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凌晨四點,嚴旭東已經離開「前任」情婦的公寓。
他沒料到,連方艾麗那麼理智的女強人,得知他結婚的反應,居然也不脫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無聊把戲。
方麗艾,是「山下科技」台灣分公司財務處的審計長,年紀輕輕,不但精明幹練,難得的是她交際手腕一流、容貌美艷大方。
他原以為像她這樣的女人,不至於像其它女人,甘願做一隻吃味的醋桶,沒料到擁有高學歷、外貌明艷的女強人,吵鬧起來比柔順的女子還要不可理喻——簡直讓他大開眼界,但除了大開眼界外,他沒有絲毫感覺。
兩人在一起,你情我願。一開始說好了不交心、不談情,女人自己要認了真,沒道理怪他負心。
昨晚,他確實情緒不佳,該死的是,這種煩躁的情緒,竟然一直延續到今天早上——他認定方艾麗能找到機會吵鬧,一切要怪他的「妻子」,選在他開財務會議的時間,打電話到公司「查勤」。
沉家珍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讓他開始懷疑,一開始她表現出識大體、懂進退、安分知足的模樣——是否在演戲給他看?!
讓他煩躁的原因很簡單,沉家珍不再掩飾的企圖,已經干擾到他可貴的自由,必要的話,他會處理這段「婚姻」。
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家珍從淺眠中驚醒——「你回來了!」
一進客廳,嚴旭東沒料到竟然會看見他的「妻子」,效法古代女人美德,和衣睡在沙發上,衣衫單薄地等著他回家。
「現在已經凌晨四點,別告訴我,你在等我回家。」他的語氣低柔,臉色卻陰沉。
她睡眼迷濛、蜷縮在沙發上的模樣,像極了孱弱的小貓。
發現他瞪著自己,家珍抓起滑落到沙發下的外套,披在自己單薄的睡衣上,然後慌忙跳下沙發,光著腳丫子踩在冰涼的地板,慌亂地解釋:「我——我想你工作一整晚,回來的時候一定又餓又累,可是王媽他們都睡了,沒有人煮消夜給你吃,所以我坐在客廳等你,沒想到卻睡著了……」
「我沒有吃消夜的習慣。」他瞇起眼,嘶啞地冷道。
刻意漠視她迷濛的眸子,以及因蜷睡在沙發,而被扯開的衣襟下,若隱若現的雪白酥胸——他腦海里,竟然該死的浮現在夏威夷別墅那幾晚,月光下那張水床上,她赤裸誘人的白皙胴體。
「可是你這麼晚回來,一定用了很多體力——」
「是用了不少體力。」他嘲弄地打斷她。
像是明白他的暗示,她垂下了眼。
今夜,他在其它女人那裡過夜吧?
撇開心口那一掠而過的酸澀,家珍刻意不去思考,他這句話的意思,企圖以更多的溫柔,掩飾心口莫名其妙的脆弱。「你不需要這麼辛苦,每天工作到那麼晚,這樣對身體不好……」
「你在干涉我?」他冷冷的問,皺起眉頭。
收回遊移在她身上的目光,他冷冷地盯住她的眼睛——她不但等他回家,還對他噓寒問暖?
