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晚上七點,尤由里拖著又累又餓的身子,苟延殘喘的走進一家牛肉麵店。

「老闆,來碗清燉牛肉麵。」尤由里毫不淑女的趴在桌子上,也不管這個粗魯的姿勢引來了多少注目的眼光。

這幾年來她已經學會不去在意別人的目光了,幾乎所有認識她的人全都會拿一種憐憫的目光看她,而這全都是拜向柏宗所賜。

五十開外的牛肉麵店老闆,豎著倒八字眉,手裡拿著湯杓走向癱在桌上的尤由里,人未到湯杓先到,狠狠的在尤由里的頭頂上敲了一記。

「呀嗚——」尤由里揉著自己的頭,看著老闆手中的兇器:「老爸,很痛耶!」

「你也知道痛呀?今天一整天跑去哪襄鬼混了?搞到現在才回來也就算了,居然還穿著男人的西裝,你到底是幹什麼去了?」尤老爹的咆哮聲比她更大。

「老爸,我今天去找了一天的工作,機車又在半路上拋錨,我真的很累、很餓,你先煮碗面給我吃嘛,我連午餐都沒吃。」她可憐兮兮的又趴倒在桌子上。

「養了你二十五年,就從沒見你好好的照顧過自己一天,老是讓我和你媽操心,連吃飯都會忘記,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就算要找工作也要先把自己的身體給顧好才行,我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尤老爹揪著眉心,邊下著麵條邊念著。

尤由里費勁兒的將自己撐起。「老爸,你煮好后就先擱著,我想先去洗個澡。」她這一天已經夠糟了,原諒我老爸,我實在沒那個耳朵可以再去聽您又氣又憐的嘮叨了。

尤老爹鼻孔里噴著氣。「洗澡?我看是不想聽我念才是真的吧?現在的孩子真是愈來愈反叛了,連聽父母親的嘮叨都不肯了。」他搖著頭,嘆了口氣,繼續煮著面。

身材略顯福態的老闆娘從裡頭走了出來,將手上洗乾淨的碗放回麵攤子上。

「你就少說幾句吧。」尤媽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由里都已經二十五歲了,自己會處理自己的事,不用替她擔心。」

「她要是會處理事情,一個月前就不會被她那個色狼老闆給開除!要是我早知道那混帳欺負我女兒,早就拿菜刀去將他剁成肉醬了,偏偏她在半個月後才告訴我,現在那混帳都跑到國外逍遙去了,想到這我就氣,他媽的混帳東西!」

「你的脾氣怎麼還是那麼沖?好了、好了,煮碗酸辣湯,我好端去給客人。」

尤老爹臭著一張臉將酸辣湯的材料丟進煮沸的鍋里,一面小聲咕噥著。

「尤老爹,兩碗清燉牛肉麵,二十粒水餃,兩碗酸辣湯。」

尤老爹抬起頭來,丟了句:「裡面隨便坐。」繼續做他的酸辣湯。

向柏宗和鄭拓挑挑眉、聳聳肩,看來老闆的心情不太好。他們走進店裡,隨便挑了個位子坐,坐下后,向柏宗的目光開始四處梭巡。

「別看了,不在就是不在,你再看她也不會突然冒出來。」鄭拓好笑的說。

「奇怪,她不是應該已經回來了嗎?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向柏宗的手指不斷敲著桌子。

鄭拓看他一眼。「拜託,她已經不是七年前那個沒大腦的大學新鮮人了行不行?她都已經二十五歲了,你幹麼還那麼操心呀?真是——」

「依下午發生的事看來,我不覺得她跟七年前有什麼差別。」

唔,也對。鄭拓點點頭。

「伯父,由里回來了沒有?」

鄭拓和向柏宗同時望向外頭髮聲處,問話的是一個長得白白凈凈的男子。

尤老爹不耐煩的手持湯杓朝裹頭甩了甩。「今天一整天也不知道跑到哪裹去了,一點女孩子家的樣子也沒有,剛剛才回來,現在在樓上洗澡。」尤老爹瞟了眼白凈男子。「你今天想吃什麼?還是水餃?」

