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每一個人,包括項芙蓉自己都覺得震驚,竟然有人能夠在柳家人面前將人劫走,說出去恐怕會笑掉別人下巴!

柳夫人在心底直嚷著,慘了!這下子不但安慶王府面子掃地,就連她女名捕金瑤仙的招牌也給砸了,真是奇恥大辱!

項芙蓉只覺得冰冷的刀刃貼著她的脖子,冷得她直起雞皮疙瘩。

真是流年不利,她真的得找個算命仙改改運。先不提她掉入時空隧道,來到了即將亡國的朝代好了,光是被綁架、忍受死神的逼近,就夠她受的,偏偏無三不成禮,此刻她又再度被架住了。

這有什麼天理?同樣是來到古代,愛上古代人,為什麼謝蘿一路行來,似乎平安順達,而自己卻老是淪為階下囚,得等別人來解救?項芙蓉真的開始生氣了。

「如果你敢傷害她,我保證你會死得很凄慘。」柳絮文握緊拳頭,咬著牙一字一字說。

尤天龍冷哼一聲道,「我既然敢現身,還會怕死嗎?」

「你到底想要什麼!」柳絮文看著尤天龍彷彿豁出一切的表情,一顆心沉到谷底,背脊不由自主的淌著冷汗。

尤天龍不答反問:「這傢伙對你真的那麼重要?你肯為他付出什麼代價!」

柳絮文凝視著項芙蓉,眸中滿溢著柔情,似海水股地將她掩沒。

他沒有考慮,堅定地道:「任何代價。」

柳絮文的一句話,徹底攻破項芙蓉已搖搖欲墜的心牆,她再也無法自抑的流下兩行清淚。

無法回頭了!既然她的命運是愛上他,並且因愛他而深墜地獄之中,就讓她直墜地獄,永不超生吧!

尤天龍先是一愣,他沒想到柳絮文會如此簡單卻又堅定的說出這句話!

看來,他真的是押對寶了。尤天龍為自已的眼光及好運沾沾自喜。

「真的?如果要用你的命來換他的命,這樣你也答應?」尤天龍揚眉。

「可以。」柳絮文恨不得他馬上放了項芙蓉。「你放開她,換我當你的人質吧!」

尤天龍盯著他半晌,搖頭道:「不,我發現捉著他對我比較有利,只要他在我手上,你不敢不聽我的話。」

柳絮文咬緊牙道:「你信不信我在一瞬間就能殺死你?」

尤天龍無所謂的笑:「我相信。但是,在我死之前,我手上的刀會先割斷他的咽喉,你信不信?」

柳絮文心中怒濤洶湧,卻只能握著拳頭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我知道你相信我的話。所以,你不要想威脅我。」

「怎麼樣你才肯放了她!」

「很簡單,你去看看躺看在地上的那個混蛋死了沒?」

「死了如何?沒死又如何!」

尤天龍冷冷地道:「死了就算了,沒死就殺了他。」

柳絮文臉色不變地盯著他道:「你想為你的大哥報仇!」

尤天龍陰沉地道:「這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他出賣我們,背叛我們兄弟。」

柳絮文撇撇嘴道:「你錯了,他曾派人通知你們,但被我們的人給攔截下來。」

尤天龍一愣,繼而眼神冷酷地道:「就算他曾派人通知我們,但是,他殺了我大哥卻是事實,我一定要殺了他為大哥雪恨。」

「你殺了他,不怕秦王府的人報復!」項芙蓉插嘴說。

尤天龍輕笑起來,陰險地道:「我?下手殺他的人又不是我,秦王府就算要報復也不會找上我,對不對?柳三少爺。」

柳絮文面無表情的瞪著他得意洋洋的嘴臉。

「你好狠毒,竟然要他為你動手殺人。「項莢蓉忍不住開罵。

「閉嘴,誰讓你落在我手上,要怪就怪自己吧!」尤天龍稍微用力,任她的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尤天龍,你敢傷她,不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殺了你。」一見鮮紅的血絲從她潔白的頸項滲出,柳絮文差點發狂,要不是理智告訴他項芙蓉仍在對方掌握之中,他早大開殺戒了。