以往,女人的貪心和嫉心,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行為,他沒料到,現在又多了一樣——她像個「妻子」一樣「賢惠」的溫柔,讓他警惕。
他假結婚之名偷天換日,取得更大空間,而她從婚姻中取得利益,換句話說,這樁婚事,對彼此都有利。
但現在,她卻真的把自己,當成他嚴旭東的「妻子」。
「我沒有,你別誤會……」注意到他疲憊的神態,她脆弱的微笑,不忍心再拿自己的問題煩他。「如果不想吃東西,那你先去休息,我有一些話……明天再跟你說好了。」她溫柔地說。
「有話可以現在說。」他陰鷙地盯著她。
「我……」
雙手擰著裙角,家珍心跳得好快——她很緊張,更知道他在討厭自己……因為連她自己,都不喜歡自己。
她不想糾纏他,更不是不知分寸,但開口借錢本來就是一件難事。
嚴旭東在等待她的回答,但她吞吞吐吐的模樣,已經快磨光他的耐心。
皺著眉頭,他伸手按住太陽穴。
「你怎麼了?」家珍關切地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看,我乾脆把話說清楚好了!」不耐煩地伸手拉開領帶,他態度一轉,冷冷地道:「我不喜歡女人打電話到公司『查勤』,更不喜歡三更半夜,還有人等我回家——更厭惡被噓寒問暖。」他把話說的很白。
家珍呆住了。
她當然知道,他的目的是警告她,別想涉入他的生活圈,或者——妄想假關心為名,與他發展進一步的關係。
「我沒有調查你的意思,」家珍委婉地解釋,儘管他的態度傷人,她仍然默默承受。「昨天晚上我沒有回房間睡覺,是我自己想等的——」
「這種等待對我而言,是一種困擾。」他不帶感情,冷漠地地道。
家珍愣了一會兒,然後低下頭,困難地說:「就算是朋友,也有互相關心的需要。」
讓她茫然的是,他的冷漠竟然能傷害自己……家珍一直以為,她是夠冷靜的,但事實真的如此嗎?如果她真的不在乎,為什麼會因為他無情的話,而覺得受傷害?
「朋友?」他挑起眉。
「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朋友。」望著他冷淡的眉眼,她不確定地道。
「沒有搞錯的話,我們之間只有利益。」他刺傷人地慢聲嘲弄。
假裝聽不懂他傷人的暗示,家珍垂下頸子,困難地開口:「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昨天我打電話到公司找你,是想……是想跟你借錢。」
她知道,這不是開口的好時機。
不僅因為昨天打電話到他公司、還有昨晚等他回家的行為,就連對他的關心,也讓他不諒解自己。
「借錢?」他挑起眉。「你缺錢用?」
「嗯。」就讓他這麼認為,家珍並不想解釋。
她有種直覺,如果讓他知道,她是為了父親借錢,也許還沒開口就會被拒絕。
「我記得,之前給過你三千萬。」
「我已經用光了。」她垂下眼,輕聲回答。
他冷漠的眼睛,掠過一抹寒光。「你想借多少?」
「大概……」家珍深吸一口氣,說出天文數字。「大概是一億……」
「不可能。」他乾脆地拒絕她。
她抬頭,望住他冷漠的眼睛。「我知道這是一筆很大的數字,但是請你考慮一下——」
「不必考慮。」他冷酷地道:「一億我不是付不起,只不過遊戲總有遊戲規則,一開始我就明確表示過,除了那三千萬,對你,我不會再多付一毛錢。」
家珍的聲音哽咽住。
她強迫自己,嘶啞地往下說:「如果是我跟你借的錢——」
「你借?」他打斷她,撇嘴笑了。「你拿什麼還?」
她拿什麼還?
家珍茫然地望著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麼幼稚的話。
僅僅是名義上的夫妻,明知道沒有任何籌碼,她竟然可笑的,拿「自己」當抵押。
「我很累,沒精神陪你聊天。」嚴旭東冷淡地道。
就在家珍發獃的時候,他已經轉身離開客廳。
═㊣═家珍不知道該怎麼跟母親解釋,自己借不到錢的事。
嚴旭東離開客廳后,她回到房間,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搭公車回沉家,卻站在家門口徘徊了很久,始終無法鼓起勇氣,走進自己的家門,告訴母親這個讓她失望的消息。
其實她最擔心的是,一旦告訴母親,自己的丈夫不肯借錢,母親一定會追問原因,甚至敏感地猜測到,她的婚姻並不如想象中美滿。
她要怎麼對母親解釋?又怎麼能說出,自己婚姻的真相?
