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一聲一聲,霸氣的門鈴聲在紀雅姝的公寓里震天價響起來,那震耳欲聾的門鈴聲讓人懷疑——門外的人想找的可能不是紀雅姝,而是她的鄰居吧。

「來了,來了!別再按了!」紀雅姝急忙衝出去應門。

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是她的生日耶,可是她卻度過了這麼倒楣的一天!

首先是她不知哪根筋不對勁,竟然婉拒了好友們替她慶祝生日的好意,只因為上次夏承宇不經意間曾說,要她把生日當天的時間全留給他——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她像個傻瓜一樣,期盼了一整天,直到下班前一秒鐘,她都還傻傻的等著他開口邀約。可是他好像完全忘了這回事,連提也沒提過一個字。

下班之後她還不死心,特地藉故繞過去看他,結果他正在加班。

「對不起,今天你先回去好嗎?我手邊的工作還沒結束,可能沒辦法送你回家了。」

就這樣,她意興闌珊的回到家,連衣服也沒換就跳進被窩裡,乾脆狠狠地睡它一覺,把這什麼見鬼的生日睡掉算了。

她根本不明白,這樣的日子有什麼好期待的?

她迷迷糊湖的沉入夢鄉,剛剛睡著沒多久,門鈴聲就響了起來,她本以為是夏承宇趕回來了,可是打開門一看——

不是!來的人不是夏承宇,而是她從未承認過的父親——馮裕邦。

「你又來做什麼?」心情低落的她,口氣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地挑了一樣小禮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他左手將一份包裝好的盒子推到她面前,右手同時遞過一束粉色的姬百合。

「你以為用這些東西就可以收買我的心,讓我不再恨你嗎?」紀雅姝暗笑他的天真愚蠢。

「我沒有那個意思。雅姝,我知道我的罪孽太深重,你不可能那麼輕易原諒我,我送這些東西只是我的一點心意,沒有別的意思。」

「今天這個日子你已經缺席二十幾年了,我想接下來的幾十年沒有你,我還是一樣可以過得很好——說不定會更好。所以我不認為你送這些東西來有什麼意義,只是無濟於事的愚蠢補償罷了。」

紀雅姝不願想起在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前,每年的今天她有多麼期待自己未曾謀面的父親能突然出現,送她蛋糕和洋娃娃,抱抱她,告訴她:他很愛她和媽媽。

可是自從明白事情的真相之後,醜惡的事實讓她再也不想過什麼生日了。

「雅姝,你就看在我老了、來日無多的份上,別讓我失望好嗎?收下這份禮物,讓我至少有一樣東西可以留給你,算我求你,雅姝!」他布滿風霜的臉上糾結著深深的紋路,歷盡滄桑的面容早已不復當年的英挺迷人,他老淚縱橫的模樣,突然讓紀雅姝覺得很悲傷。

他老了,真的老了。他還能有多少年的歲月可以度過呢?難道自己真能這麼狠心讓他抱憾終生嗎?紀雅姝剋制不住自己的眼眶發酸發熱,也剋制不住不讓滿溢的淚水落下。

她真恨這一切。

她恨自己為什麼做不到真正的無情,他將媽媽和她害得那麼凄慘,萬死也不足以彌補這一切,可是為何他的兩滴眼淚就讓她難過成這樣?難道就只為了「骨肉親情」這四個字?

她默默拿起小桌上的禮物,算是接受了他的請求,看在他老了的份上,就讓他高興這一次吧。

「你願意接受這份禮物了?謝謝你!雅姝,謝謝你!」馮裕邦喜極而泣,淚水更是不住地簌簌流下。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下次就算你拿來,我也不會收的。」

「好!好!」馮裕邦連忙點頭說好。

「已經很晚了,你大概餓了,先回去吃飯吧。」這是紀雅姝對他說過的話里,最溫和、最沒有火氣的一句。

馮裕邦沒有貪心的要求更多原諒,只站起來凝睇著女兒,再次道謝:

「謝謝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別無所求了。」

紀雅姝迅速回過身去,掩飾她臉上奔流的淚水。

馮裕邦雙眼含淚,滿足的走出女兒的公寓。

這樣就夠了。

雖然女兒始終沒說原諒他,可是他已不再奢求什麼了。雅姝肯收下他送的禮物,他就已經心滿意足,就算要他在此時此刻死去,他也不再有任何遺憾了。

在步出公寓的小電梯時,他不期然和一個橫衝直撞的魯莽小子迎面對撞,他承受不住撞擊力往後顛了兩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腳步。

他抬頭一看那個莽撞的傢伙,人卻頓時愣住了。

他認得這個小子!這個小子常和雅姝在一起,他曾經好幾次在路上撞見他們走在一起。

他應該是雅姝的男朋友吧?

