」
「除了這個原因,否則她不可能打電話來,她一向驕傲,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一定是想分手,所以我不能拒絕這次會面。」
「那麼,我和你去。」
「想夢,我不認為她願意見你,對她而言,你是她失敗的原因。一個像她那麼驕傲的女人不可能當著對手的面,承認或是退出這場她認為打輸了的仗。」
「但是──」「不要但是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他停了一會,有些無奈的說:「雖然我這樣說很殘忍,不過我真的很高興能夠結束這段婚姻。而且,我要告訴你,我真的很幸運能夠遇見你更幸運的愛上你及為你所愛。」
「我也是。」她投入他的懷抱,說出她的心聲。「我愛你,緯凡,我會愛你一輩子。」
暫時的喜悅壓抑住漸升的寒意,她不願去想讓她害怕的原因,只有更加接近他,讓他溫暖的體溫溫暖她寒冷的心。
☆☆☆
她用最優美的姿態抽著煙,冷艷的臉龐經過細心的化妝,更顯得明艷動人;在公共場合中,她永遠是最閃耀的巨星,最美麗的女人。
他靜靜的坐著,等著她表演結束。她吐出一口煙,眼神冷冽的盯著他,嘴角微微上揚,形成一種隨意又充滿嘲弄的笑容。
「這好象是我們結婚後第一次一起出現在公共場合,對不對?」
他沒有搭腔,對她從一進入餐廳就不斷提起往事,覺得矯情。
「看來,你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回憶過去,大概你的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美麗的憧憬,當然,是和那個女孩一起。」她生硬的道。
「我們之間早在想夢出現之前就已經貌合神離,你有你的世界,根本不需要我,我存在不存在,於你根本無所謂,又何必把她扯進來?她不是我們婚姻失敗的原因,從來都不是。」
蕭樺冷哼一聲,他愈是保護想夢,為她辯解,她就愈加僧恨她。在她的想法中,如果不是魏想夢的出現,他們不至於走上分裂的地步,她仍然可以挽回緯凡,因為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出於愛他。
她覺得自己的心正在煉獄中焚燒著,她絕對不會放棄他。
「要我簽字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出乎意料的,蕭樺打量著自己塗著蔻丹的手指,徐徐的說。
「什麼條件?」
她抬頭盯著它的臉,輕鬆的道:「今天陪我最後一次,只有你和我。」
緯凡緊蹙眉頭,強忍著怒氣道:「這個條件我不答應。」
「嘖,你以為我要你和我上床?太好笑了吧!我還不會卑賤到用這個方法,我只是你陪我說說話,我不想一個人而已。」她刻意的揚起柳眉,冷然的道。
緯凡經她解釋,臉色才恢復正常,繼之代起的是對她的一份歉意。帶著補償的心理,他答應蕭樺最後的要求。
「你想去哪裡?」
她偏著頭,眼中閃過狡滑的光芒,笑說:「我們開車去兜風,我一直沒有機會在晚上去金山,咱們走淡金公路上去,先到淡水吃消夜,再開車到金山,去看海邊的日出,好不好?」「我沒有意見。」
「既然如此,我們走吧!」她站起身,拿了皮包率先走出餐廳。
☆☆☆
想夢由夢中驚醒,耳朵聽著尖銳的電話聲中斷,她吁口氣,用手摸著臉上的汗水,不安的發現自己竟然會被噩夢嚇醒,或者,也有可能是被半夜的電話吵醒。
外面的敲門聲中,夾雜著想風急切的呼喊;想夢有著反常的怯弱,恐懼的瞪著門,不敢下床開門。
黑暗的房間里,燈光突然亮起來,想風緊張、不安的表情,讓她驀然間血色盡失,她似乎預知想風即將說出口的話,對她將是項打擊。
「緯……緯凡?」她顫抖的手緊捉著被子。一定是緯凡出事了,她等了一夜,他一直沒有消息。
「你一定要冷靜的聽我說,好嗎?」想風放低聲音,擔心的看著她。
「我很冷靜,快告訴我,他……他怎麼了?」想夢深吸口氣,由床上站起來,焦心的追問。
「他出了車禍,現在正在醫院急救。」
