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時光匆匆，轉眼間已是中秋。

這一夜，程老爹和程玉英、程金定兩姊妹來到聶府做客。

嫄琇一段時日沒見阿爹，因此心情顯得格外高興。

聶影瞧在眼底，亦感染了她的喜悅！

忽然之間，他也像一個有家有親人的人了！

只是，窗外的明月卻令他心中隱隱地有一絲不安！

當一家人圍在桌邊吃飯的時候，聶影開口道：「今晚，阿爹和大姊二姊就留下來過夜吧！夜裡山路難行，我和嫄琇會擔心。」話起時，他拉過妻子的手，俊顏泛起溫柔的淺笑。

老爹見兩人鴻鰈情深，老懷大慰，滿口應允。

程氏姊妹一聽可以在這麼華美的大宅里過一晚，臉上均忍不住笑起來。

飯後，聶影安排三個姊妹同住在靠西邊的廂房裡，自己退回東邊的院落。

「喂，三妹，你真的不回房陪妹婿呀？」程金定側身支肘，躺在床鋪中央。

「我想和你們一塊兒聊聊，就像以前一樣。」嫄琇回道。

「你說說，他對你好不好？」程玉英躺在二妹左側，滿心好奇地問。

「他很好！」

「真的？一個缺點也沒有？」程金定挑眉問道。

想了想。「他真對我很好，只不過……」她微微遲疑。

「不過什麼？?兩人異口同聲。

事實上人都有種天性，不相信世上會有完美無缺的人事物，特別是對比自己更好更出色的人，往往評判的標準也更嚴苛，說穿了，那就是人人都有的妒！

程玉英以及程金定，在潛意識裡，都存在著對嫄琇妒意！

「他似乎不愛我出門，每一回我到林子里散步，他總是滿臉擔心！」雖然他竭力裝做若無其事，但她可以感覺到他不安。

為什麼？她不知道！

「這算哪門子缺點吶？」程玉英打斷她的思維。

「就是說啊！這證明他一刻也不願與你分開！」程金定滿臉酸意搖搖頭。「你這分明是想讓我跟大姊更嫉妒嘛！」

「不是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好了好了，夜深了，咱們快睡吧！我很困了。」程玉英倒頭就睡。

