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七章 屍房奪命(2)
48、
秦月住院了。
方媛是在上晚自習才知道這件事的。
她已經很久沒上過晚自習了,以前的晚自習時間,她都要去圖書館工作。蕭靜留了一筆錢給方媛,已足夠堅持學業。所以,方媛辭退了圖書館的兼職,一心一意把精力花在學習上。
晚自習后,方媛走出教學大樓,站在校園小徑的分叉猶豫不決,躊躇了許久,終於還是決定去看望秦月。她告訴蘇雅,大概熄燈以前會回來,就一個人向校外走去。
不管怎麼樣,秦月曾經是她的老師,曾經關照幫助過她。
五分鐘后,方媛來到了醫學院附屬醫院的住院部,找到了秦月住院的病房。
推開門,秦月正半躺在床上,臉色依舊蒼白如紙,眼睛空洞無神,對著天花板發獃,對方媛的到來渾然不覺。
這個病房,只住著秦月一個人。
方媛輕輕叫了聲:「秦老師?」
秦月充耳不聞。
方媛走近秦月身旁,加大了聲音:「秦老師?你還好嗎?」
秦月這才回過神來,看到方媛,驚喜交加:「方媛,你來了!太好了……」
方媛愕然,秦月的態度,熱情得有些過分。
秦月拉著方媛的手,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話。
什麼親友們無情無義,一個個如狼似虎,跑來問她借錢,不借的話,就翻臉無情。什麼以前的同學們不理解她,和她斷交,形如陌路。她離開蕭靜,也是迫不得已,她還年輕,總不能給蕭靜陪葬。什麼現在的人太貪婪自私,遇事待人,不為他人著想,表面看她現在有錢了風光了,其實有苦難言。諸如此類,一肚子牢騷。
方媛只能扮演一個傾聽者的身份。她能理解,秦月現在連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都找不到。何劍輝留給她的那筆財富,非但沒給她帶來幸福,反而如蝸牛背上的軀殼般沉沉地壓著她喘不過氣來。而她,卻堅守著這副軀殼,不知反省,導致眾叛親離。
醫生說,秦月有嚴重的抑鬱症,任其發展,很可能會導致自殺。現在,除了那筆財富,她一無所有。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成了孤家寡人,找不到一個可以吐露心聲的人。她對所有試圖靠近她的人都心生恐懼,猜測他們對她的企圖,處處防範,時時警惕。
秦月老了。
方媛想。只有老人,才會這麼啰嗦,才會這麼疑心,才會這麼消沉。秦月身上,完全找不到年輕人的一點朝氣,沒有一點對未來的憧憬與夢想,更多的是對身邊的人與事的超乎常理的憤怒嫉恨,對過去歲月的回憶與懷念。
好幾次,方媛想告辭,都被秦月拉住了,不肯放她走。也不管方媛願意不願意聽,秦月一個勁地述說自己的苦衷,感嘆世人的無情,說到動情處,滿面愁容,潸然淚下。方媛心中不以為然,秦月又何嘗不貪婪自私?遇事待人,又何嘗為他人著想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現在如此凄涼,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但現在,方媛只能賠著笑臉,虛偽的點頭稱是,隨便敷衍她。
終於,住院部要關門了,方媛不得不離去。秦月依依不捨,再三叮囑方媛記得來看她。也許是因為暢快地傾訴了一番,秦月的氣色明顯比方媛來的時候要好上許多,竟然有了几絲紅潤。從附屬醫院走出來,走到醫學院門口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早過了關門的時候,鐵門緊閉。幸好,傳達室的燈光還是亮著的。方媛記得看門的是一個叫小古的年輕小夥子,就站在傳達室附近,叫了幾句。
傳達室的門打開了,小古披著件軍大衣,慢慢地踱出來,手電筒的燈光射在方媛臉上。
方媛用手擋住燈光:「小古,我是醫學院的學生,剛剛看望住院的老師,所以回來晚了。不好意思,麻煩你開下門讓我進去。」
小古沒有說話,咧了咧嘴,似乎無聲地笑了笑。傳達室里倒是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小古,放她進來吧,我認得她。」
