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終身不嫁

小院中，最後一縷簫音隨著蕭瑟的秋風漸漸遠去，趙雲率先從那某種意境中清醒過來。對插在自己三尺之外的青釭劍微微一笑，淡淡沉吟道：「你輸了！」

抬首向前，關月此時正跪坐在落葉之中，嬌軀隨著急促的呼吸顫顫粟粟，緊閉著的美目之中，滴滴晶瑩的淚水劃過絕世的容顏，折射著夕陽的餘輝墜落。

趙雲暗暗一聲嘆息，右手虛探，入地尺余的青釭劍離地而起，落入趙雲手中，右手復又一揚，一道青光激射，隨著一聲龍吟，青釭劍已然沒入劍鞘之中。

左手持簫，至身後向前掃出，捲起落葉掩蓋了青釭劍落地造成的三尺劍圈。趙雲抬首望著關月，露出淡淡的欣慰笑容，低聲沉吟道：「如此年歲境修達到『入微境界』的同時，心修突破心魔，進入『忘我境界』虎父無犬子，不愧為關雲長之後。」

沉吟之間，關月忽然睜開雙目，如秋水的眸子之中儘是凄楚神色。望見身前的趙雲，綠衣一閃，撲入趙雲懷中，如落水之人遇到浮木一般。

「嗚嗚，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嗚嗚為什麼，為什麼……」懷中，關月嚶嚶的哭泣著。早已經歷過一次心魔的趙雲，自然知道心魔的可怕。左手持簫虛抱著關月，右手順著關月柔順的青絲輕撫著，溫聲安慰道：「都過去了，忘了吧……」

趙雲溫聲安慰之下關月卻是一發不可收拾，哭聲非但不減反而大了起來，似乎要把幻境之中受到的委屈都哭出來一般！

凄凄哭聲傳至院外，幾個侍衛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勇武之名，在成都不在關羽之下的關月，也會哭？

「這丫頭也不知道多久沒哭了！上次好象……」溫聲安慰著關月的趙雲似乎想到什麼似的，面色再次黯然下來，無聲的撫慰的懷中的關月。

畢竟已經進入心修的『忘我境界』，關月一通發泄之後哭聲也漸漸小了起來，片刻之後，已然停住了！此時關月絕世的容顏之上一片嫣紅，較之天邊的流雲亦不曾多讓！心下卻暗暗思索著自己如此失態，一會如何面對趙雲才好？

「月兒，該起來了！」見著關月恢復正常，趙雲也至黯然中恢復過來，對著賴來懷中的關月促道。關月雖是自己帶大，不過此時年紀也不小了，兩人總這般摟抱著確實有些於禮不合！

「不要！」趙雲胸膛之中傳來的暖意與莫明感覺讓關月十分留戀，聞得趙雲催促，關月不加思索的嬌叱一聲，頗有撒嬌的意思！

淡然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意，趙雲也不在催促，輕撫著關月的青絲，漸漸又變得茫然的眸子似乎也閃過一絲留戀的色彩！

「月兒，恭喜你！突破心魔，心修進入『忘我境界』！」

關月輕「恩」一聲，伏在趙雲懷裡似乎有些不以為意，心下卻是頗為歡喜。心魔一道，向來是武者心修的大劫，其中兇險實是讓人談之色變。

暗暗檢查之後，關月卻有些失望的發現自己的修為並沒有精進，只是對周圍的風吹草動，都異常敏銳！失望之餘不由的將這敏銳的意識集中到趙雲身上。

伏在趙雲懷中，兩人的距離本就極近，將這敏銳的意識集中到趙雲身上的關月，瞬間發現了趙雲身體的異常！

趙雲的真氣盤踞在丹田之中，並不曾流動！

大凡『修身』功法，修鍊至『大成境界』后，真氣便會自行流轉，凝聚。趙雲所修鍊的『蒼龍真決』雖講究『身』『心』『境』三修，然而趙雲因『身修』收效較早，所以極重身修，而『境修』一道，早已荒蕪！

