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公作美。
湛藍的天空上飄飛著一大朵一大朵白雲,這種晴時多雲的好天氣最適合全家出遊,無怪乎預定下午一點開鑼的愛心園遊會,才十二點半,會場的攤位前面已開始人潮聚集,空氣巾充斥著各種氣味,有棉花糖的甜味、新疆肉串的燒烤味、爆米花的奶油味……
「哇!好多人哦。」胡翾露出開心的笑靨,她跟平井澤很有默契地頭戴棒球帽穿白棉T、牛仔褲搭球鞋,兩人一派輕鬆的情侶裝扮,手牽手出現在會場。
「這盛況完全符合我的預期。」
「園遊會的盛況符合你的預期?敵情你這個理財達人還未卜先知呢!小女子我真是失敬失敬!」她淘氣地朝他打躬又作揖。
「我不是什麼未卜先知,只是摸透這些貴婦們的心理罷了。」
「哦?願聞其洋。」
「主辦這次園遊會的貴婦團的老公個個來頭不小,幾乎全是上市上櫃公司的大老闆;而這些貴婦們平時除了喜歡比豪宅比收藏比珠寶,連辦園遊會也要超級比一比,私下暗自較勁,就怕自己認養的攤位人潮被比下去:於是發動自家公司員工攜家帶眷前來捧場,為會場製造出萬頭鑽動的景象。」
「這樣很好啊!人越多募得的善款就越多,這對自從金融海嘯以來,一直募款不佳的慈善團體而言,不啻是一場及時雨。」
「說的也是。」他點頭認同她的看法,隨口問:「現在,我們該從哪個攤位開始?」
「民以食為天,當然從小吃攤位開始。不瞞你說,為了空出胃容量以便在園遊會多消費,我從早上起床到現在只喝一杯牛奶,此刻的我已餓到前胸貼後背,得先吃點東西祭祭五臟廟才行。」她嘴巴說話的同時,兩顆眼珠子也挺忙的在眾多小吃攤位滴溜滴溜地轉呀轉的,驀地,她的眼睛發直,大聲歡呼:「豬血糕!」她雀躍地拉著他衝到賣豬血糕的攤位前,告訴老闆:「一支豬血糕,香菜多一點。」
「好。」老闆熟練地拿起豬血糕往沾醬里打滾一圈,再裹上厚厚的花生粉,最後沾滿香菜,一支豬血糕大功告成遞給胡翾。
「謝謝。」胡翾簡直愛死了米血、花生粉與香菜在舌尖跳舞的口感,一接過豬血糕,馬上迫不及待咬一口,再將豬血糕舉高送至平井澤的嘴巴——
「你也吃。」
「這……我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這支黑色豬血糕裹黃色花生粉沾綠色香菜,平井澤怎麼看怎麼不可口,他搞不懂胡翾何以能吃得津津有味。
「什麼?你從沒吃過豬血糕?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它可是很多人念小學放學回家時,總不忘在校門口的路邊攤,買一支豬血糕邊走邊吃的零食耶!雖然事隔多年,每當我吃它時,總會勾起小學時的美好記憶。」她瞪著一雙不敢置信的汪汪水眸,說:「為了彌補這個遺憾,今天,你非吃不可。」
「那……好吧,我吃一口試試。」他不忍掃她的興,勉為其難地咬一口。
「好吃嗎?」她再咬掉一角。
「呃……沒想到看起來不搭軋的食材調配在一起,竟是這般出乎意外的美味。」他老實不客氣地吃掉一大塊,兩人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豬血糕轉眼只剩下一根竹棒。
「吃完豬血糕接下來吃什麼呢?啊!有了!吃「彰化肉圓」!」胡翾一馬當先跑過去買一碗,依然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兩人甜蜜共吃一粒肉圓,接著四神湯、烤玉米、紅豆餅、蜂蜜檸檬水……全部吃進兩人的肚子里,胡翾打了個飽嗝。
「吃得好飽哦。」
「吃飽了就該運動運動促進消化。翾!我們來玩套圈圈,如何?」他在套圈圈攤位前停下腳步。
「好啊!」她俯視地上各種動物造型的陶瓷,什麼鳥呀魚呀狗呀兔呀,全都按照大小排排站。
「喜歡哪個?我套給你。」平井澤一口氣換了十個圈圈,躍躍欲試。
「我喜歡最後一排中間那隻招財貓撲滿。」距離越近越容易套中,因此,擺在最前頭的儘是一些小隻的動物陶瓷,胡翾才沒把它們瞅在眼裡,心想:要套,就要套最遠最大隻的才厲害才過癮,不是嗎?
