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齊少棠盯著寧心兒,看見了她眼中的驚慌失措。
「你在害怕?」
「我……」寧心兒欲言又止的,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說,才能清楚地表達自己心裡複雜的感覺。
雖然他總是一副狂妄霸道的態度,但是她其實一點也不怕他,只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太過突然了,突然得讓她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
像現在,她渾身赤裸地被他壓在床上,叫她怎麼能不羞窘心慌、怎麼能不慌亂無措?
「你……先放開我好嗎?」她結結巴巴的,聲音更是細若蚊蚋。「我……我不需要什麼證明了,我只要……只要你給我一件衣裳就好……」
齊少棠這下子終於懂了她的驚慌失措所為何來,黑眸也難得地掠過一抹溫柔的笑意。
「好吧!」
其實他明白她根本還沒有心理準備接受這一切,他也不想要強迫她。即使他是要定了她,但並不急於一時。
齊少棠鬆開了對她的箝制,轉身拿了件自己的衣裳給她。
「先將就一下吧!明天我再差人幫你張羅衣裳。」
寧心兒沒有任何的異議,事實上,別說是男人的衣服了,就算只是給她一塊布也成,只要能夠蔽體就行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他的衣服,心跳快得不像話。回想起剛才在他面前一絲不掛的情景,她臉上的熱度就久久不退。
望著她那手足無措的慌亂模樣,齊少棠的心底湧上一陣憐惜。
他撫著她的臉,認真地說:「心兒,你不必慌張,也不用害伯,因為我永遠也不會傷害你,永遠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對我來說,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甚至比我的性命還重要,懂嗎?」
比他的性命還重要?
一陣難以言喻的感動湧上寧心兒的胸口,她相信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抗拒得了一個男人對自己深情款款地說出這般的誓言。
更讓她的心深受撼動的是,狂傲如他,根本不是那種會說甜言蜜語來討女子歡心的人,而這代表著──這番話確實是出於他的真心。
「我不懂,我有哪一點值得你這樣對待?」
對身為王爺的齊少棠而言,她該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京城之中有那麼多的名門閨秀、富家千金,應該多的是比她更配得上他的女子呀!
「你當然值得,因為若不是你,也不會有今日的齊少棠了。」
寧心兒輕蹙著眉心,他這番話讓她更加困惑不解了。
她本想問個清楚,但他卻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臉上灑落綿密如雨的細吻,最後攫住她的唇,纏綿地親吻。
回想起當年的往事,齊少棠的心就湧上一陣又一陣的感動。
她終於屬於他了!他生命中唯一的美好,他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好好呵護、寵愛她。
寧心兒知道自己根本抗拒不了他的吻,索性也不抗拒了。
她閉上雙眼,承受著這個纏綿得令人心醉的深吻,甚至還在他刻意的撩撥下,不自覺地回應他的親吻。
一吻結束后,她像只被徹底馴服的貓兒,眷戀著他溫暖的懷抱,不舍離去,而齊少棠自然樂得擁她在懷中。
寧心兒仰起頭,凝望著齊少棠,忍不住問道:「我們的過去,到底有過什麼樣的交集與牽扯?」
「別急,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我不是不想告訴你,這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只是你看起來累了,不是嗎?」齊少棠從她的眼底看出了些許疲憊。
聽他這麼一提,寧心兒這才意識到自己確實是累了。
這些日子以來,因為婚期一天天的逼近,造成她心理上不小的壓力,而籌備婚禮又有許多的瑣事要忙……
說她「身心俱疲」或許太過嚴重,但確實有點那樣的意味,而她也因為心煩意亂而變得消瘦了些。
想不到,他竟然連她的疲憊都注意到了,倘若不是真的關心她,他又怎麼會如此呢?