尤天龍冷笑道:「要殺我前先把秦玉向解決掉。」

柳絮文壓抑住忍氣,轉身走到秦玉向躺著的地方,隱約聽見他的哀叫聲。

「快動手!」尤天龍喝道。

柳絮文鐵青著一張臉,緩緩地舉起右手。

「不!不要,絮文──你不能為我殺人!」項芙蓉大叫道:「如果要你為我殺人,我寧願一死!」

說罷,他將頸子往刀口送,尤天龍見狀,一把捉住她的手,一面將刀遠離她,深怕一個不小心,她自盡了事,他的王牌就沒了,屆時,死的人可能就是他自己。

項芙蓉一心尋死,拚命地將自己往刀口送,而尤天龍則是一味小心地不讓她碰到刀子。

突然,項芙蓉一手反捉住尤天龍持刀的手,另一隻手的手肘用力地撞向他的肚子,一隻腳更加使勁地踢向尤天龍的膝蓋。

尤天龍因為驟來的痛楚,鬆開箝制她的手,身體不穩的向後退了幾步。

豈知他們站立的位置後幾尺便是懸崖,尤天龍一個腳步踏空,整個人向後跌。

掉落懸崖之前,他咆哮地大叫:「就算死我也要找個墊背的人。」他迅速的伸出一隻手,捉住項芙蓉的衣領,兩人同時向崖邊飛了出去。

「項容──」眾人驚呼地想搶救她凌空的身子,卻只捉到空氣。

這時,從眾人中竄出一道身影,狂喊著項芙蓉的名字,跟著她縱身躍下懸崖。

「絮文──」所有人凄厲的喊著、叫著,卻喚不回如流星般下墜的項芙蓉與為愛不顧一切往崖底跳的柳絮文。

柳夫人頹然地跌坐在地上,呆愕的望著前方。

葉歌則是撲在柳絮浩的懷裡痛哭。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快得讓人沒有心理準備。就在一瞬間,他們失去了最愛的兒子、兄弟及朋友。

柳絮文一心想著救項芙蓉,毫不考慮的跳下懸崖。眼見項芙蓉下墜的速度快得驚人,他立刻使出千斤墜的功夫,加速自己下墜的速度。

不久,他后發卻先至,一下子便已追上項芙蓉。他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手則將腰帶往山壁間的樹木拋去。

白色綾帶纏上樹木,止住他們下墜的速度,柳絮文一使勁,順勢將兩人帶往山壁攀住石頭。

項芙蓉被這種騰空下墜的速度感,嚇得驚魂未定。她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坐雲宵飛車或玩高空彈跳這類會讓人得心臟病的玩意。

心還卟通卟通直跳,她為柳絮文不顧性命的舉動感動,卻又感到生氣。

他的舉動,說明了他對自己的感情,深得不惜放棄生命。她一方面欣喜自己對他的重要;另一方面卻又為他輕忽生命而生氣。

「你於嘛跟著我跳下來?要……要是跌死了,怎麼辦!」她摟緊他的頸項,咬著唇輕斥他的莽撞。

柳絮文抱緊她,為差一點失去她而心驚,餘悸猶存地道:「我說過我會一輩子跟著你,不管上天或下地,我義無反顧的願隨你去。」

項芙蓉深知掛在半空中實在不是談情說愛、剖心相對的好時機,還是仍不住道:「你真傻,傻得可以。」

「你又何嘗不傻?!答應我,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絕對不要傷害你自己。柳絮文蹙起眉頭,心痛的看著她頸上的血痕。

芙蓉淡淡一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說:「等我們順利著地后再來討論這個問題吧!」

纏在樹上的白綾腰帶彷彿回應她的話似的,嘶的一聲,因為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而斷裂。