小古乖乖地拿出鑰匙,打開鐵門中的小門,放方媛進來。
這麼晚,誰在傳達室里?方媛有些好奇,探頭朝裡面望了一眼。
傳達室里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坐在桌邊,對著一副象棋殘局冥思苦想。方媛認出來了,這個男人是實驗老師何偉。
「還沒想好?」小古坐到了何偉的對面。原來,兩人在下象棋。方媛記得,何偉的象棋下得很好,在醫學院小有名氣,沒有對手。醫學院每年都組織一些文藝活動,何偉是近幾屆的象棋比賽冠軍。何偉性格內向,沒有結婚,也沒其他什麼業餘愛好,除了上班,就是研究棋譜。這幾年下來,棋藝突飛猛進,即使面對職業棋手也有得一拼,比普通棋手高出的不是一點半點。
但看情形,何偉的局面卻有些不妙。小古那邊還有車馬炮,步步緊逼。何偉這邊卻僅有兩炮一馬,形不了殺傷力,只能苦苦招架,左支右絀,明顯落了下風。
「今天邪了,連輸了兩局。我就不信,這第三局,就不能守和。」何偉喃喃自語,撤炮回防。
「我看,你還是認輸吧,別死撐了。」何偉的應對似乎早就在小古的意料之中,他看也沒看,信手進馬。
何偉卻沒看棋局,轉臉對方媛說:「咦,你怎麼還不回寢室?這麼晚,快點回去,路上小心點。」
「謝謝何老師。我這就回去。」方媛原本對象棋的興趣並不大,只是對小古的棋藝水平有點吃驚,這才多看了幾眼。
從醫學院的大門走到女生宿舍,有四五百米的距離。方媛行走在濃濃黑幕中,陪伴她的,只有她自己沉悶的腳步聲。
深秋,一輪滿月孤零零地懸在半空中。天空日益污染,星辰黯淡無光。路上鋪滿了落葉,踩在上面,沙沙作響。耳邊,不時傳來嗚嗚的風聲,時斷時續,彷彿幽靈在哭泣。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吃吃地笑。方媛單薄的身影緩緩前行,彷彿一片被秋風吹動飄浮的落葉。
忽然,方媛站住了。
寒冷的秋風,依然在咆哮著,翻騰著,飛舞著,瘋狂地發泄它的憤怒,摧殘那些瑟縮著身子害怕得顫慄的喬木。
方媛卻從風中感覺到一些異常的氣息,有些像福爾馬林。
不會的,校園裡,怎麼會有福爾馬林的味道?
方媛猛然回頭,睜大了眼睛。身後空蕩蕩的,一棵枯瘦的喬木被秋風吹斷了一根樹枝,發出啪的一聲輕響。草叢中有一群小小的黑影輕輕掠起,那是無處過冬的麻雀。
方媛望了一會,什麼也沒發現。慢慢地轉過臉,繼續前行。
那種奇特的直覺還在,令她背脊發涼。
在方媛的身後,一個黑色的人影悄然浮現,似乎是濃濃的黑霧凝固出來的。
方媛再次聞到那股異常的氣息。
這次,氣息更濃了。
方媛剛要轉頭,一個手掌伸了過來,捂在她臉上,捂住了她呼吸的嘴巴和鼻子。
方媛終於明白了,那股異常的氣息是什麼。
那是乙醚。49、
乙醚是揮發性很強的麻醉類藥物,普通人吸入乙醚氣體后,經肺泡很快進入血液,併流血液流經全身,只要十幾秒鐘就會昏迷。
一秒、二秒、三秒……黑衣人在心中默數。
一開始,方媛還試圖掙扎,但沒過幾秒,她就失去了力氣,如一條死魚,軟軟地倒下,癱倒在黑衣人的手臂中。
十秒、十一秒……黑衣人輕輕地吐了口氣,四處張望,打算數到十八秒時再放手。
醫學院的校園裡死一般的寂靜,一幢幢建築怪物般矗立著,凝視著這一切,緘默無語。在它們看來,人間的自相殘殺,不過是一場粉墨登場的皮影戲。
就在黑衣人正打算放手的時候,小腹忽然受到重擊,鑽心的疼痛,痛得腰都彎曲了,手臂下意識地鬆懈,捂著小腹後退了兩步。
攻擊黑衣人小腹的,是方媛的手肘。一個后肘,蓄勢已久,結結實實地撞擊在黑衣人小腹。小腹,是人們身體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剛才還像死魚一般疲軟的方媛迅捷躍起,突然加速,疾步飛奔。
原來,方媛第一次聞到乙醚的氣息時就留了心。第二次,她一發覺不對勁,就屏住了呼吸。
方媛從小就喜歡在家鄉的水庫游泳,水性頗佳,經常潛水。平時,她都能好幾分鐘不呼吸,這才十幾秒,更不在話下。
方媛偷襲得手,不敢停留,馬上逃離黑衣人。黑衣人的反應相當快,只是後退了兩步,稍作喘息,立即兇猛地撲向方媛。
奔跑中,方媛張了張嘴,想要呼救。
「救……命……」