白凈男子點點頭。

「真不知道你是喜歡上那丫頭哪一點,我告訴你呀,你要是喜歡那個丫頭,就快點把她給娶回家,省得留在家裡我還得一天到晚擔心她。」

任誰都聽得出來這是氣話,但偏偏白凈男子居然認真的紅了瞼。「可……可是,由里說她還不想結婚呀。」他搔搔頭,不好意思的說。

向柏宗微眯起眼,拉長耳朵聽著外頭的對話。

「你還真的想娶她呀?」尤老爹怪叫。「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看你就是會被她欺壓一輩子的長相,想開點吧,阿財。」無視阿財委屈的瞼,他逕自將剛煮好的水餃放到他手中。「幫我把這盤水餃送到裡頭給那兩個客人。」

「喔。」阿財將水餃端到向柏宗他們那桌。

「先生。」向柏宗喚住他,剛要走的阿財回過身來看著向柏宗。「你看起來真的像個痴情漢。」

鄭拓古怪的看著笑咪咪的向柏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阿財扶扶眼鏡。「大家都這麼說。」

「那你追老闆的女兒多久了?」

「兩年。我天天都到這裡報到,風雨無阻。」阿財得意得很。

向柏宗嚴肅的點點頭:「嗯,兩年呀,算長的了。」他嘆口氣。

「嘆什麼氣?」阿財看著怪怪的向柏宗。

向柏宗可憐兮兮的看了阿財一眼,還吸了吸鼻子。「老實說,我是由里在大學時代被她給拋棄的學長,說好了要等我當兵回來的,結果呢?還不是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了。三年耶,三年的感情她居然能狠心的說斷就斷,我,我真是太傷心了。」

他又吸吸鼻子,「幸好碰到了你,要不然地今天下午說什麼要跟我重續前緣、愛我不變的話,我真的相信她了,這下我總算是看清她的真面目了。」他站起來拍拍阿財的肩膀,強忍悲傷。

「我不相信,由里不是那種女孩子。」

「她當然不是那種女孩子,太多男人愛她,而她心腸又軟,我們不能怪她的。」向柏宗嘆口氣。「老實跟你說吧,其實由里已經是我的人了。」

「騙人!」

「死小子,叫那麼大聲幹麼!叫春呀!」尤老爹在外頭咆哮,叫完后又繼續回頭煮麵。

向柏宗痛心的點點頭。「我有證據。她的左邊屁股有一顆一塊錢硬幣大小的紅色胎記,你知道嗎?」小子敢回答知道,我就揍得你飛上天。

阿財倒抽口氣。他當然不知道,而這男人居然連由里那麼隱密的地方都知道!

「我知道你很震驚,你看著好了,等一下由里洗完澡下來后,一看到我,一定會說:向柏宗,你來我家幹麼?你給我滾出去!你也知道,她說話向來都是不經大腦的,偏偏下午……你知道的,我又不太賣力……」他一臉曖昧。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大咳聲,正在吃著水餃的、可憐的鄭拓,一不小心給嗆到了,正面紅耳赤的猛咳著。

向柏宗不理鄭拓,兀自盯著怔怔然的阿財看,且繼續說:「你也知道嘛,男人有時候工作太累,總會有點力不從心。」他給了阿財一個「男人難為」的眼神。

阿財的瞼成了調色盤,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青又一會兒綠。

正巧,尤由里正晃著一頭濕發走下樓來,一看到站在樓下的向柏宗——事實上她的眼睛里也只容得下他---然後,立刻瞠大眼睛。

「向柏宗!你來我家幹什麼?你給我滾出去,我家不歡迎你!」她大叫,衝到他面前。

向柏宗傾身在刷白臉的阿財耳邊低語:「我承認我說錯了,經過這些年,她的辭彙豐富了許多。」

阿財還沒聽他說完,就轉身跑了出去。

盛氣凌人的尤由里又挨了一湯杓,她縮起脖子哀哀叫。

「跟客人大吼大叫成何體統,一點也沒女孩子樣。」尤老爹怒目責斥,將牛肉麵端到向柏宗和鄭拓面前。

「老闆,我的清燉牛肉麵呢?」尤由里委屈的邊揉著頭邊問,她可是為了吃晚餐,費盡了意志力才沒在浴缸里睡著的。

「先出去把那兩碗酸辣湯端進來給這兩位先生,我再幫你下。」尤老爹不悅的看了尤由里一眼,轉身走出去。「誰會要一個都已經二十五歲了卻還不會照顧自己的女孩子?看來我真的要養這個女兒一輩子了。」他邊搖頭邊嘀咕。雖然是嘀咕,但聲音還是大得讓他身後的年輕人聽得清清楚楚。