項芙蓉叫了一聲,緊攀著柳絮文的頸項,閉著眼睛在心中大喊阿彌陀佛。

柳絮文將她緊抱在胸前,背靠著山壁,一路滑下山谷。

當兩人掉到山谷時,項芙蓉只覺胸中一股氣悶,張嘴區出一口鮮血后才覺得輕鬆多了。

「真是奇迹,我們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竟然沒死。」她抬頭望問他們跌下的山崖,不敢相信運氣這麼好。

柳絮文笑了笑,似乎是贊同她的說法。

項芙蓉將目光由山崖移回柳絮文的身上,這才發現他一身塵土,衣衫亦破爛不堪,心驚地問:「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柳絮文仍是一張笑臉,瀟洒的拍拍身上的塵土道:「沒什麼,這種布料不耐用,稍微一扯就破了。」

項芙蓉突然用力的扳轉他的身體,看到他的背時,不覺悟住嘴叫。

柳絮文轉過身,輕鬆地道:「只是一些擦傷,很快就會好的。」

「擦傷?你的背被石壁磨得皮開肉綻,這叫一些擦傷?是我,你為了保護我,才用自己的背當緩衝,是我害了你!」眼淚在項芙蓉的眼眶中打轉,氣自己又心疼他。

柳絮文溫柔地笑,眼中盛滿柔情,肉體上的痛楚並不能影響他的快樂。

「只要你活著,無論讓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你並沒有害我,反而是解救了我。」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劃過她的額際,撥開幾綹垂落的髮絲。

項芙蓉垂下睫毛,淚珠無聲地滑下她的臉頰。「對我這麼好,我該怎麼辦!」

「留在我身邊,別走!永遠別再離開我。」他輕輕抬起她的臉,望進她蒙蒙淚眼中,聲音沙啞地懇求。

她伸手握住他溫柔的手指,幽幽地道:「我曾離開過,卻又在冥冥之中回到你身邊,這次我還能走到哪去呢?既然命中注定我該愛你,我又有什麼選擇?只怕你以後會後悔,後悔愛上我,後悔讓我愛你。」

項芙蓉輕柔的話語中,透露出她的不安和恐懼,一種願意接受與付出但又怕未來的矛盾情緒。

柳絮文凝望她略微哀傷的臉,雖為她的告白而欣喜,卻更為她話中的強烈恐懼而擔憂。

他忍不住問:「為什麼你會這麼說?到底是誰傷你如此深,讓你封閉了自己的心,不相信自己也不信任別人!」

她看著他,微張嘴猶豫了一會,隨後輕咬下唇,澀澀地道:「我沒有不信任自己和別人,也沒有人傷害過我。」

「阿項!我們不要在隱瞞彼此的情緒,不要再在你我之間用陰影來築樊籬。我不能忍受看到你不快樂,告訴我,將你的痛苦、悲傷全告訴我吧!」柳絮文沉鬱的道。

項芙蓉垂下頭,勉強地笑道:「我們不要再談這個根本不存在的話題,先找出口才重要。」

「不!出去的路可以晚一點再找,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柳絮文流露出少見的霸道。

項芙蓉緩緩地抬起頭看他,嘆道:「我承認愛你還不夠嗎?」

柳絮文俊美的臉孔漾開一片柔情,眼底的光芒毋庸置疑,然而他仍搖頭道:「能夠知道你愛我,對我而言是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可是如果不能解開你的小結,我怕自己會活得提心弔膽,一直擔心你會突然決定要離開我。在愛情面前,我沒有自信。」

項芙蓉淡淡地笑起來。

她從不把他當作完美無缺的神祗,也知道他有弱點,但是,她一直以為他是一個有絕對自信的強者,深知自己堅持的事物,也會盡一切努力去獲取他想要的東西,只要他想,他可以擁有全世界。

就在她深思之際,天空緩緩地飄起雪。

「下雪了?如果雪持續地下,恐怕我們活命的機率就更低了。」她蹙起眉頭道。

她真的是噩夢纏身,屋漏偏逢連夜雨,是不是她註定要死在這遙遠的時空中?

