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意和水翩仙回到神秘的白袤之野,已經快一月了。白袤宗主辟虜只是匆匆見了水翩仙一次,便忙於帶著如意處置族中事物去了。
水翩仙看著如意越來越憔悴,鬢髮風霜,有時整日整夜地練劍,她自然明白這人心裡有極大的苦處。可笑她夫妻二人,只怕一般心事難堪罷。可她自己都是淪落憔悴之人,又能安慰他甚麼呢?不知不覺中,佳期將至。
小庭中花氣溶溶,她對鏡凝妝,但見青鸞鏡里朱顏如畫,不禁茫然一會。她從小想的,只是和哥哥在一起,後來才知道不對,拚命想躲過這場冤孽。嫁給如意,或者對大家都好。
水翩仙一側頭,看到窗外湛籃的天空,遙遠高峻的雪山在晴明中壯麗著,顯得格外威嚴。據說那是白袤神山,雪山之神的化身。眼看這巨大的家族嚴謹雄厚,想著要這麼待一輩子,只覺心事渺茫。
她心裡想著,淡淡苦笑一下。外頭喜娘催她上轎,水翩仙一橫心,再不想許多,蓋上蓋頭,被喜娘牽入轎中。白袤家族為表示鄭重之意,來的是華麗高大的八抬大轎,裝飾精細。水翩仙看著,心裡卻沒什麼喜氣。
這裡本是白袤家族的聚集地,花轎遊街,其實也就是繞城吹打一圈,做個樣子。水翩仙在轎中被顛簸得昏昏欲睡,忽然聽到一聲嘆息,只覺熟悉異常,心知不妙,正要出手,身上一麻,寬敞的大紅喜座靠背後忽然伸出一隻手,一下子制住她。幾乎與此同時,喜座下也伸出一隻手,飛快點了她穴道。
凌風華從下面鑽了出來,對著她微微一笑:「妹子,你哪裡逃得過我?」水翩仙心頭驚急,想說話又被封了啞穴,只能瞪著他。凌風華親了親她怒氣沖沖的眼睛,扭頭低聲道:「趙蒼,剩下的事情你看著辦了。」
趙蒼在靠背後面嗯了一聲,探出臉和水翩仙淡淡打了個招呼。水翩仙但見他面色慘白,瘦得可怕,眼中帶著寒氣,穿的卻是新娘的衣服,不禁心頭一沉。
凌風華又是一笑:「那我們告辭了。」把轎子底輕輕提起一塊木板,帶著水翩仙輕快地滑了出去。他武功高明之極,眾轎夫只是覺得眼前一花,一團黑影閃電般晃過,竟沒看出異樣。那八抬大轎木質極好,原本沉重之極,眾人合力抬轎之下,雖覺得輕了些,也不以為意。
水翩仙被凌風華帶著,飛快衝出白袤鎮,兩人一起騎著大紅馬急奔。她聞到凌風華熟悉的氣息,又覺情怯又是難過;自然明白哥哥打的甚麼主意,心下氣苦,忽然流下兩行淚水。
凌風華手上一濕,知道她在落淚,心裡一痛,解了她穴道,勒馬道:「凌波,凌波……」只是叫著她的名字,也不說甚麼,聲音又是熱情又是凄涼。水翩仙聽著他這麼呼喊,心下甚是難忍,咬牙道:「這算什麼……我們一母同胞,這樣不成的……哥哥……」說到後來,聲音忍不住發抖了。
凌風華顫聲道:「我知道不對,凌波,我不亂來,你讓我看著你,只是看著你……成不成?沒有你,我過不下去。」水翩仙聽著這句,忽然想起如意曾經在醉夢中不斷呼喊著「阿佛」,神情痛苦如,心想:「哥哥的苦處,或者也是一樣罷?」她心頭慢慢酸軟,看著凌風華含淚的面容,忽然嘆了口氣,低聲道:「哥哥……」緩緩伸手,用大紅衣袖擦去他臉上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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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默默燃燒,趙蒼靜靜候在喜床上,等著如意應酬完賓客回來。
陌生的地方,奇怪的裝扮,等待的卻是他心愛一生的人。淬毒的匕首緊緊扣在手心,和他的體溫一樣冰寒。
心事悄悄,想著第一次見到如意,那時候如意是個粉妝玉琢的少年,只是一笑,卻打動了他的心。他只是一個令人害怕的血魔,如意卻那麼毫無保留地喜歡他。那是他生命里最初的快樂罷?