那小子顯然也認出了自己,因為他緊抿著薄唇,毫不客氣的瞠目瞪著他,那黑白分明的大眼,正透露出他隱藏不住的恨意,若是他手上有一把刀,馮裕邦相信,他會毫不考慮的衝過來將他砍成碎片。

他幾時得罪這個火氣旺盛的小子了?莫非他知道當年他遺棄雅姝母女的事,在想著如何為雅姝出氣?

也好,只要能彌補雅姝心裡的苦,就算打死他,他也沒有一句怨言。他垂下肩膀,等著他的拳頭落下。

可是他猜錯了。那小子顯然沒有意思要打他,他只以極其輕蔑的冰冷眼眸橫了他一眼,然後掉頭走進電梯。

他是怎麼了?小倆口吵架啦?搔搔頭,他莫名其妙的離去。

他不知道夏承宇上了樓,開始像發瘋一樣猛撳紀雅姝的門鈴,以可以吵醒死人的電鈴聲來宣示他堅定的決心——見不到她,他誓不干休……

馮裕邦走後,紀雅姝看了看自己身上皺得像梅乾菜一樣的套裝,決定先洗個舒服的澡再說。

她走進浴室,準備泡個香噴噴的鈴蘭花香精浴,誰知道才剛滑下浴池沒多久,那個猛按電鈴的瘋子就跑來了。匆忙中她來不及穿上衣服,只能趕緊披上浴袍衝出來,以阻止他繼續摧殘門鈴和大家的耳朵。

「你發什麼神經?想把我的鄰居吵死嗎?」

紀雅姝從門上的小孔得知來人是夏承宇,忍不住的惱怒讓她忘了自己衣衫不整,拉開了大門劈頭就罵。

夏承宇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只冷寒著一張臉,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人兒,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尋一些放縱過後的痕迹。

「你……怎麼了?」

紀雅姝從沒見過這樣的夏承宇,她認識的他總是微笑著的,不管她做了什麼,他永遠也不會對她生氣。可是今晚的他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好冷漠、好嚇人,她沒出息的發現——自己害怕這樣的夏承宇。

夏承宇推開紀雅姝登堂入室,一雙銳利的鷹眸像抓賊般四處打探。

他的視線首先落在原木茶几上的花束和禮物,然後跳到卧室里那床凌亂不堪的被褥,最後停駐在剛沐浴完,一身香氣的紀雅姝身上。

事情已經顯而易見了,他不必去問,也能明白剛剛這裡發生了什麼。

他多希望這一切是假的!天知道他有多麼希望那些照片全是翁子洋惡意的栽贓嫁禍,是一些子虛烏有的天大謊言,然而……那些卻是真的!

若不是他親眼所見,打死他也不會相信,他衷心以為潔身自愛的好女人,竟然只是個水性楊花的蕩婦!

他不知道紀雅姝有沒有心,如果有,怎會忍心傷他這麼深?若是沒有,她又怎會甘心情願為馮裕邦奉獻她年輕姣好的身子?為什麼?難道真的只為了金錢?

怒火翻騰之下,他將馮裕邦剛送給紀雅姝的鮮花和禮物全踩爛扔進垃圾桶里。他恨這些東西,他恨這醜惡的一切!

「你做什麼?那是我爸——別人送給我的,你怎麼可以隨便糟蹋它們?!」情急的她差點脫口說出「爸爸」兩個字。

「你要這些做什麼?慶祝你又獵得了一名臣服在你裙下的傻瓜?」夏承宇緊緊揪住她,不准她去撿回垃圾桶里的禮物。

「你有神經病!我高興接受誰的禮物,就接受誰的禮物,你管得著嗎?」紀雅姝被他霸道無理的舉動氣壞了,根本不曾注意到他說那些話的用意。

夏承宇妒惱地咬緊下唇,狠狠的瞪著她。他憎惡她自甘墮落、不知羞恥,可是更憎惡自己對她無可救藥的迷戀,他發現自己真的放不開她!