「不用擔心,他們會找到我們的。」柳絮支拉起她的手,走到一個因山壁凸出而形成的凹洞躲避風雪。

「你會冷嗎?」他看著衣衫單薄的項芙蓉怕她無法承受下雪后的冷寒。

「我還好。倒是你的衣衫破了,會不會冷?」她雖然腳凍得快變成冰棒了,卻不願增添他的煩惱。

「這點風雪,奈何不了我。」他將她摟緊,讓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項芙蓉靠著他,半晌才慢慢地說,「我的真名叫項芙蓉,而不是項容。」

「芙蓉?荷花的別名?原來如此。柳絮文恍然大悟地笑。

「什麼意思?你似乎想通了某件事。」她抬頭看他。

「是啊!我完全想通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計蒼鷲山的房屋取名為尋荷小築嗎?」

「不知道,不過我和你作的夢有關。」她淡淡地掀起嘴角笑。

「沒錯,我夢中的你手執荷花,站在河的對岸望著我,後來你拋下手中的荷花,讓它漂到我面前,等我抬起水中的荷花時,你突然消失了……」他溫柔低沉地訴說著他的夢境。

以往每當他回想起夢中情景時,心就會一陣陣地絞痛,不過此刻她纖細的身軀正靠在自己懷中,心痛頓時化為喜悅,如潮似浪地沖襲著他,連傷口都奇迹似地停止抽痛,只要和她在一起,任何地方都是仙境。

「所以,你為了尋找我,就將那棟宅院取名尋荷小築!」項芙蓉感動的道。

「事實證明我沒有錯,尋荷、尋荷,我果然尋到你這朵與眾不同、傲然亭立的荷花。」他笑道。

項芙蓉瞅著他道:「想聽我的夢嗎!」

柳絮文一怔,問:「什麼夢!」

項芙蓉溫柔地笑著:「在我十三、四歲,常常夢到同一處場景、同一個男人。」

柳絮文倏地一驚,「男人?什麼男人!」

「不知道,因為我從未看清他的臉孔,他總是站在一間大屋前,深情地凝視我……不要問我為什麼看不清他的臉,卻知道他的眼神很深情,因為我就是知道。」項芙蓉眼眸含笑地望著他。

柳絮文嫉妒那個男人,那個項芙蓉夢見的男人。

項芙蓉搜尋著他的臉,好笑地問:「你是不是有點嫉妒!」

柳絮文挑高眉道:「我是嫉妒。你是我一個人的,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用深情的眼光看著你,你還是我一個人的。」

她喜歡他這樣霸道,一種柔情似水的霸道。

她微笑地繼續敘述她的夢。「他衣衫飄飄地停立在大屋前,我只看得清門上匾額寫著──尋荷小築。」

柳絮文為之一楞,半晌才開口問:「你說的是真的?你夢見過我?」

項芙蓉微揚眉道:「我有夢到你嗎?我只說是個男人……」

她的話被柳絮文吻掉,輕嘆一聲,她開始回應他輕柔卻熱情的深吻。

良久,他的唇緩緩地離開她,望著她嫣紅柔軟的唇,輕嘆一聲:「我真的好愛你,為了你,我可以放棄一切,你知道嗎?」

項芙蓉用手捧著他的臉,手指輕劃過他的五官,低喃地道:「我知道,因為我和你有同樣的感覺。可是……我的愛對你真的好嗎?」

他猛然捉住她的手,沉鬱地問:「告訴我,為什麼你這麼害怕自己愛人?為什麼?」

她幽幽地長嘆一聲,終於說出自己的心結。「我的父母也是一見鍾情。我母親曾告訴我,當時她走在大街上,在擁擠的大潮中,和迎面走來的男子四目相望。在那一瞬間,她發現自己無可自拔地愛上他,我父親也是。」