正因如此趙雲『身修』早已突破『先天境界』達到頂峰！只是一直未能再次突破，達到『真武境界』。以趙雲的先天之體，真氣卻盤踞守在丹田之中，這確實與武學常理不合！

容顏長駐，為何又皓首白髮？先天之體，為何真氣卻又盤踞丹田之中呢？

心生異議的關月再次凝神，審視良久之後發現以往趙雲在自己面前深不可測，自己遠不能及的感覺消失了！初入境修『入微境界』的關月甚至還發現趙雲的修為似乎很弱！弱到根本不能與自己相及。

暫且不說關月早知趙雲『身修』達到『先天境界』的頂峰。就說縱橫沙場，一生不敗的趙雲修為遠遠不能與自己相及！這，可能嗎？

諸多不解推波助瀾之下，關月便生出了求知之心，纖纖玉手，悄悄遞出，忽然扣住趙雲的脈門，在趙雲微一愣神之時，真氣涓涓如絲，有如潺潺溪水注入其中。

懷中關月忽然發難，趙雲措不及防，真氣已然襲入經脈之中！淡然的神情微微一僵。趙雲心中暗暗發苦「看來瞞不住了！」

真氣至趙雲的經脈之中毫無阻礙的遊走一周，關月抬首，幽怨無比的雙眸直直的望著趙雲淡然的面龐，凄凄道：「子龍……」

「月兒，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一聲嘆息阻止了關月的言辭，趙雲躲閃著那兩道幽怨的目光，再次望向天邊的殘陽夕景！

火紅的流雲也不能掩飾關月臉上的蒼白，依稀之間，隱隱的，趙雲的那句「月兒，我老了只怕陪不了你多少時候了」傳入耳中。

望著夕陽餘輝下，趙雲平靜淡然的面容，關月柳眉緊蹙，心中百感交集！忽然，關月象是想通了什麼似的，緊蹙著的眉宇放開了，雙唇微抿，秋水般的眸子之間一片堅定之色！

無聲的將再次臉貼在趙雲懷中，關月表現出來的安靜，倒有趙雲微感意外。只道是關月心境進入『忘我境界』，心性有所提高。再次撫了撫關月柔順的青絲，趙雲緩緩開口道來。

「八年前，你雲姨未能突破心魔，心修錯入『入魔』，為了抵抗心魔，雲露自行散去了一身功力之後，又一度病危，我千方百計欲救其性命，可惜，卻終究無力回天。」

這段往事關月是知道的，馬雲露散功之後，便是大病，趙雲尋訪名醫未果，最後親赴嘉陵峨嵋山欲請左慈仙師出山救治，不想左慈雲遊修道，卻是不在山中。趙雲在峨嵋山苦等三月之後，心中牽挂馬雲露病情，軍務又實難再拖，最後悵然而歸。而馬雲露也在趙雲歸來當晚病逝。

「雲露逝世之後，我心結難解，悲痛之下，一時昏智，強運蒼龍真決，將雲露的三魂七魄拘入我體中……」

「啊！」關月抬起頭來看著面露悲痛的趙雲，一時愣住了。強拘人魂魄分明是逆天之舉！稍有差池不但馬雲露魂飛魄散，便是魂魄稍有不願，趙雲也要受魂魄噬體之苦，性命堪憂！

「月兒，我是不是很自私啊？」趙雲茫然凄笑道，「我看不透生死，只為不願與雲露分離，便剝奪了她輪迴轉生的權利！我，我真的很自私啊！」

「自私嗎？」關月心中暗問。芳心深處卻隱隱泛酸！望著悲痛的趙雲，關月緩緩搖頭道：「不，雲姨不會怪你的。」

「對，你雲姨不怪我。不過，我卻不能原諒我自己！」望著關月臉上的堅定，趙雲也微微搖頭：「魂魄進入先天之體並沒有受到什麼阻礙，初時我們還可以在心境之中交流，然而不久之後……」

「怎麼？」

「你雲姨的魂魄便陷入沉睡之中。」趙雲悲聲道。

「魂魄沉睡！為什麼？」關月面露疑惑道。

「生魂入體以攝取人體精氣為生，你雲姨不願過多攝取我體內的精氣，便強迫自己陷入沉睡之中。」趙雲語露苦澀。

心中被趙雲與馬雲露的深情感染著，關月面上露出一絲不忍，輕聲的試探道：「雲姨沒再醒來過嗎？」

「哈哈！醒來？談何容易啊！」趙雲撫著關月的手明顯的僵硬起來，「我身修日亦精進，雲露的魂魄卻越來越弱小。在我達到先天頂峰之時，你雲姨已經不能再從我身上攝取精氣了。」