「馮裕邦給你多少錢?」他突然悶聲問道。

「什麼?」

「我問他花了多少錢買你?我願意出雙倍的價錢,只要你離開他!」

「你真的瘋了。」紀雅姝悲憐的搖搖頭,喃喃說道。

「還是你不要錢,只要有男人肯陪你上床就好?」夏承宇無力擊潰自己對她的愛意,只能選擇傷害她來逃避自己那近乎痴傻的深情。

「我現在不想和一個瘋子說話,請你馬上出去。」她不敢相信,她竟然痴痴想著這種人一整天。

「因為你根本無話可以狡辯,當然不想說了!」

「狡辯?我為什麼要狡辯?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你還要再裝蒜嗎?」夏承宇從外套口袋抽出那一疊發皺的照片,憤怒的灑向空中,照片立即像雪花一樣四處飄落。

紀雅姝屈膝拾起地上的一張照片,一看之下,登時臉色倏地轉變。「你怎麼會有這些照片?誰允許你偷拍我的?你這樣做侵犯到了我的隱私權,太過分了!」

紀雅姝很生氣,他有什麼資格這樣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敢這樣大剌剌的在自家門口擁抱情人,就不要怕讓別人看見!況且這些照片並非我的傑作,翁子洋暗中請人跟蹤你,恐怕近來你的風流韻事,他比你本人還清楚。」他苦澀的扯開嘴唇,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為什麼要派人跟蹤我?我並沒有什麼風流韻事可以讓他調查。」紀雅姝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當作擅自泄漏公司機密的內賊。

「是嗎?」夏承宇搶過她手中的照片搖晃著。「那這是什麼?不要告訴我,照片里這個女孩不是你,而是你的雙胞胎姐妹這種老掉牙的謊話!」

「當然不是,我沒有任何姐妹,照片里的人的確是我,只是我沒有和那個男人有曖昧的關係,信不信由你。」紀雅姝實在沒有必要向他解釋這麼多,可是她並不希望他這樣誤解自己。

「我當然不信!這張照片照得清清楚楚的,你們分明親密地擁抱在一起,還敢說沒有曖昧關係?擁抱不算曖昧的行為,那依你看來,怎樣的行為才算曖昧?」

「這輩子除了情人之外,你難道沒有擁抱過任何人嗎?誰規定一個人能夠擁抱的,只有他的親密愛人?除了愛人,還有親人和朋友可以擁抱,難道你從來沒想過,他有可能是我的親人?」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我看他大概是你的朋友——對了,是忘年之『交』嘛。」他咬著牙,殘酷地說道。

「你錯了,不但錯,而且錯得太離譜了!」他話中的篤定和譏諷激怒了她。他憑什麼認定他絕不可能是她的親人?他根本不了解她的一切!「他是我的血親,他是我的親生父親!」

「不要再說謊了!我們都知道你是孤兒,你已過世的母親獨力將你撫養長大,試問你哪來的親人?」

「就算是孤兒,也是父母生出來的!別人都有父親,為何我不該有父親?他的的確確是我的生父!」紀雅姝氣惱的大吼。她不知道他怎麼會那麼固執,根本不聽她的解釋!

紀雅姝的怒吼終於傳入他頑固的腦袋裡,愣了一會兒,他眨眨眼,獃獃地問:

「他……真的是你父親?」

「如假包換。」

「可是他姓馮,你姓紀……」夏承宇的腦子還在適應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

「想聽個故事嗎?」

「當然。」夏承宇知道這個故事必定和她的身世大有關係。

紀雅姝低頭望著自己交纏的手指,緩緩的述說:

「二十多年前,有一對年輕的情侶從嘉義鄉下來到台北打天下,他們約好了要一起賺大錢,然後衣錦還鄉,結婚、生子。他們來到台北之後,男的在一家電子工廠找到工作,女的則在一間塑膠工廠打零工,總算暫時安定下來。離鄉背井的日子很苦,他們常常三餐不濟,不得溫飽,這樣的日子大約過了一年,那個男人的公司開始擢升他的職位,並不時給他加薪,從此他們的日子才漸漸好過起來。