「可是,你並不相信一見鍾情!」

「我是不相信,因為一對在茫茫人海中意外尋獲終生伴侶的夫妻,最後卻為另一個女人的介入而釀成一出悲劇,我當然會懷疑一見鍾情,一見鍾情並不能保證一生相愛、一世相守。」

「發生了什麼事?」

她沉默了好一會,才繼續說:「我母親是個佔有慾很強的女人,她像株繭絲花,嬌弱依賴的攀附在我父親身上。她的心、她的意志,永遠都追隨著我父親,沒有自已更沒有別人的存在。甚至連我──她的女兒,都無法往她的心中佔有一個小角落。」

她悲傷地笑著。「小時候,我總是懷疑自己不是母親生的,很好笑吧!」

他輕柔地擁她人懷,溫柔地撫摸她的髮絲,親吻她的額頭,給予她遲到的撫慰。

項芙蓉深吸口氣,輕輕地向他道謝。

「難道你父親不知道你母親這樣對你嗎!」他壓抑著為項芙蓉感到委屈的怒氣,不平地問。

她搖搖頭道:「他不常在家,我母親的痴狂,逐漸把生性洒脫的父親逼向另外一個懂得他的女人懷中。我母親很生氣,因為剎那肘,她的生命意義全因為我父親選擇了另一個女人而消失,她崩潰了,不吃不喝的躲在家裡好幾天。有一天我下課回家,她牽著我的手,帶我去找爸爸,就在另一個女人面前哀求他回頭。」

項芙蓉回憶著悲劇發生的那一天,眼神恍惚地跌人遙遠的那一夜。

「他沒有回頭,反而堅決地要求離婚。雖然我那時候還小,但是我知道什麼是絕望,母親心碎酌臉上全寫著絕望,她突然從懷中抽出一把刀,毫不留情地刺向父親,就在我的面前,她殺了父親,同時也殺了自己。」她絲毫沒有發覺自己已經淚淚滿面,只是木然地說:「甚至連我在那裡她都不記得了。」

該死的父母!柳絮文用力抱緊她,開始恨起那對只顧自己的夫妻。

項芙蓉痛哭出聲,抽泣地說:「他們都忘了我!既然他們不愛我,為什麼要生下我?我好怕自己會變得像他們這樣,變得只想到自己,甚至為愛瘋狂,瘋狂地毀滅自己,也毀了別人,真的……」

柳絮文將她推離胸前,認真且堅定地看著她說:「你不是你父母,也不會像他們。你不可能如此殘酷的對待你的兒女,更不可能將自己逼人絕境,在冰冷麵具下的你,是個溫柔卻堅強的女人。你不是你母親,懂嗎?」

「我不是嗎!」她迷惘地看著他,像個無辜小孩般的問他。

「你不是你母親,你是你自己,是我所愛的項芙蓉。」他深情的眼眸如同黑夜般,帶給她寧靜和信心。項芙蓉吸吸鼻子,抹去眼淚,露出一抹羞澀的笑容。「我一定哭得一塌胡塗,從我父母去世后,我已經很少盡情的放聲大哭了。不知為什麼,只有在你面前,我的淚腺才特別發達。」

柳絮文看著她,發現自己對她在深情中又加了一種寵愛的心情,他想寵她、疼她,讓她永遠粲笑,一種沒有憂愁的笑容!