鄭拓最先笑出來。一看到他在笑,尤由里才剛邁開的腳步立刻停住,轉過身來眯起眼危險的盯著他。

看到尤由里那表情,鄭拓咽咽口水,吞下笑聲。

她又掃向向柏宗,發現他正若無其事的吃著餃子,這才不甘不願的出去端他們的酸辣湯。

「吃完快走呀。」她將酸辣湯放在桌上后,不客氣的說。

向柏宗挑挑眉。「吃太快會消化不良的,你也知道我的胃不好,到時候又犯痛。」

一抹關心劃過尤由里的眼眸,她沒再說話,一聲不響的掉頭走開。

「兄弟,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撒謊撒得臉不紅氣不喘的,那純情的白面書生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看他回家可就哭死了。」鄭拓邊吃牛肉麵邊說。

「他跟她是不可能的,我只不過是提早讓他看清事實罷了。」向柏宗面無表情的說,看著外頭尤由里的身影。

「是呀,她跟你是最有可能的,除了她心裡對你的怨與恨外。」鄭拓說。

向柏宗蹙起眉。「她不恨我。怪只怪由里對自己沒有信心,我答應跟她分手只不過是想給她時間培養信心罷了,否則我絕不會答應她的分手。」

「這件事你也有錯,再大方的女孩子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像個萬人迷似的,一整天在女孩子群中繞來繞去,任誰也會受不了的,尤其是像由里那麼單純的女學生。」

「說清楚,是女孩子在我身邊繞來繞去,不是我在女孩子群中繞來繞去。」向柏宗糾正道。

「有什麼差別?反正怎麼看都是有一大群女孩子繞在你身邊。」

「我怎麼聽到有股酸味?」向柏宗笑著說。

「我正在喝酸辣湯。」

「你不能因為自己沒有這機會就酸葡萄心理。」

「如果這種機會會導致女朋友跟自己分手,那我寧願不要。」鄭拓表明的說。

向柏宗—陣沉默。

驚覺到自己說錯話,鄭拓舉起雙手。「我道歉。老天,我們現在討論這個做什麼?放心吧,我看由里心裡還是愛著你的,只不過你太優異,她不敢接近你罷了。」他分析。

「我從不覺得自己優異,不過她對自己信心不夠倒是真的,她簡直是低估了自己。」向柏宗搖頭嘆氣,買個上億的企業都沒讓他這麼煩過。

「你們拿聊天的時間來吃飯的話,早就吃完了。」尤由里捧著牛肉麵經過他們那桌時不悅的說。她揀了個離他們最遠的桌子坐下,只手撐頭吃起面來。

鄭拓看了她的姿勢,嘖嘖稱奇。「厲害,不愧是麵店的女兒,這樣都能吃面。」看她將麵條夾得高高的送進斜了一邊的嘴,既沒將湯汁糊出嘴巴外,還吃的飛快,他簡直佩服到了極點。

「看來她今天真的是累壞了。」向柏宗憐惜的說。只有在極疲累的時候,她才會用這種姿勢吃面,看她吃得眼睛都快閉上了。

「喂,你不過去陪她吃呀?」鄭拓問。

「算了,她現在看到我只會氣得食不下咽,不如就讓她安安靜靜的吃完一餐,吃飽后好好的睡一覺,這樣就好了。」他的滿腔柔情全寫在臉上,可惜吃得快睡著的尤由里沒見到。

鄭拓看著他。「你真的是愛慘她了是不是?而你居然能忍住這幾年沒去找她?」

「我從來就沒說我沒找過她。」向柏宗低頭吃面。

鄭拓眼睛一亮。「嘿,兄弟,你的意思是說,這幾年來你都一直掌握著她的行蹤?」

「她一直都是我的。」向柏宗不容置疑的口氣。

鄭拓可不平了。「嘿,兄弟,你這也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我這個安全主任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你是交給哪一號人物去做的?」這擺明了看不起他嘛!