「只要你喜歡,我一定套給你。」平井澤一口允諾,先是將十根手指頭拗得「喀啦喀啦」響,接著,屏氣凝神,丟出第一個圈圈。
「噢!差一點點,沒套中。」他丟出的圈圈一擦到招財貓的邊邊角角即彈開,胡翾泄氣地頹下肩線,心知肚明這種藤製圈圈彈力超佳,稍稍碰觸到物品就會彈開,想套中招財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技術,還要有一點運氣。她眼巴巴看著平井澤一個接著一個丟,手上的圈圈很快就丟完了,他再接再厲再換十個,十個用罄再換……
「井澤,我不要招財貓撲滿了,我們走吧。」他丟了半個小時圈圈,還是沒套中,胡翾擔心他丟到手酸不說,連面子也會掛不住,體貼地表示不要了,好讓他有個台階下。
「我答應要套給你,就一定說到做到,你若變卦不要,大可等我套中后,再決定也不遲。」平井澤不理會她好心為他搭起的下台階,越挫越勇卯起來繼續丟。就在這個時候,他丟出的圈圈首度套中招財貓,不料,圈圈碰到貓耳朵打轉兩下又彈了出去。
「好可惜!套中了又彈出去。」胡翾扼腕嘆息。
「……」平井澤扯唇淡笑,以他丟擲不下百次的失敗心得,好不容易才摸索到的竅門,拿捏好力道再次出手,只見圈圈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半弧,垂直落不時,不偏不倚套住招財貓的脖子。
「耶!中了!中了!」胡翾喜得抱著他又叫又跳。
「先生!打從我擺攤作生意至今,頭一次被人套中這隻招財貓。」老闆走過去取下圈圈,抓起招財貓,雙手奉上。
「謝謝!」胡翾眉開眼笑抱著這隻得來不易、約莫一尺半高的招財貓撲滿,跟著他離開,才走沒兩步,突然一古腦兒將招財貓塞到他懷裡。
「我去一下洗手間。」她拔腿沖向另一頭的流動廁所,平井澤注視著懷裡的招財貓,莞爾之際,忽然聽到背後響起久違了的嬌嗲嗓音在呼喚:「井澤!」
「蘇寧?好久不見。」他掉頭轉身,眼前的蘇寧梳公主頭穿著蕾絲小外套搭一襲粉紫色飄逸雪紡洋裝,看起來嬌艷動人。
「是啊!好久不見。」
「……」兩人客套寒暄之後,相對無言,場面有些僵有些尷尬,平井澤趕緊隨便找了個話題,打破僵局:「你只身前來?」
「不,我帶家裡的兩個外佣一起來。」蘇寧美麗的臉孔露出一絲淡淡鄙夷。
「你應該很清楚,我從不吃路邊食物。不過,礙於主辦的貴婦團跟我交情不錯,不得不認購一堆園游券。為了花掉這些園游券,只好便宜了兩個外佣,帶她們前來吃喝,這會兒,都不知道吃到哪個攤位去了。說到這裡,我發覺我倆分手后,你徹底改變了,以前嘴刁挑食的你,現在對食物似乎來者不拒?」
「你全看見了?」
「嗯。」蘇寧點點頭,說:「我一走進園遊會會場,打老遠就看見你跟胡小姐狀極親昵地分享每一道小吃。不僅如此,連你為了討她歡心,卯足勁兒丟圈圈套這隻招財貓的過程,我也全看在眼裡。」蘇寧悔不當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對勁,身邊有了高大英俊又多金的平井澤,幹嘛還花心搞劈腿?才會落得今日他琵琶別抱的下場。不行!她不甘心,她一定要把他搶回來。
呃……機會稍縱即逝,她必須在胡翾上廁所回來前,找個借口跟他敲定下次見面的時間才行。她相信,只要有機會跟他獨處,她將使出渾身解數,把他從胡翾身邊搶回來。可,該找什麼借口呢?傷腦筋唷!啊!有了!投其所好,蘇寧飛快編了個謊言:「井澤,我有個朋友最近手頭緊,想把收藏多年的唐三彩馬割愛,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接手?」