「你……真的認為我不會變成我母親那個樣子?」她低聲地問。

「你對感情的執著也許像你母親,但是,我不認為你會因此而變得依賴,你和你母親絕對不一樣。而且,我也不是你父親,我不會因為你愛得太深而逃走,我的心是永不滿足的,無論你給我多少愛,我的心永遠裝得下。」他毫不隱藏的表達自己對她的深情。

這個答案安撫了她恐懼的心,徹徹底底地讓她從陰影中走出來。

「這是你說的,哪一天受不了可別怪我。」她難得露出調皮的笑容,睜著清亮的眼睛望著他。

「放馬過來!我絕不會求饒的。」他哈哈大笑,一手攬過她的腰,又給了她一記深吻。

「不公平,你每次都偷襲我,趁我不備時偷吻我。」項芙蓉在他結束這個吻時,佯裝不悅的瞪他。

「有嗎!」

「當然有,你上次就……」她突然掩住嘴垂著頭偷笑。「我喝醉了,將當時男裝的你誤認是夢中佳人,不但吻了你,還差一點和你乾柴烈火……」他抿著嘴笑,見她猛地抬頭,目瞪口呆,紅潮爬上頸項、臉頰,不覺笑得更加愉快了。

「你記得?難道你一開始就記得那一夜發生的事!」

他點點頭,促狹地道:「我是記得那一夜,不過我並沒有發生任何事,除了一個輕吻……」

「我不是指那件事啦!」她白了他一眼,決定不讓他的話影響自己。

「說實話,我有點後悔那一天喝醉了,否則軟玉溫香抱在懷中,我們早洞房了。」他輕聲地在她耳邊說道。

項芙蓉感到一股熱潮自腳底瀰漫全身,氣溫似乎一下子由零度升至沸點。

她清清嗓子道:「我不知道古代人也流行先上車後補票。」

「古代人?先上車後補票!」他愣愣地看著項芙蓉說出他不甚了解的辭彙。

項芙蓉見狀趕緊閉上嘴,她根本忘了沒對他說過這件事。

柳絮文沒有追問,只是深思地地看著她。

考慮之後,她直視他的黑眸道:「我知道你認識謝蘿,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柳絮文深深的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你是指……」

「我是指她的出生、來歷,你知道一切,對不對!」

「你該不會想說你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吧!」

項芙蓉笑著道:「我喜歡跟聰明人說話,一點就通。」

柳絮文先是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漸漸地才恢復正常:「你也是來自千年……之後的世界!」

「如假包換。我和阿蘿是莫逆之交,她曾經一度離開過這裡,回到我們原來的世界,就是在那時候,她告訴我你的事,你和尋荷小築,還有那幅畫。」她淺笑道。

「她知道?她知道那幅畫中的人是你?」他詫異地問,原來當時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表示她知道他所尋找的女子在何處,在一個他無法穿越的世界,千年之後的時空。

「嗯!後來我們發生意外,同時墜落谷底,她回到這個時空,我也跟著來了。」她將當時的情形描述出來。

柳絮文神色不定地捉緊她的手,緊張地問:「你會像她那樣,突然從我眼前消失嗎?你會嗎!」

項芙蓉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她老實地搖頭道:「我不知道。」

他現在才真正體會到好友歐陽昀當時的心境。

歷經千辛萬苦才贏得的愛人,卻隨時會消失,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那一份狼狽和椎心之痛,又豈是他人能夠理解的?