向柏宗瞥他一眼。「這點小事還要交給你這位堂堂的向氏企業安全主任去做,那向氏早就倒了。」

鄭拓得意了。「這倒也對。」

向柏宗朝尤由里的方向望去。「我的天,她真的睡著了。」

尤由里此刻正以標準的只乎撐頭的動作,一點一點的打起瞌睡來。

尤老爹又拿著湯杓走了進來,怒沖沖的走向打著瞌睡的尤由里,正要往她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的頭上敲下去時,一隻堅實的手握住了湯杓柄。

「我抱她上去。」高了尤老爹一個頭的向柏宗站在他後頭輕聲的說。

誰都不能動他的由里。他將尤由里還緊握在手裡的筷子給拿開,再溫和輕柔的將她橫抱在自己的懷裡,朝樓梯走去,

尤老爹愣了一會兒后,才驚覺女兒已經被一個陌生客人給抱上樓了,他怒不可遏的立刻舉步就追。但他的腳還沒移開半步,就被人從後頭給抓住了胳臂,力道不大,但卻成功的阻止了他的前進。他發怒的回頭。一樣高了尤老爹一個頭的鄭拓笑嘻嘻的看著他:

「尤伯伯,你真的不認得我們啦?我們是由里的大學同學呀,我是她的好朋友鄭拓,抱地上去的是她大學時的男明友向柏宗呀,你該不會真的把我們忘了吧?」

尤老爹疑惑的皺起眉頭打量著眼前這位高大健碩的男子,鄭拓?向柏宗?鄭拓?向柏宗……他恍然大悟。

「啊!你就是當年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男生呀!」尤老爹大叫,用力拍著鄭拓堅硬如石的胸肌?「不簡單,幾年不見,整個人變得像水牛一樣了。」他哈哈大笑,而後,他忽的止住了笑。「等等,你說剛才抱我女兒上去的那個是向柏宗?向氏企業的總經理向柏宗?當初拋棄我女兒的那個向柏宗?」他愈說眼睛瞪得愈大,列最後簡直快要噴出火來了。

可惡的小子,居然敢拋棄他的女兒,活著不耐煩了!

見情況不對,鄭拓趕緊拉著冒火的老闆坐下。「尤伯伯,你先不要生氣,其實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事實上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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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舒服,像是整個人趴在雲上一樣的輕鬆。

被瞌睡蟲打敗的尤由里蜷縮在向柏宗的臂彎里,唇邊漾起一朵滿足的笑。她懶懶的將眼睛打開一條縫,從縫裡看到了向柏宗。

「你怎麼又出現了……」她說的是夢話,因為她一說完,眼睛就又闔了起來。

靠著記憶,向柏宗抱著她來到她的房間,幸好她的房間沒鎖,否則抱著她,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麼開門呢。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床上,再抽起棉被覆在她身上。

她比六年前重了些,可見十九歲和二十五歲之間的這幾年讓她的身材變得更有可看性。君子不乘人之危的想法在他腦袋裡一竄,使得他懊惱的將晚安吻從她紅艷的唇硬生生的移到她的額頭。

希望你今夜夢裡有我。向柏宗在心裡說著。凝望著她安睡的容顏好一會兒后,才關上房門離開。

「下來了、下來了!尤伯伯,我不是跟你說過嗎?阿宗他絕對不是那種會偷香的人,瞧!他現在不就下來了嗎?」鄭拓邊笑邊朝向柏宗走去,拽住向柏宗的胳臂。「好險,你要是再晚一分鐘下來,老闆就要拿菜刀上去找你了,」他邊對尤老爹笑邊以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對向柏宗說。

尤老爹站起身來,手裡還拿著那支湯杓指著向柏宗。「喂,小子,你最好解釋清楚,當初為什麼拋棄我的寶貝女兒?除了到現在還一事無成外,像她這種善良、可愛又大方的女孩子在現在這個社會裡能找得到幾個?你要是不給我說清楚,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尤老爹激動的甩著手裡的湯杓。

「尤伯伯,你先別生氣,我們坐下來談。」向柏宗維持一貫的冷靜說道。

「哼。」尤老爹氣呼呼的坐下。

等大家都坐下后,向柏宗開始說:「尤伯伯,我從來就沒有拋棄過由里……」

「騙哮仔!你如果沒拋棄她,為什麼她讀大學的時候會那麼不快樂,還常常背著我們在房間里哭?」

「是嗎?」向柏宗皺眉,她居然騙了他,他還真以為她跟他分手后變快樂了。至少在那段日子看起來是如此。

「尤伯伯,嚴格說起來的話,應該是由里拋棄阿宗的。」鄭拓同情的為向柏宗幫腔。

尤老爹狐疑的眼睛掃向向柏宗。

「也許我和由里兩人都必須負上一些責任的。」

當樓下三個男人在談著往事的時候,樓上的尤由里也同樣夢著往事。她很乖的聽從了向柏宗的話——她的夢裡始終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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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性小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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