悄悄喜歡,悄悄跟著,寧可為如意犯下一次又一次的罪孽,可不能不動心。心便是磨折萬千次,總也不肯成灰,一點微薄的希望便可以鼓舞起來,何況經歷了那麼多的甜蜜。只沒想到,最後還是虛空了。如意……不肯和他一生一世的。
是了,如意那麼剛正的人,要做大俠的,他只是一個畜生不如的罪孽,是如意恨不得割捨的恥辱往事罷?可要他如何割捨呢?
趙蒼靜靜一笑,對著虛空嘆息:「如意,你能舍,我卻不能。我們的誓言,你還記得么?」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心頭一陣狂跳,知道是如意來了,不禁摸了摸扣在指尖的匕首,心裡烈焰和寒冰忽然一起灼痛起來。
如意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看到新娘子蓋著蓋頭,看不到容貌,只覺身形窈窕修長,露在衣袖外的一點點指尖晶瑩如玉,泛著微微的粉紅,非常美麗。
他心頭一動,忽然想起了童年在雲海中看到的場面,淡淡微笑了。再一細看,如意注意到她指尖上隱隱的寒光,知道她手上藏著短匕首。
忽然之間,他明白了這新娘是誰。
猶記桃李三月,花飛漫天,春風吹起那人臉上蒙面巾,現出玉白色的下巴和淡紅的嘴,那人忙用手去按蒙面巾,手指竟然也是晶瑩美麗的淡紅色。那情形很是嬌艷。臨別時候,那人在花樹下淡淡一笑,清新俊逸,一如梨花初放,一下子讓自己看得發獃。
今日和自己拜堂的新娘,原來是他。原來,那就是自己的命運。
如意一笑,長久以來分崩一般的心忽然有了些甜蜜之意,他靜靜想了一陣,直到新娘有些不耐煩地微微動了一下。
如意嘆息一聲,笑盈盈地去揭開她的蓋頭,就這麼慢慢挑起半邊蓋頭,現出新娘精緻的下巴,膚色雪白中透著淡紅,嘴唇嬌紅一抹,輪廓秀麗,微微抿著,顯得有些冷酷。就這個樣子,已經美得驚世駭俗。
「你若娶了妻子,我便殺了你。」春風中的誓約,依稀在耳邊。
童年最恐懼的事情就在眼前,如意心裡卻是一片平靜,忽然有些憐惜眼前人的清瘦了,這人吃了多少辛苦,才潛入神秘的白袤府邸呢?他的多情又狠毒的哥哥呀!可是……那畢竟是哥哥……所以,不可以。
趙蒼的手簌簌發抖,全身似乎都要焚燒起來,匕首竟然也被捂得燙熱了,耳邊忽然聽到如意的溫柔笑語:「想不到你這麼打扮也很好看。平生不解消魂意,今日消魂我自知。」趙蒼聽著他對新娘調笑,心下一顫,凄苦已極,匕首不動聲色刺出。
如意忽然緊緊抱住了他清瘦的身子,低聲嘆息:「哥哥。」臉上現出心滿意足的笑容。趙蒼一震,伶仃的刀光在溶溶燭光下微微閃爍著。
星夜的風透窗而入,雖是仲夏,卻帶著淡淡寒氣。院子里花香更濃。
趙蒼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刀鋒入肉的聲音,就像冰山忽然破裂的低沉響動。剎那間,趙蒼不知道那把匕首刺中的是如意還是自己,不禁整個身子都簌簌發抖起來,就想哀嚎出聲。耳邊似乎有風聲呼嘯,他覺得自己只是一叢衰枯。的草,不知道命運的飆風要吹向何方。
如意的身子明顯地震動了一下,反而把趙蒼抱得更緊,用嘴狠狠堵住了他剛出口的慘叫。趙蒼被他悶得幾乎不能呼吸,明顯感到嘴裡多了一股血腥氣,如意眼中的笑意卻清清楚楚映入眼帘。他的擁抱燙熱得像要燃燒起來,臉上微笑卻越來越大。
