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拿著抹布仔細的擦著玻璃櫥窗好去除上面的臟污，擦著擦著，寧寧忍不住又抬頭看了下牆上的掛鐘。這已經是她今晚第五次這麼做了。

今天的生意還算不錯，店裡的客人一直來來去去的，時間就在忙碌中飛逝，但不知怎麼的，她就是覺得好象有點怪怪的，一直到她忙到九點半之後，客人都已經走了，她才猛然發現店裡少了什麼。

他竟然沒出現。

補貨休息逃避了兩天，想到昂貴的房租，今天她終於還是掙扎的開了店門。鼓足所有的勇氣等待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再次上門，沒想到今天一整天他居然都沒出現。

是因為前兩天他來都碰到她沒開店，所以他今天才會也以為她沒開店嗎?

還是他前兩天豆腐己經吃過了，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對她沒興趣，所以才會沒再上門?

寧寧又抬頭看了下時間。

十點了，他還是沒出現。

進廁所把臟抹布洗好擰乾，她一邊拿手帕擦乾手，一邊沉著小臉踏出店門，她看似要晾抹布，其實是探頭往路口左右兩方張望，看看心裡那個人有沒有來。

現在已經十點了，路上行人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小貓兩三隻，而這兩三隻小貓里，沒有她掛心的戴墨鏡的那隻。

她回到櫃檯里，把店裡的貨品再一次的擺好，然後又忍不住重複一下剛剛的動作──看完牆上的掛鐘再跑到門口張望一下。

是怎麼了，為什麼還沒有出現?

以前他明明每天都賴在店裡一直待到打烊才會走人，怎麼今天卻連來露個臉都沒有?

驀地，掛在門上的鈴鐺乍然響起，寧寧聽到聲音連忙回頭一看，卻在看見來人時臉又沉下。

她到底是在不高興個什麼勁?

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這麼毫不留情的質問著，但是她卻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不會吧?她居然會期待那個來了N次卻什麼都沒買，還打包她庫存嫩豆腐的男人來?不不，她才沒那麼變態兼受虐咧，她跟他一點都不熟。

頂多也只是「言淺交深」罷了，沒理由她會為他的缺席而感到心神不寧。

她只是習慣了他的存在，所以今晚他缺席才會讓她感到有點怪。

對，一定是這樣，她絕對不是在想他，她在心裡肯定的說。

來人是一名看起來才十七八歲的少年，他戴著口罩走進來，感覺有些緊張。

她回過神，微笑的說：「歡迎光臨。」

沒想到那少年竟直接往櫃檯方向衝來，並且自身後亮出一把刀子。

「不準動!」

看到那把亮晃晃的刀子，寧寧簡直呆了。開店一個多月，她從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遇到這種情況，她……她居然遇上搶劫？！這種事不是只有在超商才會發生嗎?她開的是一般的水晶店而已啊，頂多又賣一點點的便宜古董。

而且最要命的是，當初開店想說要小本經營，所以她根本沒有花錢裝監視器，若等一下要報案，不就什麼都不能給警方看了嗎?

「我……我店裡沒什麼錢。」她直覺反應就是這麼對他說。

「少啰唆，生意那麼好怎麼可能會沒錢?」少年吼了一聲，壓根不理會她的話。「我女朋友說過，妳這間店的東西每樣至少都要上千塊。」

「那是因為相對的成本也很高。」她嘟著小嘴委屈的忍不住嘟噥。

「閉嘴!我管妳成本怎麼樣!」少年又吼了一聲，持刀大膽的走進櫃檯。

看到刀子，寧寧識相的雙手舉高開始往後退，她怕痛也膽小，沒那個意思想要跟搶匪拚個你死我活。

少年開始在櫃檯翻找，勉強搜出幾張千元大鈔，全部胡亂的往自己的口袋塞去。

「哼，就這麼點錢。」

我也很想多賺點錢啊。看見自己今天辛苦工作的成果全部被他搶走，寧寧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痛。嗚嗚，那些錢不是凈賺的錢，很多都是要扣成本的。

就在少年終於把錢拿完，打算走出櫃檯之際，忽地他一個回頭，注意到玻璃櫥窗里掛著一條光彩奪目的大珠煉。

「這個不錯，我馬子會喜歡，我就順便拿走了。」他一把扯下那串七彩珠煉，囂張的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開什麼玩笑!

