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水寧終於知道，母親楊艷的魅力有多麼的超人氣。
不只像組長這種上了年紀的中年人會迷上她，就連同是實習記者的年輕男同事們，也對楊艷崇拜不已，三不五時就會沖著她是楊艷之女的身分，和她聊天、喝茶、協助她跑新聞。
甚至連上級的主管們，也對她非常禮遇，常常在寒喧問候母親安好的同時，順便替她打氣，看在其他同事眼底，都羨慕極了，她頂著母親的光環，可以得到特別待遇。
但唐水寧並不以為意。她是單純，但她也沒笨到看不出，他們對她好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請她幫他們向媽媽拿簽名，不然就是替他們把媽媽約出來一起吃飯、攀關係。
這就是她所存在附加價值。
她很清楚，她的實力會因這層價值完全被忽略，所以打一開始，她才會特意隱瞞自己的身分，進入T·J電台實習。
然而，卻沒想到，最後依然前功盡棄。
「水寧，別急著跑外景嘛，外面可出著大太陽呢，來，喝冰紅茶，待會我開車送你去。」記者甲熱心道，遞了杯他剛從外頭買回來的冰紅茶給她。
「謝謝……」唐水寧傻笑，真不知道要拒絕還是接受，因為她也真的渴了。
「水寧……那個，你媽媽現在有男朋友……」記者甲支支吾吾地問，最後一個嗎字還沒說出，就被唐水寧截斷話。
「對不起，我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事要去做，謝謝你的紅茶。」說完，唐水寧放下紅茶杯，不理會記者甲的傻眼，迅速拎著背包，走出了員工休息室，然後在走廊上，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她怎能跟他說，他心目中完美的女神，昨天才打國際電話來，說她目前在日本度假，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現在，她正使出渾身解數，誘惑對方呢。
她還想替媽媽保留一點，前名主播的端莊形象。
暗忖著，唐水寧往湛宇的辦公室方向走去。
成為了湛宇親自指導的實習記者，並不代表她本身的工作就能怠慢，她必須先忙完指導組長交代她的作業，然後再撥空請湛宇評估、訓練她。
等於說，她的工作量增加了。
但她不感覺到辛勞，反而能因常常和湛宇相處，期待著每一天的上班。
就算別人用著多麼不堪、曖昧的冷眼，看待著她和湛宇的流言，只要湛宇不在意，不討厭她，她就也能學著不去在乎。
或許利用桃花偏方，順利的接近了湛宇，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也是對湛宇的一種強迫，但是，她還是努力的想為自己，爭取和他相愛的權利。
從小，爸媽原先的恩愛，到後來的閃電離婚，讓她對愛情有著膽小、怯懦的態度，但是，離了婚的爸媽，彼此沒有怨懟，感情反而遠比結婚時還要好，甚至都很努力的尋找著，比對方更棒的對象。
她曾經問過媽媽，如果當初知道她和爸爸有離婚的一天，她還會不會和爸爸結婚。
媽媽笑說，雖然她和爸爸的結局是離婚，但當初沒有嫁給他，就不會知道，愛上一個人有多麼美好。
媽媽還叮嚀著她說，如果有一天，她也找到了想愛的那個人，哪怕是只有一瞬間的時間，她也要勇往直前，總比放棄，最後落得什麼都沒有好。
所以，當她決定選擇湛宇為她的戀人時，她就不能輕易放棄。
只要湛宇還是單身，沒有固定的女友，她就有機會追求他。
「你就是楊艷的女兒啊，真看不出來唷！」
毫無預警地，空氣間突然流泄而出的嘲諷聲，打斷了唐水寧的思緒，她錯愕的抬起頭，和前方迎來的一位美艷漂亮、打扮時氅的女人眼光對上。
剛才對她說話的人，是她？
唐水寧一時還無法會意，只能任由雙耳，繼續接收那女人嫉妒且怨恨的挑釁、嘲諷。
「你可別以為你是前主播的女兒，湛宇就會對你特別禮遇。」
聞言，唐水寧同樣的感到錯愕，但，這次算會意了。