蘇寧想起父親書房裡有一隻半人高的唐三彩馬,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屆時她叫傭人把唐三彩馬搬到客廳,等井澤離開再搬回書房,至於井澤若看中意想買,她就以朋友反悔不賣了搪塞。
「唐三彩馬?那就麻煩你安排我和你的朋友見面看馬。」一聽到骨董,平井澤的心整個騷動起來。
「我的朋友曾表示他不願曝光,不過,你若有興趣,我可以叫他把唐三彩馬送到我家,我們約個時間,你來我家看。」
「那麼,明天下午兩點,我到你家看馬,方便嗎?」
「當然方便。」蘇寧眼角餘光瞄到胡翾正走過來,遂拉高分貝故意讓胡翾聽見,蘇寧大聲說:「明天下午兩點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來唷!拜拜!」蘇寧巧笑嫣然,揮揮手離開。
「井澤,那不是蘇寧嗎?」把時間地點都聽進耳里記在心裡的胡翾,不動聲色地問著,內心卻是巴望著平井澤會主動告知他跟蘇寧約好明天下午兩點去蘇寧家所為何事。
「是她沒錯。」
「你……跟她都聊了些什麼?」
「沒什麼,碰巧遇見寒喧兩句罷了。」
「你跟她真的就只有寒暄兩句?」她的心一直往下沉,手心也開始發冷。
「是啊!」平井澤絕口不提跟蘇寧約定要去看唐三彩馬,因為,他認為只是單純的看骨董,沒必要告訴她,免得節外生枝,畢竟沒有哪個女孩有那麼大的雅量,可以容忍自己的男友去前女友家。
「對了!明天中午我們去「富基漁港」吃海鮮,好不好?」她試探性地提出邀約,看他會不會據實以告。
「明天中午?恐怕不行。」他面有難色。
「為什麼不行?」
「明天中午我已經跟人約好要去看唐三彩馬。」
「你要去看唐三彩馬?太好了!之前我曾在「歷史博物館」看過唐三彩馬,可惜隔了層玻璃,觀之宛如隔靴搔瘁。明天若能跟你一起去,我就可以跟千年骨董唐三彩馬做近距離的面對面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他在心中暗自叫苦,舊愛新歡湊在一起,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事。
「可以嗎?」
「可能……不方便。」
「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恐怕不行、可能不方便?可惡!她用心良苦作球給他機會說明,他卻堅不吐實。老天!該不會……該不會,他跟蘇寧在她上廁所的短暫時間裡舊情復燃吧?縱使疑雲罩頂,胡翾仍裝作若無其事,說:「我們繼續逛攤繼續吃。」
「好。」平井澤絲毫沒發覺胡翾的好心情,正在走山、崩塌、全毀。
「司機先生,拜託你跟緊那輛剛從車道開出來的黑色賓士車。」從一點半就坐在計程車裡望眼欲穿苦苦守候的胡翾,一看見平井澤的座車出現,立刻叫司機跟上去。這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平井澤突然別過臉朝她坐的計程車方向看過來,嚇得她急忙滑落坐姿縮頭縮腦,怕被平井澤發現。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保證不會跟丟。」司機一邊開車一邊用無比興奮的口氣掛保證,心想:開車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遇到跟蹤這麼刺激的事。
「很好。只要你沒跟丟,下車時,我會給你雙倍車資。」
「謝謝。」司機笑得合不攏嘴,忍不住好奇打探:「這位太太,那個開黑賓士的是你老公?」
「什麼太太?什麼老公?我還沒結婚呢!」她眼珠子差點瞪爆。
「抱歉!抱歉!」司機陪著笑臉道歉。
「沒關係。不過,你最好專心開車不要分心跟我說話,以免跟丟了。」