「車禍?」想夢腿一軟,跌坐在床上,茫然的看著想風,過了一會兒,她開始尖叫,凄厲的叫聲令人驚心動魄。
「想夢,你冷靜點,緯凡現在正需要你,你絕不可以在這時候倒下。」他捉緊她的肩,搖晃著她大聲的吼叫。
想風的吼叫打醒她,她真正的安靜下來,咬著下唇,幾乎嘗到血腥的味道,才綳著神經問:「他在哪裡?我要去看他。」
「我陪你去,走吧!」想風摟著她僵硬挺直的肩,陪伴她前往醫院。
☆☆☆
冷陽緊盯著急救室外的燈,巴不得自己手上有根煙,在十分鐘前他飛車趕到醫院,這個念頭浮上他腦海中不下百次。和警察談過後,他更加不樂觀,照警方描述的車禍現場,簡直像是自殺,情況慘不忍睹。而駕駛當場死亡,這條新聞明天怕會震驚演藝圈,他煩悶的想。
突然,一陣光亮引起他的注意,他將視線由急救室移向光源來處,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光芒消失,而寂靜的長廊中多了兩個人。
冷陽目瞪口呆的看著突然冒出來的想風和想夢,他在五分鐘前才通知想風,可是現在他們卻出現在基隆,這裡離台北至少有五十分鐘的車程。
「現在沒有時閑解釋,緯凡的情況怎麼樣?」想風著急的問。
冷陽閉上嘴,好半天才開口回答他的問題。「還在急救,他傷得很重,醫生說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一旁的想夢聽到他的話,不覺腳步一顛,向後倒向牆壁;睜大眼,她恐懼的用手捂著自己的嘴。
「到底怎麼回事?緯凡開車一向很小心,怎麼會出車禍?」想風望著他。
「開車的不是緯凡,而是蕭樺。」
「蕭樺?緯凡怎麼會和她在一起?」
「蕭樺打電話約緯凡見面。她呢?有沒有事?」說話的是想夢。
「她死了,當場死亡。」
想夢閉上眼,急促的呼吸。蕭樺死了?那緯凡呢?
「警方有沒有說怎麼會發生車禍?」
冷陽沉默的看著他們,半晌才道:「警方研判是自殺,因為車子沖向山壁時毫無煞車的痕迹。但是他們說事發當時,緯凡和蕭樺一定有過爭執,因為車子留下的痕迹有轉彎的情況,如果不是方向盤轉了個彎,恐怕車子不是沖向山壁,而是衝下懸崖。」
想夢打了個寒顫,想起緯凡說過蕭樺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強烈性格,看來,他錯了,蕭樺激烈的個性是想要玉石俱焚,讓緯凡永遠屬於她。
老天!求求你千萬不要將他帶走,我願意用自己的一切換回他的生命,想夢在心中哀求著上天。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每個人的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愈加沉重,當急救室的燈熄滅,醫生疲憊的走出來,他們全部迎上前,著急的看著醫生。
醫生環視三人緊張急切的臉孔,嚴肅的說:「現在傷者已經送往加護病房,雖然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因為傷者腦部遭受劇烈的撞理,有腦震蕩的現象,如果這一、兩天他清醒了,就沒有問題,如果他醒不過來,可能會一輩子醒不過來。」
醫生的宣布如同青天霹靂,想夢蒼白著臉呆望著走廊白色的牆壁,突然白色的牆撲向她,掐住她的頸項,她覺得快窒息了。
「想夢──」想風捉住她的雙手,大聲喝的喚醒她,她這才發現放在自己頸上的手,不自覺的收束,難怪她會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她吞吞口水,虛弱的笑,「我沒事,我想要看他。」
「他現在昏迷不醒,你去看他也也不知道。」面對想夢堅決的要求,護士點頭道:「好吧!但是只能一個人進去,絕對不能吵到病人。」
得到醫生允許后,想夢不發一言的朝加護病房走去。推開門,只見緯凡毫無生氣的躺在一堆儀器當中,紗布包里著他的全身,蒼白無血色的臉,顯得異常的脆弱。