看到少年扯下那條珠煉意圖要帶走，寧寧眼睛忍不住的瞪大。他拿的那串珠煉不是普通的珠煉，那是她前兩天補貨時忍痛在中盤商那邊批來的一百零八顆的超大碧璽佛珠串，質地晶瑩通透，等級是AA級的超上品，光是批價就要近五萬塊，要命!這小鬼居然這麼識貨，一抓就抓店裡最上等的貨!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口一陣痛。

不行啊，那串是她心頭肉，她本來預計至少要賣個六萬的，這下被他這樣拿走，她豈不是虧大了？！

「等等!」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忍不住的伸手衝上前去搶。「你什麼都可以拿，就是這串不行，快還給我!」

少年沒料到她竟會衝上來搶東西，嚇了一大跳，他不客氣的一把推開想要搶回珠煉的寧寧，狠狠的將她推倒在地。

「媽的，妳這女人還敢跟我搶!」看到她倒在地上，少年還不出心的衝上前踹她兩腳。

「救命啊!有人搶劫!」寧寧一邊躲避少年踹來的腳，一邊忍不住大聲呼救。

現在是幾近深夜，店裡又處於有點偏僻的巷內，即使知道求救不一定有用，她還是大聲的呼叫。希望有人能聽到她的求救聲趕來幫忙。此刻她腦海中突然浮現那張戴著墨鏡的臉孔。

「他媽的!妳竟敢叫!妳是不想活了是不是？！」少年被她這麼一叫給惹火，他走上前去又踹了她兩腳。

寧寧被踢得偏過頭，目眩中她似乎看見少年舉起刀來，似乎要給她一刀，她立刻閉上眼睛，準備忍受劇痛。

「砰!」

劇痛沒發生，耳邊反倒傳來轟然巨響，她在恍惚中睜開眼，呆楞的看著眼前的一團亂。

前幾秒還意圖行兇的少年，被強大的力量甩出去，撞破玻璃櫥窗，狼狙掙扎著，但礙於滿地刺人的玻璃而爬不出半毀的櫥窗，這時有個人走過去的賞他幾個拳頭，那幾記拳頭全部打得扎紮實實，在拳頭聲響起的同時，一聲聲殺豬般的哀號聲像是伴奏似的也配合響起，慘叫聲響徹雲霄。