「家珍?」
熟悉的聲音將她從憂慮中喚醒,她抬起頭,看到宋青雲驚喜的臉孔——「青雲?」
「家珍,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宋青雲驚訝的臉色,多了幾分掩不住的狂喜。
「我們好久沒見面了。」看到青雲,家珍由衷感到高興。
這幾年來,青雲跟著家珍的父親,在沈氏企業上班,他是典型的工作狂,一天到晚忙於工作,家珍跟他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真的很久沒見,你訂婚以後,我們就很少見面了。」初見面的驚喜平復過來后,宋青雲深深望著家珍,若有所思地道。
他的眸光太專註,家珍下意識地想迴避。
「你來找爸的嗎?」她垂下眼,為打破沉默而尋找話題。
「我來見見伯父、伯母,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他們兩人。」
「你不是在爸的公司工作?」家珍抬起眼問他,有些驚訝。
「一年半前,我已經辭職了。」他黯然道。
打從知道沉明輝擅自代替家珍,與嚴家訂下婚約,他就毅然離開「沉氏」。
家珍沒有多問宋青雲離職的理由。她聽過父親誇讚青雲的工作能力,她猜想,也許因為「沉氏」經營不善,因此無法留住青雲這種好人材。
家珍當然不知道,宋青雲會進「沉氏」、以及離開「沉氏」——都為了相同的原因,就是沉明輝的獨生女,沉家珍。
雖然是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遊戲長大的玩伴,宋青雲心中,卻很早就以男人的方式,偷偷愛慕著善良、溫柔的家珍——但兩人的家境實在相差懸殊,原本,宋青雲天真的以為,只要努力工作,得到沉明輝的賞識,總有一天能對家珍告白,他深埋在心中多年的愛慕——卻沒料到,沉明輝是一個極端勢利的人。
為了自己的事業,他竟然犧牲女兒的幸福,把家珍嫁給嚴旭東——那個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為妻,就因為那姓嚴的財大勢大,是國際大集團總裁。
因此,他毅然離開「沉氏」,獨自成立一家公司,咬緊牙根努力打拚事業,打算白手起家,讓沉明輝刮目相看。
而事實證明,在最短的時間裡,他辦到了。
今天,他就是以成功者的姿態,回來見沉明輝的。
「不提這個了,你現在過的好嗎?」他問,掩不住關切的眼神。
「我很好……」家珍勉強扯開嘴角,強顏歡笑。
宋青雲的眼神變得深沉。「你回來找伯父、伯母的?怎麼不進去——」
「不必了。」家珍連忙搖頭。
她退縮了,也許明天,等她想到一個好理由,她就能鼓起勇氣回來見母親。
「怎麼了?」他問,察覺她的慌亂。
「我——我不進去了……」
「家珍,你在擔心什麼?」他看出她的憂慮。
「沒什麼……」她搖頭,眉峰卻是緊鎖的。
「是為了『沉氏』企業的財務危機?」他問。
家珍迅速望向他。「你怎麼知道——」
「商場上早就傳遍了。」宋青雲淡淡地道:「不只我知道這件事,恐怕台灣商界,很多人都清楚。」
銀行是最先得到風聲的。只要「沉氏」再繳不出利息,恐怕就難逃宣布破產的命運。
聽到這些話,家珍的心更亂——父親的財務危機,已經破敗到谷底,難怪嚴旭東不願意借錢給「沉氏」,因為那是有去無回的無底洞,任何精明的生意人,都不會做這種傻事……「今天我來見伯父,就是打算借一筆錢讓『沈氏』周轉。」宋青雲突然道。
家珍呆住了,她不解地望著他。
「離開『沉氏』后,我獨自創立一家公司,靠著以前的人脈,以及不少舊客戶支持,這一年來我賺了點錢。」
他承認,有些客戶還是從「沉氏」搶來的。
對於沉明輝,他多少存著一點報復心態。
「可是,我們不能把你拖下水。」家珍不同意。
青雲的公司才剛剛開始賺錢,沒有理由要他拿出錢來,填補「沉氏」的無底洞。
「傻瓜,」宋青雲笑開臉。「我們的交情不同,你跟我之間,有必要分這麼清楚嗎?」
他熱烈的眼光,家珍迴避了。「不行,我不能拿你的錢……」
「那就當你跟我借的好了。」他道,忽然心生一計。
「我跟你借的?」家珍不安地道:「可是,我根本沒有錢還你。」
她根本沒有還錢的能力,何況父親的債務,是一筆巨額的金錢。
「你可以到我的公司上班,替我賺錢。」