自從曝露了身分之後，碰到的不是急著對她結巴諂媚，不然就是存心刺激、嫉妒她頂著母親光環的人。
會當著她的面，把湛宇牽扯進來，朝她示威、挑釁，眼前這個漂亮女人，是第一個。
但唐水寧感受到的，卻只有莫名其妙。別說她根本不認識對方，就被示威了一頓，這個女人更不該這麼說湛宇。
「湛宇公私分明，他才不會因為我是楊艷的女兒……」唐水寧解釋。這也是事實，湛宇從來沒有因為她的身分，在工作上對她客氣過。
「不會？不會他怎麼會把你帶回去過夜！」女人氣急敗壞的直朝唐水寧咄咄嘶喊。
原來，又是一個愛慕湛宇的女人。
唐水寧終於明白，對方之所以找上門的理由，令她感到有些可笑。「那是因為我醉了，所以才會在湛宇的住處過夜……」
聽到喝醉兩個字，女人的想像力更豐富，瞪著唐水寧的嫉妒眼神，加深怨恨。
「你太天真了，你以為喝醉了，設計了湛宇，他就會愛你嗎？我就老實跟你說吧，湛宇是個無情的男人，他只會利用女人，把女人迷得團團轉，卻從不會對一個女人付出真心，更別提他會愛人。最好的例子就是，他之所以能當上了T·J電視台的現任主播，也是因為爬上前主播的床，才……」
她說了什麼？湛宇跟媽媽……他們之間……
唐水寧的情緒有瞬間的混亂。
她明明知道該把這女人的話視為荒謬，但涉世未深的她，仍是愣住了。
「姚莉莉，說夠了沒！」隨著冰冷且凌厲的字詞迸出，湛宇隨即自她倆背後走出，像是早已聽到這一切的對話，漂亮的唇弧雖然仍銜著一貫的微笑，但炯亮的瞳眸，毫不隱藏，他瞪著姚莉莉陰鷙且兇狠的銳光。
見狀，姚莉莉說不出話，顫撼的發著抖。她根本是害怕的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她從沒想到故說給唐水寧聽，存心誤導她的話，居然會這麼湊巧的被湛宇聽到，而且，她還是第一次見著湛宇真正怒不可遏的模樣！
簡直只有恐怖兩個字可形容。
「哼，我不會放過你的！」不敢和湛宇當面上，姚莉莉瞪了唐水寧一眼，氣惱的走人。
唐水寧也是第一次看到，湛宇也有著如此凶厲殘忍的表情。
她沒有恐懼，只是迎向他的眼神，然後任由心口攪亂著錯綜複雜的心情，努力的想自他的表情、眼，讀出什麼訊息。
因為她發現，如果姚莉莉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湛宇的眼神，不可能是這麼的正氣凜然、怒氣沸騰，沒有一絲心虛。
「如果你相信她所說的，就不要跟過來。」湛宇也回望她的，表情不若方才凌厲的可怕，但也吝於施些微溫柔，撇起嘲諷的笑，說完，轉身就走。
什麼意思？
唐水寧乍愣住，一會兒后，才意會他說了什麼。
但已來不及反應了，她只能再次眼睜睜的，望著湛宇離她愈來愈遠的身影，唯一感受到的，只有氣憤。
湛宇居然這麼瀟洒的把她拋在背後，不聽她說，也不等等她！
該死的男人，他總是這麼的自我，她又該如何知道他的想法、他的答案？
唐水寧不再追了，也不想追了，只是用著忿忿的口吻，激動的把心底的話，完全毫無保留的，朝著他的背影嘶喊而出。
「我不信她所說的！我只相信你的實力，就算不上女人的床，你也能成為最棒、最頂尖的主播！」說完，她氣喘吁吁，喉嚨似爆裂了，有點兒疼痛。
然而，讓她傷腦筋的恐怕不是失聲，而是她居然激動到，連上床兩個字都能不害臊的說出口。
簡直太羞人了，害她久久不敢抬起臉蛋來。
「愛上我這種男人很辛苦的。」不知何時，湛宇又返回，站在她面前，與她直視。他的笑恢復一貫的和煦，溫柔的如春天的暖風，好折人心。
好傻的女孩兒，想告訴他答案，也不需要那麼著急的用吼的。
她真的那麼喜歡他嗎？喜歡到毫無戒心的去相信他的一切？
唐水寧有點兒想哭。不只是他為她的話回頭了，還有，他終於知道了，她幾乎要溢出口的愛意。
好滿好滿……她一直都不敢說。
「那麼我可以追求你嗎？」唐水寧倏地開口，連自己也感到意外，差點咬到舌頭。
「我之前交代你的口試報告準備好了嗎？別以為你是前輩的女兒，我就會放水。」湛宇仍是噙著他那高深莫測的笑，沒明確的回應，只是若無其事的接著道。
「那是當然的！」唐水寧燦笑道，心情無比的愉快。