「安啦!我若跟丟就不收你車資。」司機敢誇下海口就不能漏氣,閉上嘴巴全神貫注跟著平井澤的座車,從仁愛路右轉金山南路上高架橋往天母方向直奔,最後,黑賓士停在一棟獨立的白色雙層花園洋房前面,按了聲喇叭,氣派的鏤花大鐵門迅即敞開,黑賓士駛了進去,鏤花大鐵門隨即緩緩關上。
「……」胡翾不發一語,付車資下車,佇立在鏤花大鐵門外,若有所思地望著牆上嵌著一塊長方型黑色大理石,上頭描金寫著「蘇園」。
似曾相識。
平井澤雙手交叉環抱胸前,眼神銳利地打量這匹高大的唐三彩馬。此馬張口揚蹄,棕色,脖脊上端的鬃毛梳剪得十分整齊,馬背上披掛著斑點三彩馬鞍,束尾,雄赳赳氣昂昂站立在一塊布滿菱形圖案的座上。平井澤覺得此馬越看越眼熟,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他嘴角不時往下抿,很認真地回想……終於,被他想起來了,他沒好氣地提眼瞪蘇寧。
「你為何要這麼做?」
「啊?」他沒頭沒腦蹦出這麼一句,聽得蘇寧一頭霧水。
「我再問一次,你為何要這麼做?」他的臉冷得像大冰塊。
「呃……敢情你是在問唐三彩馬?井澤,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的朋友手頭緊托我——」
「夠了!」他大手一揮,沒啥耐性地截斷蘇寧的話:「這匹唐三彩馬明明是令尊最珍愛的收藏品,你為何向我謊稱朋友託買?」
「這……這,你也太神了吧?這匹唐三彩馬上面並沒有我爸的簽名,你何以如此肯定它是我爸的?」蘇寧驚詫得瞠大了眼,她自以為是天衣無縫的超完美謊言,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他當場戳破拆穿。
「不是我神,而是,我見過它。」
「你見過它?」
「是啊!而且,當時你也在場,你好好回想一下吧。」他坐在豪華的門字型大沙發上,翹起二郎腿。
「讓我想想……」蘇寧捧著腦袋瓜苦思,想了好一會兒,忽彈指大叫:「我想起來了!去年的某一天,你來接我去看電影,我爸剛好在家,也不知道是誰告訴他,你對古器物頗有研究,就硬邀你到他的書房監賞這匹唐三彩馬。我還記得那天晚上,你跟我爸收藏骨董的話匣子一打開,就說個沒完沒了,結果,預定要看的電影從晚場變成午夜場。」蘇寧在心中慘叫:完了!昨天,她在情急之下,只想到爸爸有匹唐三彩馬,可以用來吊他胃口,壓根兒忘了他曾看過唐三彩馬。
「你總算想起來了。現在,就請你老實告訴我,為何撒謊把我騙來?」
「我……我……哎呀!人家這麼做,只是想製造機會與你獨處嘛!」
就算謊言被拆穿,蘇寧仍臉不紅氣不喘地翹起屁股坐在平井澤的沙發扶手上,媚眼妖嬈地搭著他的肩膀撒嬌。今天,她故意穿上細肩帶深V爆乳裝,露出胸前兩顆湃圓的半球,要讓他的眼睛大吃冰淇淋,不料,他竟像老僧入定,連瞄都沒瞄一眼,令她徒呼負負。
「獨處?莫非你想利用獨處的機會企圖改變什麼?」
「我想利用獨處的機會挽回你的心。」她拿水晶指甲挑逗地來來回回撫刮他帥氣的瘦削臉龐。
「挽回我的心?哈!你不必白費心機。我的心已給了胡翾,你既挽不回也得不到。」他放下交疊的長腿,抽身往外走。
「別走!」蘇寧死纏爛打追上去,兩隻手由後面像藤蔓般纏抱著他,把漂亮的臉蛋緊緊地熨貼他的背脊,語帶哽咽:「井澤!請你告訴我,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重回我的懷抱?」
「很抱歉,我不回收愛情。所以,你真的不必費心為我做什麼。」他的話無一絲溫度,冷然地扳開她勾勾纏的雙手。
「你對我就真的這麼絕情?」
「……」他不吭聲,砰地一聲甩門走人。