「有一天,那個女孩子意外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很高興,當天晚上就迫不及待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那個男人。可是哪知道,那男人有個更令人震撼的消息要告訴她。原來那個男人公司的董事長千金喜歡上他,董事長有意招他入贅,希望他成為他的女婿,將來能繼承他的事業。那男人早就答應了,甚至連婚禮的日子都訂好了,可是他就是沒有勇氣告訴那個女孩。那個男人說他真的窮怕了,不想一輩子渾渾噩噩地這樣過下去,他要爬到權勢的頂峰,享受功成名就的滋味。

「那個女孩幾乎崩潰了,她懷了身孕,而孩子的爸爸卻要和別人結婚,他是她的唯一呀!如果連他都離棄了她,那她要怎麼活下去?她不停的哭鬧,希望能讓那個男人回心轉意;可是那個男人只是不停的哄著她,卻沒有改變心意的打算,他甚至還說,結了婚還是可以和她在一起。那女孩氣瘋了,衝到廚房拿了把菜刀直嚷著要自殺,那個男人怕她傷到自己和肚裡的孩子,才勉強答應和董事長的千金解除婚約,那個女孩以為他是真心的,高興得不得了。

「但是她還高興不到一個月,夢就破碎了。有天早上她醒來,發現那男人不見了。她很緊張,到處去找都找不到,最後她終於在禮堂找到那個男人——可是,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了。

「那時,女孩才真的覺醒了,她終於明白,自己這些年來愛的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當天她就收拾了東西離開台北,一直到死,她都不曾再見過那個負心的男人一面。

「可是雖然不曾相見,她心中的怨恨卻難以消除。受了刺激的她開始憎恨男人,她不但自己憎恨男人,同時也教導她的女兒憎恨男人。那個女孩從有記憶開始,就被灌輸男人是醜惡、可怕的動物,小女孩受母親的影響很深,果真對男人憎惡到了極點。她不交男朋友,也從不給男人好臉色看,為的就是怕重蹈母親的覆轍。」

「那個被拋棄的女孩是你的母親,那個負心漢就是馮裕邦,而他們生的女兒就是你。」夏承宇替她將事實陳述出來。

「是的,我就是馮裕邦的私生女。」她點頭承認。

「他是怎麼找到你的?都二十幾年了,他根本沒見過你呀。」夏承宇感到不可思議。

「這大概是天意吧。兩年前我母親過世之後,我離開南部來到瀚洋工作,有一次翁董和幾個廠商開會,我陪同翁董一起參加,我們在那裡不期而遇了。雖然我們未曾謀面,但是因為我長得非常像我母親,馮裕邦幾乎是第一眼看到我就認出來了,事後他派人去追查之後證實——我正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從此之後,他就常來找我,幾乎用盡一切方法,希望能獲得我的原諒。可是我怎麼能不怪他?就是因為他的負心,我母親這一生才活得如此痛苦不堪,要是就這樣輕易原諒了他,我怎麼對得起辛苦養育我的母親?我從小背負著私生女這個稱謂所帶來的羞辱,又要向誰討回公道?」說到激動之處,紀雅姝忍不住聲淚俱下。

「我懂,雅姝,我懂。」夏承宇將她擁進懷裡,輕吻她的額頭,連聲安慰著。

紀雅姝放聲痛哭,將自己這二十多年來的委屈全哭出來。等她哭夠了,才對自己泄洪般的淚水感到不好意思。最近她好像特別愛哭。

她用衣袖拭去淚水,露出一抹靦腆的笑靨說:

「對不起,我好愛哭,對不對?」

「別道歉,是我害你哭的,如果不是我剛才像瘋狗一樣胡亂髮狂,你也不會想起這些不愉快的事,若真要道歉,該是我向你道歉才對。」他沿著她濡濕的下巴,緩緩吻上她柔軟的唇。

紀雅姝沒有抗拒這個吻,她閉上雙眼,偎進他的懷裡,向她生命中的炙熱光源尋求無言的安慰。

她真的不想承認自己愛他,可是不論她承不承認,愛——本身就是一個事實,即使她死不承認愛他,依然無法改變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在這個茫茫人海中,他是除了母親之外,最能給她安全感的人。每當他用深情的眼眸凝視著她時,就讓她全然忘了人世間的紛紛擾擾;只要他守候在她的身旁,她就覺得外面的風風雨雨無足為懼——不為別的,只因有他。