是雷泱雍救了她。

寧寧瞪大眼，沒想到救自己的人竟然會是他。

「妳沒事吧?」一雙溫柔的大手朝她伸來，小心的將她打起。

她轉過頭，發現扶起自己的是一個她從沒看過，但是感覺很和善的男人。

「我是那個暴力傢伙的朋友，我叫方再善。」方再善友善的自我介紹。「妳放心，已經沒事了，那種動用體力的事情交給他就沒錯。我已經打電話報警，警察等一下就過來。」

「喔，謝謝。」她獃獃的點頭道謝，直到此刻，她還是無法適應事情轉變。

「啊!不要再打了……」少年哀號的苦苦求饒。

直到少年承受不了劇痛的昏了過去，雷泱雍才停手，他走回寧寧身邊，一把自方再善懷中搶回她，把她安置在自已懷中。

「你這傢伙少在那連搶現成的功勞!」憑什麼他去教訓那少年，安慰他女人的工作卻交給這個偽善的男人?雷泱雍不滿意的輕哼一聲，以示威的目光狠狠瞪著他。

方再菩臉上掛著無害的笑容，雙手舉高，「好好，安慰人的工作就交給你。真是的，沒見過這麼愛計較的男人。」他一臉無辜的退到一旁。

他只是想看看這幾天叫雷牽挂的中國娃娃到底是長什麼模樣而已，沒想到好奇的跟來，居然會看到這場搶劫大戲。

「嗚，好痛喔……」

雖然和雷泱雍不太熟，可是當她看到他高大且熟悉的身影時，兩串委屈的眼淚竟不由自主的滑落頰畔。

漂亮的白色中國服沾滿了臟污，原本總是盤得完美的髮髻也因為剛剛的挨打而整個散落，中國味十足的水盈單眼皮眸子，因哭泣而顯得紅通通的，雷泱雍下顎肌肉不覺又抽一下。

他剋制著回身再踹那雜碎的衝動，伸手笨拙的用袖子擦了擦她不斷滑落的淚珠。

「不要哭了。」

寧寧扁了扁嘴，委屈的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抑住眼底一直想飆淚的衝動。

「我……」她猛地低頭試圖窩進他寬厚的胸膛，因為她還是壓不住那種想哭的感覺。

不管自己跟他其實還不熟，甚至她連人家的底細都不知道，可是他給她那種安定安全的感覺，誰她很想窩進他舒服的胸膛，狠狠的汲取一點溫暖與安定。

柔柔嫩嫩的粉頰在依進他的懷中時感到一絲的阻礙，一個硬硬鼓鼓的東西隔著她，紅通通的眼兒閃過一絲不甘，她抬頭委屈的看了胸膛的主人一眼。

「是這個弄得妳不舒服嗎?」看到可愛的中國娃娃主動投懷送抱，雷泱雍的眼底有著顯而易見的滿足與寵溺。只見他伸手在領口的地方拉了拉，隨即拉出一塊以黑線懸挂的玉佩。

是飛天遁地？！

一看到那塊玉佩，寧寧訝異的睜大眼。

因為真在太喜歡了，所以她一直很清楚記得它的模樣。它的每一個曲線、每一個起伏她都記得，這一塊就是她兩年前在海報上看到的那一塊飛天遁地!

原本紅通通的委屈眼兒閃過精光，原來她一直很想要的那塊古玉竟然是在這個男人身上!

所有的委屈與驚嚇在此時突然意外的消失，黑眸中光彩閃動，她腦海中有的全都是那塊飛天遁地的影子。

遠處，警鳴聲由遠而近的陣陣響著。

※※※

這個時節的台灣，攝氏十度的天氣不若美國寒冷，即使每個台灣人都覺得冷到受不了，雷泱雍還是依然一件長袖襯衫就打發一切，羨煞店裡穿著大衣還不住打哆嗦的小董與小芳。

店裡這次又新進一批古湘繡製品，知道那個買湘繡成狂的殷武日必定風聞而至，於是他索性在這傍晚時分便偷偷溜出古董店，反正他是老闆，沒人會管他何時上班下班。

來到台灣也有一陣子了，而他之所以會賴著不走，第一個原因是因為他找到鍾愛的中國娃娃，第二個就是為了吃。

台灣的小吃世界聞名，不管是隨便的路邊小攤子還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面，都有著在國外絕對難以找到的美味。普通的攤子都尚且如此了，那些在台灣有名店面的食物更是好吃到叫人想把舌頭吞下，因此他每次有空閑時間總是不遠千里的跑去那些「據說」很好吃的名店好好的大吃一番。

只有住過國外的人才知道，住在台灣每天享受美食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天一黑，他就到附近一間頗知名的餐廳門口，打算要好好的大吃一頓。只是，他才剛到門口，就看到一抹纖細的小身影佇在玻璃櫥窗前．像是在看店裡的景象。

是她!

一看到寧寧的身影，雷泱雍墨鏡后的眼坪閃過一絲光彩。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走可愛風的中國服，材質是普通的棉布，改良式的中國服背後甚至還有一個也是穿著中國服的貝蒂娃娃，看起來實在是好可愛。加上今天她將一頭長發綁成兩條辮子，雖不若之前盤髻的成熟風韻，可是這般的嬌俏可人倒也是十分吸引人。

她的裝扮讓他覺得可愛，而她此刻的舉動更是可愛。她雙手抵著餐廳的玻璃窗，正一臉羨慕的看著裡面的人愉快的大快朵頤，遠遠看過去，感覺好象看到一個可憐的賣火柴小女孩，正一臉希冀的渴望著屋裡的溫暖與美食。