「你、你、你走!想追我的男人,多到十根手指頭加十根腳趾頭都不夠數,你踐個什麼踐!嗚……」蘇寧對著大門嘶吼,沮喪地跌進沙發,又氣又怨哭得淚眼凄凄!她恨恨地用手背抹去淚水,捏緊兩牧小粉拳。
「該死的胡翾!要不是你介入,井澤也不會對我棄之如敝屣,我一定要你好看!」
「胡翾?」平井澤駕車剛出「蘇園」,赫見胡翾站在距離大門不到十公尺的地方,他大感吃驚地衝下車。
「你怎會在這裡?」他炯眸一眯,重重倒抽口氣:「我明白了,你……跟蹤我?」
「是,我跟蹤你。」胡翾坦承不諱,表情像被挨了一記悶棍凄楚:「昨天,當我上廁所回來時,聽到你跟蘇寧約定今天下午兩點見,當時,我很懷疑,甚至希望是我聽錯了,沒想到你果真準時依約前來。」
「我不否認我跟蘇寧約好要來她家,不過,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不是我想像的那樣,那是怎樣?」
「我今天來的動機很單純,純粹為唐三彩馬而來,就算我跟蘇寧見面,我心裡眼裡唯一感興趣的只有馬,請你相信我。」
「一對分手的情侶相見只談唐三彩馬,鬼才相信!再者,若真如你所言,只為唐三彩馬而來,為何隱瞞看馬的地點是在蘇寧家?又為何當我央求你帶我來,你不肯?綜合種種跡象顯示,分明你心裡有鬼。」她打死不信且一口咬定。
「我心裡有鬼?翾!你想太多了。」
「什麼?你偷偷摸摸瞞著我跑來前女友家,被我抓包了,居然還理不直氣卻很壯的怪我想太多?」她一張粉臉氣到快綠掉。
「我不是怪你,而是……算了!我還是先開車送你回去,等你氣消冷靜下來,就會發覺這一切是庸人自擾。」
「是!這一切都是我想太多我庸人自擾,你是無辜倒楣被我冤枉,我這麼說,你滿意了吧?」
「翾,你怎麼越說越往牛角尖鑽去?」
「我這個人就是愛鑽牛角尖,不行嗎?」她拗脾氣一發不可收拾。
「你……我能理解當你知道我瞞著你到蘇寧的家,心裡一定很憤怒很難過很不是滋味。其實,我之所以不說也不帶你來,無非想避掉三人碰面時,可能產生一些無謂的尷尬,誰知卻弄巧成拙。翾,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求你別再生我的氣,好不好?」他拉下臉擺出低姿態。
「你跟蘇寧見面真的只談馬沒談情?」她放柔了清冷神色。
「那是當然!」他漾開笑,屈指輕彈了下她俏皮的鼻尖:「我談情的對象是你不是她。」
「既然你都認錯了,那……好吧,這次我就原諒你。不過,記得以後不管任何事都不許瞞我哦。」在她的認知里,一對曾經相戀的男女就算當不成情侶,也還是可以做朋友,之所以令她一顆心惴惴不安的不是他到蘇寧家,而是他和蘇寧有沒有因見面而舊情復燃?現在,她見他說得一臉誠懇,決定放他一馬,不跟他計較了。
「一定!一定!」總算雨過天青,他忙否迭轉身走在她前面,要去幫她開車門。
「咦?那是……別動!」她喊住他,睜著一雙黑亮大眼對著他白襯衫的背部瞧個仔細……霎時,她笑瞳結冰,臉色失血般蒼白,聲音更是有些支離破碎的大聲詰問:「你背部的襯衫為何有口紅印?」
「嗄?有嗎?」他腦門一轟,想起剛才蘇寧纏抱他,還把臉貼著他的背,口紅印想必就是這樣留下的,這下子,他真的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連背部的襯衫都沾上了口紅印,實在不難想像你跟蘇寧兩個久別重逢的分手戀人吻得有多激情。也多虧有這枚口紅印,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蠢到無可救藥,才會相信你說你跟蘇寧見面只談馬未談情的鬼話!平井澤!我要和你分手!」她露出崩潰表情,扭頭就走。