「你讓我到你的公司上班?」這個提議,讓家珍心動了。但是她明白自己的能力。「可是畢業后,我根本沒有工作過,怎麼能幫你?」
「你的外文向來很好,正好我的公司,需要一名精通翻譯的人材。」他很快想到理由。
「可是……」
「不要再猶豫了,難道你不想要一份工作?」他看出她的心動。
遲疑片刻,家珍同意了。「我會努力工作,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事實上,她知道青雲是在可憐自己,她很感激他。
而她也確實需要一份工作。現在如果能多一份收入,對於父母親和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放心,我不會客氣,一定會好好磨練你的。」他露出喜悅的笑容。
倘若真如外界傳言,嚴旭東是擅長玩弄感情的花花公子——那麼,他就有把握以自己的真情,贏回家珍。
想到這裡,宋青雲不禁喜出望外——未來他和家珍之間,還有極大的可能。
今天這一趟,他總算沒有白來。
←〒→與宋青雲談完話,他開車送家珍回到嚴家,才早上十點。
家珍一整晚睡在沙發上,直到與嚴旭東談完話,她因為憂心父親的事,根本無法合眼睡覺,一大早就匆匆忙忙趕回家,直到青雲表示願意借五千萬給「沉氏」。
她才鬆了一口氣。
宋青以內走後,家珍疲憊地按了門鈴,直到此時,她才感到些微寒冷。
早晨出門的時候,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洋裝,疲倦和憂慮,甚至讓她忘了初秋微涼。
「太太,您回來了。」傭人出來開門,一見到是她態度十分客氣,但表情冷漠地打招呼。
「謝謝。」家珍比對方更客氣。
她在這個家,就像一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每個人雖然盡本分禮遇她,卻不能避免的生冷、疏遠。
走進嚴家的大屋子,她看到嚴旭東正準備出門。
「早。」她愣了一下,站在門口,拘謹地打招呼。
她還以為,他已經上班了。往常在這個時間,他已經出門。
「早。」他冷淡地響應。
家珍僵在門口,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問:「你吃過早餐了?」
她觀察過,早餐他通常只喝一杯牛奶解決,而這樣是不夠的,她老覺得他在虐待自己的身體。
嚴旭東看了她一眼,明朗的臉色一黯,根本不回答她的問題。
家珍突然領悟到,自己又問錯話了。
他說過,不需要她多餘的關心。
垂下頸子,她捏緊自己老舊的皮包,沉默地越過他身邊。
白色影子晃過他眼前,她匆匆走過他身旁的時候,他隱約瞥見她胸口雪白的肌膚——「以後我在家的時候,你最好穿上外套!」他突然轉頭陰沉的低吼。
家珍嚇得愣在原地,怔怔地瞪住他。
「而且——該死的別穿洋裝!」看到她僵硬的表情,他懊惱地補上一句。
「好……」家珍獃獃地回答,不明白他為什麼又生氣。
最近,她好象常常惹他不高興……她溫馴的態度,讓他皺眉頭。
他向來對溫馴、缺乏個性的女人沒感覺。
以往他嚴旭東的女人,不乏膚色白皙的個性美人,但現在,他竟然為了這個瘦得像只小貓、皮膚蒼白、一臉疲憊的小女人,而忍不住動肝火——他不想理她,但是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和一身過於白皙的肌膚,就是該死的礙他的眼。
瞪了她一眼,他猛地轉身大步走開——大門被用力帶上,發出「碰」地一聲巨響……家珍呆在客廳里,不知所措地瞪著那扇無辜的大門。
═㊣═「嚴先生怎麼了?」
聽到大門發出嚇人的巨響,王媽皺著眉頭從廚房走出來。
「我也不知道……」家珍低著頭,像做錯事一樣緊張地絞著雙手。「對不起,可能是我不好,又惹他生氣了。」她囁囁地道。
王媽挑起眉,嚴肅的表情掠過一抹深思。「其實,嚴先生很少生氣的。」
老婦人淡淡地丟下一句。
王媽的話,讓家珍更不安。
最近,她越來越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因為什麼事情、在什麼時候又惹火了他。
「嚴先生不會無緣無故生氣,大概是今早上班遲了,趕時間的緣故。」王媽道。
「噢。」家珍點點頭。
王媽說這番話,是在安慰她嗎?