即使母親一再的告誡她、叮嚀她:「別對男人用感情。」她還是一頭栽進去了。

誰來告訴她,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有了愛,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雅姝……我好愛你,你愛不愛我?」夏承宇暫時離開她被他吻得紅腫的唇瓣,來到她細緻的耳垂邊,輕輕咬嚙。

紀雅姝的身體無法剋制地顫抖了下,咬緊下唇,怎麼也不願說出心底真實的回答。

「告訴我,你到底——愛不愛我?」夏承宇見她不回答,徑自將唇往她細嫩的頸子移去。他故意加重唇上的力道,讓她剋制不住的輕喘。

「我——」紀雅姝握緊雙拳,拚命抵抗身上傳來的電流。

「說。」他的手撫上她的酥胸,半誘半哄地命令道。

「我——不愛!不愛!我不愛你!」她又惱又氣,搖著頭大聲嚷著。

他這樣耍手段逼她說出愛語,和土匪又有什麼兩樣?

她偏不讓他如願!

「是嗎?」夏承宇收回放在她胸上的手,黯然地起身。「那我就不再打擾你了,再見。」說完,他當真轉身走向大門。

啊?他就這樣走了!?

紀雅姝慌張的跟在他身後,看著他一步步走向門口。

怎麼會這樣?她只不過騙他說不愛他而已,他就生氣走人啦?太沒風度了吧?

「再見。」夏承宇走到門口,哀凄地拉開大門,最後一次道別。

「不,你別走!我——我剛剛騙了你,其實我是愛你的——」

紀雅姝急促的聲音被他反身撲過來抱住她的動作打斷了,他將臉埋進她暗香浮動的頸項間,得意的大笑從他咧開的嘴裡流瀉出來。

「你——」紀雅姝忽然發覺到,自己似乎上當了。「你騙我?」

「那怎能叫騙呢?那叫做謀略。我若不用這種方法,你怎麼會開口承認你愛我呢?」他的奸計得逞,臉上有說不出的滿足。

原來他剛才的可憐相,全是裝出來拐她的!

她愛他!呵呵,她剛剛說愛他!

「我剛剛說的才是真正的謊言,其實我根本就不愛你。」紀雅姝羞憤至極,立刻推開他,矢口否認剛才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咦?你剛剛明明不是這麼說的,你怎麼可以翻供呢?」夏承宇壓根兒不相信她現在的狡辯。

「我剛剛說的是假話,當然隨時可以翻供。」

「呃——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剛剛你說——自己根本不愛我那句話是假話,我現在知道了。」夏承宇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不是的!我才不是這個意思……」

「別再說了,愛上我是一件光榮的事,沒什麼好害羞的。」夏承宇自負地以為她氣紅的臉蛋是因為害羞的緣故。

「你——」紀雅姝這下終於明白,和一個自負得過了頭的人相處,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我怎樣?我好可愛對不對?」夏承宇仰頭哈哈大笑,還瀟洒地將手伸進西裝的口袋裡,忽然摸到一個絨布制的小盒子,他這才想起,自己精心挑選的生日禮物還孤伶伶地躺在口袋裡呢。

「雅姝,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紀雅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這個對自己有特殊意義的日子,他總算沒有忘記。

「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

「什麼東西?」她有些好奇,她記得並沒有看到他拿任何禮物進門。

「這個。」他拉起她的小手,將口袋裡那個玫瑰花造型的小絨布盒取出來,放在她的掌心。

「這個是?」紀雅姝望著眼前的小絨布盒發愣,感到相當意外。

「這是送你的生日禮物,我花了好久的時間挑選的,希望你喜歡。來,打開看看。」他寵溺地眯眼凝睇著她。

紀雅姝依言打開那個粉紅色的絨布盒,深藍緞面上躺著的,是一條相當耀眼的白金項練,項練的底端懸垂著一個酢漿草造型的白金墜子,上面鑲滿了細小的碎鑽,墜子的正中央,鑲嵌著一顆光華璀璨的鑽石。

好漂亮的項練!她愛不釋手的賞玩著,忽然發現盒子底層夾著一張珠寶店的保證書,她好奇的抽出來一看,冷不妨被嚇了一跳。

嚇!這條項練墜子上的白鑽竟然將近一克拉!