兩人面對面貼得極近,趙蒼看著如意鎮定得近乎冷酷的臉,明白他是故意受了這一刀。強烈的甜蜜和悲哀一起湧上心頭。他知道這樣會讓匕首刺入更深,忽然驚恐起來,想掙脫這個烈焰一般的擁抱,如意只是笑,並不放開他。
趙蒼心一橫,用分筋錯骨手應付,如意重傷之下其實已經無力,被他硬生生掰開,半靠在床上,卻還是深深地看著他;眼中幽明動蕩,不知是歡喜還是痛楚。卻見匕首深深刺入胸膛,大紅喜袍被染成慘淡的紫黑顏色。幸好自己心亂之下偏了少許,沒有正中心口。
趙蒼一陣喜又一陣傷心,忽然極想救活他,卻被如意牢牢拉住了手,笑道:「哥哥,不要驚動別人……我……等了你好久……」他說得兩句,雙目微闔,嘴角血水汨汨而下。
趙蒼見他閉上眼,一陣心驚,叫道:「如意,莫要睡過去。」想用手點他穴道止血,不想雙手顫抖不停,竟不能施為,一發狠,用力晃了晃他的身子。
如意微微睜開眼,低聲道:「我……你吸光我的血吧。每代雪山神族只得一個傳人,這一代,大概是我。神之血脈,不滅不破,可以……治你的寒毒。你……不要再和血魔王混在一起……回白袤……」說著笑一笑,慢慢對趙蒼抬起手腕,湊到他嘴邊。
趙蒼一陣心顫,慢慢攥住他的手,忽然發現如意變得瘦了很多,他想了一下,嘶聲道;「你……當我是甚麼人?」如意昏昏沉沉地笑一笑:「哥哥,我……我……好像覺得,前生就欠了你這心口一刀,……我當你甚麼人……呵……」他笑容越來越平靜,眼睛又慢慢闔上,手掌軟垂下去。
趙蒼忽然心口悶痛,眼淚慢慢流淌下來。他抱緊如意,咬牙切齒地低聲道:「不管你當我甚麼,不管你是死是活,這輩子我決計不放過你!」一橫心,抱著如意,悄無聲息推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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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蒼仗著絕頂輕功,避過白袤神族的護衛,悄悄把如意帶到他躲藏了幾日的農家小屋。這家主人被他重金買通,見他抱回一個一身是血的青年,嚇了一跳,本想詢問,卻被趙蒼兇狠的眼神逼得不敢說話了。
趙蒼要那村漢幫他準備了熱水、白布等物,一橫心拔下匕首,如意暈迷中身子忽然一震,傷口血如泉涌。趙蒼冷汗涔涔而下,飛快點了他幾個穴道止血,忍住心頭焦急,仔細為他清理傷口,又運功為他提起精力。
過一陣,他覺得如意身子漸漸有了些暖意,心下又驚又喜,叫道:「如意?如意?」如意忽然微微睜開雙目,低聲道:「哥哥。」扯動嘴角,對他笑了笑。那笑容就如玉樹融雪一般,悅目之極。
趙蒼看著他眼中的情意一如當日,忽然鼻子一酸,慢慢流下眼淚,道:「你……原諒我了……你還是愛我的,是不是?」如意只是靜靜地笑,卻不說話。
趙蒼心下一寒,低聲哀求:「如意,我不是故意騙你的,都是大師父逼我,我只好應付他。我已經為你廢了大師父,我們還是和從前一樣,好不好?我不想做白袤宗主,我只要你啊!」
如意靜靜看了他一會,對他吃力地招了招手,示意他靠過來。趙蒼一喜,見他胸前傷得極重,不禁猶豫,如意便又輕輕招一下手。
趙蒼不敢拂了他意思,小心地貼在他懷中,卻不敢用力。如意艱難地挪動手臂,微微環抱著他,趙蒼感覺到這個毫無力氣的擁抱,心頭卻一下子狂喜得幾乎炸開。謝天謝地,如意竟然肯抱著他!