她可不想繼續聽別人的恩愛事，即使那是自己的妹子。

三更天，程金定忽地醒來，一時間難以再入眠，於是她獨自來到房外透透氣。

正當她立於廊前，抬頭望住天上的圓月，驀地，耳邊傳來一陣異響……

聲音不大，隱隱約約地！

看樣子，這聲音是由東邊的苑裡傳來！

禁不住好奇心，程金定緩步朝東苑方向走去……

不多時，耳邊再次傳來聲音！

這一回，她確定方向，繞過樹叢，直往聲音源頭一步步接近…－．

咦？這不是妹婿的房間嗎？

當她來到房門口時，奇異聲響倏然而止！

然而，這卻令程金定感到更加疑惑……

莫非，是有壞人闖進來？

「妹婿……妹婿……聶影？」她輕喚。

沒有人回應！

壯起膽子，她悄悄地向一旁的窗子撩了個小小的破孔

湊過眼，往裡頭一瞧，卻瞧不出什麼可疑之處！

算了，大慨是她聽錯了。正要離去，一下異響卻又清楚地自房內傳出！

聽不出是什麼聲音，悶悶，好似隔了層被子發出來！

此念方休，程金定卻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會不會，是妹婿身子不適？

下一刻，她不顧什麼男女有別的規矩，推開房門走進去

「妹婿、妹婿……」她來到床前。

感覺上，被褥動了下！

「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依舊是沒有回應！

程金定索性伸手揭開被子……

「啊……」一下破碎的尖叫自她喉間逸出！

天！

緊接著，她腦中轟地一響，昏厥過去！

被褥下，一雙幽幽碧眸閃著妖異的光采，緊跟著一道銀白的光芒自房內竄了出去！

翌日，程玉英及程嫄琇在廊前，發現了昏倒在地上的程金定！

姊妹二人合力將她扶進房中……

「二妹……二妹……醒一醒……」程玉英拍打著程金定臉。

不久，程金定睜開雙眸，嘴裡再次喊了起來……

「你怎麼了？」伸手拉下她胡亂揮舞的一雙手。

「你幹什麼？不要嚇人哪！」程玉英對上二妹驚恐的雙眸，心底開始意識到一種不祥的感覺。

然而，程金定卻持續地狂亂尖喊，並欲掙脫往外奔……

「不成，先把她綁起來，瞧她樣子像是中邪了！」

姊妹二人將程金定縛住，並且關上房門。

就這樣，程氏父女在聶家大宅里，多待了三日……

儘管仍沒有回復神智，但程金定已較三日之前好了許多。

大多數的時間，她獨自坐在床沿喃喃自語……

嫄琇可以聽出，她似乎在重複著兩個字……妖怪！

莫非她遇上妖怪？這個念頭迫使嫄琇回憶起，自己瞧見蛇妖的情景……

「在想什麼？」

嫄琇教這突如其來的碰觸所驚……

「你嚇到我了！」她心有餘悸地盯住聶影。

「別怕！」聶影將她攬入懷中。「是不是在擔心二姊？」

點點頭。「她……好像看見了什麼。」

「別擔心，不管她瞧見什麼，我相信，她會很快好起來。」

「但願如此！」她輕輕回答。

聶影在她額上吻了下，眸底是她所看不見的不安與孤寂。

又過了兩日，老爹帶著兩個女兒告別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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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何星之後，程嫄琇和大姊帶著阿爹先前採的藥草，上城裡的藥鋪去賣，順道請藥鋪里的大夫開幾帖寧定心神的藥方。

打從由聶家大宅回家后，程金定依舊沒有回復神智，鎮日坐在房裡自言自語，偶爾夾雜了幾下尖叫，讓人異常地憂心。

為了照顧程金定，老爹已有多日未曾出門採藥草，家中的收入少了，可是，他卻從曾興起，賣掉自己收藏那一株千年靈芝的念頭，一次也沒想過！

待得姊妹二人取過藥方，抓了葯之後，順道在街市買些蔬果。

「買只雞給二姊和阿爹補補身吧！」嫄琇開口。

「可是……方才賣藥草的錢扣去抓藥的費用，已經所剩無幾了。」程玉英煩惱地瞧著手上的幾文錢。

「沒關係，我這兒還有一些！」語罷，嫄琇上前買了只雞。

「謝謝！」程玉英倒是真誠地道謝。

「照顧你們和阿爹是我該做的，大姊用不著生分！」

「那倒是，反正你嫁了有錢公子嘛！」程玉英說道。

姊妹二人相視而笑，心結盡釋。

當兩人踏上回，迎面而來的一個大漢忽地在兩人身前站定！

姊妹二人索性繞過漢子……

「姑娘妖邪纏身，大限將至！」聲量不高，卻如一根刺，讓聽者極端不舒服。

姊妹二人轉過身，打量起面前這個一身黑袍，滿面鬍髯，胸前掛著一串佛珠的男人……

「呸呸呸，你這個臭牛鼻子老道，觸本姑娘楣頭，你才大限將至哩！」程玉英氣忿地開口。

「不是你！是她！」黑袍人目光落在身上。「她才是大限將至之人！」

程玉英護在嫄琇身前……「你要再亂說，我就……我就……」

大漢壓根不把她放在眼底，逕自排開她，對著程嫄琇開口：「近來，你可遇上什麼陌生人？」

「我三妹剛成婚，你這牛鼻子老道別凈在她面前瞎說！」程玉英拉開三妹。

「剛成婚？是了！你的丈夫正是妖邪，要小心了！」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呀？我妹婿一表人才，我瞧你才是妖邪！?

「邪魔的外表總是外吸引人，姑娘不要被假象矇騙了！」

「三妹，別理他，咱們快走！」

嫄琇點點頭。

「難道，姑娘忍心瞧自己的妹子教妖邪給吞噬，而見死不救？」深沉的雙眸掠過一抹精芒。

「你……你給我住口！」程玉英怒火上揚地吼回去。

「姑娘遇上本道，實是福緣，本道實不忍見死不救！」

「你……」

「這是一道靈符，姑娘先拿著，回去之後擱在你夫君枕下，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現出原形。」頓了下，道士瞧住她。「只是，不知道姑娘可有勇氣面對那妖邪？」

嫄琇緊擰起眉，調頭就走，程玉英緊跟其後。

豈知，道士並不就此放棄，追了上來，拉起程嫄琇的手……

「你做什麼？」程玉英怪叫起來。「當心我上官府告你當街調戲良家婦女！」

「這位姑娘，想來你一定還小姑獨處吧？脾氣收斂一些，相信一定很快可以有好消息！」

「你……你……」程玉英氣得說不出話來。

「靈符你收下，用不用在你！」道士將靈符交給她。「記得，萬一出了事，記得本道在海音寺！」語罷，黑袍道士轉身而去。

「真是個莫名奇妙的人，這東西不要了罷！」程玉英瞧著三妹手上的符箓。

嫄琇卻搖搖頭。

「不，我要證明夫君不是妖邪，破那道士的妖言！」她自信滿滿地表示。

「隨你吧！咱們走！」

回到家中卻意外地見到聶影！

「你怎麼來了？」

「我想親自來接你回去！」深邃的星眸閃著溫柔。

「可是葯還沒煎，我……」

「行了行了，三妹你就先回去吧！葯我和爹會煎。」

「那麼，我明早再過來！」

回程路上，夫婦兩人於林間小道漫步而行，誰也沒開口！

然而，嫄琇心中卻保留方才遇上道士一事。

「你，有什麼心事嗎？?他停下腳步，目不轉睛瞧住她。

「我……」有那麼一瞬，話到了舌尖，幾乎要脫口而出……

「沒什麼，我只是擔心二姊的病！」她改口道，心底不明了自己為何對他有所隱瞞？

「不要擔心，她吉人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

「嗯！」

兩人無言攜手回到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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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日子過去，程金定的病始終未有起色……

