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范昊旸壓抑了好幾天不去看文晴安,卻在一整天心緒不寧下驅車來到鄒家,見到的卻是一個被眾人包圍,紅腫著半邊臉,手上淤青的文晴安。

霎時,怒氣在他的體內沸騰,冷靜的臉上布滿寒霜。他排開眾人,不顧他人疑惑的目光,伸手勾起她的臉,幽黑的眸泛著冷冰。

「怎麼回事?誰傷你的?」

「沒什麼,只是被人認錯打了一下。」文晴安楞楞的望著他。

幾日不見,他終於又出現了。而他泛怒的神色,奇異地平撫了她心底的恐懼。是以,即使知道眾人都注視著他們,她卻沒有逃開他的碰觸。

「被人認錯?」范昊旸眉頭緊皺,瞥向身邊被他的舉動楞住的眾人,其中包括前幾日在鄒家門外見到的男人。

「范先生,事情是這樣的,晴……」鄒母開口解釋,卻發現鄒琤的上司、同事還在,連忙改口道:「下午小琤和我去逛街,沒想到會被兩個小混混又抓又打,瞧,她的臉都腫成這樣。」鄒母心疼的看著文晴安紅腫的臉頰,可謂是打在兒身,疼在娘心。

「小混混?」范昊旸眯了眯眼,心中莫名的不安。他轉向鄒琤的上司,「那兩個混混認識鄒琤?」

鄒母和文晴安一楞,瞪著范昊旸,又看向王諾奇。

王諾奇雖不清楚范昊旸和鄒家的關係,但顯然有些不尋常。敵對意識在他的心中升起,但他強勢的態度與不可一世的神態,又讓他無法保持沉默,半晌才道:「據我們的判斷,那些人應該是認識小琤。只是小琤喪失了記憶,所以才沒有認出他們。」

「是誰?」范昊旸森冷的問。

「這……說實話,小琤經手的案件不少,惹怒黑道是家常便飯,只是他們也明白對付警察需要冒極大的風險,所以從沒有報復過……」

「今天他們就行動了。」范昊旸冷笑的打斷他的話。

王諾奇看著文晴安,不得不承認,那些人是在挑戰警方的權威,只能說:「看來他們是想趁小琤生病報復她,你們放心,我們會保護小琤,絕不會讓他們再有下手的機會。」

「保護她的責任交給我,你們只要找到那些想傷害她的人就行了。」范昊旸態度冷硬,不容人拒絕的自行決定,引起在場警察的不滿。

「你是誰?你以為你能夠比警方提供更周全的保護嗎?」艾薇對這個突然出現就掌握大局的男人不悅,更對他藐視警方權威的話語而生氣。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范昊旸冷冷瞥她一眼。

「小琤是我的學妹,又是一名警察,我當然要關心。」艾薇被他明顯輕視的態度激怒。

范昊旸這一次連話都懶得回答,只是凝視著文晴安說:「讓我保護你。」

文晴安長睫輕搧,雖然餘悸猶存,但蒼白的臉卻因為他的注視,浮起淺淺的紅暈,不假思索的頷首。

「小琤!」艾薇忍不住揚聲道:「你在想什麼?他只是一般市民,怎麼對付得了那些黑道人物!」

范昊旸輕睨艾薇,自信的說:「他們不敢動我。」

眾人因他的自信而怔楞。

范昊旸轉頭問鄒母:「我想她在我那裡會比較安全,只要她不在,你們也不會有危險,可以嗎?」

鄒母眨眨眼,好一會兒才嘆道:「你都作了決定,我能說不行嗎?說實話這根本就不關她的事,她就拜託你了。」

「我知道,我會保護她直到事情結束。」范昊旸轉向文晴安,溫柔的說:「我陪你去收拾行李,我們馬上離開。」

文晴安羞赧的望了他一眼,乖順的隨著他上樓收拾行李。

艾薇獃獃的看著毫不反抗的文晴安,直覺天要下紅雨,晴天要打雷了。

「鄒媽!這是怎麼回事?那個男人是誰?如此不可一世、自傲自信到目中無人的地步。更可怕的是鄒琤的改變,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啊!」

「這……范先生真的很有本事的,你們就不用擔心小琤了。」鄒母雖然對將文晴安交給范昊旸,心中仍是不安,但若老天如此安排,她也只能順天而行。

「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但小琤是警察,是我們的責任,那個男人憑什麼以小琤的保護者自居?太不合理了嘛!」艾薇氣得跳腳。