項芙蓉主動擁抱他,溫柔地安慰他道:「事情都還未發生,你又何需煩惱?說不定我比阿蘿幸運,根本不會有分離之苦,對不對?」

「對,一切都不會發生,我們要廝守一生一世,絕對不會分開,絕不會!」他擁緊她,反覆地說這句話,彷佛只要多說一次,事情就不會發生。

「絮文──」

「三少爺──」

「項姑娘──」

「阿項──—」

「柳絮文──」

柳絮文首先聽到遠處傳來的人的呼喚,他站起身道:「他們來了。」

「他們?你是指來找我們的人?」

她驚訝地跟著站起來,沒想到他們的動作如此迅速,竟然在飄著雪的夜裡搜索山區。

「嗯,我們馬上就可以得救。你先在這裡等我,我去找他們。」他回頭對項芙蓉說,臉色卻在剎那間大變。

「怎麼了?」她微蹙眉頭,伸手摸自己的臉,不明白是什麼讓他一看見她就臉色大變。

「沒什麼,我還是留下來陪你好了,他們自然會找到我們。」他驀地將她抱住,不安地強笑道。

「你到底怎麼了?告訴我!」她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冷靜的看著慌張的他。

柳絮文望著籠罩在項芙蓉臉上的黑雲,知道死亡之神緊隨在她身邊,不由得背脊發冷。

「沒……沒事,我只是不想離開你。」

項芙蓉並沒有相信他這拙劣的借口,搖頭道:「這不是你臉色大變的原因。你看到什麼了?」

她突然想起謝蘿說過柳絮文精通面相、占卜,想必是他從她的氣色中看出來什麼。

「我……」他閉緊嘴,不肯透露。

「不管是什麼事,至少不是現在,你就安心的去找他們吧!否則我可能會因為染上肺炎而死。「他既不肯說,她也就不再逼他,不過她知道一定是很重大的事,才會讓素來冷靜的他驚慌失措。

他仍是不肯移動,固執的望著她。

「好吧!你既然不肯動,就讓我去。」說著,她就要往外走,因為擔心他背上的傷。而正如她所預料的,柳絮文立刻捉住她的手,阻止她向外走到漫天風雪中。他在內心掙扎許久,才咬咬牙道:「我去,不過,你千萬要小心。」

項芙蓉回他一笑,「好啦!我會一直站在這裡,絕對不亂跑。」

他再看她一眼,這一才轉身走出凹洞,才走幾步路,突然一陣地動山搖。當他猛地轉身回頭,只見原本凸出的石塊,眨眼間斷裂,巨大的崖塊夾雜泥土塵沙,轟隆一聲,迅速地將凹洞掩埋。

在回首的那一瞥,他只來得及看見項芙蓉驚愕恐懼的眼眸,一種訣別的神情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將他的心撕成碎片。

一聲聲痛徹心扉的吶喊在漫天雪夜中更添凄涼。

「不──」他發狂般地朝著被埋沒的凹洞飛撲過去,一邊嘶喊著,一隻手則拚命地挖著石塊。

「不可能,老天不會這麼殘酷,阿項!」

當眾人抵達柳絮文所在的地點時,看見的景象就是這一幕──一個陷入瘋狂的男人,和血漬斑斑的雙手。

原本他們距離此地尚有一段路程,想找到人恐怕還要好幾個時辰,卻因為一陣地動山搖,震懾住每個人,而後,他們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聲哀嚎,如負傷之獸的怒吼,氣憤難當卻又如此哀傷,赤裸裸地發泄,聞之者莫不鼻酸心痛。

柳絮飛首先聞聲而至,一見亂石慘狀及柳絮文凄厲狼狽的模樣,他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只有她才能牽動絮文的情緒,而她顯然已喪生在亂石之中。

「老三!」他伸手想扶起狂挖著石塊的柳絮文,不料卻被柳絮文用力一甩,將他的手揮開。

此刻,柳絮文的腦中除了項芙蓉,再沒別的。

柳絮飛沉重的看著他努力想從石塊堆中尋找他心愛的女人。

他實在不忍心再看到三弟於事無補的掙扎,趁著柳絮文一心一意地挖著石塊,無心於外物時,飛快地點中他的睡穴,暫時停止他的痛苦。

柳絮飛將昏睡過去的柳絮文移到一邊,這才下令眾人齊力將石塊搬開,務必將項芙蓉的遺體找出來安葬,這是他所能做到的事情。

過了一段時間,僕人高聲呼叫柳絮飛。

柳絮飛立刻走到已漸清除的石堆邊,等待著即將出現的景象或許將是慘不忍睹的情形。

眾人七手八腳的將其中較大的石塊搬開,大家皆屏氣凝神地等著,但不可思議的是,預期的場面並沒有出現。

環繞在四周的眾人全出神地瞪著已經清除一空的地面。

除了白雪之處,再無一物,別無一物,別說是人,就連一滴血也沒有。

在石堆之下,竟然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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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荷小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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