掌燈過後，程嫄琇與聶影主僕吃著親手做的晚飯。

終於，她忍不住對著一桌子飯菜淌下淚水……

「夫人，你……」何星十分訝異。明明好端端地……

說實在的，這個年輕女子性情溫婉又勤快，連他都忍不住喜歡起她。

而這種感覺令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也許，屬於憂心的部份更多於喜！畢竟公子對她有所隱瞞，將來方有知情一日，她可會原諒公子的瞞騙？

「我沒事！你們吃！」嫄琇抹去淚水，強撐起一抹笑。

何星瞧了跟主子……

聶影點點頭，示意他暫退。

嫄琇雙手捂住面孔，身子微微地抽搐著……

今早她回家時，瞧見阿爹坐在廳里偷偷地垂淚。而她，卻一點忙也幫不了！

聶影拉開她的手，勾起她下巴，瞧住淚跟婆娑的她。

「別哭！」

嫄琇搖搖頭。「我沒有用，不上阿爹與二姊！」

「那不是你的錯！」他定定地瞧住她。

「可是……一切卻因我而起！」若非她出嫁，阿爹與姊姊們也不會來訪，二姊更不會因此無故得了瘋症。

「你真的這麼想？」盤據在深沉的黑眸下，是微不可察的不安。

嫄琇怔怔地垂淚。「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說的，你對我是這麼好！」她絕無意傷他！

俊顏緩緩升上一抹釋懷的淡笑……是因為太想得到她的愛與信任，才會如此患得患失吧！

「我明白！」他伸手抹去她頰上的淚。「其實要治你二姊，並非不可能。」終於，他沉緩的透露。

「真的？你有什麼法子嗎？」

「改明幾個，我到山崖邊去采幾味藥草就成了！」他答。

「就這樣？」

「當然不是，還需要你爹所採的千年靈芝做藥引才行！」

心中大喜……

「這樣真的成嗎？」

「相信我，只要她日日服用，十日之後必有成效出現！」

「要十日？」

「當然，又不是仙丹！」他笑答，伸手揉了揉她鼻子。瞧著她的笑顏，即使知道采那幾味藥草有性命之憂，他亦無所畏懼！

一時心喜，已安心了大半，她相信他所說的！

臨睡之際，她又把事情前後想了一回，愈想愈不對……

她記得，當日阿爹曾告誡三姊妹，採到靈芝仙草的事，切不可向他人提起，免得蛇妖來襲！

那麼，聶影是由何得知家中有靈芝仙草？

這個疑問，忽然之間在她心底散開，並且愈加沉重！

若非阿爹向他提起，就是……他……他……

嫄琇沒勇氣多想！

她大可問他如何得知，然而，她卻發覺自己一點也不想問個究竟！

就在這一刻，黑袍道士的話又再度浮上她腦海……

不自覺地，取出當日收在衣袖中的符箓！

她真的該這麼做嗎？正當猶疑下決間，一陣開門聲傳來……

下一瞬，嫄琇出於一種本能反應，迅速將符箓塞入聶影枕下！

如果他不是……那麼，試試也無妨！她這麼告訴自己！

「你怎麼了？」他注意到她似乎有些異樣。

「啊？」嫄琇回過神。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擔心地伸手覆在她額前。

嫄琇再度感覺到他異於常人，微涼的觸感！

天熱的時候，她喜歡抱著他睡，很舒服！

然而這個念頭，卻令此刻的她寒毛直豎！

不……她搖搖頭，現在她不該有先人為主的想法啊

對上他關切深情目光，嫄琇輕輕回答：「我只是累了。」

「那早點歇息吧！」他體貼地道，並為她蓋上薄褥。

當聶影躺下的那一瞬，不敢瞧他，一顆心跳得老快。

聶影眸光異彩陡盛，但僅止於一瞬，很快的，他伸手捉住她的纖縴手腕。

嫄琇整個人震了震……

「對不起！這麼晚才告訴你靈芝仙草可以救你二姊！」他開口，深情的目光直落在她側顏。

聞言，嫄琇算鬆了口氣，轉頭對上他目光。

「沒關係，只要她能痊癒就好！」略微遲疑的瞳，緩緩梭巡在他俊美的臉龐。

她瞧不出他有何不同！

「我愛你，嫄琇！」他開口。

嫄琇毫無防備，一顆心像是遭人重重地槌下！

這是他頭一回這麼說！

「無論往後如何，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我的感情！」他深情的眸光里，忽現一絲哀傷。

是她看錯了嗎？為什麼他瞧來這麼的悲傷？是不是他察覺了什麼？

這一夜，嫄琇睡得恍恍惚惚，難以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