「嗯……」鄒母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看著王諾奇,若有深意的嘆道:「諾奇,小琤她……恐怕要辜負你了。」

霎時,滿室靜寂,所有人全看向臉色陰霾的王諾奇。原來如此啊……

☆☆☆

提著簡單行李來到范昊旸的家,文晴安來不及驚嘆這棟大宅的幽深典雅,就被一隻朝著她狂奔而來的巨大動物嚇得後退。

「唐朝,坐下。」范昊旸將她護在身後,低聲斥著愛犬。

唐朝吐著舌,遵守命令立即停住賓士的腳步,在他們面前坐下,只是一對好奇的眼仍盯著主人身後的陌生人打轉。

「這……這是……」文晴安拉著他的衣袖,臉上的神情有些慌、有些怕。

「他是我養的狗,叫唐朝。」范昊旸笑看著躲在自己身後,卻又忍不住探頭看唐朝的文晴安。

「好……好大喔。」她沒見過狗,實際上她見過的動物著實有限,只是唐朝骨碌碌的眼,黑色如墨的毛,以及英姿煥發的神情,看起來威武又伶俐,若非畏懼它體積的龐大,她還真想摸摸它。

「你想摸摸它嗎?」看出她眼底的渴望,他輕聲問。

「可以嗎?它……它不會咬我嗎?」

「放心,牠很乖的。」說著,他拉著她的手,輕輕地按放在唐朝的頭頂。

唐朝眨著眼,任著新嬌客撫摸自己。它的乖順讓文晴安放下心,不再躲在他的身後,主動走到它身邊摸著它短而柔順的毛,溫暖得讓她想抱著它不放。

唐朝嗅聞著嬌客的氣息,伸出舌頭舔她的手。文晴安先是一怔,繼之朝著范昊旸興奮的笑。「牠舔我耶!」

「它喜歡你。」范昊旸笑看她流露出天真無邪的笑靨,更加溫柔。

立在一旁的傭僕,帶著好奇的眼看著親近唐朝的女子。每個人的心裡都泛著問號:這個女人是少爺的什麼人?

范昊旸瞥向站在一旁的傭僕,淡淡地一笑,朝管家張媽說:「張媽,這位是文晴安小姐,文小姐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文晴安聞言立即放開唐朝,羞赧而有禮的朝眾人微微頷首。「你們好。」

聽聞一群人的抽氣聲,文晴安更是被他們搞得莫名其妙。

「對了,等一下打電話找盧偉來,我要重新更換屋子的安全設備。」范昊旸對眾人驚異好奇的眼神視若無睹,一徑交代道。

「是,少爺。」張媽嘴上回答著,一雙眼仍是眨也不眨的望著文晴安。

范昊旸早料到帶文晴安回來會引起騷動,一來他從未親自帶人回來,更遑論讓一個女人住在家族的古宅;二來則是她與自己房裡畫像中女子相似的容貌,只要打掃過他房裡的僕人,都會看到那一幅畫,自然會對文晴安的出現感到驚詫。

「文小姐是我的朋友,不准你們對她亂說什麼話。」范昊旸嚴厲的黑眸掃過眾人,淡淡的警告眾人。

「是。」

「我帶文小姐去客房,記得CALL盧偉。」

「好的,少爺。」張媽恭敬的看著范昊旸一手拿著行李箱,一手輕放在文晴安的手肘上,態度溫柔得恍似他人。

等兩人上樓后,張媽轉身解散眾人,緊接著去打電話給安全主任盧偉。

遠離了眾人驚奇的目光后,文晴安忍不住問范昊旸:「他們為什麼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有哪裡不對嗎?」

范昊旸推開一扇門,溫笑道:「你很好,只是我從未親自帶女人回來,所以他們才會覺得驚訝。」

「哦。」文晴安聽見自己是他第一個帶回家的女人,不由得紅了臉,眼中泛著喜悅的光芒。

范昊旸看著即使臉腫了一半,但那悄悄揚唇淺笑卻美得讓他揪心的美麗神情,一時間有些恍神,心臟如擂鼓的跳動著。

「你的臉……痛嗎?」他的手不自覺地輕撫上她紅腫的臉頰,目光中的不舍讓文晴安的一顆心怦然跳動。

「不痛了……」她清亮盈波的眸中,倒映著他的身影。

由她眸中看見自己異樣的神情,讓范昊旸倏地清醒,放下手,他轉身,刻意轉移話題,「你暫時住這個房間,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再幫你換。」