「他、他吃過早餐了嗎?」家珍不死心地問。
他不讓她問,那她問王媽總行了?
王媽盯著她,停頓三秒鐘后,才面無表情地回答:「喝了一杯牛奶。」
「只喝牛奶?」家珍皺了皺眉頭。「我就知道,他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不吃早餐、晚餐又不定時,午餐還不知道有沒有吃……再這樣下去,就算他的體能再好,也會受不了。
家珍忽然想到他結實、強壯的身材,臉孔不由得一紅。
「嚴先生習慣不吃早餐,誰都勸不動他。」王媽道。
她的聲音,喚醒正陷入遐想、神遊的家珍。
「嗯……是、是啊!」回過神,家珍紅著臉說:「而且他晚餐又不定時,每天都超過九點才吃晚飯,這樣下去會生病的。」
「還好,嚴先生有定期上健身房的習慣。」王媽想了一下,然後道。
「如果我每天做便當,送到公司給他吃,可以嗎?」家珍問。
「嗯……倒可以試一試。」
家珍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王媽抿緊的嘴角,好象略微上揚了半公分。
「真的可以,今天下午,我就開始做便當。」家珍興奮地道。
王媽凝視她半晌,然後微瞇起眼、淡淡地道:「太太,您知道嚴先生最喜歡吃哪幾道菜?」
起先家珍搖頭,然後睜大了眼睛問:「他也會偏食嗎?」
這一次,家珍確定看到王媽臉上的笑容,雖然僅是驚鴻一瞥,然後迅速消失。
「嚴先生的筷子,只會往喜歡的菜盤子里夾。」老婦人訕訕地補上幾句:「就像他的脾氣,對於沒感覺的人,是不會有絲毫反應的。」
王媽的弦外之音,不及她直接道出嚴旭東有偏食習慣,來得讓家珍驚訝——她張大嘴巴,根本不敢相信。
她一直以為,像嚴旭東那樣的大男人,絕對不會像小孩子一樣任性。
家珍低下頭,忍不住笑出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他是很成熟的人。」
「男人有時候也會耍脾氣,就像小孩子一樣。」王媽道。
說到脾氣,家珍突然想到,最近他動不動就生氣。
她臉上的笑容褪去,顯得心事重重。
「太太,你怎麼了?」王媽平和地道,臉色不像從前一樣嚴厲。
「我擔心,他不肯吃我做的便當。」她憂慮地道。
王媽凝視家珍半晌,突然對她說:「太太,你不要怪嚴先生,他會變成今天這樣,不是沒有理由的。」
家珍望向婦人,她忽然想起,自己對於嚴旭東的過去,一點都不了解。
然而,王媽今天肯對她說這麼多話,更讓她驚訝。
「嚴先生的父親,過世得很早,嚴先生繼承家業的時候,才只有十八歲。您知道,嚴氏是一個大家族,很多『長輩』覬覦嚴老爺子留下的龐大財產,嚴先生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接手事業,同時應付那些虎視眈眈的『親人』。」王媽娓娓到來。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家珍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場驚心動魄的鬥爭。
「因此,嚴先生對『親人』這個名詞,沒有認同感,他只相信他自己,以及他願意相信的人。」最後,老婦人下了批註。
「我明白了。」家珍微笑著點頭,眼中卻有溫柔的水光。
她相信,王媽不會無緣無故,跟自己說這些話的。
每個人有不同的成長背景,以及人生經驗。她不但能體諒,更為他過去所受到心靈上的痛苦,而感到心疼。
「如果想做便當,那中午前就得動手洗菜了!」笑容不再一閃即逝,穩定地出現在老婦人臉上。
家珍驚訝地凝視著王媽,她臉上有了笑容,整個人變得親切起來,不再顯得那麼嚴厲。
「走吧!我教你,做幾道嚴先生愛吃的菜。」王媽道。
「好。」家珍輕快地回答。
了解他與眾不同的成長背景,往後即使他再冷漠、再容易對自己生氣,她已經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