卻聽如意低聲道:「我不怪你。只是,我們不能在一起……哥哥。我怕管不住自己,受你一刀……反而……」他虛弱已極,聲音越來越低,後來已聽不大清楚,只微微張著嘴,就像一聲未盡的嘆息。
趙蒼越聽越是發抖,心冷已極,狠狠道:「如意!如意啊!你寧可受我一刀,斬斷恩怨,只是不要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是不是?也罷!不管你怎麼想,我偏偏要救活你,偏偏要和你在一起!你不樂意……我便廢了你,讓你……讓你不樂意也不成。」
他暴怒之下,眉心忽然發出一道青朦朦的寒氣,神情也凝重異常。如意看著,知道是坐忘訣,心下一急,掙扎著要起身,卻被趙蒼狠狠壓倒在床上,低聲道:「如意……就算我一直對不住你吧!」
如意眉峰皺緊,嘶聲道:「你的身子……不能再用坐忘訣……」奮力一掙,胸前傷口裂開,熱血急涌而出,他慢慢陷入昏沉,只留下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趙蒼緊緊抱住他,感覺到他微弱的心跳,嘴角慢慢現出幸福的笑容:「如意,都這樣了,你果然還是一直關心我的……我好歡喜。不錯,我要用坐忘訣。就算拚命,我也得要回你!看來我們不愧是兄弟,心有靈犀啊。不過,等你忘記一切,你就不是我弟弟了。」
他又笑一笑,親了親如意冰寒的嘴唇,再親一親他蹙著的眉心,低笑道:「等你醒來,就忘記這些不快樂的事情了。」隨即平心定氣默運玄助,一道青虹般的光芒陡然從他的眉心射入如意腦門。
光彩越來越盛,如意的臉變得玉石般明凈,趙蒼的臉上卻現出痛苦之極的神色,忍不住全身簌簌發抖起來,昏沉中,趙蒼狠狠一咬牙恢復神智,低喝一聲,加緊運功。
過一陣,如意緊蹙的眉頭慢慢展開,趙蒼忽然身子一顫,幾乎倒下去,他緊緊抓著如意的手,看著如意蒼白俊美的面容和嘴角的隱約笑意,不禁現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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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裡有一張清秀含情的臉,給了他太多的歡樂和痛苦,那些笑容和眼淚,都令他無可承載,痛苦得要燃燒,絕望得快窒息,慢慢地卻甚麼都想不起來了。所有的情感,像輕煙一樣慢慢消失,令他的心變成了乾裂的荒漠。昏沉中,只覺得有人在不斷地柔聲撫慰著他,讓他稍微安心,甚至開始快樂起來。那麼溫柔的聲音,他真是喜歡。
不知過了多久,他悠悠醒轉,覺得有人靠在自己身上,便輕輕推了那人一下。那人微微一晃,卻沒有醒來。如意撓撓頭,自己坐起身,覺得心口隱隱作痛,便摸了一下,發現居然纏著厚厚的白布,不禁一楞,喃喃道:「我受傷了么?」
他忽然發現腦中一片空白,吃了一驚,就想詢問那靠著自己的人,再推一下還是沒用,如意順手摸了摸他的面門;發現鼻息勻凈,只是一時昏睡,當下失笑道:「這人真是好睡。」
於是順手扳他肩頭,說:「懶人,醒啦!」那人的身子應手翻過來,現出一張雪白清秀的臉。如意看著,恍惚了一下,莫名其妙覺得熟悉已極,心口那個不知來歷的傷隱約灼痛起來。
他搖搖頭,自己也覺得好笑:「怎麼一見這小子,忽然就心口痛了?」看著那人蒼白孱弱的容貌,忽然起了捉弄的念頭,順手捏了握他的臉,低聲笑道:「你別是我的冤家對頭吧?怎麼我一看到你就不對勁啊?」覺得下手甚是柔軟可人,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那人被他弄得皺了皺眉,卻還是沒醒來。如意覺得無聊,又發現那人的眼睫毛像一排小扇子似的又密又長,看著很是美麗。他大感有趣,一時手癢,一根一根摸著玩。
就在這時,那人嘆息一聲,幽幽醒轉,如意冷不防正對上這雙寒潭落星一般的眼,不覺一震,隨即笑道:「想不到你的眼睛這麼漂亮,我很喜歡啊,」那人看到如意的笑臉,楞得一下,忽然淚水緩緩滑落:「你昏迷了一個多月,總算醒了,謝天謝地!」
如意被他哭得心慌,忙道:「唉,我又沒欺負你,哭甚麼?」忽然想起剛才不斷握他的臉、又玩他的睫毛,也不算沒欺負,於是撓頭陪笑道:「這麼小氣。我讓你報復回來好了。」說著把臉湊了過去。
如意容貌原本俊美無匹,這時候滿面明朗如陽光的笑容,雖是胡鬧,也看著奪目之極。那人定定看了他一會,忽然微微一笑,也不提他的臉,反而側頭碰了碰他的嘴唇。