他拉開距離的舉動,教文晴安有些失望,只能暗嘆口氣,將險些表露於外的感情重新壓回心裡。無意識的看著顏色柔和、寬敞卻溫馨的房間,很是喜歡。

「這間很好……這是誰的房間?」

「我的表妹在出國念書前,曾在這裡住了一段日子,這裡是她的房間。」

「表妹?」她咬著唇,迅速看他一眼又垂首,低聲問:「你們……感情很好?」

「她就像我的親妹妹,感情自然好。」

「像親妹妹,卻不是親妹妹……親上加親,應該也不難……」語音戛然而止,文晴安驀地漲紅臉,她怎麼會將心中的猜忌說出來?

范昊旸一怔,抿嘴笑道:「在這個時代,我們是不興親上加親這種事,不論是堂妹、表妹,有血緣關係的男女,是不允許結婚的。」

不能結婚?文晴安鬆了口氣,但隨即又為自己的想法而慚愧。

「她……就是你表妹?」為掩藏心中的不安,她連忙轉移話題,將目光移到書桌上一幀他們所謂的「照片」,就像是將人給鎖在紙內般真實的照片。

照片中一名年輕美麗的女孩,勾著范昊旸的手臂,淡淡的笑著。

「嗯,這是在她出國前一年照的照片。」范昊旸拿起相框淡笑。

「她很美麗。」

「是的。不過,這是她長大后唯一同意照的照片,她不喜歡照相。」

文晴安看著照片上的美麗女孩,好奇地問:「為什麼?」

「不知道,她沒說原因,我也沒有問。」即使是對疼惜的表妹,他也沒有那種慾望去探入她的內心。

一直覺得自己冰人的稱號是名副其實,誰知在與文晴安相處愈久,愈加懷疑他這個稱號是否言過其實?

「我住這裡她真的不會介意?」文晴安張著溫潤晶亮的眸望著他,不安的問。

「她不會介意。倒是你以往是個富家千金,身邊都有隨侍的侍女,如今沒有人服侍你應該不習慣吧?我會吩咐張媽安排一個人專門服侍你。」

「不,我不需要別人服侍我,我可以照顧自己。」文晴安搖頭道。

以往她是個隨時會咽氣的人,加上養在深閨,什麼事都不會做,所以必須依靠他人照應,現在則不然,她擁有健康的身體,她不想再事事依賴別人了。

縱然她留在這裡的時間不確定,但只要她停留在這個時代一天,她希望自己給范昊旸的記憶不是一個脆弱、一折就碎的搪瓷娃娃。

范昊旸深凝著她,眼神莫測複雜。「晴安,你不需要勉強,有人服侍你、陪著你我比較不擔心。」

聽著他喚自己的名字,文晴安的臉上有抹淡粉紅暈。不知幾時開始,他就直喚她的閨名,讓兩人的距離倏地拉近許多。

「擔心什麼呢?這裡人這麼多,我不會有問題的。再說,我已經怕了被人亦步亦趨的跟著,尤其被當成什麼都不會的人,那感覺並不好受。」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皺眉道。

文晴安一雙盈亮的眼眸輕柔如水,輕聲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的身子不再羸弱,即使短暫,我也希望能自己照顧自己,好嗎?」

身子羸弱?短暫?

幾個詞句教範昊旸的決心開始動搖。他真的想讓她再回到那種纏綿病榻、一吹風就病倒,過著過一天算一天的生活?

紛亂的思緒充塞他的腦中,送她回去,抗拒命運、留她下來,順從天定,兩股力量在他心中拔河。

范昊旸,你說要待她如妹,你忘了嗎?