她原本以為這只是奧地利鑽或是蘇聯鑽而已,沒想到他竟然買真鑽送給她!那一定要不少錢吧?以他一個小小安全部主任的待遇,只怕要花去他好幾個月的薪水。

「幹嘛買這麼貴重的東西送給我?普通的水鑽就很好看了,何必買這麼貴的呢?這樣子你的薪水怎麼夠用。」她為他的荷包感到心疼。

以他當警察的薪水當然不夠,可是以他在夏氏企業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來說,這樣的項練足以買上幾百、幾千條。

「只要你喜歡,一切就值得了。」

「你真是——」

「只要告訴我,喜不喜歡?」夏承宇明知故問。

「好喜歡!謝謝你。」紀雅姝唇畔含笑,感動得不得了。

「來,我替你戴上。」他拿起項練,要她微側過身讓他戴上。

「好不好看?」紀雅姝高興地低下頭觀賞垂落在頸下的項練,感覺那冰涼的練子圍繞貼附著自己的脖子。

「真是太好看了。」夏承宇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緊貼著她的身體也突然緊繃起來。

紀雅姝奇怪的瞄了他一眼,發現他發直的眼珠子正盯著她的胸前瞧,她不解的低下頭一看——

「啊!」

剛才戴項練時她一時疏忽,把原本抓著浴袍的手給鬆開,現在她豐盈的酥胸若隱若現,冰淇淋全讓他的眼睛給吃光了。

「色狼!不準看。」她羞紅著臉抓回浴袍遮好,但馬上又被「性」致勃發的夏承宇一把扯開。

「不必麻煩,我馬上就要『吃』了。」他奸奸地笑著。

「我們該吃晚餐了——」她慌亂地猛咽口水,並試圖找尋其他的話題引開他的注意力。

「等我先『吃飽』了再說。」

他索性封住她的紅唇,堵住她脫口欲出的話語,吻得讓她忘了說話、忘了拒絕、忘了這殘酷世界里的一切。

他悄悄撥開她的浴袍,一路沿著細緻的項練,直到柔軟豐滿的胸前,輕喘嬌吟的聲音開始盈滿一室。愛的行為,讓兩顆相愛的心更加貼近,在愛的情慾天堂里,只剩下愛人的容顏,不斷的擴大、擴大、再擴大……

結果那天晚上,他們一直忙到深夜才出門,在街角吃了一頓豐盛的清粥小菜,當作紀雅姝的生日大餐。

夜市裡人山人海,洶湧的人潮將整條狹小的巷道全塞滿了,夏承宇牽著紀雅姝的小手,穿梭在擁擠的人群里。他們剛吃完一大堆的夜市小吃,現在正撐著發脹的肚子,藉由散步來消化肚裡塞滿的食物。

翁子洋大概怎麼也想不到,他原本惡意的破壞竟會變成夏承宇和紀雅姝感情的催化劑,讓他們原本疏離的情感在一夜之間進步千里,從朋友變成戀人了。為此,夏承宇不知自己該不該去感謝翁子洋。

現在的紀雅姝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也不再擺著令人難以親近的冰山面孔,而改以淺淺的笑容當成全新的註冊商標。她彷彿在一夜之間,從渾身是刺的刺蝟變成溫馴可人的小白兔。夏承宇喜歡這樣的改變。

現在的他白天全心全意追查那批毒品的蹤影,晚上閑來無事則喜歡窩在紀雅姝的小窩裡,陪著她共同度過每個溫馨甜蜜的夜晚。

當然有時他們會走出戶外,到處走走——就像今晚,心血來潮的他們直奔夜市,將一攤攤可口的小吃吃個盡興,快意極了。

他們手牽手,輕鬆的逛著,忽然前方一堆人圍著某個攤販,吸引了紀雅姝的注意,她拉著夏承宇的手好奇的鑽進人群里,一探究竟。

原來那是射氣球的遊戲攤販,大家正圍著觀看一個大男孩拿著空氣槍射擊氣球。

「啊呀,好可惜!射破了九個氣球,再差一個就可以晉級得大獎了呢。」周圍的人惋惜的低嚷。

「大獎是什麼?」夏承宇愛湊熱鬧的天性又跑出來了。

「連續射破十個氣球三次,就可以任選一隻布玩偶。」有人熱心的回答他。

也就是說,要連續射破三十個氣球嘍?