如意很喜歡他的親吻,老實不客氣把他一把拉緊到懷中,笑著說:「我也要!」沖著他的嘴啃了一口,那人痛得微一皺眉,卻沒有躲開。如意見他眼神溫存,忍不住越發糾纏。
過得一陣,兩人都有些透不過氣了,如意微微放開那人,越看越是挪不開眼睛,覺得好像迷戀了幾輩子似的,笑一笑:「你是誰?我喜歡你。」
那人身子又是激烈地顫抖一下,定定看著如意,眼中似有萬千柔情、痴迷、悲痛、傷心一起流轉,過一會忽然也笑起來,柔聲道;「你害了大病,所以忘記一切。我叫阿佛。你……本來就一直喜歡我的,我也喜歡你啊。」
如意撓頭道:「我生病了么?那我是誰?」趙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緩緩道:「你是如意,我的如意。」如意點頭:「哦?原來找是你的啊?那你也得是我的,這樣才公平。」說到這裡,腦門忽然嗡了一聲,他一雛眉,順手敲了…敲腦袋,還是甚麼都想不起來。
趙蒼再沒想到對如意用了坐忘訣之後會是這個後果,不覺又笑了笑:「是啊,我一直是你的。」心下歡喜欲狂,忍不住抱住如意發抖。如意「啊喲」一聲,說:「好痛。」額頭冷汗涔涔。趙蒼慌道:「如意,你的傷口又裂了么?」
如意搖頭納悶道:「不知道啊,只是忽然心痛得很。」隨即笑一笑:「不過沒關係,我喜歡抱你。不是說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嘛?我們抱輕點,大概就沒事了。」
趙蒼心裡有數,就算用了坐忘訣,如意心底多少還記得從前吧?可無論如何,現在如意肯這麼言笑如春風地對著他,還有甚麼不滿意呢?這樣的日子,就算多一天,那也是老天垂憐了。
如意看著他含情含笑的臉,心下喜歡,雖然對過去一無所知,卻覺得這麼和阿佛朝夕相對,那是再自然而然的事情。他伸個懶腰道;「阿佛,我們出去走走吧,老是這麼待著多氣悶。」
趙蒼點點頭,自是百依百順。他把如意帶出白袤鎮,就躲在白袤神山的山腰綠洲中。雪山神族丟了少主,自是偵旗四齣尋找,卻沒想到趙蒼會在雪山神族的眼皮下頭藏人。
兩人一起走出小屋,這時正是盛夏,山上綠草茂盛,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雪水融化成潺潺的溪流,在山間飛花濺玉一般流淌,幻成七彩的虹霓,格外美麗。如意看得雙眉一揚,歡呼一聲:「走,阿佛,我們下去洗澡!」
趙蒼忙道:「那是融化的雪水,冷得很,要洗澡我給你燒水……」如意哪裡聽他的,只管拖著他的手一陣飛奔,趙蒼抵不過他的蠻力,身不由已往前沖,撲通撲通兩聲,一起跳進小溪。
雪水果然刺骨冰寒,如意冷得「啊喲」一聲,又吼又叫,卻又大呼痛快。他見趙蒼老老實實站著,一時興起,笑道:「洗澡啊,你怎麼不洗?」順手把他往懷中一帶,嘻嘻哈哈地剝他衣服。
趙蒼自從給如意用了坐忘訣,體質大壞,寒毒更是隔三差五地發作。他記著對如意的承諾,再不肯吸食人血,一昧苦忍,越發難當,原本對冰冷的雪水甚是忌憚,只是不忍拂了如意的興頭,咬牙下水,早巳冷得發抖。
如意過來歪纏,趙蒼臉上一紅,本待不肯,看著他臉上燦爛如朝陽的笑容,心下一軟,任由他胡鬧。被如意胡亂摸得發急,趙蒼忍不住恨恨道:「就這麼讓著你,你越發得意了『」反手狠狠兜起水就往如意頭上澆。兩人大笑著鬧成一團,打了一陣水戰,水珠四射,驚起一天的彩虹。
如意忽然停下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趙蒼,趙蒼被他看得一楞,說:「你又怎麼啦?」如意不言,湊過來狠狠摟著他親了一下,說:「我忽然覺得,心裡好生喜歡你。」
趙蒼一震,隨即笑道:「我知道啊,你已經說過了。」如意笑道:「可是我還想說啊。」忽然對著綿綿起伏的山巒大聲叫道:「我喜歡阿佛!我喜歡阿佛……」
他內力雄厚,聲音綿綿密密傳了出去,激得群山震動。趙蒼怕他驚動雪山神族,趕緊捂他的嘴,如意笑道:「害羞啦?害羞也不放過你!」見他光著身子,皮膚在陽光下微微泛著光彩,一陣情動,抱住他倒在開滿鮮花的長草叢中。
趙蒼埋怨:「這裡扎人得很,你總是亂七八糟……」如意只是笑:「別鬧……別鬧……我們就是野人,這叫做野合……」邊笑邊沒頭沒腦地親熱著。趙蒼拿他沒辦法,心頭柔情一起,嘆口氣,由得他去了。兩人情動不已,密密糾纏,趙蒼看到如意帶著水氣的肩膀上,反射出灼目的陽光。
這雪山驕陽,如此清輝朗然,卻又如此刺人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