關月面色一黯，隨即怒叱道：「所以你為保雲姨魂魄不散，自毀身修散去了真氣？」

趙雲如果真是這樣不但是對自己不義，更是對蜀國的不忠！關月真的怒了！或許這女子心中未必裝得天下，不過，卻容不得心愛的人作踐自己！

原撫著關月青絲的手抬起，輕拍著關月腦門，象是對待調皮的孩子般，趙雲欣慰一笑，道：「月兒，你知道戰場之上，為什麼從來沒有『真武境界』的高手出現嗎？」

「身修能達到『先天境界』已經鳳毛麟角了。也許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真武境界』自然也就沒有在戰場上出現過了。」關月此時也不過是『大成境界』中期，『真武境界』在關月看來，只怕是在傳說中的存在罷了！

「『真武境界』不但存在，真武之上還有『天人合一』呢！」趙雲悵然道。多少英雄豪傑自以為置身高峰之顛，然而，又有幾人明白，所謂的顛峰，在真正強者的眼中，不過是腳下飄渺的存在罷了！

「天人合一？」關月痴迷道。如果『真武』是傳說，那『天人合一』豈不是傳說中的傳說？

「不管是身修還是境修『天人合一』都是凡人的至高境界！而『天人合一』並不是單單的身修或境修顛峰，而是身修中的『真武境界』或境修中的『大乘境界』融合心修的『真我境界』才有望突破『天人合一』接受天劫九道的考驗，踏碎虛空！」趙雲緩緩道。

「那為什麼戰場中沒有出現過『真武境界』的高手？」關月對這些只能仰望的存在並沒有多大興趣，反而感覺到趙雲似乎是在轉移話題。

「因為心魔！」

談起心魔關月不禁嬌軀顫粟，臉色發白。幻境中的種種似乎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輕撫著關月以示安慰，趙雲再次開口道：「身修至『真武境界』后，修為大增，若不能再次突破心魔，便會墮入魔道，以『真武境界』入魔，實乃是蒼生的浩劫。而心魔一物全由心生，若是突破『真武境界』還眷戀戰場，嗜殺，凶戾之氣便會滋長心魔。心魔來臨之時，十有**不能突破！歷經多次之後，修鍊界便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凡身修達到『真武境界』者，皆不能再插手人間戰事，否則必被正義之士連手誅殺，以免他日不能突破心魔，為禍蒼生！」

「那你突破『真武境界』了？」關月若有悟所道，美眸中儘是崇拜之色。

趙雲垂首嘆息道：「當年我達到先天頂峰時，確實有機會突破先天，進入『真武境界』！只是……」

「只是什麼？」聽趙雲言下之意是沒能進入『真武境界』，關月也微微嘆息道。

「我若是進入『真武境界』，你雲姨別說從我身上攝取精氣，只怕瞬間便會魂飛魄散了！」趙雲苦澀笑道。

沒有武者不願自己的修為不斷突破，而趙云為保住馬雲露魂魄不散，甘願放棄進入這身修中的傳說境界，可見趙雲對馬雲露的深情意重了。

關月痴了，突破『真武境界』便不能征戰沙場。散去真氣自然也不能說是對蜀國的不忠。為保馬雲露魂魄不散，放棄一身修為，更不能算是不義。心中感動之餘，不由升起嫉妒之意。

「若是自己也死去了，子龍也會這樣待我嗎？」心中暗思著，對於答案關月卻明顯沒有什麼信心。

「我好羨慕雲姨，她能找到一個這麼好的丈夫。要是我，魂飛魄散也無怨無悔！」關月復將臉埋入趙雲懷中，幽幽說出了心中所想。

「傻丫頭，是該找個人把你嫁了。」輕攬著懷中的關月，趙雲若有所指道。

「不嫁，只要天天陪在子龍身邊看日出，日落！月兒終身不嫁！」懷中關月，言辭堅決道。

趙雲心中一痛，輕聲嘆息之後責備道：「月兒，你又何必陪著我這個老頭子呢？」

「常山趙子龍一生不敗，一世不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