她走到緯凡身邊,顆顆淚珠似斷線的珍珠般傾泄而下,不斷的滴落在他包著紗布的手上。
只不過一天,她就由幸福的頂端墜落到地獄的人口,原本溫熱、奔騰的生命,如今虛弱的躺在這裡,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人世。想夢愈想心愈痛,握著他冰冷的手,她顫抖卻更加用力的握緊他,彷佛要將自己的溫暖傳送給他。
「緯凡,求求你醒過來。你說過要和我廝守一生的,你不可以那麼狠心的拋下我!你說過不讓我寂寞,為什麼又讓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流淚?你不心疼嗎?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啊!」她跪在他的床邊,將他的手貼在面頰上,喃喃的在他耳邊低語。
她就這樣子不斷的和他說話,陪著他,寸步不離,護士、醫生都勸不動她,想風和冷陽也只能相互嘆息,誰也不忍心逼她離開緯凡。
☆☆☆
「他的情況不太好。」第三天,當醫生檢查過緯凡后,臉色沉重的對他們說。
「你是說他……」
「嗯!我們隨時會失去他,就算是用維生器,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想夢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雖然她背對著他們,卻清楚的聽見每一個字。
等醫生離開后,她抬起頭對想風道:「我要救他,我不會讓他死。」
「想夢,生命的長短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更何況人類的生死我們也不能干涉。」
想風提醒妹妹,希望她不要做傻事。
「我不管,我不能眼睜睜看他死,我只知道不能讓他被死神帶走,只要我能夠找到他的靈魂,我就可以帶他回來。」
「你要找他的靈魂?想夢,你瘋了,你想要到冥界去找他?如果他過了冥河,根本來不及,你去也沒有用;就算你在他渡過冥河之前找到他,如果他不願跟你回來,你自己也會回不來,將永遠成為冥界的灰砂,流入冥河之下。」他瞪著眼,不贊成的說。
「我知道,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唯一不變的念頭是沒有他,我不願苟活。一個人活那麼久卻沒有愛人的陪伴,是很痛苦的事,這是最後的辦法,我必須放手一搏,不是贏就是全輸。」想夢平靜得沒有一絲激動。
想風矛盾的掙扎著,他一方面希望緯凡能活過來,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有什麼意外。不過依想夢掘強的脾氣和執著,他知道自己勸不動她,再說她都已經說得那麼堅定,緯凡死,她也不願活,他還能改變什麼?
「好,我幫你,我送你到冥界,不過,如果我發現緯凡來不及回來,我不會讓你留在那裡。」
想夢只是淡淡的一笑。
「時間不多了,來吧!」
想風閉上眼,將手互相交握,口中喃喃的念著。霎時,一道強烈刺眼的光芒自牆上炸開,光芒中突然現出一條黑暗的通道。
想夢立刻沖入通道,只是一瞬間,黑暗通道關閉,光芒也消失不見,一切好象沒有發生過,除了冷陽瞪著牆壁,驚嚇得好半天合不攏嘴。雖然想風說過他們不是凡人,但他從不覺有何不同,他們仍是他的朋友,只是親眼看見他們的力量,總是教他有些不適應,就好象看神怪片般,沒有真實感。
「她救得了緯凡嗎?」他深呼吸后,望向想風。
「我不知道,如果緯凡還沒有度過冥河,也許有機會帶他的魂回來,但是,如果緯凡的魂不願回到他身上,不要說是緯凡,就是想夢也難逃一死。因為不管是人類或是我們,一旦進入冥界,就沒有任何能力,所剩的只有意志,決定生死一線的意志力。」想風平靜的瞥一眼病床上的緯凡,只希望緯凡的意志力堅強得足以救他自己和想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