一種被人悉心呵護的感覺,讓寧心兒的胸口漾滿了感動。
「好了,時間也已經不早了,快點歇息吧!有什麼事情想問的,都等到明天再說吧!」
寧心兒點點頭,對於這樣的決定沒有異議,不過……
「這裡是你的房間?那我……」
「你當然也睡這兒。」齊少棠一邊用著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一邊將她嬌小輕盈的身子抱上了床。
「嗄?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快點睡吧!」
齊少棠也跟著躺在她的身邊,將她擁入懷中,共枕而眠。
寧心兒的呼吸和心跳都因這過分親昵的姿態而變得紊亂,原本以為她會尷尬僵硬得一整晚睡不著,但是他溫暖的懷抱像是帶著奇異的魔力,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不一會兒就在他的懷中沉沉地睡去。
清晨柔煦的曙光,從半敞的窗欞映入房中,而寧心兒也從一場無夢的好覺中蘇醒過來。
她睜開雙眼,看見房間內陌生的擺設時,先是怔忡地愣了半晌,才想起了昨天所發生的一切。
環顧四周,寬敞舒適的寢房裡只有她一個人。
齊少棠呢?他上哪兒去了?看不見齊少棠高大挺拔的身影,她竟感到有些孤單與失落。
她輕吁了口氣,揮開低落的情緒,掀開被子下了床,這才發現桌上擺了一套簇新的女子衣裳。
很顯然,這衣裳是要給她的,而且還是在她還沒睡醒的時候就已經送過來了。這麼一來,豈不是他家中的人都知道她咋兒個與他同床共枕了?
寧心兒尷尬得雙頰泛紅,這下子她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其他人了?
回想起昨夜的事情,寧心兒的心情相當複雜。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在男人的懷抱中睡去,她睡得如此安穩香甜,但擁她入睡的男人卻不是她的夫君!
明明她已經和葉振武拜了堂,於情於理都算是葉家的媳婦兒了,但她卻還做出和別的男人相擁過夜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來,她怎麼對得起葉振武?怎麼對得起待她一家人恩重如山的葉家?
強烈的罪惡感鞭笞著寧心兒的心,而一個接一個的現實問題,也不斷地湧上她的心頭。
昨天她被齊少棠「劫」走之後,不知道葉振武有什麼樣的反應?爹、娘應該也已經知道她「失蹤」了吧?
他們兩位老人家根本就不知道齊少棠的存在,肯定會很擔心她的安危,說不定還會以為她被什麼惡人給抓走,甚至有生命危險呢!
更糟的是,倘若他們跑去告官,將事情給鬧大了,那可怎麼辦才好?
就算齊少棠貴為王爺,可她和葉振武已拜過堂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若真被質問起,他該怎麼解決呢?
煩惱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浮現,讓寧心兒的心情顯得相當沉重。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知道自己一個人在這兒胡思亂想也不是辦法,索性做點別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了。
她換上了桌上那套衣裳,並將換下的衣服仔細地疊好。
「該將衣服收在哪兒呢?」寧心兒在房裡左右張望,看見了一個斗櫃。「就放那兒吧!」
她走了過去,順手打開斗櫃最上層的抽屜,映入眼帘的一件衣物,讓她訝異地愣住了。
那是一件相當漂亮的披肩,從那小巧精緻的尺寸來看,它應該是屬於某個小女娃兒的。
為什麼在他的房裡,會有這樣的東西?難道……
正當寧心兒震驚激動地望著那件披肩發怔之際,齊少棠結束了每日習慣的晨騎,返回王府。
當他一踏進寢房,就看見她滿臉驚愕,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件他小心珍藏了多年的披肩。
「你發現了?」他勾起嘴角,微笑地問。
本來他是打算等她醒了之後,就要拿這件披肩給她瞧瞧的,想不到她自個兒先發現了它。
「你……為什麼不早說?」寧心兒抬頭望著他,眼神激動。
「我沒打算要隱瞞,而且現在知道也不遲呀!」
「怎麼會不遲?既然你都已經……都已經……為什麼還來招惹我?」寧心兒語氣哽咽地質問。
齊少棠的眉頭一皺,聽不太懂她的問題,而她的反應實在不太對勁。
「心兒,你怎麼了?」
「你還問我怎麼了?你都已經有女兒了,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寧心兒傷心激動地問道。
她真傻!怎麼從來就沒有想過,像他如此尊貴不凡的男子,應該早已娶妻生子了才是。
「女兒?我什麼時候有女兒了?」齊少棠愣住。
一開始,他完全無法理解她為什麼會冒出這樣的質問,但當他驀地領悟了她的誤會之後,忍俊不禁地放聲大笑。
寧心兒被他的反應嚇到了,愕然地望著他大笑的模樣。
是因為她當面揭發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才會情緒失控的嗎?但她怎麼忽然覺得……他的反應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似的?