一抹微笑不由自王的出現他的唇上。

就當他正想出聲喚她時，沒想到她卻像感應到他的目光似的，已經先一步回過頭，正好和他四目交接。

「啊……」發現自己瞪著餐廳一臉垂涎的模樣居然被人看到，她顯得有幾分困窘。

「妳好。」看到她困窘的表情，他唇角的弧度更大了。真的是讓人覺得好可愛、好特別，叫他有股想將她塞進懷裡就此收藏的慾望。

「雷先生……你好。」寧寧紅著小臉勉強的打聲招呼。

嗚嗚，好丟臉!她瞪著餐廳的樣子居然被他看見了。

「妳不用看店嗎?」相對於她的羞窘，雷泱雍倒是顯得十分從容與愉快，為了怕她會覺得尷尬，他對剛剛自己所看到「流口水的小女孩」完全隻字未提，就當做他根本沒有看過似的。

「嗯，我出來買晚餐，店裡那邊掛暫時休息的牌子。」想到上次被他所救，少損失好多錢，她對他的口氣便十分客氣有禮。「好巧喔，沒想到居然還曾在這裡碰上你。」

「對啊，因為我正巧想來這間店吃晚餐。」話聲方落，他不訝異的在她的眼中看到羨慕與垂涎。

呵呵!真的是藏不住一點心思的小娃娃!

「喔，是這樣喔……」嗚嗚，好羨慕喔，這間店的牛排超有名的，她也好想要吃。「這間店很有名，東西很不錯，你選在這裡用餐還真是選對了。」

「那妳晚餐買了嗎?」雖然已經看到她手上空無一物，不過他還是問了。

「沒……沒有。」

她才走出門，就忍不住「黏」在這間餐廳玻璃窗前看人家吃好吃的，根本還沒去買晚餐。

「妳要是不嫌棄，讓我請妳一起吃頓牛排吧。」

他的話足足嚇了她好大一跳。

「吃牛排?」寧寧遲疑的目光立即從他身上移至玻璃窗內熱騰騰的牛排上。「我……我已經想好等一下要去哪家麵店買面了，而且也不需要你請客。」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牛排看起來的確是很誘人……自從來到台北以後．她已經有多久沒好好吃過一頓大餐了?

啊，不行不行，她沒忘了這個男人看她的眼神總像是在盯獵物，雖然他救過她一次算是個好人，可是她也不能為此就把自己賣了。她的眼中閃過惋惜與不舍，雖然她最後還是勇敢的拒絕了他。

「真的不吃?」即使隔著墨鏡，但他還是看見她眼底的掙扎。

「對。」她忍痛用力的再點一次頭。

「我這個人一向最討厭獨自吃飯了。前兩天我幫妳打跑搶匪，今天妳陪我吃飯，就算是回我個人情吧。」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不容拒絕的將她往店門口的方向拖去。

「等等……」這個人在說什麼啊?

寧寧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這樣被人在大街上挾持，直接拖往餐廳的大門。

照理說來，她應該要掙扎的，可是該死的，她好餓……好吧!其實她並不是很想掙扎啦，只是她的良心還是一直不停的告訴她，這樣子似乎不太好。

「先生，歡迎光臨。請問幾位?」服務生盡職的拉開大門。

「兩位。」雷泱雍酷酷的繼續把她往裡面拖。

嗚嗚，已經進來了……

寧寧的眼中還是有著掙扎，仔細想想其實他說的也對啦，那天她是欠他一個人情，而人家只是要求她陪吃一頓飯而已，她再拒絕好象也有點不太好。

「怎樣?」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可惡的微笑。

考慮的目光由他戴著墨鏡的臉慢慢往下移，然後在他胸口那塊飛天遁地上，定焦。

她心愛的飛天遁地還在這男人身上呢。

吞了吞口水，她突然想起自己必須要跟古玉的主人維持良好的交情，這才有可能自對方手中買下自己心愛的古玉。

嗯嗯，所以套個交情是必須的。

想到這裡，纖纖玉手突然反被動為主動的一把勾住他的手臂。

雷泱雍為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眉頭微微一挑，似乎不敢相信她這麼快就屈服了，他還以為她會掙扎更久呢。

是牛排的魅力無窮?還是……

如果他沒有眼花，她看著他的眼神甚至在發亮，那是一種帶著饑渴的眼神。

「既然你不想一個人吃飯，那我就勉為其難的陪你吃一下好了。」

寧寧抬起頭，然後給了他一個他這輩子再也忘不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