勁風之中,聲音顯得微弱,難以及遠。方媛心中一急,被秋風嗆了一口,差點換不過氣來。
雖然有所防備,方媛還是吸入了一些乙醚氣體,頭腦混亂,昏昏欲睡。奔跑中的步伐有些錯亂,踉踉蹌蹌,步履維艱。才跑了十幾步,黑衣人就追上了方媛,伸出長臂,張開五指,擒拿方媛。方媛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知道自己跑不過黑衣人,身子一矮,忽然變向,奔向另一側。
黑衣人微微一怔,堵住方媛回女生宿舍的路,緊追不捨。方媛跑「S」形,不斷變向來擺脫黑衣人的追擊。好幾次,方媛差點被黑衣人抓住,堪堪躲過,險象環生。
方媛的體力、耐力、速度,和黑衣人相比都處於劣勢。黑衣人緊緊地追在方媛身後,如影相隨,方媛又抽空叫了幾聲,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乾脆凝神跑路。
顯然,黑衣人在這裡動手,早就觀察好了地理位置。離方媛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地方,是學校的小賣部,那也離這裡有二百米左右,而且早就熄燈關門了。方媛的叫聲,沒有多少人能聽到。即使聽到了,也不一定聽清。都近午夜了,這麼晚,誰會為一聲含糊不清的叫聲而起床開門?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方媛心如火燎,焦頭爛額。越急,就越出錯。方媛的腳步本來就有些亂,一下子沒注意,被地上的石頭絆住了,竟然失去了平衡,「撲通」一聲,摔倒了。耳聽著身後黑衣人已趕到,手在草地上突然摸到一根棍子,想也不想便反手甩了出去。黑衣人眼見方媛摔倒,心中一喜,正要伸手抓她,料不到變生肘腋,方媛這一棍正打在他頭上。黑衣人暈頭轉向,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可惜,那根棍子只是方媛隨手拾起的枯枝,一擊之下已經成為兩截。
方媛站起身,一路狂奔,奔進了一幢黑漆漆的大樓里。爬了兩層樓梯,爬到了三樓,轉身拐進走廊,方媛這才停下來,躲到一個房間的角落裡,呼呼喘氣。她知道黑衣人這下受創不重,一定不會輕易捨棄,想要一個逃脫的辦法,心神卻怎麼也靜不下來。
耳聽得腳步聲從樓梯間漸漸上來,有雪亮的燈光從扶手處向上射來,想必是黑衣人隨身帶著手電筒。腳步聲並不重,但在方媛此時聽來,卻如同驚雷,每一聲都敲在方媛的心坎上。
上了三樓,黑衣人站在樓梯口停住了。電光變了方向,映照在幽長陰鬱的走廊里,晃來晃去。方媛躲在一個房間的角落裡,一張桌子遮住了她的身影。方媛不敢大聲呼吸,心如鹿撞。她強自鎮定,慢慢地探出半張臉,從桌子的空隙望向電光的來源。
她總算看到了黑衣人。
黑皮衣、黑皮靴、黑皮帽,把黑衣人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彷彿一個黑色的食肉猛獸。
然後,方媛看到了黑衣人的臉。臉是扁平狀的,綠幽幽的顏色,嘴唇妖艷如血,倒八字眉,雌雄眼,猙獰兇惡,彷彿來自地獄的厲鬼。
這哪裡是人的臉!
方媛捂住了嘴,牙齒「咯咯」打顫,縮回了頭,不敢再看。只能蜷縮在角落裡,默默禱告。
黑衣人沿著三樓的走廊走了幾步,似乎想要詳細搜尋。他再走前幾步,就能發現方媛了。
方媛頭皮發炸,全身直打哆嗦,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腦門。
這時,樓梯里掉落了什麼,嘩啦啦地響。緊接著是一聲貓叫,似乎受驚逃逸。黑衣人馬上放棄了三樓的搜尋,返身向上,跑向四樓。
方媛吐了口氣,勉強抬起沉重的雙腿,躡手躡腳地慢慢摸索著前行。很快,她找到了樓梯,急忙下樓。心慌意亂中,方媛又踢到了什麼,發出清脆的響聲。響聲過後,樓梯的上方傳來黑衣人急促的腳步聲。
黑衣人有手電筒,能看清路面,速度肯定比方媛快多了。這時候,方媛也管不了那麼多,完全憑感覺踩樓梯,「噔、噔、噔、噔」,一個勁瞎跑。
跑到了最底層,方媛轉身,想找出口。按理說,出口處有微弱的月光。可是,方媛左看右看,兩邊仍然是黑漆漆一片,哪還有什麼出口!