他不斷警告著自己,可每次望著她,心底泛起的柔情卻明白告訴他,他在自欺欺人。

「不行!」他毫無自覺的低斥自己。

文晴安驚楞的看著他陰鬱的表情,連忙說:「如果你真的堅持不行,那……我會照你話做,就讓人陪著我。你不要氣了好嗎?」

范昊旸回過神來,看著她擔憂而失望的表情,才發覺她誤會他的話了。

「我不是拒絕你的提議,只是在想事情想出神了。」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輕撫她短而服順的秀髮,眼神依舊溫柔,卻隱隱閃動著紊亂的光芒。

「你……在想什麼事?可以說出來讓我幫你分擔嗎?」他溫熱的大手貼著她的發,文晴安只覺心跳如擂鼓,四肢微微輕顫。想投入他懷中的渴望那麼深切,深切到讓她幾乎連耳根都紅了。

望著她的蜜膚染上嫣紅的色彩,鮮嫩欲滴的紅唇近在眼前,一股熱氣衝擊著他的身子,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

想吻她的念頭一發不可收拾,他的心跳狂亂,眼神灼熱的盯著她的唇,放在她發上的大手自有主張地滑至她細緻的膚上,大拇指輕輕畫過她微張濕潤的唇瓣。

一室靜寂、沉滯的空氣讓兩人喘不過氣。突然,房門上傳來輕敲聲,接著張媽的聲音劃破緊繃的氣氛。

「少爺,盧先生來了。」張媽站在走廊上,隔著房門說道。

范昊旸像被燙到似的收回手,氣息有些不穩的應道:「好,我馬上下去。」

等到張媽的腳步聲離開,他才收斂所有情緒,恢復冷靜的對文晴安說:「你先休息一下,我等會兒再來看你。」

文晴安低垂螓首,眼神固定在自己的腳上,無言地點頭。

范昊旸看著她靜立的姿勢,雙手緊了又松,想開口說些什麼,終究沒有說話,只是旋身走出房間。

當房門輕合起,文晴安才抬起頭,眼中的霧氣逐漸模糊視線,悠悠的看著緊合上的門扉。

☆☆☆

幾次談話因為范昊旸思緒飄揚而中斷,讓盧偉絲毫無法隱藏他的訝異,雙手交抱的看著他,不疾不徐的等著范昊旸自動回神。

書房中安靜太久,終於讓范昊旸覺得怪異而回神,當他迎上盧偉好奇而帶著詢問的眼光時,有片刻的困窘。

「咳!事情就照剛才討論的去做。」范昊旸以輕咳掩飾自己的失神,轉頭看著爺爺為了他的安全,特地由香港派至台灣為他處理麻煩事的安全主任。

盧偉挑眉,直率的說:「老闆,剛才你一直發獃,所以我們還沒有討論出結論。」

范昊旸一楞,露出鮮少出現的不安與狼狽。「那我們現在就繼續討論,房子四周的保全設備全部更新,加派人手駐守,不許陌生人進入。另外,挑一個好手給我,我要他在晴安出門時全程保護她。」

盧偉坐正身子,直瞅著向來不喜保安人員靠近房子的范昊旸個性大變,不由得對他想保護的女人好奇。「老闆想保護的『晴安』,對你很重要?」

「你只要做事就好,不需要胡亂臆想,更不許對外亂說。」范昊旸睨他一眼,語帶警告。

盧偉聳肩一笑。「不想我亂說,就只有請老闆親口告訴我了。」

他對嘯天盟盟主之赤忱可表天日,所以,有關盟主愛子的大小事,他只有儘力報告給盟主知曉。

范昊旸眯眼看向他,好一會兒才淡聲道:「我和她之間不可能。」

盧偉拿著未點燃的煙在手上轉來轉去,望著范昊旸說:「老闆,你的話中似有遺憾……」

范昊旸厲目瞪他,強硬的辯駁道:「沒有。」

盧偉摸了摸自己的五分頭,知趣的將話轉回正題。「我馬上派人來換裝新型的保全設備,另外安排五個點站崗,至於保鏢……老闆要男人還是女人?」

「女人。」范昊旸毫不考慮的直接回道。

「OK!明天報到。」盧偉合起記事本。

「還有,派人去查誰想綁她。」范昊旸在他離開前加了一句,雖然警方說會調查,但事關文晴安的安全,他無法將希望全放在警方身上。

「是。」盧偉一派輕鬆的回道,找人這種事,對他而言,不算什麼難事,尤其是黑社會的事,他的人面更廣。「老闆,還有什麼吩咐嗎?」

范昊旸盯著他再一次警告,「不準對我爸媽胡說,知道嗎?」

盧偉眸子精光一閃,頷首道:「知道。」

他暫時還不會說,要等他親眼見到那個備受老闆關懷的女人,他才會決定值不值得報告盟主,沒有必要現在爆料讓盟主空歡喜一場。只是,如果老闆是玩真的,當盟主知道老闆看上的是一個警察,不知道盟主會有什麼表情?