「想試試看嗎?」他笑著問身旁的紀雅姝。

紀雅姝一時玩性大起,便用力點點頭,她想試試看射氣球好不好玩。

記得以前念高中時,軍訓課的打靶射擊她每次都吃麵包,現在過了那麼多年,不知道她的射擊技術進步了沒有?

夏承宇掏出銅板付給老闆,選了一支短槍遞給紀雅姝,教導她如何使用那把空氣槍。

紀雅姝學會如何使用空氣槍之後,便開始了她的射擊挑戰。

紀雅姝的射擊成績就如同夏承宇猜測的一樣糟,連續射擊八槍,每槍都落空。紀雅姝為自己的射擊成績感到汗顏,懊惱的直跺腳。自己怎麼一點進步也沒有?

「來,我教你,槍要這樣握,瞄準這裡……」夏承宇微低下身,緊貼在她身後,握著她的手教導她如何正確射擊。

在夏承宇的捉刀指導下,紀雅姝才順利射破最後兩粒氣球,得到一份小獎品。

「想不想要那隻布偶?」夏承宇寵愛的問她。

布偶?紀雅姝的視線落在攤子角落的大熊身上。那是一隻粉紅色的絨毛熊,俗氣的顏色和粗糙的手工並不吸引人,可是因為好玩,她還是興奮地點了點頭。

夏承宇重新掏出銅板付帳,挑選了一把順手的槍,準備大展身手。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得到那隻熊,要知道,在特勤組槍法準確的不止白諶一人,想他夏承宇也是不差的呀。

拿起槍,他習慣性的檢查一遍,以確定槍枝本身沒有任何問題。

說到槍,他似乎已經很久沒碰他的配槍了,想起來還真有點懷念。對一個警察來說,槍就像是他的第二生命,他以前也老愛戲稱那把槍是他的小老婆,那把配槍從他進入特勤組開始,就一直陪伴著他,從沒有分離過這麼久。

紀雅姝看著他驗槍的舉動,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他的一切動作都好自然、好熟悉,好像……好像他每天都這麼做似的。

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瀚洋實業里的一個小小安全部主任,不可能有機會接觸槍械,可能是他平常就喜歡射擊空氣槍的緣故吧。

確定槍枝的功能正常之後,夏承宇擺好射擊姿勢,微眯著右眼,瞄準前方保力龍板上的氣球,開始射擊。

砰!砰!砰!氣球一個接一個應聲而破,紀雅姝和圍觀的群眾不時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驚嘆:又是一個神槍手!

另外補充兩次子彈之後,夏承宇果真連續射破了三十粒氣球,順利贏得那隻粉紅色的大狗熊。四周圍觀的群眾紛紛給予歡聲雷動的掌聲,試想:能夠連續三十次命中目標的人,又有幾個?

「少年的,厲害喲。」老闆一臉佩服的將那隻粉紅色的大熊頒給夏承宇。「我開業這麼久以來,贏走我布偶的,只有兩個人,你是第二個。上次那個贏走布娃娃的人是個警察,你不會也是個警察吧?」

「警察?呵呵呵,怎麼會呢?我只是無聊時喜歡練習射擊罷了。」夏承宇心虛的笑著。

「真的?那太厲害了。」老闆不改佩服之色。

夏承宇摟著紀雅姝,紀雅姝則摟著那隻粉紅色的大狗熊,雙雙離開了人聲鼎沸的夜市。

「你真的好厲害喔。」紀雅姝崇拜的仰頭望著他。

「告訴你,以後咱們的孩子都不必買玩具了,只要每天來這裡打氣球,贏來的玩具就足夠他們玩到二十歲。」

「少這麼殘忍了。」紀雅姝笑得燦爛如花。「你想讓老闆以後遠遠看到你,拔腿就跑呀?」

「省錢嘛。」

「我們就放過那個可憐的老闆吧。」

「好吧。」夏承宇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說:「下次換別的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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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郎杠上冰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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