「胡翾!」他追上去捉住她的手腕。
「放開我!」
「不!你聽我說。」他非但不放,還捉得更緊。
「我不聽、不聽、不聽!」她歇斯底里地把頭搖得快斷掉,語帶威脅說:「你再不放開,我就扯開嗓門大喊非禮!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你……」他漆黑眼眸一觸及她不顧一切豁出去的冰冷眼神,知道她不是出言恫嚇,是玩真的,他投鼠忌器,鬆手放開她。
「……」她眸子沒抬,攔了一部計程車,絕塵而去。
「蘇寧,我真被你害慘了。」平井澤回到駕駛座,緊跟著計程車。
黑賓士和計程車前一后停在胡翾住家樓下。她下車打開樓下大門,內心正算計著要把門直接甩在平井澤臉上,不巧同棟公寓的住戶迎面跟她擦肩而過要出門,她只好悻悻然作罷,悶頭拾級上樓。平井澤如影隨形跟隨在後。
當她爬上二樓走到自家門口,把鑰匙插進鎖孔打開刷著紅漆的鐵門,並不急著進去,反而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身,出其不意地推他一把,再快閃竄入門內,「砰」一聲關上鐵門,成功將他擋在門外。沒料到她會使詐偷襲的平井澤,被推得後退一步,大大怔了個愣,待回過神,解頤斜倚門框狂撳門鈴,屋裡的胡翾被響個不停的門鈴通到快瘋掉,氣急敗壞地把硫化銅門開了一條縫探出頭顱,隔著紅色鐵門下逐客令:「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翾,請你給我一點時問,聽我把話說完。」
「你這個人煩不煩啊?我說過,我、不、想、聽!你到底要我說幾遍!平井澤,你若再狂撳門鈴賴著不走,就休怪我打電話報警,找警察過來攆你走。」胡翾將硫化銅門掩上,踩著拖鞋「趴睫趴嚏」進入廚房,把鍋碗瓢盆全部搬出來,站在洗碗槽前面扭開水龍頭,拿起菜瓜布蘸洗碗精,卯起來刷洗。
胡翾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種怪癖,只要心裡受到委屈,難過想哭,她就會把炒菜鍋湯鍋什麼的通通抓到水龍頭底下,就著嘩啦啦的自來水別刷洗洗、洗洗刷刷,似乎想藉由這個刷洗的動作,發泄心中郁腸糾結的情緒。每次,當她把鍋碗瓢盆洗凈抹乾,陰霾的心情也跟著微妙地放晴了。
只是,說也奇怪,以前當她刷洗到一半時,只要稍稍用心感受一下,不難發覺再壞再壞的心情已有了顯著的改善,不像今天,都已經刷洗三分之二了,她那顆受傷的心,仍無止盡地隱隱作痛。胡翾索性下猛葯把菜瓜布換成鐵刷,儼然跟炒菜鍋焦黑的鍋底有仇似地用力刷拚命刷。
她眼鼻泛酸地想著平井澤決意和蘇寧分手跟她在一起,現在回想起來依然覺得受寵若驚,也正因為有著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的蘇寧是多少男人想一親芳澤而不可得,他卻為了她和蘇寧說分手就分手,為此,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加倍去愛他,孰知他卻暗中偷吃回頭草,狠狠撕裂她的心……
就在她別著洗著之際,忽隱約昕到平井澤在說話,她乾笑一聲,自言自語:「我用報警威脅,想必他老早就摸摸鼻子走了,怎會是他在說話?一定是我傷心過度產生幻聽幻覺。」
當她這麼告訴自己時,又隱約傳來平井澤說話的聲音,聲音聽起來很真實,不像是幻聽,這得她不得不關掉水龍頭,豎起耳朵聽仔細……沒錯!千真萬確是那個教她痛徹心扉的平井澤在跟一個她不曾聽過的陌生男子對話,這……
可惡!平井澤竟無視她的警告,杵在她家門口與人「開講」?胡翾絞起眉心,氣沖衝要找平井澤理論。當她打開硫化銅門,差點跟正要進屋裡來的平井澤撞個滿懷,而,一旁正把鈔票塞進口袋的中年男子。