離去前,他再瞥一眼又開始陷入沉思的范昊旸,心中暗嘆老闆心口不合,那個女人絕對不像他所說的不可能,反而是大大有可能啊。

☆☆☆

她進駐古宅,與圍繞在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換來他一夜的輾轉難眠。

范昊旸站在窗前,看著天邊漸露曙光,卻彷彿置身黑暗迷宮中,迷惘得尋不著出頭。

若非張媽的介入,他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順任慾望吻她,那柔嫩的紅唇迷惑了他,險些讓他的決心崩塌。

差一點他就越了界,這一切只讓他更加混亂。現在,能不能再回到界限內,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命運會恥笑他的不堅、嘲弄他抗拒的愚蠢吧!

腦中反覆在投降與抗爭間的矛盾中,惹得他一夜無眠。

突地,一道白色的身影跳入他的眼中。

范昊旸整個人為之一震,身子隨之繃緊,目光灼熱的隨著白色身影移動。

在她的身邊,唐朝欣喜的跳躍著,跟著她團團轉,而她揚唇笑著。即使相隔如此的遠,他都好像可以聽到她輕揚的笑聲,心臟因著空氣中的振動而鼓動。

良久,他才苦笑。只不過看著她的身影,他就像被人緊揪著心房,喘不過氣,還如何能回到以前,還如何自欺欺人說他不為她心動?

就算她不是他欣賞的獨立自主的女人、而是命運為他所選的女人,那又如何?他掙扎抵抗過,依然城毀牆崩,讓她闖入心房,又何苦再掙扎?

一這麼想,范昊旸心中的大石忽地消失,對她的愛戀被徹底解放,充盈他的每個細胞,確立了他的目標。

他要她,而且會不擇手段的留她下來。不論她同意與否,他就是要定她。

思緒整個大轉彎,范昊旸不但不覺得有任何困擾,反而輕鬆許多。

白色身影在園中的大榕樹下停佇許久,唐朝站在她身邊,歪著頭看著她,她無意識的輕撫唐朝的頭,直至陽光逐漸大放光明,才開始朝房子移動。

范昊旸再也按捺不住胸口奔放的情感熱流,開門走到走廊等待。

文晴安剛踏上最後一格階梯,轉了彎,就看見站在走廊上的范昊旸。他熾烈外放的眸光正盯著她,教她的步伐一頓,猶疑的望著他,心臟卻莫名的開始疾跳。

兩雙眸子互望、膠著,誰也沒有開口。

范昊旸凝視著她,開始舉步走向她。每當他走近一步,文晴安的心就猛撞一下,在她尚未反應時,他已將她擁入懷中,毫無預警的低頭用力吻她。

驚愕的呼聲被他的吻封住,熱烈的唇舌不斷挑動她的感官,直至她羞赧的反應他的吻。

生澀的吻卻似強力炸彈,炸得范昊旸神智進飛,更加索取她給予所有。

他的唇滑下她的頸項,在白晰、細嫩的肌膚上留下一個個激情的印記,文晴安喘息著想阻止他更放肆的舉動,但癱軟的四肢卻使不出力。

「不……不行……」文晴安喘著氣,伸出手擋在他的胸前,阻止他的進迫。

范昊旸抬起布滿迷亂的黑眸望著她,眸中的熾熱看得文晴安熱紅了臉。

「你怎麼能……那是不對的。」他昨天的驟然離開,讓她紊亂了一夜,怎能在她好不容易平撫心情后,再來挑撥她的心?

她喜歡他,但那是不對的……他們之間相隔太過遙遠,千重山萬重水也不足以形容兩人的距離。

「為什麼不對?」他抬起她的臉,專註熱烈的望著她,沙啞地輕笑。「我倒覺得我做的才是對的。」

至少命運會認同他的做法,這不就是命運之神的意思?

要他們為情所困、為愛煩惱,對彼此的糾纏,至死方休?

「你……為什麼?你不應該逾矩……不該攪亂我的心,我和你不是同個世界的人啊!」她不穩的聲細若蚊蚋,恐懼未來的分離,讓她寧願悄悄的愛他。

「你我之間沒有界限,我決定不再強迫自己遠離你,我不再抗拒命運。」他俯身看著她,長指輕撫她的眉、眼、臉頰。

文晴安震愕的看著他鬱熱的眼,堅定、果決的表情,腦中突然混亂成一片。

命運?