該死!方媛猛然想起,這幢大樓,就是被稱為「紅樓」的解剖大樓,以前,她就困在這裡過,而且不止一次。沒想到,這次,鬼使神差,她又跑到這裡來了。
尤其可恨的是,她剛才驚惶失措,竟然忘記了解剖大樓是有地下室的,頭腦發昏,一個勁地下樓梯,結果下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右邊,就是她以前被困住的倉庫。地下室的左邊,似乎是用來存放屍體的冷凍室。現在,她該怎麼辦?
方媛的第一個念頭,是跑回一樓去,跑出解剖大樓。可是,沒有時間了。黑衣人馬上就會下來,她這時跑上去,會不會被撞個正著?也許,黑衣人不會想到她跑到了地下室里來,畢竟這裡是條死路。方媛心存幻想,乾脆拐彎,走向地下室的左邊,也就是醫學院里用來存放屍體的冷凍室,幻想冷凍室里能有一條出路,可以離開解剖大樓。
地下室的空氣長年沒有流通,那股子怪味特別難聞。屍體腐爛味、福爾馬林味、真菌發酵味,等等,交融在一起,刺鼻得很。地下室的地板也滑滑的,十分潮濕,似乎還長了一些青苔。
方媛小心翼翼地走到冷凍室,推了推門。奇怪,冷凍室的門,竟然沒有鎖,在方媛的推動下,緩緩地開了。50、
冷凍室,也叫停屍房,專門用來存放醫學院的屍體標本。平時這道門總是鎖得牢牢的,禁止陌生人接近。今晚,為什麼會沒鎖上?
停屍房裡亮著燈,事實上,這裡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亮著燈。燈光慘淡,在森森冷氣中全無半點暖意。方媛的頭皮有些發麻,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停屍房裡,常年保持著低溫,寒流陣陣,特別的冷。而且,這種冷,和外面的寒冷不同,似乎更純粹,更頑固,寒意直透心窩,冷得人直打哆嗦。
在停屍房裡,並排陳列著兩排冰櫃,櫃面上都凝結了冰霜。方媛知道,每個柜子裡面,都存放著一具屍體,多半是些死於非命無人認領的屍體。停屍房裡面,似乎瀰漫著一股子怪味,說不清的味道,令人產生嘔吐的**。
方媛的眼神迅速地瀏覽過停屍房,沒發現其他的出路。其實,停屍房又怎麼可能有其他的出路?這裡要保持低溫,就要與外界隔離封閉。就連窗戶,也是常年緊閉從不打開,上面銹跡斑斑。何況,這是存放的都是屍體,更應該小心保管,以防丟失或驚嚇到他人。
可是,停屍房的門,今晚沒有鎖上,僅僅是虛掩著?停屍房也是實驗老師何偉管理的,他怎麼這麼粗心大意?
方媛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衣服,望了望停屍房裡的燈,孤零零地倒吊著。彷彿有股怪異的寒流掠過,那燈便在寒流中輕輕搖擺,連帶著原本就黯淡的燈光愈發閃爍不定。不知怎的,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湧上方媛心頭。身體再度浮現那種難以述說的虛弱感,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沒有靈魂,沒有思想,宛如行屍走肉。
哪怕在停屍房多呆一秒,方媛都不願意。既然停屍房裡找不到出路,不如另想辦法。方媛走出停屍房,帶上門,往回走。可是,沒走幾步,地下室的天花板上,就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方向正是朝著地下室的入口。方媛怔住了,這腳步聲赫然就是剛才追襲她的黑衣人的。
方媛無計可施,強忍著想要嘔吐的感覺,輕輕推開停屍房的門,悄悄潛進去,反手將門關緊。
方媛盡量遠離停屍房的冰櫃,蹲在角落裡,蜷縮著身子,睜著大眼睛,驚恐地望著停屍房的大門。
門關上了,黑衣人應該進不來吧。方媛安慰自己。
可是,不祥的預感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強烈了。方媛忽然意識到,自己肯定遺漏了什麼。而這個遺漏,足以致命。
到底哪裡不對勁?
一個可怕的推測浮現在方媛的腦海里。也許,這個停屍房,原本就是黑衣人用來存放她屍體的地方。黑衣人選擇在解剖大樓附近襲擊她,固然有這裡地理偏僻的原因,也有能妥善處理屍體的便利。所以,停屍房的門,根本就無須鎖上,原本就在等待方媛屍體的到來。
這個推測,令驚惶失措的方媛更加心驚膽戰。她四處望了望,停屍房裡除了兩排冰櫃、幾輛停屍車,什麼也沒有。
藏在哪裡?
沒有時間了!