「一定是我去找你來開鎖時,她剛好回來了。老闆,謝謝你跑這一趟。」平井澤拾起工具箱遞給鎖匠,邊說邊把鎖匠往外推,關上鐵門。
「我不讓你進來,你竟然找鎖匠來開鎖?如此膽大妄為的行徑,難道不怕我告你非法入侵住宅?」
「我甘冒挨告被關的風險,今天無論如何要跟你把話攤開來說清楚。」
「我不想聽。」她賭氣地捂住耳朵。
「該死!」平井澤爆出一聲低吼,用力納她入懷,一手緊緊摟住她,一手挑起她精巧的下顎,兩片灼燙的霸唇侵略性十足地下壓,覆住她還來不及弄清楚怎麼一回事就被封緘的唇瓣。
「唔……唔……」被他有力鋼臂牢牢箍住的胡翾抿緊雙唇,抵死不從;平井澤完全不理會她的抗拒,煽情地輕咬逗啃她的絳唇,惹得她不禁一陣輕顫,頑抗的意志漸趨薄弱,兩排緊閉的貝齒開始鬆懈,丟盔棄甲撤了防線,從喉間逸出輕吟。平井澤感受到她的欲拒還迎,士氣大振,順勢將滑不溜丟的舌尖鑽入她檀口,放肆地勾卷她的小粉舌交纏吸吮……兩人熱吻破百秒,吻到雙雙快缺氧窒息,才戀戀不捨分開,背貼著牆不住喘息。
「對不起,都怪我不好,我不該避重就輕,沒將我跟蘇寧見面的過程一五一十告訴你。」平井澤側過俊臉,拿長指勾勒她酡紅的鵝蛋臉。
「我相信被你避重「漏勾」掉的部分一定很精采。」胡翾嘴巴故作輕鬆打趣,內心其實很矛盾,既期待他老實招供,又怕聽到他和蘇寧的互動要是太親密,她鐵定很吃味。
這時候,平井澤牽著她的手,繞過茶几,一起坐在沙發上,如實招供:「昨天,我在園遊會巧遇蘇寧,她向我表示有個朋友最近手頭緊,想賣掉收藏多年的唐三彩馬,問我有沒有興趣接手……」於是,平井澤把整件事情從頭到尾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
「照你這麼說,你襯衫背部的口紅印應該是你離開時,蘇寧從後面抱住你,不小心沾到留下的?」
「應該是。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襯衫背部的口紅印從何而來。」
他抬起兩隻俊眸子望了望她,澄清道:「翾,我跟蘇寧若是像你說的那般激情狂吻,那麼,我的白襯衫一定會沾上許多口紅印漬,不可能只有背部這一牧,你說是嗎?」
「這……」胡翾瞪大一對雷達電眼,無比審慎地掃瞄他的衣領、袖口,直到確實如他所言,找不到其它口紅印漬,她這才釋懷卻又禁不住酸溜溜表示:「我猜想,蘇寧一定很愛你,才會不顧矜持,放下身段求你重修舊好?」
「愛我?」他嗤之以鼻:「蘇寧若真愛我,就不會、也不該劈腿。」他話鋒一轉:「對了!昨天你不是提議去富基漁港吃海鮮?」
「那是我隨便說說,用來試探你會不會因為無法陪我去富基漁港吃海鮮,而漏出你要去蘇寧家看唐三彩馬的口風。」
「隨便說說?我可是認真聽進心裡,正準備付諸行動。」
「你的意思是?」
「我們現在就開車去「富基漁港」吃海鮮。」
「可,現在已經五點多了?」
「現在出發,約莫七點左右到達,不僅正逢晚餐時間,而且,白天的遊客也都回家了,我們可以安安靜靜大啖生猛活跳的螃蟹、沙蝦或者色彩斑爛的大龍蝦等等新鮮海產。」
「行了行了!別說了!再說下去,我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啥?你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那,我們還窩在沙發做什麼?咱們說走就走。」他一把將她拉起來往外走,她笑著攀住他的臂膀,開心大喊:「富基漁港,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