「難道……我誤會了什麼?」她吶吶地問。
齊少棠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搖頭問道:「心兒,難道你一點兒也不覺得那件披肩有些眼熟嗎?」
「眼熟?怎麼會?」
「你一定沒有仔細看,對吧?」
寧心兒蹙著眉心,實在不懂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來,你先把它拿起來瞧瞧。」
在齊少棠的示意下,寧心兒雖然滿心困惑,卻還是聽話地拿起那件小披肩,仔細端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剛才說了那樣的話,她竟真的開始覺得這件披肩有些眼熟。
她拿起披肩左右翻看,不經意地瞥見披肩的一角綉著一朵美麗的牡丹花,花旁還有一隻翩翩飛舞的粉蝶。
寧心兒瞪大了眼,驚訝得完全無法做出任何的反應,而多年前的往事忽然如潮水般地湧入腦海。
她記得這朵花和這隻蝶兒。因為,那是她娘親手繡的!
那一年,她大約只有五歲吧!當時家中庭院里的牡丹花盛開,她好喜歡好喜歡那嬌艷的花兒,於是便撒嬌地央求娘在她的披肩也綉上一朵牡丹花。
由於她當時就賴在娘的身旁,看娘一針一線地綉出花兒和粉蝶,所以她對它們的印象十分深刻,絕對不會認錯的。
這件披肩怎麼會出現在齊少棠的房間里?她明明記得,約莫十年前她將它送給了一個……
忽然間,寧心兒震驚地掩著嘴兒,不可思議地望向齊少棠。
難道……難道當年那個大哥哥是他?
驚注之際,寧心兒的腦中浮現一張年輕倔強的臉孔,和眼前這張陽剛的俊臉交疊?!真的是他!當年的那個大哥哥,真的是齊少棠!
「你想起來了?」齊少棠微笑地望著她的神情。
「我……我……可是……可是……怎麼會?」過度的驚訝與困惑不解,讓寧心兒結結巴巴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當年的他,看起來像個窮困潦倒、無依無靠的流浪兒,怎麼如今卻成了身份尊貴的王爺?
「當年,你執意要送給我的包子和這件披肩,讓差點凍死、餓死的我,又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齊少棠開始述說著自己童年的遭遇,包括了他不幸早逝的親生爹娘,也包括了他那嚴苛無情的叔叔、嬸嬸。
聽見他竟被世上僅存的親人趕出家門,寧心兒忍不住紅了眼眶,為他悲慘的境遇感到心疼。
當年的他,只不過是個十歲大的孩子呀!他的叔叔、嬸嬸怎麼忍心殘忍地放他在外頭自生自滅呢?
倘若那時她沒有意外地發現了他,他真的很有可能就要凍死、餓死在那個荒郊野外了呀!
齊少棠伸手輕拭她眼角的淚珠,說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心兒,我只需要你的真心。」
寧心兒聞言一陣激動,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
原來,在很久很久的從前,這個男人就已將她放進了心底,難怪他對她一直是如此的篤定、如此的執著。
「那後來,你怎麼會成了王爺呢?」
齊少棠聞言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說道:「或許老天爺覺得我還有點用處,所以不打算這麼早就將我的命收回吧!」
他接著又開始述說後來的遭遇,包括了他義父義母如何將差點病死在路邊的他給「撿」回王府,並執意收他為義子的那段往事。
「一定是連老天爺也不忍心你的遭遇,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安排。」
齊少棠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說道:「老天爺要怎麼待我,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就只有你。心兒,在你出現之前,我的人生只有一片黑暗,我周遭也全都是自私虛偽的人,直到你的出現,才讓我知道原來這世上有如此真誠、善良、美好的人兒。」
「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寧心兒被他誇得臉紅了,但心底卻不禁浮上一絲隱隱的憂慮。
她真的有他認為的那麼好嗎?會不會將來有一天,他會失望地發現其實她也和這世上的其他女子一樣,根本沒有半點特別之處。
「我說有,就是有。」齊少棠凝望著她的眼眸,說道:「我告訴過自己,倘若這輩子有機會再遇見你,一定要將你永遠留在身邊。」
「結果,我們真的再度相遇了。」
「所以說,你註定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跟我搶。」