湛宇雖然沒有給她答案，但至少她知道，當他被她的聲音喚住，選擇回頭，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他是信任她的。信任她所說的。
「那我可以幫你做便當嗎？」與湛宇並肩齊走著，唐水寧鼓起勇氣，又開口。
這是追求湛宇的第一個步驟，如果他答應了，就是代表他准許，她主動追求他了……
湛宇頓了下腳步，像是疑慮著，就在唐水寧幾乎要以為他要拒絕時，久久，簡扼的一句話，在她耳邊響起。
「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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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你的意思，在唐水寧的解讀下就是代表他願意。
於是，唐水寧難得破天荒的早起擅作主張的替彼此做好便當，邀湛宇一同到頂樓用餐。
湛宇果真如唐水寧想像般，沒有拒絕，只是默默的把所有食物吃完，就像是暢開心懷，接收她那滿滿的心意。
不過，他並沒有吃完，剩下青椒。
唐水寧察覺到了，於是在第二天飯時，特地看著食譜，把青椒的野味弄掉，把外皮炸得金黃酥脆極了。
「這是……」湛宇夾著脆皮青椒，狐疑的問。
「吃吃看吧，我保證味道一定很棒。」唐水寧心情有些緊張，她好奇極了，他吃下討厭的青椒時，會是怎樣的表情。
「裡面該不會放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吧。」湛宇挑眉，調侃的道。
「嗯，這個嘛……如果你不怕被我毒死的話，就嘗嘗看。」隨著湛宇過於放鬆的口吻，唐水寧感染到了輕鬆氣息，跟著揶榆道。
此時，在她面前的湛宇，彷彿褪下貴氣優雅形象般，不再是那麼遙不可及、碰觸不到，而是像個平凡人般，和她站在同一個天秤上。
「你捨得嗎？」湛宇出其不意的戲謔道，堵得唐水寧一張俏臉紅赤赤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后，他才得意的嘗了口菜。
「好吃嗎？」望著他那幾乎看不出表情的俊顏，唐水寧仍臊紅著臉頰，久久，才鼓起勇氣開口。
「這是什麼？味道還不錯。」說完，湛宇迅速嘗了口，絲毫不知那是他最討厭的食物。
「青椒。我把你討厭的味道弄掉，再炸過，當然好吃了。」唐水寧笑得樂不可遏，等著他的回應。
聞言，湛宇有瞬間的沉默。
無法想像，他只有那麼一次在用餐時，把青椒留下來，她就連他最討厭的食物都記起來，而且還特地為了他，費心的做成好吃的料理。
他不明白，她怎麼能做得這麼理所當然，彷彿他只要吃得開心，她就能跟著開心……好傻的女孩兒，她以為幫他親自做便當，久而久之，他就會喜歡上她了嗎？
但是，當初他不就是因為她這股傻勁，懷著既期待又怕傷害的心情問著他，能不能他做便當，他才答應她的嗎？
他明知說出那樣的答案，是在給她希望。
然而當時的他，居然捨不得讓她失望，也無法狠下心拒絕她的追求，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他是怎麼了？對於最不想要的愛情，他不是最能果斷的拒絕？為什麼他這次讓唐水寧這麼輕易的靠近他？
「你……生氣啦？」
唐水寧一張小臉綳得緊緊地，不明白湛宇的臉色，為什麼會突然轉為沉重。是因為她讓他誤吃下青椒，他不開心？
湛宇從沒想到，一個人的表情，也能這麼豐富。他似乎很容易就能影響到她的情緒，讓她忽喜忽憂。
他再不說點話，恐怕她就要哭了。
「不。我只是沒有想到，平常看你工作迷糊，神經又大條，廚藝居然會這樣的好。」湛宇重新勾勒起微笑，瀟洒自若的氣息，彷彿方才那個陷入迷惘的男人不是他。
這算是讚美嗎？
唐水寧嘟著嘴，悶悶解釋道：「因為我以前住在鄉下嘛，外公外婆都是很傳統保守的老人家，他們認為女生就是要出嫁從夫，當個賢妻良母，所以，從小就教我學煮飯……做菜大概是我唯一的優點吧。」