他們之間有什麼命運?

之前,他都蓄意遠離自己?

「什麼意思?」她不解。

「除了手札記錄你和鄒琤交換靈魂的事之外,另外還有一樣東西透露了你和我註定相愛的事實。」

相愛?他是在向她示愛嗎?他愛她?這個想法像蜜汁般沁入她的心頭,甜得她不自覺想笑。

「什麼東西?」她輕咬唇,睜著水亮的眸看著他溫柔的笑容。

「你不否認愛我?」他輕挑眉,盯著她揚唇。

文晴安粉嫩的臉頰倏地緋紅,垂下睫毛低聲說:「我……如果不喜歡你,怎麼會讓你如此待我?」

她自小所受的閨訓,除了自己的夫婿外,不能讓任何男人碰觸她……

身體!這個身子不是她的啊!

「啊!不行!」她掙扎著推著他,著急的想離開他的懷抱。

「為什麼?」他捉住她推拒的手,才欣喜她承認對他動心,卻又為她想逃離自己身邊的舉動皺眉。

他絕不容許她有想離開自己的念頭,更不用說是行為。

「這身子不是我的啊!」她低叫。

范昊旸身子一震,瞪著她,眼前這雙明亮水眸、挺直小巧的鼻、寬薄而上揚的唇瓣、修長富彈性的身子,都不是文晴安,只是一具借來的軀體。

緩緩地,他稍稍退後,卻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得太遠。

「我要妳。」范昊旸毫不猶豫的說。

文晴安身子一抖,紅霞飛上臉蛋,微惱的看他,咬著唇道:「你是喜歡上鄒琤的身體嗎?」

「不!我愛的是這具軀體內的靈魂。」他用黑沉的眸望著她,五指扣緊她的手,堅定的說。

「我……不能。」她低下頭,囁嚅地說。「我遲早會回去。」

她不能忘記自己並不屬於這個時代,不能忘記她只是暫借這副健康、迷人身子的遊魂,不能忘了在遙遠的時空里的未婚夫……

「不要回去。」范昊旸握著她的手一拉,又將她攬入懷中,低嗄地說。

文晴安靠著他堅硬的胸膛,憂傷地輕嘆。「我身不由己啊。」

他的眸色一黯,語氣堅定,不容反駁的說:「我不會讓你走。」

她苦笑地離開他溫熱的懷中,旋身準備離開他時,卻被他握住臂膀,阻止了步伐。「范……」

他一言不發,拉著她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當他拉著她站在房內小客廳時,文晴安不解的眼神在看到牆上的一幅古畫后,楞在當下。

那是一幅一男一女相依偎的畫作,毋需細看即可見兩人的神情、容貌的熟悉。

范昊旸側首看著她震驚的表情逐漸轉變成慌張、不安。

「這……畫是我畫的?」文晴安呼吸微急的靠近畫,手指輕顫的撫過畫中的人物,是她的字跡沒錯。

「落款是妳的名字。」他走近她,站在她的背後,輕聲說。

文晴安看著畫上的落款時間,眼眶驀地迷離,布滿霧氣。

畫是她畫的,時間是她寫的,其中含意顯而易見,不是嗎?

回首凝望范昊旸,由他緊繃、鬱積陰霾的神色中,她明白他知道這幅畫代表的含意──

一個必然會分離的證據。

「這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你知道的,不是嗎?」她頹然的垂下肩,身子微顫。

「我明白,但也表示我們必然相愛。」

「那又如何?必然相愛、必然分離,何苦讓我明白這一點?我寧願像以前一樣,靜靜的看著你,不奢求你的愛,能夠滿足你在我心中的感覺就好……」她苦澀的瞅著他,心痛又心亂。

「你以為我沒有掙扎過嗎?我十年前就知道你的存在,反覆想著你會有什麼樣的性情、煩惱著是否要愛你,因為我不想讓自己愛上一個永遠無法相守的女人,用思念過一輩子,所以當你真的出現,我頑強的抗拒過,但……人算不如天算,我仍是愛上你,所以我要賭,賭命運將你帶到我的身邊,就是為了讓你我相守。」

范昊旸將她輕輕擁入懷中,低啞的嗓音流泄出不安。

她靠在他的胸前,無言的凝視著那一幅兩人相偎的畫,心緒紛亂,只知道一件事,人是敵不過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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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錯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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