方媛壯著膽子,步履蹣跚地走到兩排冰櫃前。她走到靠後的幾個冰櫃,隨手抽了一個出來。
冰櫃里有具屍體,臉上白花花的儘是冷霜。
方媛不敢看,瞄了一眼,推了進去。
然後,再抽出一個冰櫃。
仍然有具屍體,側著頭,脖子上的縫線隱約可見。
再推進去,再抽出。
一連抽了三四個,竟然都有屍體。
方媛急得要哭出來了。沒想到,停屍房的冰櫃都存放了屍體。黑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然後,在停屍房的門外停住了。黑衣人果然來了!方媛甚至聽到了鑰匙撞擊的聲音,黑衣人似乎在尋找開門的鑰匙。
方媛咬了咬牙,抽出一個冰櫃,捏著鼻子,顫巍巍地鑽進去。冰櫃里,原本有一具屍體,是個女人,年約四十,凍住了,身體硬邦邦的。幸好,冰櫃的空間比她想象的要大,方媛縮緊身子,勉強鑽進去了。然後,她用手撐著櫃頂,緩緩用力,慢慢地把冰櫃滑進去。
方媛剛把冰櫃滑進去,停屍房的門就被打開了。
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
接著腳步聲開始向冰櫃這邊移動了,有抽出冰櫃的聲音,合上,再抽開,再合上……
方媛躲在冰櫃中,冷得發抖。冰櫃的溫度,應該在零度左右,方媛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在冰櫃里,方媛和女屍面對面地躺著。黑暗中,方媛看不清女屍的臉,但那股子屍體味道撲鼻而來,特別噁心。身上彷彿爬滿了毛毛蟲,奇癢難忍。
抽出冰櫃的聲音更近了,方媛覺得那聲音幾乎就在隔壁,她閉上了眼睛,不管再如何努力,看來在劫難逃了……
一聲尖銳的叫喊突然響起。
接著是凌亂的腳步聲,停屍房的門被撞響,腳步聲漸漸遠去。
方媛等了一會,躲在冰櫃里實在冷得受不了,故伎重施,悄悄把冰櫃滑出來,從冰櫃里鑽出來。
燈光還是那麼慘淡,在風中幽幽地飄蕩不定。停屍房裡,一片片的慘白色,冷氣森森,觸目驚心。
方媛大口大口地喘氣,胸脯劇烈起伏著。
良久,方媛稍微鎮定了一些。整排的冰櫃,有一格被拉出了一段,突兀地懸在空中。剛才黑衣人應該是抽到這個冰櫃時喊了一聲,並且放棄了其餘的。
她走了過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年輕的女屍。
女屍的眼,不但是睜著的,而且凸了出來,惡狠狠地盯著別人,似乎凝聚了千年不化的濃濃怨氣,令人不寒而慄。淡青色的臉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獰猙兇惡。方媛只看了一眼,就彷彿掉進了冰窖一般,寒意徹骨,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全身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來了。
好可怕!怪不得黑衣人會被嚇走。
方媛趕緊走到停屍房門口,扭開鎖,想要開門離去。但是,不管她再用力,鐵門紋風不動。
「開門!」方媛下意識地叫喊。她寧可面對謀害她的黑衣人,也不願意呆在這個可怕的停屍房裡。
沒有人開門。大門與地面的縫隙里,倒是緩緩流進了一些透明的液體。
是什麼?汽油?黑衣人想要燒死她?
方媛往後退了幾步,瞪著眼睛,望著流進來的透明液體。
她嗅了嗅,沒有味道,不是汽油。似乎……似乎就是常見的自來水。
這水,有什麼古怪?
一個聲音從外面傳進來:「方媛,這是送你去天堂的聖水。我給你留了足夠的時間,你祈禱吧。」
聲音很怪,聽不出是男是女,就像——就像是上次吊扇墜落時打電話給她的聲音!
黑衣人,就是上次打電話救她的人?
這怎麼可能?
方媛的頭都大了。
但現在,她還沒時間去思索這些。
送她去天堂的聖水?意思是,這些水,能要方媛的命?
方媛不敢沾上那些水,一個勁地後退,往地勢高的地方走。
不知從哪兒躥出一隻老鼠,走入了水中,突然怪叫一身,肚皮一翻,四肢抽搐,沒多久就斷氣了。
方媛親眼目睹了老鼠慘死的經過。心思一轉,已經明白了。
水是有電的!
黑衣人在外面,對流在地上的自來水通了電!
方媛只能不斷躲避緩緩瀰漫過來的水。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停屍房的地面終究會被源源不斷流入的自來水所覆蓋。而這些水,是萬萬不能接觸的,一接觸,就會觸電而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