說完，她吐了吐舌，開朗的笑了，完全忘了，先前她才不愉快呢。
唯一的優點？她也能這麼開心呀！
「那你一個在鄉下長大的女孩子，又怎麼會想當記者？」湛宇挑了挑眉，十分感興趣的
問。記得楊艷曾說過，唐水寧對當記者相當執著。
唐水寧歪斜著臉蛋，想了又想，接著正色的開口：
「大慨是受到我媽的影響吧，從小看她在電視上說話習慣了，自然而然的也想要繼承她的職業，當上像媽媽那樣專業的主播，可以為全國的觀眾播報最真實的新聞。你呢，為什麼會想當主播呢？」
唐水寧把疑問拋給湛宇，毫不掩飾對他的探知欲。她想多了解他。
「如果我說，我和你一樣，只是想播報最真實的新聞，告訴觀眾真相，你相信嗎？」
湛宇毫不猶豫的回答，總是黝黑漂亮的眸，因為他認真的眼神，變得深澈極了。
「我當然相信啊，你是這麼有正義感的人。」唐水寧沒有任何懷疑，也真的以為這就是他的答案。
早在第一次親眼目睹湛宇本人，他出面幫忙了正被組長責罵的她，她就認定，他是個有正義感的男人。
正義感？她真的這麼認為？
就像當時，姚莉莉說出那番難堪的話時，她也選擇相信他！
湛宇震驚了，心口的撼動蔓延到全身的血液，激動的無法言語。
如果，他把同樣的這番話，告訴了其他女人，相信她們都會霹出嗤笑吧。
畢竟，躍上主播台，就是代表名與利的雙贏，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真能以平常心看待名利。
但是，唐水寧這麼輕易的相信他了。
為什麼？只因為她對他那一心一意，專註的愛意嗎？
湛宇疑惑了。他的雙親原本是對恩愛的夫妻，卻在他少年時期，各自外遇、怨恨，然後在一場互相敵視、仇恨的對質中，衝動的結束了彼此的生命。
所以，他才會不敢愛，不信任愛情。
他也因此變了，從此帶上了溫柔的面具，虛偽極了。
但是，他卻不明白，唐水寧的雙親也曾經相愛過，最後也同樣以離婚收場，為什麼她偏偏能夠瀟洒的，看待著大人們的分離，對愛情依然不退卻？
「告訴我，為什麼你會認為，我是個有正義感的人？」她對他的愛是真實的，所以她才看的到他的內心深處嗎？
「眼睛是不會說謊的。你的眼神，看起來就是這麼的熠熠生輝，正氣光明。」
邊吃著她的便當，唐水寧邊說，任由飯粒沾到唇畔都不自知，好奇的追問：「咦，為什麼你要突然這麼問？」
正氣光明……指他嗎？
湛宇又震住了。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他，每個人注意到的，不是他的容貌、才情，就是他的知名度。
唐水寧看清了他在面具之下，最深處的真實。
讓他突然也想試試，打從心底，真心去喜歡一個人，是不是也能和她的一樣，綻放出這麼美好的笑容？
不，他在想什麼，唐水寧可是楊艷的女兒，他要是對她女兒有什麼非分之想，豈不是稱了她的意，中了她的陷阱。
但是，他就是很想親近唐水寧，親近她那顆無瑕的心，然後盈滿自己空虛的心靈。
「湛宇……不，湛先生，你怎麼都不吃啊，是不是不好吃了……」
唐水寧的臉龐紅通通的，像發現了什麼，支支吾吾地道。
他瞅著她的眸光好熱，熾熱的讓她誤以為，他也愛上她了。
「叫我湛宇，別動……」
湛宇輕喃而出，像是打定了什麼主意，噙起笑，敢走她手上的便當盒，往空地置放，然後突然往她的方向坐近，傾下身。
就這麼順其自然吧，也許，她是上帝派來拯救他的天使……
他說了什麼……不，他怎麼突然、突然拿開她便當盒，又離她這麼近啊？
「湛……湛……」唐水寧原想好好問清楚，卻好死不死的想到，湛宇剛剛說，要她直接喚他的名字……她有沒有聽錯啊？
「你沾到飯粒了。」
隨著湛宇的聲音又逸出，唐水寧還來不及會意，整顆心像要蹦出心口，直盯著他朝她逼來的放大俊顏，差點無法呼吸。
然而，湛宇只是輕輕的，為她拔掉嘴邊的米粒而已。
唐水寧鬆了口氣，卸除緊張，但心底有著羞人的落寞。她以為他們之間，應該會有更進一步的進展才對。
然而，這念頭才一閃而過，湛宇的悛容，突然就這麼毫無設防地朝她貼近。
下一秒，唐水寧倒抽了口氣，已無法思考，因為……
湛宇正吻住她！