「可是……」一想起葉振武,寧心兒的心情就好沉重。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也開始述說著她家這些年遭遇的變故,而這下子齊少棠總算明白為什麼她明明不愛葉振武,卻還是毫不抗拒那樣的安排了。
「心兒,想報恩是一回事,但也不能拿自己的終身幸福來作為報答呀!你明明不愛那個姓葉的傢伙,明明不想與他白頭偕老,卻勉強自己嫁給他,難道對他來說會是一件好事嗎?」
「這……」寧心兒一陣啞然。
的確,娶一個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為妻,又怎能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呢?同床異夢的日子,只怕誰也開心不起來。
「但是,我爹娘他們……」
「別擔心,我會找機會向他們解釋清楚的,我相信他們若是知道你只是抱著報恩的心態勉強自己出嫁,他們也會捨不得你如此委屈自己的。」
他願意為她做的一切,讓寧心兒感動莫名。「那你什麼時候要去呢?我怕他們一直沒有我的消息,會擔心我的安危。」
齊少棠想了想,說道:「這樣吧!在我動身之前,會先過去拜訪他們一趟,將一切事情交代清楚。」
「動身?你要去哪兒?」寧心兒訝異地問。
「我有一些私人的事情,必須親自去北方一趟。心兒,你可願意待在這裡,等我回來?」
從他那認真嚴肅的臉色,寧心兒直覺他口中輕描淡寫的「私人的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是什麼事情呀?」她試探地問。
齊少棠的俊臉掠過一抹不自在,他避重就輕地答道:「也沒什麼,就是一些皇上交給我的任務而已。」
「會有危險,對不對?」寧心兒緊張地問。
「怎麼會呢?你別胡思亂想。」齊少棠乾笑一聲。
「如果沒有危險的話,你為什麼不帶我一起去,非要將我自己一個人留在這兒不可?」
聽見她的問題,齊少棠一陣語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而這讓寧心兒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直覺。
「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齊少棠斷然拒絕。
「我要去!與其在家裡擔心受怕,我寧可跟你在一起……」
寧心兒的話還沒說完,就忽然被齊少棠擁進懷中。他抱得好緊好緊,緊得讓她懷疑自己的身子就要被揉進他體內了。
齊少棠感動莫名地緊擁著她,激動的情緒不只是因為她脫口說了這兒是她「家裡」,更因為她對他溢於言表的關心。
「就是因為有危險,所以我才不願意你牽扯進來呀!」他嘆了口氣,終於承認他要去北方辦的事情確實充滿危險。
前陣子,他就是為了調查皇上交付的任務,所以才沒有立即將她帶到自己的身邊,也由於那些日子忙於調查,再加上他太相信她應該會取消婚事,所以才讓葉振武那傢伙有機會和她拜堂。
幸好他及時得知了這件事,及時將她帶回自己身邊,要不然,豈不是讓葉振武那傢伙有機會「染指」他的心兒嗎?
根據他的調查,確實有一群人密謀想加害皇太子,也確實有這些人的名冊,但是那些狡詐的傢伙或許是擔心名冊放在京城裡風險太高,因此交由與他們沆瀣一氣的威遠將軍杜師棋來保管,而杜師棋就駐守在北方的一個城鎮中。
為了取回名冊,他必須親自去一趟北方,而此行肯定充滿了兇險,他怎麼能帶她一起走?
他早已經仔細地想過了,將她留在王府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同意讓寧心兒先返回她家,免得葉家有任何的藉口趁他不在的時候,硬是逼她當葉振武的妻子。
一切他都已經為她設想妥當,唯一沒料到的,是這個看似嬌柔乖巧的人兒,竟執意想與他一塊兒同行。
「心兒,乖乖留在這裡等我,別讓我擔心。」
寧心兒搖了搖頭,神情異常堅決。
「不,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每天擔心受怕的。我要跟你一塊兒去,我保證絕對不會扯你後腿,不會替你添麻煩,讓我跟你一塊兒去,好嗎?」
她那盈滿懇求的眼眸,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要化為繞指柔,齊少棠無奈地知道自己根本拒絕不了。
「好吧!但是你必須答應我,凡事都要小心謹慎,就算我真的碰上了什麼危險,也絕對不要自己一個人輕舉妄動,任何事情都一定要以你自己的安全為優先,知道嗎?」
聽著他慎重其事的交代,寧心兒點了點頭,心情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看來,他所要辦的事情,遠比她想像的還要複雜而危險。
但是……只要有他在身邊,她相信不管將來會面臨什麼危險,都沒有什麼好擔心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